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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无情  第10页    作者:梁凤仪

  怎么孙世勋这一边的人,好象要设个圈套,让我走进来,成了他们的一员似的。

  我是爱世勋的,但并不等于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当了孙氏第三代的侧室!

  老天!这家人为何如此恐怖,硬要把过去的婚姻形式套到现代人头上来:还不知下一步要不要我穿起褂裙来斟茶兼改名!

  我望住眼前这位老太太,蓦地愈想愈惊,把从前发生的种种,凑合在一起,好比一块块碎片,终于拼成一幅图画!

  章尚清跟孙氏兄弟情同手足,任事于上海孙氏百货,一起认识了一个模样儿似我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却爱上了已有妻儿的孙崇业。生下了世勋,孙崇业就去世了,章尚清对世勋母亲不但未曾忘情,反而愈爱愈深,不能自拔,又以祟业已死,于是精神上代替他,守住孙氏产业,跟孙祟禧一起把百货业发扬光大,再把一盘已上轨道的企业在去世前交回给自己爱人的儿子手上。

  而我,他们希望我继承章尚清,无名无分一辈子守住孙氏的家业�  �

  会不会连世勋爱我,亦是假情假义,无非增添他们家族之争的一名帮手!企图如虎添翼�  �

  我忽然害怕得要死!象硬是被推进时光隧道般,要我的思想行为一律倒退五六十年�  �

  “宝山,你怎么呢?”世勋摇动着我的手。

  “宝山,宝山!”世勋一直在喊。

  我才从迷惘中醒觉过来。

  “她是累了,送她回家去休息吧!”

  世勋送我回太古城去!我无心把世勋介绍给母亲,只颓颓丧丧地走回房间去。

  一夜,都在发恶梦。梦里只见我在孙氏百货内,奔波劳碌,捱更抵夜,变成个满面皱纹的老太婆,回头只见世勋拖住那个蕙菁的手,她母亲抱住小孙儿,一家不知多么快乐!

  章尚清的丧礼过后,孙氏管理阶层略要重整。

  公司上下都疑云四起,究竟谁会坐上章尚清的位置?

  揣测很多,包括了把我提升的可能。以我的工作能力是应付得来的,只是年纪轻,名望比较嫩弱,寻且章尚清是董事局成员,有孙氏股权,才名正言顺地当得上董事总经理。

  我一碰到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就触霉头!

  或者孙氏兄弟二人之中,其中一位兼任总经理!当然也可以在同行里头礼聘一位众望所归的人前来压阵。

  无论如何,把孙氏集团主席,亦即世勋的堂大姐孙世怡请回香港来,一起商议,似是十分需要的。

  孙世功自告奋勇负责联络孙世怡。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他们曾多年同居于加州,多少有交往,感情较之世勋更为热络。

  据孙世功报告,世怡虽是50多岁,但身体极为孱弱,非必要不欲舟车劳顿,请两位堂兄弟拟就一切情况,再设法跟她联络,才作最后决定。

  本来,人望高处,我不否认董事总经理的职位原本是我工作的目标。然而,自与世勋走在一起之后,心理上起了许许多多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怕今时今日,升了总经理,会有人怀疑是我跟太子爷睡了觉,才换回来的好处。把我双重地看扁了,真是深深不忿!

  我实在怕跟世勋在一块儿打理孙氏。要是人所共知的夫妻档,那不同,我欢天喜地地勉力做个内外兼顾的贤内助,绝对天公地道。现今关系半明半暗,不欲为人知,又欲为人知,在很多事情上产生极大尴尬和不便。

  尤其讨厌我那挥之不去的恶梦,常扰我心。

  世勋微微觉得我心情怪异,很关心地迫问究竟。

  反被我狠狠地塞他一句:“老姑婆一旦经了人事,适应不来,就是如此!”

  世勋被我弄得啼笑皆非。

  自英国回来后,他一直积极物色浅水湾房子。

  我固然没有让世勋上我家,也不方便到他的居处,更不可能到酒店投宿。日子一拖长了,世勋就更如热锅上的蚂蚁,老催我去看物业。

  我的反应懒洋洋。

  真没想到, 日盼夜盼有自己的一头家,到如今唾手可得之际,却如此的不起劲,近似漠不关心。

  归根究底, 自己知道自己事,老是不适应新身分和新角色。耍甩又甩不掉,要从容又从容不来。

  在公司里头,更加敏感不安,只消跟世勋走在一起,有职员擦身而过,自然地望我们一眼,我就惊觉,惟恐他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笑我当上人家的情妇。

  那天,跟人事部开会,重审孙氏集团的公积金制度,对承办员工福利保险的公司也一并检讨。只因东华三院护士的遭遇,使很多大规模机构都乘机翻查职员退休等等福利计划。

  会议席上,人事部收集了公司上下员工的意见调查,有2/3以上的人不满意目前的制度,要求重新订定新的退休

  及公积计划。各部门主管都主张人事部根据职员建议予以调整。

  我当下说:“民意与士气固然值得尊重,但公司会不会一下子承担太大数目,应该放在考虑之列。我看让人事部根据目前公司在福利制度上头的支出与员工的得益,以及改善后的情况,作一个数目上的比较,再让我参详,呈交上头通过吧!”

