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开怀的笑声填满一室。三人的友谊和默契在瞬间延续,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对她们而言非但没有使彼此间的感情淡薄,反而让她们更加珍惜这份友谊。
※ ※ ※ ※ ※ ※
"什么?赶走孤儿院的人?"虹萍激昂的声音,让和她同桌午餐的刘静娟吓了一大跳。
尚未回公司复职的虹萍,先打电话约了从前和她相处不错的刘静娟出来吃午饭叙旧,顺便了解公司最近的状况。而透过刘静娟,虹萍纔知道方有群差不多是半退休状态了,公司目前的业务几乎都交由他的儿子──方野森负责。
虹萍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何她这一年半来仍是向方有群述职呢?方有群亦不曾向她提及公司已泰半交由方野森打理。
而刚纔,担任方野森秘书的刘静娟更告诉她一项惊人的消息。
公司最近为了扩建仓库,以应付日益庞大的物流业务需求,购下几笔土地。其中一笔土地竟包括一家孤儿院,因地主刻意隐瞒加上当初购地时采购人员的疏忽,所以现在如何处置孤儿院成为公司的头疼问题。
"唉!总经理为这件事烦了快一个礼拜,至今仍未做出决定,不过我想这是势在必行的。"刘静娟一边吃饭一边说道。"要知道,这个企划案是公司最重要的决策,绝不可能为了一家孤儿院而撒手。我想,总经理这两天就会派人执行处置孤儿院的行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股怒火熊熊地在虹萍的心中燃烧,她紧抓着筷子,脑海中浮现一群小孩惊慌失措、无依无靠的模样,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他们呜咽的啜泣声。
自己就是孤儿,所以她明白孤儿院已是那些孤儿们最后的避风港了。如今听闻自己的老板竟要无情地夺走那些孩子们唯一的依靠,怎不教她怒火中烧?
"啪!"虹萍手中的筷子被她折断。
"虹萍,虹萍,你怎么了?"
刘静娟这纔发现,从刚纔至今虹萍一直沉默不语,她看看虹萍手中的断筷,再看向她眼底燃烧的怒火,这纔惊觉"代志大条"啊!
下一瞬间,虹萍霍地起身离去,完全没有理会刘静娟的叫唤。
※ ※ ※ ※ ※ ※
怒气冲冲的虹萍在最短的时间赶回公司,她毫不犹豫地踏上属于总经理办公室的楼层,"砰"的一声打开光滑、平实的木门。
完了!紧追在后的刘静娟还是晚了一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跟进办公室,着急地想解释。"总、总经理……"却不知如何开口。
天啊!虹萍暗自喘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循声抬头的男子。他深邃的双眸透着迷惑,刚毅的下巴微昂着,流露着坚毅不屈的个性。飞扬的浓眉、英挺的鼻、性感的嘴唇……
他简直是活生生由广告海报中走出来的男模。
虹萍压根儿没想到他竟如此英俊,在她的想象中,他该是个脑满肠肥的市侩份子,不然也该是玩世不恭的纨 子弟。怎会……
由于现实和想象的落差太大,让虹萍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你是谁?"他的声音浑厚,隐隐含着威严。
"呃……她……她是……"刘静娟支支吾吾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介绍虹萍。刘静娟失措的反应唤回了虹萍的理智,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孤儿院的孩子们即将无家可归,那股怒火再度焚烧她的心。
"你就是新任总经理?"她怒道。
方野森扬起一道浓眉,嘴角含着一丝玩味地瞧着眼前盛怒的女子。
"新?我不知道上任一年半了的我还算是'新'。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没错!问题可大了。我真不知道董事长为何将公司交给你,任你胡作非为。"虹萍的双颊因怒气而泛红,使原本就明亮的眼瞳犹如星子般闪亮。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失去理智的对他做人身攻击,也许是为了掩饰初见他的震惊。她再次深呼吸,让那股怒气掩去真实的情绪。
"胡作非为?"方野森微愠地皱眉。"你最好解释清楚你的指控。"
"你何不扪心自问,难道你的良心都不曾受到谴责吗?难道为了钱就可以不择手段了吗?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是董事长的儿子!"
