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刻薄令真晨咬牙忍泪,不敢开口;谁知道星期一早上他就开除了嚼舌根的司机小张,毫无转寰余地。
也因此,这些天来,众人对她的态度更加恭谨、殷勤,生怕得罪了男主人的心爱人儿,落得饭碗不保……
真晨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可不敢如此自抬身价,耿曙天不是那种可以让女人“恃宠而骄”的男人,如果她蠢得犯了那项错误,认为自己可以操纵他而为所欲为的话,当众出丑丢脸、下不了台是可以预期的。
“伴君如伴虎”,用来警惕她是再合适不过的话,真晨想。
心情如履薄冰的她丝毫不敢怠慢,加快了脚步去迎接主人……
☆ ☆ ☆
就算是“虚情假意”,时间久了也会掺上点“真心”罢!他暗忖道。
裹着浅蓝色厚呢睡袍,脚上套着同色系绒毛拖鞋的真晨就像一只期盼主人回家、引颈而望的名贵猫咪,他几乎要错认她眼中的亮光是欢迎的笑意。
每当他因真晨的恬静柔雅而悸动时,他总是不忘嘲讽自己的定力,另一方面又在心中暗自挖苦:即使她是“虚情假意”,也伪装得极其逼真了!
不管如何,能在下班时候有人嘘寒问暖、递茶送水的确是一件愉快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个令人赏心说目的小美人体贴人微的曲意奉承?比起古人“明珠斗量”买美的奢侈,他花的钱算是值得了。
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真晨总是忍不住心慌,看见他脱下西装外套,她连忙上前拿起,像个小妻子似地抚平衣袖,掏出口袋里惯常出现的名片、字条等杂物分类,一个“Tiffany"烫金字的精致小盒被她掏出来,不必猜测一定是女性珠宝。
她抬头望进他深沉冷冽的双眸,看不稳透他的喜怒。
“打开来看呀!”他轻松地说。
一对价值不菲红宝镶钻耳环,艳光四射地散发光彩。
“喜欢吗?”他问。
“很漂亮。”她采用最安全的回答,谨记着“别抱期待,免得受伤”的警语,他又没说要送她,更何况这么贵重的首饰也不适合她的年龄。
耿曙天霎时沉下了脸色,“就这样?连一句‘谢谢’都吝于出口,想来是这种小东西还看不在你的眼底了?还是,你比较喜欢折合现金?”
被他的刻薄吓了一跳的真晨连忙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以为你是要送给别人……对不起!”
看到他脸色更加难看,她急急道歉并补充:“它很漂亮!谢谢你!是耶诞礼物吗?”
他火爆质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混帐人?拿送给别的女人的首饰故意在你面前炫耀?”
真晨涨红了脸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他和她之间的“主人”、“宠物”互动关系实在需要好好沟通一下,第一次送女人“礼物”却落得这么僵硬的气氛,实在令他为之气结。
“你说话呀!”他催促道,转念一想又说:“算了!去拿宵夜来!”
她端上了早已准备好并保温的宵夜,云吞汤、炒米粉,及一碟爽脆可口的凉伴什锦小莱。
看着他臭着一张脸吃东西,不晓得为什么她有一种心清放松的甜蜜感觉,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耍脾气的大男孩,她忍不住低头敛笑。
“别生气啦!其实你也不该怪我,”她壮起胆子解释道:“我不是故意那么‘不知好歹’的……”
她盈盈浅笑地戴上耳环,侧首顾盼问:“好看吗?”
耿曙天迟疑不语。
“说老实话,依我的学生身分戴这么贵重的首饰合宜吗?”她双眸澄澈地望着他柔声询问。
将他的无言当做默认,真晨嫣然一笑,“不适合我,对不对?”她拿下了耳环再乘胜追击道:“我猜,这绝对不是你自己挑选的,是不是?”
完全正确!他这辈子可还不曾走进珠宝店一步,太别扭了!
听到了是何明秋帮他挑选的,真晨不由得暗暗叹气,果然!男人呵!真是粗心大意。
该说他是“聪明一世,糊徐一时”的人吧?她想。
“你的一番心意我当然是很感激,真的!”她强调道。“不过……你不觉得何小姐的品味和我有差距吗?当然,我不是批评她的眼光不好或者审美观有问题;或许,她挑的衣服、首饰得穿戴在她的身上才显得好看,但是并不适合我。”
耿曙天也察觉到这一点,怒气消失大半,微笑嘲讽:“这么说来,全都是我不对罗?”
“谁敢说你不对啊!”真晨俏皮带笑回答:“只要你喜欢,我就每天穿戴给你看!只是你又奚落人家是什么……‘落翅仔’了!”
这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她,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向他表示不同的主张,效果是出奇的惊人,她居然让他由衷地开怀而笑!
