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非假日午后的街道,躁郁的气息四处窜流。
「呼!」柏昀芝撅起红唇轻呼,拂起了散落额际的发丝,却挥不去脑袋瓜子里的一片浑
沌。
哇靠,人、车一狗票……歇斯底里的、令人想抓狂的不新鲜空气充斥在她的鼻息间,呛
得她头昏眼花,熊熊就要晕倒。
幸好,她要前往的目的地就在眼前--现在的她迫切需要轻松的环境、舒适的座椅,以及
一杯冰凉好喝的饮料……
她一双大眼渴盼地瞅着马路对面的五星级饭店,蹬着高跟鞋的纤足拚命加速。
抵达终点!
「呼!」噩梦终于解脱,柏昀芝在饭店一楼中庭咖啡厅坐定位子,再度发出满足的喟叹
。
「小姐,一位吗?」身着整洁制服的男服务生双颊绯红,脑袋瓜直揣测眼前的绝色美女
是不是哪个巨星还是哪个名模?
「不,我等人。」她的嘴角牵出一抹慵懒迷人的笑容。
「请问,点什么?」
「一杯奇异果汁。谢谢。」
服务小生领命而去,等待的人儿又还没出现,柏昀芝皓腕于是闲适地支着右颊,纤指轻
敲吹弹可破的无瑕肌肤。
她大眼瞟呀瞟,瞟向隔壁桌西装笔挺、器宇轩昂的绅士。
唔,浓眉,眼睛深邃,脸形粗犷有力,虽是坐着,可浑然天成的剽悍气势难掩,像武艺
精湛的勇士,像作风坦荡的英雄。
一杯热气袅绕的咖啡,开启的笔记型计算机,淡漠凝睇屏幕的神情--啧啧,场景不对,
形容得不太恰当,不该说是「勇士」或「英雄」,身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应该是个很认真
的上班族呢!
姑且叫他「咖啡先生」吧!
「小姐,您的果汁。」服务生送来了她点的奇异果汁。
一旁,被柏昀芝暗称为「咖啡先生」的斯毅威,趁着服务生打扰的空档,傲眼也悄悄地
打量隔壁桌的这位亮眼甜心。
「……」
唔,娇小艳丽,五官精致。低领雪纺纱上衣,花纹摇裙,秀发似不起浪花的层层水波,
给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柔、无一处不绵的感觉。
慵懒、性感,她的出现仿佛令周遭流动的空气变得迟缓……
服务生一走,斯毅威也不慌不忙地将视线移回计算机屏幕。
电流很强,他感受得到露骨的眸光再度瞟向自己。傲气更盛,身为男人的他心中不免漾
起一丝得意。
「毅威。」头上响起温柔女音,打断他的忖想。
「雅莉。」斯毅威的笑容无害,眼神却十分不满。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她终于愿意出现了?不知道他的时间非常宝贵吗?女人!
「抱歉,会议拖到刚刚纔结束,你等很久喔--」何雅莉发嗲。嘻嘻,她是故意的。让卓
尔不凡,众人仰之弥高的英俊男士苦苦等候,最能彰显自己的身分特殊喽。
「嗯哼,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斯毅威不愿施舍客气。「企划案呢?」他问。啧,有事
情向他请益,就应该亲自到他公司登门造访不是吗?死赖活赖硬要他过来,什么意思。
「我搁在办公室。」
「那走吧。」他合上手提电脑。
「等一下嘛,人家想和你一起喝杯咖啡耶--」她的嗲功可是超一流的。
「小姐,司机还在外头等着,我四点也得赶回去主持会议。」他受不了地叹息,深邃的
眼不经意地瞥向隔壁桌。
四目交接、眸光相会,柏昀芝没料到自己偷瞄的视线会与他的撞个正着,干脆俏皮地眨
了眨眼,射出勾人神魂的电波。
这是她遇见男人的一种本能,没有任何涵义。
「……」斯毅威接收到她的电流,竟然呆愕了下。
「……」喔哦,他怎么楞住啦?柏昀芝也觉奇怪。
「可是人家--」何雅莉顺着心上人的视线望去,胸中一把火苗熊熊燃起。
吼!骚娘浪女竟敢在她的地盘上觊觎她的男人!
