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大厅,云异雁的叱喝声先传入耳内,但叫她一震的是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尹樵缘!”跨入厅内,那个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男子不是尹樵褖又是谁?
鱼小榕又骜又喜,奔上前拉住尹樵缘手臂:“你真的来了?”
“鱼姑娘。”奇山之上,他俩曾有数面之缘,尹樵缘天性谦逊,便向她点一点头。
这两人形迹亲热(其真是鱼小榕拉着尹樵缘不放),看在云异雁眼里,误会更是有增无减。
“尹樵缘,我跟你誓不两立!”剑一抖塕嗡作响。
鱼小榕挡在尹樵缘身前,怒道:“云异雁,你干什么要杀他?”
“你让开!”他把剑锋偏了点,以免误伤了她。
“我不让!他是我的未婚夫,你敢伤了他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尹樵缘很尴尬的扯扯嘴角:“贤弟、鱼姑娘,我想你们都误会了。我绝没有欺骗贤弟,大家都在最好,鱼夫人,家师和您约定的亲事,就请您取消吧,我是不会娶鱼姑娘的。”
“为什么?”尹樵缘不是上门来迎亲吗?“你有别的意中人?还是你怪我把你徒弟──”话出口知道不妙,想收回已来不及。
“你知道阿果?他在你这儿?”尹樵缘惊喜交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倒退一步,鱼小榕闪避他的眼光,手心沁汗。
“阿果又惹祸了?”鱼小榕为何神色带着为难?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理由。“鱼姑娘,请你把他带出来,我叫他向你赔罪。”
这个惹祸精,走到哪里都要惹麻烦。
“不是。”鱼小榕迟疑了很久,挣扎着该不该道出实情。
“小榕,你不是说无花果走了?”鱼夫人感到奇怪。
无花果落井之后,鱼小榕命下人下井去捞,却怎么也找不到其尸首,可能是被冲到外湖去了。她吓得惊慌失措,忙命下人不准把这事说出丢。鱼夫人回来后,她则骗母亲无花果已经离去,因此鱼夫人也不知情。
“我──我──”鱼小榕忍不住“哇”的哭了出来,扑进母亲怀中,抽抽噎噎道:“那天我跟他吵架,谁知他一个不小心,就从井边掉了下去。我一直捞一直捞都捞不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阿果死了?尹樵缘身子晃了一晃,胸口如中大锤。
那个好事多嘴、调皮淘气的无花果死了?怎么会?
眼前突然一黑,体内五脏六腑紧绞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鱼小榕看他脸色有异,双手微微发抖,吓得魂不附体,抓住他的手掌:“尹樵缘,你怎么了?”一触之下,他的手冷得像冰块,急出眼泪。“你──你别吓我。”
“小榕你让开。”云异雁见多识广,尹樵缘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大意不得啊。
鱼小榕让出位子,云异雁抶他坐在地上双掌拍在他背上,传送内力要助他将奔窜的袬气归于丹田。
云异雁全神贯汪于双掌之上,在场之人全都屏息凝神不敢透上一口大气,安静得连一只蚂蚁走动都听得见。
“你们在干什么?”
鱼小榕一转头,正对上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呆了一呆之后,尖声尖叫起来:“鬼,鬼啊──”
云异雁受了惊吓,内气一岔。尹樵缘控制不住体内狂乱的真气,张口喷出一口血。
* * *
“师父!”无花果的哭喊声,把昏昏茫茫的尹樵缘从鬼门关前唤了回来。
睁开沉重的眼皮,无花果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尹樵缘虚弱的一笑:“阿果,你没死?好极了。”
“师父,你怎么会变这样?”被龙银丝一掌送进水涡,再睁眼已在鱼家庄。见鱼小榕和鱼夫人围着两个男子不知道发生何事,有热闹不瞧她也不叫无花果了。一看之下,竟是师父,而且还面目死白,口角带血。
“我──”才说一个字,尹樵缘又喷出一口血,溅在无花果胸前。
“师父!”不要啊!师父之前才险些死过一次,恶运为何总临到他头上?抬头对众人叫:“快!你们快救他。”
云异雁再试着助他调归气海,手才一运气,立刻被他反震回来,自己也差点被震伤 。
“我来。”
云异雁阻止鱼小榕:“你内力不如我,你也救不了他。”
难道眼睁睁看着尹樵缘经脉错乱而死?无花果环视众人,鱼夫人满脸哀伤,鱼小榕哭得双眼通红,而云异雁表情沉重。
真的无法可救?
明了这个事实,无花果像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空空荡荡无所依。
“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自语,像在安慰自己。
从破庙相见那一刻起,到现在八年了。尹樵缘温和恬淡的关怀,像父亲,又像兄长,他不曾有一句半句宠溺的言语,却让她知道他是很爱很爱她的。
盼她成长,盼她知书达礼,盼她品德高尚,盼她自利利人。
她还没报答他的恩,他怎可以撒手离他而去?