那个笑溶化了他眼底的寒霜,也柔和了他脸上的冷肃线条。
“过来。”他唤道。
脸上泛起红霞的真晨依言上前,再一次放纵自己感受性爱的欢愉,在激情过后,她晕沉沉地蜷缩依靠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发出慵懒模糊的叹息。
“龙有逆鳞……”这句老祖宗的智语突然跃人了她的脑中,她更加了解了他的个性,与其哭泣,倒不如微笑更能安抚他的不耐与脾气……他讨厌女人以眼泪做武器。
睡意浓困的真晨更往温暖的身躯挨挤过去,仿佛像一只刚适应主人的猫咪,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安稳睡去。
☆ ☆ ☆
紧接着圣诞节的脚步,元旦过去了,接着就是中国人最重视的农历春节。
耿曙天很不高兴!往常再怎么忙,母亲和弟妹都会回来一起过年,而今年淑眉居然打电话告诉他:妈妈没脸回去。
而在高雄的耿长风竟然“厚颜无耻”地宣布:他要去“未来的丈人家”吃午夜饭、围炉……
原本“长兄如父”、“一家之主”的地位越发可危,令他气愤不已。
连续好几次拒绝了何氏兄妹到他们家吃年夜饭的邀请,耿曙天独自一人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百般不是滋味地远眺帷幕玻璃外的夜景。
一个人过年又怎样!他又不是没一个人度过?六年前的农历年,他也是为了工作独自远赴沙乌地阿拉伯。
“独自异乡为异客”,在他来说是家常饭了,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在自己的家乡,大不了,向饭店订间套房。这么悠哉从容地给自己一个难得清净的假期,更加理想。
当他私人电话专线响起时,他以为又是何氏兄妹的好意,不耐烦地按下免提听筒键,“喂!”
真晨柔和清越的嗓音回荡在幽暗空间,“我打扰你了吗?”
他陡然一怔,沉声反问:“什么事?”
“嗯……”他的口气令真晨迟疑,“我是想,……等你回来吃年夜饭……你什么时候才回家?”
“回家”这个字眼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即使是对自认铁石心肠的耿曙天而言他闭上双眸抗拒心中流窜的暖流。
是他的“家”吧!在法律上,在名义上。可是构成“家”的最重要元素,却不是属于他的“家人”。
三个冷家人……多大的讽刺!他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家”?吃团圆饭?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怎么了?”真晨语气迷惑问道。
“没什么,”耿曙天恢复冷淡平静的语气道:“你们先吃吧!不必要等我!”
“那……”真晨锲而不舍道:“我把菜留着保温等你。”
“随便你。”他无动于衷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她轻声说道:“再见。别太晚回家……”
他已经先挂断了电话,令电话彼端的真晨怅然若失。
☆ ☆ ☆
他改变主意,在饭店门口以车上的行动电话通知退房,随即掉转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回去。
烟火、冲天炮不时在低空绽开微光、花朵,霹哩啪啦的鞭炮声不时在大街小巷响起。
午夜十一点半,等待他回“家”的是一室灯火通明和一只难掩惺忪团意的白色猫咪。
“你回来了?”真晨眨了眨眼,穿着一袭白色羊毛长衫、裤的她,好像一只体态优雅的白猫。
客厅电视的跨年节目正喧闹哗笑,空无一人。
她主动解答他未开的疑惑,“大家都睡了,只剩我一个人看电视。”
手指缩在过长的袖子里,真晨拱手而拜,鞠躬如仪;“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更像一只“招财猫”!
他笑了,伸手揉弄她技散的长发,“明天再说!”
一大桌的年菜仍在桌上的电子炉盘上保温,真晨的细心令他吃惊。
“吃鱼,年年有余,吃糕,步步高升,吃菜头,是好彩头……”她依样画葫芦,卖弄起刚从谢太太那里学来的吉祥话。
“那……吃‘红烧蹄膀’该怎么说?”他的情绪由阴转晴,有意逗弄她,“‘醉鸡’呢?”
“唔……”真晨想了半天,看见他的微笑不禁嚷道:“我忘了!你吃就是了!反正一定是好话啦!”