客人不能赶,收回一起喝咖啡的邀约似乎又显得她小鼻子小眼睛,实在气人。
「毅威?」她轻唤,要他回神。
「咳嗯!好吧,就一杯咖啡。」
「OK。」只手轻扬,何雅莉招来服务生,再巧妙地以身躯挡住隔壁飘来的狐媚视线。
苦汁不过就了一口,她的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男性厚实的嗓音。接着,何
雅莉瞧见了毅威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狐狸精原来已有男伴呀。呼呼,好加在、好加在。她不禁松了口气。
此刻,挑高、偌大的咖啡座里,客人并不多。因此,即使斯毅威和何雅莉无意探人隐私
,但隔壁桌的美丽女孩与朋友交谈的声音,仍是清晰地飘进两人耳中。
「两万。」柏昀芝纤纤玉指比出胜利手势,神情很是坚决。
「芝芝别这样啦,看在我们的交情分上--」
「就是因为交情不错,我纔勉为其难接这个case。」她摇头,不肯退让。
「真没商量的余地?」
「阿扬,你实在很龟耶,想省钱就找别人嘛。」她又是拧眉、又是皱鼻。「不过我可要
提醒你喔,一分钱一分货,便宜铁定不大碗、大碗保证料不实在……总之,我的真材实料是
你亲眼所见,若坚持贪小便宜是你的损失。祝你好运啦,没有节省反变浪费。」她劈哩啪啦
说了一堆,气质全毁。
咦?咦?现在是怎样的情形?两万?一分钱一分货?什么真材实料?斯毅威和何雅莉面
面相觑,一张脸是臭得可以,一张脸是震惊到不行。
男人口中的「芝芝」,究竟是何方神圣?哪一行?哪一业?唉唉,该不会是
斯毅威很恼,他在心底暗啐自己方纔得意个什么劲?原来这女人伤风败俗的露骨眸光,
对任何男人都可以施放。
坐在一旁的何雅莉则气得半死,她经营的饭店格调可是高尚的不得了,绝对无法容忍不
会飞的鸡在这里撒野。
起身,转向。何雅莉阴着一张脸,准备修理人。
「抱歉,皇X饭店不欢迎两位,请你们立刻离开。」何雅莉道。
罗文扬迷惑地回头,在对上一张晚娘面孔时,讶然出声。「何董!」
「好啊,罗副理你竟敢在自家公司公然召妓。」知法犯法,何雅莉觉得罗文扬很可恶。
召妓?哇哇哇,误会大喽!「何董你误会了,我不是--」
「哼!你准备回家吃自己吧你。」
「天地良心,事情真的不是何董想的那样。」
柏昀芝瞳眸睁得老大,呆楞楞地望着荒谬至极的一幕。
有没有搞错?她什么时候转行换跑道了啊?一旁的咖啡先生还变脸了呢!方纔眼底还满
是惊艳激赏,现下只有睥睨与不屑。
啧,白烂男人。他凭什么藐视特种行业的女人?谁心甘情愿贬低自己啊?人家可怜,没
得祖上庇荫吶!
