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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熊症病患者  第6页    作者:深雪

  话过后,她垂头落下泪来。他不知哪里触动了她,有点手足无措,就是不知怎地,他吻了她。

  那个吻很长很长,和剑涛的吻从没如此漫长过,就在这艘白色游艇内,粉儿交给了这个约会五次的男人,有很多很多的喜欢,但没有爱。

  她没有告诉他那是她的第一次,那突如其来的复杂思维告诉她,不要对这个一定会离开的男人坦白,没有那样的必要。

  做了背叛剑涛的事,单纯的粉儿变得复杂了。她开始学会放松自己,窝左男伴的身边,她晓得斜斜眼的仰脸高笑;她爱上了男伴送她那堆美丽名贵的吊带裙娃娃装和穿洞牛仔裤;她到有名气的发型屋烫了一把长发。清纯换来美艳。并且,她学会吃辣和吃苦。

  原来,背叛一个人并不是那样困难。也原来,从前忠诚不二的甜腻,也有变更的时候。

  在走遍十多间高贵别致的食肆后,粉儿聪明伶利地炮制了一窝冬荫功汤和意大利墨汁菠菜面。

  其实,切香茅、碎辣菜、榨青柠汁、买虾切虾起双飞,搅搅混混,做成一窝冬荫功的程序真的不比做芒果蛋糕困难,某种程度上,还是十分轻易。而那墨汁菠菜面,更变成拿手好戏,易如反掌。

  如此佳肴,她却没有让男伴试食。

  事实上浪漫一个夏天后,她这健硕有型会玩肯玩的男伴,早早返回美国,在机场送机的那一瞬,是例牌的哭过以后,却没有什么伤心的反应。

  真正令她有反应的人还在后头。

  粉儿要等的是剑涛,无论他回来后分不分手,她也要他尝尝她的新食谱。她要他知道:一旦变了,她会变得更快更多;一旦变了,他拍马也追不上。

  把我的感情留给

  穿黑衣的人

  头痛。想不到昨晚会睡不好。

  原以为告别许天泽以后会松一口气,谁不知居然心情更沉重。

  都怪他人太好,他对我说:“什么都不要紧,只想你开心。”

  我听在耳里,起初不懂反应,因为嘛,原本还有长篇大论的分手演说要朗诵出来,一下子他一句话,我辞穷。

  未几我俩你眼望我眼,他在我的厨房倒了杯冰水,喝了一口便离去。临走前还亲了我一下。

  是在半夜,睡得半梦之际突然乍醒,忽然为他的好而感到可惜。

  我放弃了他,与他分手。

  我头痛。原来没有哭,也会头痛。

  换了套红色西装褛,希望看上去面色好一点。幸好今天不用见客,老板又没有特别order,样子疲倦一些也无所谓。

  我是广告公司的客户主任,平日一天接听不下二十个电话。今天也一样,每十分钟一个call,只是,天泽的声音不再来。

  我告诉自己,很快、很快便能习惯。当初决定分手,也是因为不再想要他,所以,米米,别舍不得他的呵护而惦念他。要知道,你会有更好、更适合、更令你快乐的人选。

  更适合。我合上眼,把这三字默念一百遍。

  晚上,与Debbie在兰桂坊Flippo见面。Debbie剪短了头发,化了个稍浓的妆,很醒目。我和她自中七认识,一直与她最要好,也一直觉得,她是我认识的女孩子当中最活泼最聪明最有魅力的一个。

  Debbie是美国Stanford毕业,在美资银行做投资业务助理经理,有型又靓又棒,而且才廿三岁。

  她一见我就叫:“米米,看来今晚我们可以雄霸兰桂坊!”她紧紧拥抱我。

  我笑笑。“不知十张卡片够不够?”

  Debbie嘟长小嘴,说:“上次到JJ's也派了十三张啦,今次兰桂坊大得多,十张怎么够。”

  我又是笑,心想有十个男人勾搭也好好成绩了。

  我们坐在门口位,那地方是露天的,人来人往,方便Show靓样。

  我要了杯PinaColada,Debbie是一贯的Sol,她见我笑容不多,便说:“怎么了,挂念天泽?”

  我扬了扬眉毛,笑笑口答:“怎么会?都前后分了三次手。”

  她啜了口Sol,说:“今次是真的了?”