  采购部的经理姓韦是个年轻勇将,最大的好处也同时是他最大的坏处,他一向办事神速,却嫌耐性不足。对我的建议,他皱皱眉头表示:“又要花多一头半个月的时间,才有结果,”

  “那是一劳永逸的事,志不在多等一时,要不是打算长期效劳孙氏的,退休与公积金根本与他扯不上边!”

  “我们打工仔的心态,跟沈小姐你又怎会同出一辙?”

  小韦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认真分析,没有妄撞成分,只有抬举份儿。然而,一听进耳里,顿觉难堪,环视各部门主管,又都抿着嘴,不答腔。会议室内,一下子鸦雀无声,我更觉得尴尬,更肯定小韦话里带刺。

  在同事们的心目中,我再不跟他们身分一样是打工仔了吗?当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已成了老板的姘头。那个跟了我半辈子的打工仔衔头与身分,从来未尝觉得矜贵过!直至骤然失去了,才深深体会到原来自食其力,有它的一份高雅情操在!

  握在手中的幸福,无人会珍惜。

  然而,我月底薪金,丝毫没有增加。我有因为跟世勋的关系,而改变我在孙氏的受益吗?

  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

  理直自然气壮,干么我要满脸胀得通红,怪罪到同事的一句半句无心的说话上头?或者,他根本是胸无城府,言出无心!

  多心的是自己!

  做贼心虚的例子,愈来愈多,不胜枚举!

  我显然的憔悴了!

  世勋以为搬进属于我俩天地的新居,我迷惘的心情就会好转过来了。

  他终于在浅水湾一幢华厦购人了套间。

  那真是金屋一所呢!

  世勋殷勤地陪我去看房子时,我是不能够说不满意的。

  大厦楼高30层,耸立于浅水湾道上,面前毫无阻挡,尽是碧海蓝天。

  一梯两伙,我们在20楼。房子一共3000英尺.时值800万港元,再加装修家具,就是8位数字的家居了。若还不合我的心意,就未免奢求过分了吧!

  世勋十分周到,他怕用孙氏的司机,接我们上班下班,会惹得人多嘴杂,引我不快。于是另外用了一个私人司机,买了部平治190,平日专门载我返工,假日可让我自己开了图个轻便灵巧。

  一切都不是如意了吗?可是,我并不见得开心。

  连搬出太古城去,我也要给母亲堆砌借口,说是公司今年改制度,高级职员全部都有房屋供应。只留给她老人家一个电话联络就算了。

  母女俩绝口不提仍旧共住一室的可能,彼此心照。

  母亲倒有说过要来看我的新房子,我推说忙。这以后,她再没有重提旧事,最低限度一连几个星期,真的只跟我通电话闲谈,就算了。

  看来这老人家的精灵练达,要临到有重大事故发生了,才会表露出来。

  以前,我低估了她。

  同时,也高估了自己对环境适应的能力与对自尊维护的迫切。

  至于大姊那儿,就更是刻意回避了。怎样向她解释呢?

  是我狂打自己嘴巴,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明知故犯,尤在其次,叫大姊如何以她目前的身分,去跟我谈心!她巴不得把世上的狐狸精赶尽杀绝,如今其中一尾九尾妖狐竟是她亲生妹子,叫她如何下得了台?

  人的思想跟际遇,都一样会得愈穷愈见鬼。

  明显地,我愈发对世勋和我的关系忧愁顾虑,就愈多杯弓蛇影。

  不是吗?

  那天晚上,世勋有应酬,敲过了ll点才回到浅水湾来。

  我在客厅里一听见电梯开门声音,立即飞出去开了大门,不但见到世勋,还见到住在对面套间的唐太太。唐家是香港出名的玩具出品商。

  唐太太礼貌地跟我打招呼,也跟世勋道晚安。

  我立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打冷颤。

  —个箭步跑回睡房去,蜷伏在床上,也不造声。

  世勋追上前,俯身吻住我的发鬓。

  “请别碰我!”

  世勋呆了一呆,在床沿坐直了身子。

  “世勋。”我沉住气,冷冷地继续说:“以后你回来,在楼下几层出电梯,再自后楼梯走上来好不好?”

  世勋投有答。

  良久。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了我在电梯间碰上了唐太太?”

  “对。”我毫不讳言:“唐家跟香港的厂家和贸易发展局的人都熟。”

  “这有什么关系?”世勋少有的暴躁:“为什么要我如此鬼鬼祟祟,完全见不得光!”

  “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的,是吗?”

