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解释?让你劳心劳力去编各种谎言?我想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霍赦霆低声斥责。在寇儿闻言不满,想作出反驳之举时,他又阻断她发言的机会,甚而不徉不徐地指着她说道:“先前我还怀疑你怎么有办法做到,在短短时间内,就引起全船人的公愤、让我拿你没辄?现在——哈!你竟然是个女人,所有问题都找到答案了!”
不用问?寇儿轻易地从他所有的神情、语调,了解到他鄙视女人,并非传统社会观念使然,而是——是一种真正的轻蔑。
“你瞧不起所有的女人,也不要把所有的怒气全出在我头上,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嘛!”她也被他惹火了。原来想平心静气和他谈谈,但看这情势,和他沟通简直比登天还难。
“喔!看样子你还挺无辜的嘛!罪该万死的是我,是不?是我笨到没看出你是女人,全船的男人就这么轻易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好冷的一抹笑容,突兀地停驻在他脸上,看起来十分令人不安,但却又看似理所当然。
“太夸张了吧!如果不是我还清醒,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寇儿不敢置信地蹬大双跟,耸肩摊开双手,不断为自己辩驳。这一头的她不可思议于他的霸道,一点可也毫不知晓此时的她有多美,尤其在她忿怒之时,雪白如脂的双颊,嫣然飞上两朵红霞,半旧纱缎圆领松垮地轻露出些许细腻的肌肤?微乱的发髻掉落下几丝秀发,增添了一抹难以抗拒的妩媚。而那美得啼以令万物失色的容颜,更无须再冗辞形容了。
面对眼前如此可人、绝世脱俗美人儿的霍赦霆,除了排拒,还是排拒!但虽如此,桑寇儿的确带给他不小的冲击。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内心的挣扎点在哪里。莫名奇妙的纷飞思绪轻挑起他所有的情感,令他顿感不自在、陌生。他失去了主控权,但一切来得太快。而最让他气恼的是。她压根儿什么也没做。就足以对他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总而言之,你鄙视的不是我的作为,而是我的性别,是不?”在霍赦霆一阵沉默之际,寇儿哪肯就那样罢休。
“这船是我的。我有权力讲任何话,更用不着你来指责纠正我的想法。现在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疾言厉色的警告着。
“你以为我喜欢跳到你这艘破船?你以为我喜欢遇见你,好被你这样冷嘲热讽的?我做了什么?不过是女扮男装罢了,犯得着你对我这样大吼小叫的?是,没错,我隐藏了自己的身分,但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的名字还不是见不得人,一副神秘兮兮的。全船大概除了岩叔外,没人知道你的名字一一如果你自个儿还承认的是个人的话!”她天不怕地不怕,大胆地加重最后一句话。不甘示弱的气势拉拔得高涨,肆无忌惮地嚷声道。
“你可一点也不知得寸进尺的下场,是不?”霍赦霆眯起眼睛,低沉的嗓音,竟远比寇儿扯喉大叫的气焰,还来得吓人,令人未冷先寒。
顿感威胁袭身的寇儿,说什么也不愿屈服于他出言恐吓的威势下,她努力伪装的勇气却像涨大的气球,随时都有被戳破的可能。
“好歹我也是水手之一。凭什么要我做二等船员?凭什么还得看你的脸色过活!”。
“喔!那你能做什么?还不是想省下船费,女扮男装偷偷跑上船来,白吃白喝的!”他斜眼紧睨着她。一脸嘲讽的笑容早已将她定了罪名,不容许她反驳。
“不是的。我是因为——算了!说给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听,只会显得自己是多么愚蠢!”她嗤之以鼻地和他正面对冲。“总而言之,所有船员可以做的,我桑寇儿也绝对可以做理到。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只要杭州一到,我也就不欠你什么了!”
桑寇儿,霍赦霆在她一串话中,迅速阻截到她的名字,并且一点也毫不自觉地在心里咀嚼这三个字。
“好,说得到就得做得到。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对你严苛。还有,为你的安全设想,最好别泄漏出自个儿的性别,我可不希望全船的人受了你的诱惑,弄得乌烟瘴气的!”
“什么?你言下之意暗喻我会……会……”寇儿气得吐不出话来。
“用不着在意我怎么说你,时间会证明一切,是不?况且像你这样只身一人离家,怎会不懂如何善用女人的天赋呢?”他挑高右眉,嘴角斜咧的神情,可恶到了极点。单单一、两句话?就将她抹得乌漆抹黑的。
这——这已不是暗喻,而是清清楚楚地贬视寇儿。认为她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更不是黄花闺女。天哪!这真令她投诉无门哪!
“是啊!我不仅懂,而且还乐在其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如果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有本事弄得全船乌烟瘴气的,那不试试看未免太可惜了!”寇儿也学他挑起她的柳眉,小巧的朱唇微微上扬。这次,她可真的无法无天卯上他了。
“你敢!”这次他的眉挑得更高了。
“为何不敢?不过,假使你的态度改善,对我客气一点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一路相安无事到杭州!”她这会儿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哼,给你一点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霍赦霆慢条斯理地说道。虽说他脸上尽是一副意兴阑珊之意,喜形于色,但事实上,桑寇儿已引起他莫大的兴趣。他可以预知的是,这趟旅程绝对不可能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说来竟觉好笑,他竟开始喜欢有她的陪伴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悠哉地问道。
“我的提议啊!我俩和平相处?!”寇儿作势打躬作揖的,一副好言相劲、正义磅礴、晓以大义的模样。
“好!不过要是你吃不了苦,我可还保留了让你向我低声求饶的机会——”
“不会有这一天的!”寇儿咬着牙,冲出这句话。这时,她只能祈祷自己能挨下所有的苦。
“很好,来吧,快将这汤药给喝了吧!我可不希望你拿着凉当借口,逃避你的承诺!”他端起那碗药汤。递到寇儿面前。
当难闻药味扑鼻之时,寇儿忍不住大叫:“它已经冷掉了,叫我哪还咽得下!”