  我伏到台面上,把餐巾的纸角撕成小碎片。“我也希望。”我说。

  Debbie轻轻扫了我的头发,说:“迟早也是要分手。”

  我点头,这是真的。

  和天泽自大学一年级走在一起也四年,他是对我好,他是爱惜我,但适合不适合我自知。

  他在一开始便以为我是那类很静很乖的女孩子,循规蹈矩,堂堂正正,然而我不是。

  和天泽一起,掩饰不了我的寂寞。

  头仍在痛。

  夜幕早已低垂,兰桂坊外人来人往,星期五,又是出来玩的好日子。

  我和Debbie今夜也在玩。

  第一个男人到手了。他六尺高,混血儿面孔,很健硕,晒得黑黑,朝着我们笑的时候有种充满男人味的姣态。

  我知Debbie会喜欢他。

  果然,Debbie高高兴兴地与他sayhi。

  我抬着耳朵饮我的PinaColada,等待我想要的男人。

  可能会在这里等到,又可能他正在JazzClub,或者是VAbene,无论他在哪里,无论他是谁,他必是穿黑的那个。

  我爱黑色,穿黑的才像男人。天泽,他从来不穿黑,他穿米黄粉蓝淡绿,像小学生。

  我从来不穿黑,我穿白,但我容易被穿黑的男人慑服。

  好玩,这个游戏。

  啊啊啊,Debbie在与她的男人说着美国的大学生活,笑语盈盈,眉飞色舞。

  这夜里,她是要定他。

  我在他们的谈话中搭了两句嘴,然后他们便提议到LeBarBat坐坐,我当然说好,寄望那里有穿黑的男人。

  在LeBarBat,我们三人玩故事猜谜。

  Debbie说:“在一个冰天雪地中,一间冰屋内,有两个人分别躺在屋内的两张床上,一个人像你和我,活生生的,另外一个则满脸子弹洞,好了,你现在问我们问题,但我们只会答你是、不是、没关系,而在你的问题我们的答案中,你把这个故事的蛛丝马迹找出来,套出整件事情的始末。”

  男人皱眉抓头嘟嘴,他开始问:“那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Debbie说:“一男一女有什么关系?”

  男人嬉皮笑脸:“姣婆遇着脂粉客,情杀案嘛。”

  我说:“不是。”

  男人又问:“满脸子弹洞的是死尸?”

  我说。“是。”

  Debbie尖叫起来:“好聪明啊!”然后赏他香吻。

  男人大乐,问得更起劲:“活生生的那个杀了子弹脸?”

  Debbie说:“这么浅都问,打!”她娇俏地拍了拍他的脸。

  我啜了一口VirginMary,想道:性格真是天生的,我也是在兰桂坊玩,又不见我这样销魂。

  “Cool。”突然声音由我左耳进入。

  回头一望,是个高瘦白净的黑衣男人。我望着他,不期然在心中应了一声。

  是他了,今夜就是他。

  我笑笑。

  他又说:“我喜欢说故事的女人。”

  Debbie此时插嘴:“Hi,是不是一起玩,要玩的话便问问题。”

  他说:“因为活生生的人有病。”

  Debbie立刻哗了声。“对。”我说。

  他再说:“因为一枪打不死那个死者,所以每次多补多一枪。”

  Debbie故作双眼放光状。我说:“对。”

  他沉入思考中,半晌他说:“好可能会是梦游病,在他杀了对方之后,他把尸体埋葬,但半夜梦游病发作,他起床到冰天雪地之下挖出尸体抬回屋中,到天明醒来,看到身边尸首,便以为他未死,只好再补一枪,久而久之,那死尸便满脸子弹洞。”

  Debbie尖叫:“全中!”

  我微笑。

  Debbie的男人说:“做马。”

  Debbie不满:“人家醒目。”

  我依然是微笑。

  传说,含蓄的女人永远较多嘴的女人令男人心动,所以我一直尽量少说话。

  他告诉我:“我叫方季云。”

  女人名,简直晕低。“我叫米米。”我说。

  “孔名?”

  “真名。”我回答。

  “Cute。”他说。

  我微笑。

  “你做什么的?”

  “广告。”我多数会先这样回来,可塑性似乎高一点。

  “Copywriter?”果然一如其他男人,他首先这样问。

  “不是。”我啜着VirginMary摇头。

  “客户主任。”他猜中了。

  我点头。

  “见的人很多。”他说。

  “是的,客户嘛。”我说。

  “那么一定有许多男朋友了。”

  我笑笑。“没有啊,一个也没有。”

  “不相信。”他凝视我的眼。

  通常男人凝视女人的目光多数情深款款,但他的眼神--却出奇地咄咄逼人。我有点不自然。“分手了。”我说。

  他再逼视我。“分手的目的是为了在这里玩?”

  第五章

  我怔住,然后刹那间忧伤起来。

  我没有答话,只是看看他。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对我笑。

  我的心缓缓地软下来。对着一个能看穿自己的人,我觉得诱惑。

  不是这么快便要我遇上知心吧。穿黑衣的男人。

  “来,”他忽然说:“我们去吃最好的寿司。”

  就那样,我和Debbie在那夜分别了,一如许多个夜游夜,我与萍水相逢的男人吃宵夜。

  他带我到TimesSquare的一心吃海胆刺身和龙虾刺身,我们喝了很多清酒,又谈了很多。如我所料,他是专业人士,三十岁上下,家庭背景良好,外国留学,事业得意。而爱情嘛,肯定不会失意。