「你当我瞎了吗?不是这样那是怎样?」何雅莉吼道。
「柏小姐是顶尖歌手,我打算请她来饭店驻唱--」
「NO、NO、NO,阿扬你找别人吧!」开什么玩笑,在嘴巴塞着一堆食物的客人面前献唱
就已经够勉强自己了,如果再碰到没事乱咬人的疯老板,她会死。
「再见。」秀发轻甩,扬起一阵淡香,柏昀芝潇洒走人。
第一章
星期五,知名夜店PV3。
灯光幽暗,人客或站、或坐、或斜倚吧枱。
蓝烟隐隐,人客噤声不语,偶有冰块轻撞玻璃杯的声音与萨克斯风合鸣,别有一番风情。
台上那抹沈静的精灵,一身黑色薄纱,完美轮廓掩映。
云发,正泛着橘光。她仰首,人客屏息。
「Say goodbye仅仅Goodbye
向所有的烦恼Goodbye
向害怕改变Goodbye
没有目标 只是漫步 向疲劳日子里的宝物Goodbye……」
柏昀芝眼神飘飞。她知道,听的人正痴迷,其实,她自己唱得也很沉醉。
吧枱里的老板兼调酒师阿波,拜她天籁嗓音所赐,也难得清闲。
啾,她送给好友一记飞吻。
段弄波收到了。洁齿闪烁,他双手捧着心口,一副被爱神之箭射中的模样。
真的真的,他中箭很久了。他爱芝芝,很爱很爱。
那年,他俩十八,与另外两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合组了一个band,她唱,他和。他一直陪伴着芝芝,家人的追缉令他置若罔闻。唱片公司想签下他们,他也因为配合芝芝不愿被绑缚灵魂的论调而一口回绝。
她随兴,只为抒发感动而唱,只为诠释醉人歌词、旋律而唱。她只肯选择灯光美、气氛佳的场子;自然,有格调的PUB也懂得挑知名度高的band驻唱。队友因经济压力而一一退出,他则选择陪她苦橕,陪她度过一段三餐不继的日子,也依旧甘之如饴。
直到二十五岁,身为男人的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开始建构未来。向家人调度资金虽是情非得已,但为了芝芝,他愿意扯下颜面。
PV3是为芝芝开的,因为爱。
伟大吧?可惜身上缺几百根筋的芝芝似乎感受不到,唉……
「If you can't find a way 在所有的Winding road
将手放在空中Round&round
因为尚未看见大地而感到不安 我 寻找短歌
Please songs tell me true
你的旋律 无论在何处都持续鸣放
虽然再次独自一人迷路 但如果听得到你 我会轻快地步出……」
柏昀芝明白,这首日文歌曲的意境并不是所有人都懂。但,好听就好嘛,她今晚就是想唱啊。
嗯,坐老位子的阿诺再怎么耍酷也没用,她仍是觉得他楞头楞脑。
嘿,她朝损友拋出媚眼一枚。
大手微张,再紧握,斯培诺抓住了。他挑眉,表情冷峻地揉碎虚无掌中物后,不甘愿地送进自己嘴里。
臭女人,歌不好好唱,发浪啊!
呿,这一、两年要不是有他在一旁严阵把关,笨芝芝铁定早被恶狼给吞得骨不留,渣没剩。
他俩是邻居,他住别墅,芝芝则住破坏整个别墅区景观的破公寓。那是政府发配给积分高的员警,用来安置家属的宿舍。
记得两年前的某一天,她跑来他家按门铃,然后很不客气地对他狂吠,嫌他音乐放得太大声。
疯女人,音乐不放大声点儿的话,他贵重的音响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而这位芝芝小姐在门口吠了几次嫌不够,还窜进他家里头咆哮。怪怪,咆哮完了后,竟嚣张地用起他家的游泳池来了!
芝芝不怕他强硬的铁面,甚至还敢对他动粗,动不动就拍他的头,现在也是一样。
还记得当时第一次来PUB,不过是想听听看她究竟在唱些什么鸟歌。孰料后来不过顺道送她回家,她竟压榨他当苦力,自己从此成了她的司机。
惨不惨?不?好、好吧,他承认他甘心受虐,因为喜欢芝芝。
跟她斗嘴斗了两年,要让脱线的芝芝对自己改观似乎很难。唉,他铁血柔情的另一面,究竟她何时纔会发现?