"嘿!等一下!请你放尊重点,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的话,你办到了──"
瞬间,方野森想到他的最佳损友──陆云天。他是个为了自己的乐趣,什么疯狂事都做得出来的家伙,上次为了庆祝他三十岁生日,竟找来一位性感、冶艳的热情女郎,赤裸裸地躺在他的床上,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来。
随后,这名女郎还大胆地将他当成钢管,大跳艳舞。其实,若是平时,方野森倒不会这么大惊小怪。
不过,那天刚好他父母从澳洲回来要帮他庆生,看到那美女放浪形骸的行为,方母生气得不得了。还扬言要为他安排相亲,好结束他荒唐的单身生活。
好在他聪明地将一切过错推到陆云天身上,纔能逃过一劫。
而眼前这个行径怪异的女子,说不定正是陆云天的另一个"杰作"。他这个"最佳损友"只要一个兴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为了满足他个人变态的恶作剧细胞。
"你该不会又是云天找来的吧!抱歉!美人儿,现在不行。如果你要勾引我的话,看在你那么有创意,又花那么大劲儿,表演得如此精彩的分上,今天晚上就一起吃个饭吧!"
虹萍瞠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方野森。这人渣在说些什么?瞧他一副"赐恩"的色相,虹萍更加光火。
她一个箭步向前,双手橕在办公桌上对方野森大声咆哮:"你这自大、下流的猪,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勾引你?我宁可去勾引一只狗,起码狗还比你来得有良心。"
她根本就气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方野森脸色一沉,从来不曾有人这么和他说话,更别说被一个女人形容得比狗还不如。
"你闹够了吗?我不管你是不是云天找来的,还是你自己跑来撒野,你最好马上离开。"方野森冷冷地说,发现她再不走,自己的脾气就快失控,这已是好久不曾发生的事。
"你以为我爱看你这张猪脸啊!只要你放孤儿院一条生路,你求我我都懒得再留一秒。"
突然脑中那条理智线"啪!"地断了,方野森霍地起身,怒不可遏地橕在桌面上,视线狠狠地锁住她的。却讶然发现两人身高的悬殊,不禁露出得意、嘲弄的一笑。
"你是哪儿跑来的小妹妹?你不晓得我对未满二十岁的小妹妹不感兴趣吗?"
虹萍气炸了!
她怎会没注意到,自己仅有一五八公分的身高,在他面前简直像个小女孩。她原本还暗地为他颀长的身材吸引,一听到他竟开口揶揄她的身高看来像未成年的少女,就让原就怒火冲天的她瞬间失去所有理智。
"你这头猪!"
她伸出双手,直觉地想掐住他的脖子,但她还来不及碰到他,却被一声噗哧笑打断。
他们吵得浑然忘我,完全忘了刘静娟还在一旁,将两人的唇枪舌剑看在眼里。刘静娟由不知所措到瞠目结舌,最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她真不敢相信平时幽默、冷静的总经理,竟会失去理智地和虹萍大吵。两人就像拌嘴的小孩子,互不相让,说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
方野森首先恢复理智,他撇开头,冷静道:"刘秘书,这里我会处理,你先下去吧。"
"是。"刘静娟应诺后,看看脸红的虹萍,再看看方野森,纔掩着笑关门离去。
虹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丢脸,她竟在别人面前大发脾气,还张牙舞爪得活像个泼妇,这下她的形像全毁了!
"舌头被猫咬掉啦!"方野森调侃道。
虹萍怒眼一瞪,直觉又想再辩,但方野森却实时举起双手。"停!我们先停火好吗?难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虹萍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率先转身步至办公室内的沙发落坐。
方野森满意地看着她温驯地听从他的意见,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火爆、激烈的个性就隐藏在她那娇小、充满女性味道的身躯内。
只要一触──即燃。
"你究竟是谁?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面对方野森的心平气和,虹萍很难挑起怒火,不由得放松了紧绷的脸。
本来嘛,她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更何况是对一个"和颜悦色"的帅哥大动肝火。
她顺了顺自己的呼吸,缓缓道:"我是公司的员工。"
他讶异地看着她。"我没看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虹萍在心中回道。但她只是撇撇嘴,继续解释:"公司在一年半前,曾送一批员工到美国进修深造,我是其中一个。"
"那些人早在半年前就回来了。"
"没错,若按照正常行程,我应该也早在半年前就回来了。但是,董事长在我们进修课程结束前,通知要我到亚历桑纳州的一家公司考察,他说我们即将和他们合作,除了藉对方在物流业良好的商誉打入台湾市场外,还可以学习最新的技术。"虹萍停顿了一下,狐疑地看向他。"董事长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方野森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摩自己的下唇,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纔说:"我知道和'迅流'的合作计划,老爸曾说他会派人去考察,他只说是到美国进修的成员之一,却没说是谁,我想那就是你。"
经这么一想,方野森纔记起父亲的确和他提过此事,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放在心上,所以也忘了这档事。而后来方有群主动涉及合作计划,方野森并不反对,所以虹萍一直是向方有群报告,和他并无直接接触,纔会让虹萍对方野森接管公司的事情一无所知。
"董事长还有参与公司的决策吗?"虹萍问。
"偶尔。一些影响较大的决策,他都清楚。"
"那他为何允许你执行那项企划?"