  但我没有问,今夜不适宜。

  继而,我请他送我归家,再之后,我便睡觉去--一个人独睡。

  是这样,有一夜情的铺排没有一夜情的结局。不喜欢一夜情,因为我虚荣。

  我坏,我要人追。

  再没有什么比令一个条件比你好的人爱你更令人精神爽利。

  我并不朝三暮四,相信我。

  我只爱享受被皇帝爱上的快乐。

  从前与天泽一起,单单纯纯,我也曾经喜爱过,但不知不觉我长大了,知道多了,便忽然想要更多。

  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恋上了复杂困难的世界。

  躺在床上睡不着,到临近天亮时勉强睡了四小时,醒来的时候已是星期六早上十时。

  和天泽分手的第一个周末。

  通常在周末时分,我也会与天泽一起,看场电影,到酒楼叫几个小菜,又或者到菜市场买菜煮饭。还未结婚但已过着小妇人的生活。不是不好,但我认识他时才不过十九岁,到现在分手的二十三岁,四年了,每个周末也做着差不多的事。

  但他总会不厌其烦,每个星期六早上给我通个电话,安排周末活动,纵然每次都是差不多。

  今天是周末,分了手,他大概不会打电话来,我要等的是方季云。

  电话响。我接听。是Debbie。“喂--”

  昨晚才玩至深夜,今日回到银行却又精精神神。

  “你昨晚--哪里去了?”她问我。

  “吃宵夜然后睡觉。”

  “自己一个睡?”

  “当然。”我说。

  “唉,”忽然Debbie长嗟短叹。“又玩认真?”

  “认真好玩。”我打呵欠。

  “其实最虚荣的是你,偏要全世界爱上你不可。”

  我揉揉眼。果然是知心友。

  “你呢?和满脑草睡了?”我问她。

  “……”她从喉咙发出古怪的声音:“还没有,不过在他的车子内吻过了。”

  “喜欢他?”我说。

  “喜欢--大概可以维持一星期。”她答。

  “那么祝你未来七天愉快。”

  Debbie问:“你今天怎么过?又是等新相识的男人的电话?”

  我从床边抓来MarksandSpencer的天下第一美味杏仁饼,咬了一口,理所当然地答:“是呀。”

  “过程很痛苦的哦,不停地等等等。”

  我不置可否。

  忽尔,有电话入。

  Debbie说:“哎呀,他打来了。”

  “谁?”我反问:“你的吗?”

  “不!傻妹,你的。”然后她便收了线。

  立刻精神奕奕,我接过电话,语气平静地:“喂--”

  “喂。”对方回应:“米米?”是天泽。

  心中纳罕,这个男人真是,被人赶走也还打电话来。

  “米米,”他说,诚恳平稳一如以往:“不是想打扰你,但我有两张小提琴演奏会门券,本来是准备和你去看的,现在我两张一起给你,你和你的朋友去吧。”

  “谢谢。”我说。然后便不知说什么好。

  天泽说下去:“还未习惯星期六早上不给你电话。”

  我苦笑,想告诉他我其实也一样,但却只是低下头来,什么也没告诉他。

  天泽再说:“开开心心做人。”

  我哽咽。

  “保重。”他说。

  “嗯。”我收线。电话刚放下便落下泪来。我知他爱我,我真的知道。

  电话再响,是方季云,他约我去滑水,我抹过眼泪便去了。我不要自己挂念天泽。不要。

  滑水很开心,之后在游船上晒太阳也开心,与方季云说话也非常开心。他是那种令你觉得生命很有趣而男人又非常有存在价值的人。

  而在星期天,我在家看周刊,天泽和方季云也没有找我。

  未与天泽分手前已有些散件男友,但当然那时候不用在星期天百无聊赖,天泽总会在身旁,而且,那些男人从未使我牵挂过。

  可能他们并不穿黑。

  是否方季云的黑衣,所以我才挂念他。

  星期一清早返回公司,便看到方季云的花,是大朵百合,包裹在咖啡色花纸内。

  我很快乐,那么大束花,很醒目。

  星期二和他到IslandShangri-la的法国餐厅吃饭。天南地北,舒舒服服,很快乐。

  星期五我们落JJ's,一直玩到半夜三点,然后到敏如饮茶,六时半才回家睡觉。

  和他一起真的很开心,很能沟通得到。虽然他是出名的建筑师、虽然他比我有钱,但我自觉,能与他平起平坐。而且他为我看吉本芭娜娜的《白河夜船》,叫我感动。

  在一个星期三,天泽给我电话,问我近况。于是我告诉他,我正与一个很喜欢的男人来往,他为我看吉芭娜娜。天泽却说:“我也为你看吉本芭娜娜,还有夏树静子和柴门文。”

  我想了想,这也是,但我从来没有因天泽为我所做而感动过。

  天泽说:“那你快乐吗?”

  “快乐。”我毫不犹豫地答。

  “那就好了。”非常的天泽。

  然后我问,毫无廉耻地:“天泽,你有对象了吗?”

  天泽迟疑了数秒,然后回答我:“有个刚刚开始的女孩子。”

  我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何时开始的?怎么我不知道?”我问他。

  我猜得到,天泽必然在微微嘴笑,每次惹我发怒后必是那个样子。

  “是同事,那时候有你,所以没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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