「Say goodbye仅仅Goodbye
向害怕伤痛Goodbye
手中无法拿着任何事物 将回忆全部舍去而行……」
柏昀芝又将视线投向角落一抹极不显眼的身影。
那位棒球帽檐垂得老低的仁兄,又偷偷跑来看她了……
有点儿高兴,有点儿无奈,复杂的心情除了自己和那位仁兄,没人懂得。
她对那位刻意隐藏面孔的仁兄露出苦笑。
「Please songs tell me true
你的旋律 无论在何处都随时鸣放
如果能唱歌 我想优雅的步出
Goodbye……」
完美的ending,帽檐下的双眼闪出情意。当场内爆起如雷掌声时,神秘的男子也悄悄地离开了PV3。
* * *
唧--唧。
下午两点,骄阳如炙。
刚睡醒不久的柏昀芝提着一桶水来到阳台,有一搭没一搭地浇着剩没几片叶子的香雪兰。
热啊!
皱眉眯眼的柏昀芝睨向对面那幢拥有泳池的豪华宅邸,在瞧见某位光裸着上身的男人后,心头燃起了一把妒火。
「死没良心的阿诺,游得可惬意了哦!真差劲,也不知道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她边浇花边啐,怨怼的眸光则猛力地朝着池里那尾嚣张的游鱼扫射,巴不得人家当场翻肚。
水声哗哗。
阿诺几乎是?上岸便往对面破公寓的五楼瞟。倒不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杀「鱼」视线,事实上,打从他穿著泳裤现身于游泳池畔开始,便不时地抬眼留意对面五楼布帘紧掩的小花台,等着某人起床,开窗。
嘿,她出现了。
阿诺嘴角漾起浅笑,他抬手,对着楼上那个满眼嫉护的女人勾起食指。
嘿嘿,只见佳人儿冲进屋内,不一会儿便穿好泳衣,然后踩着拖鞋急奔下楼
* * *
豪宅的铁门是开着的,柏昀芝对阿诺家的菲佣梅莉展露笑颜,接着像风一般掠过满园绿意,来到了她哈得要命的游泳池畔。
「神经病,太阳正毒辣你还浇花。」泡在水里的阿诺讽她草菅「花」命。
「你顶着大太阳游泳又多正常了?」呿,龟笑鳖没尾巴。「皮肤癌耶,傻大个儿。」她回拐一记。
「那你下来干么!」俊容不爽。
「下来嘲笑你耍白痴啊!」她呵呵笑道。
「哼,你讲话很刻薄喔--」
「呵呵,全拜你极不可爱的烂个性所赐咩。」她耸肩,点出事实。
嘴巴吐不出好话,又老是跩个二五八万,阿诺的个性不知道像谁?他爸?还是他妈?无解。因为他独居,除了梅莉,她不曾见过他的任何一位家人。
这大宅子的主人原本是位深居简出的退休将官,两年前的某一天,她瞧见了一堆家具自宅子里撤出,接着是两、三个月的大肆改建。
那噪音很吵、很吵,她还记得自己被逼得跑去阿爸家借住好一阵子。
待回来后,她发现那宅子外的草坪,以及那位总喜欢在草坪上漫步的老爷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正点的泳池,和一个老爱穿三角泳裤卖弄的痞子。
听说,痞子阿诺父母健在,夫妻俩住在仁爱路上一栋警卫森严的大楼里。他还有个哥哥,是阿诺的顶头上司,好象也和阿诺一样,展翅离巢,另觅新天地。
「嗯哼,嘲笑够了?你滚上去吧,看是要继续浇花或是躲在浴室浇自己都好。」阿诺真想活活掐死她。
这女人!自己不过讽她一句,她却回酸几百句,真把他给气炸了。
「不,我要游泳。」柏昀芝怡然地开始脱衣服。
「欸?你不也在耍白痴?」他对芝芝投以讥屑眼神,暗爽她嘲弄别人也讽了自己。
T恤、短裤被她随手拋向躺椅。「不是,我陪白痴游泳。」柏昀芝手插腰,凉凉说道。
「妳--呃--」阿诺呛不出半句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