“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她哭得气噎喉堵。老天爷,你没眼睛吗?我师父是这么一个大好人,你怎么可以收了他去?
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道:“把你的龙珠给他服下。”
“谁?”猛抬头,鱼小榕三人都在,但是瞧神情应该都不是他们。
“你别管我是谁,快将龙珠给他服下。”
这次她看得分明,鱼小榕三人口唇未动,而这声音是自耳内传来,莫非是神仙?
无花果一摸腰间,什么都没有,哪梩来的龙珠。
“我忘了跟你说,龙银丝的龙珠在你肚子梩。你把尹樵缘的嘴巴打开,以口相接,龙珠自然就会跑到他体内去了。”
尹樵缘的气息愈来愈弱,无花果半信半疑,这法子真的有效吗?
管它的,死马当活马医,信她一回又如何?
扳开尹樵缘下巴,无花果凑上嘴唇,只觉他口内有一股吸力,随即感到肚子热烘烘的,一道热流顺着喉管直上,窜入了他口中。
赫,真──真的有龙珠?
但见尹樵缘呼吸逐渐平稳,脸色渐趋红润,他的命保住了。
鱼小榕惊异不已:“他活了!他活了!”抱住云异雁,又是哭又是笑。
突来的软玉温香,令云异雁受宠若惊,俊脸上微微发赤。痴恋鱼小榕十余年,佳人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怎不叫他又惊又喜、心醉神痴?
第六章 师徒情深
将尹樵缘安顿好,无花果坐在床头椅子上,两眼一直不离尹僬缘的脸。
服下龙珠的他还昏睡着,不过气色比之前的灰败简直有天壤之别。看样子他是绝对死不了,无花果吁出一口气,颊边现出笑意。
“喂,你为什么这副不男不女的打扮?”
尹樵缘伤势稳定之后,大伙儿的心全部各安其位。鱼小榕最是眼尖,嘴快心直的她立时发出质疑。
不男不女?
无花果低头一看,暗叫一声糟糕,龙银丝替她换上女装后她竟忘了换回来了。
当时生死一线,谁还记得换衣服这等芝麻蒜皮事?
“嗯哼!”清清喉咙,脑袋瓜子拼命想个故事要搪塞过去,可是很难,刚才尹樵褖差点被阎罗王请去做女婿,把她吓得脑袋空空,这会儿仍是一片空白。
左右无计之下,突然有了气:“你管我穿什么衣服!你拿刀拿剑砍我劈我,逼我跳进井里,害我一条小命差点玩完,这笔帐我都还没跟你龋 �
鱼夫人投来责难的眼光:“小榕,真是如此吗?”
鱼小榕的个性她很深知,冲动又娇纵任性,她为此训诫过她好几次,但这丫头事后依然故我。
“我──我哪有?”不行,绝不能承认,她不能在尹樵缘心中留下一个恶妇的坏印象。鱼小榕暗下决定,打死也不能承认。“是他自己跌下井里去的,跟我一点干系也没有。”
“跟你没干系?”气忿忿撩起衣袖,细瘦的双臂布满青紫,无花果将手臂凑近鱼夫人眼前,好让她看个分明。“这些伤痕怎么来的?难不成我自己闲来没事,拿根棒槌往自己身上敲?夫人,您都不知道,她把我当眼中钉,您那天去烧香,前脚一走,她后脚便马上来要我小命了。幸亏我遇上贵人,否则我今天就见不着您了。”
眼泪“叭咯叭咯”的掉下,她好可怜啊。
鱼夫人怒视女儿,道:“无花果说的是真的吗?”
鱼小榕揪紧了心,脸色微微发自,声音不那么有气势了:“我没有要杀他。”
无花果插嘴道:“你敢不敢当天立誓,如果你有存心致我于死地,就罚你嫁一个瞎眼又驼背的丑八怪。”
鱼小榕打了一个冷颤,又瞎又驼背的丈夫?不!她不要!
“不敢发誓了吧?”得意洋洋的无花果也斜着头。“夫人,您看,她承认了。”
“小榕,你真是人无法无天了!”鱼夫人动了怒气。“我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转头喝道:“拿家法来!”
鱼小榕花容失色,双膝一屈,跪了下来,喊道:“娘。”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云异雁也跟着跪了下去,为她说情:“伯母,请您饶过小榕这回吧,她绝对不是有心的。”
“她平日爱使大小姐脾气,我都由她。这回她差一点害死了一条人命,我还任她胡闹下去不成?今天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手执家法高高举起。
鱼小榕知道自己有错,心中有愧,含着眼泪不敢闪避。眼见母亲一棍打下,害怕的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木板击在肉上的闷声,身上竟毫无痛楚之感。
“你──你──”睁眼一瞧,云异雁挡在她身前,挺身替她挨了这一倱。鱼小榕心里的感激、怜惜、羞愧……种种情绪,搅乱了她的少女情。“你为什么要替我挡?”