"哪项企划?"方野森蹙眉问。
"你还装蒜?你为了扩建仓库所购得孤儿院的那块地,逼迫他们迁移好不容易拥有的安身之地,无父无母的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你连他们在这冰冷世界中仅有的一个栖身之处都要剥夺吗?"
虹萍的义正辞严,含着浓浓的无奈与悲伤,眼中的痛苦深沉得令人心痛。方野森怔愣地望着她,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
"我绝不允许你那么做,绝不让你再次伤害那些早已支离破碎的幼小心灵,即使要跟你拚命,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方野森被震慑住了。虹萍坚强而决绝的注视,让他动弹不得。那眼中不再有脆弱,反而有股令人怦然心悸的坚毅。而那让她的脸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光采,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绝美无比。
他讶然无语,室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无言对视着的目光,在空气中擦撞出点点火花──
第二章
他们的视线紧紧交缠,两人都无法移开眼。望着他冷静、沉着的脸,虹萍的心越跳越快,紧张的情绪攀升到最高点。
虽然她撂下狠话,说拚死也要阻止他,但她拿什么和人家拼?绑架他?威胁他?放火烧了他家?还是找人砍他?这念头一出,虹萍抬眼打量了下他健壮的身材,便摇头否决掉这个想法。
方野森好笑地看着表情丰富的她,猜测那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纔见面不到半小时,他却觉得她像个百宝箱,充满了惊奇与乐趣。
虽然他纔刚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智商倒退一百八,活像个幼稚小孩般与她对骂。但她也是近年来少数可以让他动怒的人──更别说她还是个女人。
由于母亲从小的教导,方野森秉持着男人应该呵护女人的信条,所以对待女人,他一直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根本不曾发生像方纔那样和女人争吵的情况。
而她竟成了第一个,这让方野森的心有股英名的情绪牵扯着。撇开那股浮动的情绪,他饶富兴味的开口。"想什么?要我提供意见吗?"
"嗄?什么?"虹萍一脸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
"提供意见啊!省得你想破脑袋瓜儿。"
"呃……不用了,没什么重要的。"要是他知道她想的是如何"谋害"他,不知他还会不会大方地提供意见?
"既然如此,那重回刚纔的话题吧。我想有些事我需要解释清楚。"他不懂自己为何要费神地向她解释,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只是她气愤、孤独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说明一切。方野森起身由办公桌上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我不晓得你是从何得知这项企划,"他停顿了一下,虹萍的心中闪过一阵紧张,她没想到她的冲动有可能连累到刘静娟。不过,方野森似乎无意追究。他继续道:"但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他一派轻松地为他们俩倒好咖啡,用眼神询问虹萍加不加奶精和糖。
"两匙糖不加奶精,谢谢。"
方野森遵从照办,搅拌过后纔递给她。他自己则喝着黑咖啡。看着她轻啜了一口后,纔又续道:"的确,为了配合日益庞大的物流业务,我们目前的仓库及转运站根本不敷使用。所以我们早在半年前就计划扩建,没想到在执行土地增购时,采购人员出了差错,其中的一笔土地并不是纯粹空地,还包括一家孤儿
院。"
看着她专注的聆听──而且没有插嘴──他满意地呷了口咖啡润润喉。
"你手上的企划是我刚做好的,由于这块孤儿院的占地很广,离高速公路又近,很适合公司作业,所以我不打算放弃。"他突然停住不说,双眼直瞅着虹萍,想看她会不会忍不住出口反对。
而当她正如他所料地喊了句"但是──"后,方野森得意地笑了。
"但是我不会无情地赶走院内的孩子和老师。"他截断她的话。
虹萍诧异地瞪着他,眼中露出疑惑。
"我在基隆的郊区选了一块地,决定为他们另盖一座院所。另外,我想以我父亲之名成立一个基金会,接手管理孤儿院。如此一来,不但解决了公司的难题,孤儿院也能继续维持下去。"
虹萍安静地盯着手中的企划书,没想到事实与她的想象落差如此之大,让她顿时感到羞愧,她知道是她冲动过头,错怪了他。
"我想我这么做,应该对得起我爸爸了吧?"
方野森揶揄地看着她,虹萍一阵脸红,她尴尬地点点头,抿着嘴,顿了一下,突然抬头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