  这以后,世勋总是在17楼或者16楼出电梯,走上两层,才回到我们家里来。

  我当然知道世勋是委屈的。 

  不但晚上回家,不得光明磊落。就是早晨上班,我们也嘱司机把车子开到伦敦戏院旁边去,硬要世勋在那儿下车,走回写字楼,我从不肯跟他一道在孙氏百货的大门口双双出现。

  这天,上班时下着滂沱大雨。

  车子惯常地停在伦敦戏院道旁,我们都忘了带雨伞。 

  一下了车,横过马路,走回孙氏,一定淋得全身滴水。 

  世勋吩咐司机:“把车子驶过孙氏大门口,”

  我突然不明所以的心头一阵委屈、不快,发泄地一下子推开车门,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过马路。

  雨水毫不留情地猛洒下来,象给我彻头彻尾洗了一个蓬蓬浴。

  我反而觉得舒服得多了。

  走回办公室去时,冬妮吓得什么似的叫:“天,我以为是河里头捞上来的水鬼!”

  换过了一套长期挂在办公室备用的西服,抱住冬妮给我冲好的热茶,恍如隔世。

  回想当时,只有一个强烈的意识,我决不要被人看见孙世勋跟我一道上班。

  “舒服多了?”冬妮问。

  我点点头。

  “你没想过这样子会闹肺炎?”

  我摇摇头。

  “孙先生知道你冒着雨回来吗?”

  “冬妮:”我试呷着茶:“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冬妮带上了门。

  我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还没有定下神来,世勋突然推门而进。他脸色苍白得象一块纸,额上青筋暴现。连头发都震怒得跃跃跳动,象—头枝猎人激怒的雄狮,回过身来准备反噬。

  “我完全不明白你的心态!你日防夜防,难道就防得了悠悠众口?任何人要造谣生事,根本不用真凭实据!”

  对得很,诬陷之下产生的冤情,理亏的不是我,我可以不管。如果错在自身呢?自当别论!

  “你是要故意为难我,甚至为难自己,去补偿我没有娶你为妻的过失,是吗?”世勋不住地喘气:“今时今日真的没有再为情爱而放弃—点自我的女子了吗?我母亲的年代已然过去?”

  我望住孙世勋,整个人如掉冰窖。他竟一直期望我象他母亲,甘于为爱情而屈居小室,毕生饮恨。

  我没有在事前想清楚后果,是我错。

  但总比他处心积虑更值得原谅。

  今时今日,还能那么简简单单,以爱为借口,就可以只手遮天,雄霸天下?

  以前,人言可畏,女人大可以干脆别站到人前去。今日,人在江湖,风风雨雨,照头照脑打过来,要避也无从可避。

  20世纪末再没有养在深闺,只谈情爱的女人了。甚至连吟风弄月,伤春悲秋的日子,都不再是人过的了。 

  孙世勋说对了:他母亲的那个年代已然过去!

  我们俩都不是吵架的人。

  心灵的契合与疏离,全都点到即止。

  从那晚开始,世勋没有回过浅水湾来。

  同日,我遣走了司机。每早电召的士,把我载到地铁站去转车上班。

  人的感情,要来便来。

  人的关系,要去便去。

  最低限度,现在我能提起勇气,摇电话给大姊。

  “宝山吗?从你的语调,并不见得你神采飞扬?”

  “大姊,你过虑了,”

  “你没事就好!有事了,世上也没有谁能救得你!这话是你教的,你别能医不自医!”

  大姊的说话,是否有弦外之音,不得而知。

  “姊夫近况如何?”

  “他?哈哈!”大姊笑:“妻贤妾美,不亦乐乎?”

  “关系很公开”

  “世上没有纸可以包得住火。彼此大方一点,乐得清爽。”

  “外边的人不会说什么吗?”

  “怎么不会?你算是个有文化有教养的人,难道不知道香港最畅销的杂志是影画周刊,而非政治评论?谁不喜欢拿人家故事作茶余饭后的甜品。”

  “你由着他们呢?”

  ”我难道宰了他们?”

  “大姊,你真的变了,变得……那么现实和坚强!”

  “梅神号遇险记,要不死无葬身之地,要不死里逃生,自知应变,”

  “我多么的不如你!”

  “事到临头,总有开窍的一刻。你不是没有见过我愚蒙的时候,”

  “有回家去看母亲吗?”

  “电话是通得勤的。我们别小瞧了老人家,她自有意根,才能诞育我们姊妹二人!”大姊又笑。

  “大姊!你说得是!”

  “宝山……”大姊很有点欲言又止。“你新居如何?”

  “还好。”

  我当然意会大姊为何吞吞吐吐。香港能有多大?

  这城镇,尤其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前者是被人们泛滥的妒嫉心所制止,后者呢,当然得力于人们幸灾乐祸的情绪,推波助澜!

  姊妹俩沉默了一阵子,就挂断了线。

  我其实很想告诉大姊:一切都已成过去了。我正在考虑搬回太古城。

  可是,我既在当初没有提供故事的开头,又何必无端端交代结尾?

  现状会真是我和世勋的结局了吗?

  午夜梦回,再无一枕的泪。

  我轻抚着那个空置的枕头,无限唏嘘。

  纵有一帘幽梦,谁共?

  我不是没有过世勋轻推房门,重投怀抱的希望的。

  太多难圆的好梦,只有日益令人心灰意冷。倒是无梦无歌的日子,还能睡上几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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