云异雁一笑道:“你是女孩子,要是吃了这一棍,在身上留下记号那就不好了。我是男人,挨几棍不算什么。”
鱼小榕感动得不知要说什么,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你──你真是个大笨蛋。”
云异雁握住她的小手,叹口气道:“人人都说我精明强干,唯独遇上了你,我便一点辙也没了。你说得没错,我确贾是个大笨蛋。”
“云哥哥。”鱼小榕羞红了脸,投入了他怀中。
咦咦咦,这是干嘛呀?
事情急转直下,她不想转移目标,叫大家别注意她身穿女装的事,却险险害得鱼小榕被惩罚。半路上又杀出云异雁这个程咬金,逞英雄替美人受过。
这鱼小榕大庭广众之下搂着男人不放,她也不会不好意思,脸皮真厚啊。
算了,若这情形,她应该不会再来跟自己抢师父。哇哈哈!妙啊!
“恭喜两位!贺喜两位!”拱手上下摇了几下,无花果的祝福十足真金,她笑弯了两只眼睛。“两位郎才女貌,正是天生一对、地下一双,我代我师父祝两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经过一番波折,鱼小榕发现自己最爱的其实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云异雁,对无花果的祝福便能坦然接受。尹穛缘对她不过是少女一场情梦,并不真实,今天再见到他,已无以前的痴迷,至此终于放下。
“娘,我不嫁尹樵缘了,您取消这桩婚事吧。”
鱼夫人瞧瞧床上昏睡不起的尹憔缘,这孩子是人中龙凤啊。再瞧瞧并肩而跪的女儿和云异雁,两人手拉着手,又何尝不是一对金童玉女?
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别再强以父母之命约束他们了。
“随你吧。”鱼小榕和云异雁脸上放光。“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娘的话也不中用了。你要嫁异雁娘不反对,但娘有句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以后又要大小姐性子,回娘家来哭诉,娘可不睬你。”
“岳母大人放心。”云异雁改称伯母为岳母,佳人好不容易回心转意,这事非速速敲定,叫她反口不得不可。笑嘻嘻道:“小婿一定好好爱护小榕,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眼中盛满情意。
鱼小榕心里甜滋滋的,娇声道:“你说的话你可不要后悔。”
云异雁深情无限的望着她,握住她的柔荑。“能婜你为妻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我怎么会后悔?”
我的妈。一旁的无花果听得鸡皮疙瘩掉满地,肉麻死人了。
床上的尹樵缘闷啍一声,缓缓醒转。屋内所有的人齐齐聚在床前,八只眼睛直盯着他瞧。
睁开眼乍见一堆人,尹樵缘第一眼看见无花果,惊喜得难以言喻,翻坐起身握住她的手,道:“阿果,你还活着?”
短短的六个字,包含了无比的关怀和真情。
无花果心胸激荡万分,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扑上去抱住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直叫道:“师父!师父!”
受她真情所感,尹樵缘没来由心也酸了,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孩子,别哭了。”
* * *
鱼夫人向尹樵缘说明原委,表示要退婚。
尹樵缘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此当真再好不过,樵缘一心向道,今生无意嫁娶,我谢夫人成全。”
云异雁一揖道:“大哥,你不怪我鲁莽吧?”
“无妨之事,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尹樵缘度量恢宏,微笑道:“兄弟之间还客气什么。到时候你和鱼姑娘大婚,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云异雁笑道。
这样就放过他?无花果扁扁嘴,师父就是人心软,人家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多少也要表示点诚意,拿些银子出来压压惊啊。
“尹大哥,真对不住,都是我任性淘气,才害得你受伤。”鱼小榕颊微微泛红,欠 施礼道:“请你原谅小妹年少无知,小榕在此跟你赔罪认错啦!”
赔个不是就算了?无花果捋袖瞪眼,要上前和她理论。两条人命哪!她师父这等大有为青年的贵命,差点葬送在你这位大小姐手上,我师父肯原谅你,也要看过不过得了我这关。
“嗯哼!”尹樵褖瞧出她的意图,清清喉咙,不着痕迹的一步挡在她身前,同众位送行之人拱手为礼:“过去之事不用再提,各位也不须再送,尹某师徒就此告辞。”
鱼夫人温柔言道:“樵缘,你师父近来可好?”
叹了一口气,尹樵缘微笑道:“师父行踪不定,我已经多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忆及旧日无缘的情郎,风韵不减的鱼夫人眼神泛起一片迷茫,以一种回忆的口吻低低道:“你师父他太死心眼了,都快三十年了,他还忘不了人家。”
鱼夫人令家人送上盘缠点心,尹樵缘推辞不过,只有收下。无花果抱着一大包满满的干粮,乐得眉花眼笑。
哈?路上不怕饿肚子了。
她无花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没东西吃。
翻身正要上马,鱼小榕大声问道:“喂!无花果,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自从见了无花果着女装之后,一个疑团横在胸臆,一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