电视上的男女主持人开始为新年倒数计时,“十……九……七……五……一!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他和她隔桌对望,相视微笑。
某些事,改变了。
某些心情也有不同……
除夕夜的钟声消失在夜空,未来又将如何,无人能预测。
第七章
时间,对怕老畏衰的人是很残酷的,可是对于豆寇年华的少女却从不吝惜恩泽。
真晨的十八岁生日在高二暑假时来临,一年的“情妇”生涯的并没有让她吃苦,反而让她像朵受到呵护的白玫瑰般娉婷盛开,小女孩的稚气与额颊上的圆润都蜕去了影迹,出落的更为动人。
依然年轻、不够世故,可是当她穿上极富女人味的名牌洋装、薄施脂粉后,再也不会让何明秋在背地讥讽她像小女娃偷穿妈妈的衣服了。
十八岁生日,她从他手中得到了一项美丽精致的生日礼物——一串颗颗都在十厘米标准以上的粉红色天然珍珠项链,和一对相称的耳环。
最让她高兴的是:耿曙天第一次带她出门用餐,为她庆祝,仿佛她已经和他站在平等的地位上,完全把她当一位淑女对待。
“恭喜!生日快乐!”他举杯祝贺。
“谢谢。”她微笑啜饮香甜的葡萄酒,心情飘然。
“终于,”他有点戏试地玩笑道:“我可以不用担心被人指控‘诱拐未成年少女’……”
“你好讨人厌!”真晨恼怒娇嗔道。
她偷偷环顾周围的用餐宾客,确定没人听见才放下心来。
他低声而笑,对豢养的“宠物”产生情感也是人之常情吧?耿曙天暗忖。
昏暗的烛光下,加上浅色镜片遮掩使他左眼的疤痕不太明显,他并不晓得,在别人眼中,正值黄金年龄的他和她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
他只是看着她,以生动活泼、表情丰富的语言、手势诉说着学校生活点滴,一些愉快、琐碎,不具伤害力与攻击性的平凡小事。
在某些方面来说:真晨仍然保留着清澈、纯净的本质,没有被物欲所污染。
当她在收到昂贵的礼物时,清澄的双眸中看不到贪婪的欲望,偶尔有些礼物能让她真心喜爱而脱口赞叹外,大多数时候他得到的只是极为礼貌、客气的道谢。
他发现:打动真晨的礼物并不是以昂贵价值为考量,而是她的品味,对珠宝,她有高雅的鉴赏力,对于穿着打扮,她也有合宜的审美观;不论是盛妆、素服,她总能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最得体的仪容,不是那种夺目抢眼、张牙舞爪似的美艳逼人,而是饶富深韵、令人忍不住多望几眼不舍调离视线的清丽雅致。
耿曙天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他有意地以金钱、物质来试探真晨的本性,想要看看她是否会贪婪、纵欲、骄傲、自私……种种女人的卑鄙缺点而改变,失去了本身拥有的宝石光辉,看来似乎是失败了!
如果她真的变得俗不可耐、满心贪婪,即使再年轻貌美,他也无法忍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丢弃。
人心实在矛盾,漫不经心喝下一大口红酒的耿曙天想。
吃完了主菜牛小排,真晨凝眸望着景观天窗外的天空,突然冒了冒出了一句:“没有星星。”
“什么?”他微感诧异蹙眉问。
“霓虹灯的光线太强了,看不见半颗星子。”她回过神来笑着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好像有点儿醉了……”
小女孩才有的多愁善感。他不以为然地想,却开口决定:“今晚别回去了!我们去山上洗温泉,保证看得到星星!”
难得他这么有心,真晨的脸亮了起来,双颊因酒意而染上薄晕,“可是……”
他的个性是那种说一不二、决策专断的大男子主义,望一眼腕表,他轻描淡写着道:“时间虽晚了点,洗用品、贴身衣物都可以在便利商店买得到。”
“嗯……”她害羞地低下头,“我……我今晚还没有吃药。”
她的回答让他花了点思考才了解意思,一向把自己的方便与感觉放在首位考量的他几乎都忘了“安全措施”这档事,一年来都是真晨温驯、无异议的自动服用避孕药。
既然他是花钱的大爷,当然有权利自私,这不算卑鄙!耿曙天自忖:比起那些口口声声爱家爱老婆,却把避孕责任推给女人,甚至从外头染了病再传给妻子的男人们;他认为自己已经够忠实了!
“没关系。”他以施恩般的口吻道:“我会处理。”
☆ ☆ ☆
翌日。
清晨八点二十分,心血来潮的“温泉之旅”结束了。
没有事先预做规划,使得这一夜的“冒险过程”不够完美、浪漫,甚至还有令人尴尬的突发小状况。
可是,她觉得很美妙,而且还很好笑。
真的很好笑!嘻!
真晨急忙以双手捂住鼻嘴忍俊不住的叱笑声,避开他似恼似笑的瞪视,这很不容易,因为只要她一瞄到那些引她发笑的“可疑物品”,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
她从一没有想过:一向自信满满的他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为了买保险套居然迂回曲折地买了一大堆不需要的零食、矿泉水,偏偏又碰上了一个热心的“新新人类”工读生,不经意的一句:“这样够了吗?”结果是让他“发愤图强”买了一大堆五花八门、花样百出的保险套。
坦白说,当时她真的窘得想装作不认识他!
俗谚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既然他们突发奇想的“温泉之旅”有这么“独特”的开始,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各种趣事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