“你不是说什么‘苦’都能吃吗?怎么?自掌嘴巴啊!”他仍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喂,你是不是应该重新再熬,好人做到底——喂,你——”她根本没时间再罗嗦,因为霍赦霆已一跨步,粗鲁的捏住她的下颚,不作商量的端起药汁,猛往她口中灌。
唉!想奢望两人和平相处——难罗!
第四章
“海盗啊!有海盗船哪!”
天色铅灰,船在浪头里摆荡起伏前行。如此危险的气息,加上寒颤的喧哗喊声,拨动了每个人不安的情绪。
寇儿做菜做到一半。从她毫无惧色、甚而好奇的以看来,真叫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和海盗一国的?!
“哇!是海盗啊!”她低声说道。以前她在酒楼常听许多人畅谈海盗,有的闻之色变,但有的却是“敬畏”,而她则是属于后者,。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一点也没想到接着所要面对的危险。
“你不怕?”
寇儿侧脸,瞧见岩叔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不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怕!”
“因为有他——船长?”
“不?你怎会这么认为?”她啼笑皆非地问道。
“因为他是你的天、你的地呀!”
岩叔的话,犹让寇儿浸身冷海当中。当她欲澄清岩叔的话时,原本在船身后紧随的海盗船,已与黑船平行而驶。靠近的程度甚至连船上的海盗人数,皆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个个站在甲板上,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各占着自己的作战岗位。
“哎呀,岩叔,你看——”寇儿话未定,一道黑影就急如电般迅地从海盗船上飞身而至。在她还未回过神。
未来得及眨眼之时,眼前早已站着一名英挺男子。从他的穿着打扮看来,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大盗。
此人往甲板上这么一站,全船所有的水手们?不禁为之一乱。以他们行海多年的经验。海盗不是抢就是夺的,甚而连人命也不放过。而他们也只是靠体力吃饭的水手,拿什么功夫、绝世武功去跟海盗比呀!
寇儿力持镇静、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海盗头目。
他有一副刚毅英俊的脸孔,以及一种不屈不挠的特质。随意一站,都能让他人感受到锐气的存在。更荒谬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慑人气度,让人不禁由衷地尊敬起他来。
寇儿心中不由自主为这海盗头目赞道。视线稳稳地与他衔接上。她知道此时,他也正在评断她自己。
寇儿可以感觉到他锐利的眼光,从她的发髻、脸孔、肩膀到脚。最后他的视线竟然——竟然停驻在她喉咙的地方。好惟欲穿透它似的。
这英气逼人的海盗头目缓缓放出一抹微笑。那诡异的笑容不禁令寇儿颈上的寒毛,全然竖起。她双手不自觉地轻掩喉际。好奇——好奇那儿为何会引起她的注意。
心虚的手才微抵平坦喉处时,所有紧张的情绪全数拉起警报,纷乱不已。
糟了!他一定看出她是女人了!她怎么这么粗心大意,竟忘了单单从喉咙,就可看出她是男是女了!
不!原来以为自己的装扮可瞒天瞒地,此时此刻,却受到了严重的考验。对方并非是一般老百姓,而是行径相暴、残忍至极的倭寇,一旦对方知道她是女儿身时——
寇儿不敢再想去。她直觉地往后退。想要退到身后那群水手里头。不过,才在她仅退一步之距时,海盗头目便朝她举步而来。他不仅靠近她而已,甚至以捧起落在她颈项上的发丝,低语说道:
“你长得可真漂亮,如果你不是男人的话,那么可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了!”他特意加重最后那两个字,听在寇儿耳里,显得好锐利、好刺耳。
“呃……让你失望了!我可是一名堂堂男子汉!”她口里吞着口水,全身脸上的表情仍是一副莫测高深、毫无惧意的样子,而那群水手更不用谈了。
该如何是好咧?她心中几乎呐喊出声。眼角习惯性地瞧向舱房的入口,期待着熟悉高大的身影出现。从她望眼欲穿的眼神看来,好似唯一可以救她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我还是觉得可惜。可否让我验明正身,我不想留个遗憾在心口!”他未得寇儿的同意,原本捧发的手心,开始慢慢挪向她颈部,硬生生拉回她所有的注意力和视线。
“别碰我!”
“别碰他!”
几乎是同时间落下的声音。不过,后者那浑厚带命令的喝声,真的是足以安抚全场人不安的心。而他就是他们的船长。
所有二十余对眼睛,一道往船舱人口方向望去。瞧见船长正懒洋洋地倚在桅旁。从他平静的神情看来,好似正在优闲享受海风的吹袭。对于眼前海盗的侵犯。压根不放在眼底。
“找女人找到我船上,是不是有点饥不择食了?”霍赦霆许虽对着海盗说,但那双黑眸却紧瞅着寇儿不放。
“如果他是女人的话,那可就不是‘饥不择食’,倒真是飞来艳福罗!”海盗跟随霍赦霆地视线投注在寇儿身上,两对放浪不羁的眼睛,好似正一件件脱去她衣服似的。
“别惹他,冷鹰。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我全部的水手全都是他的‘受害者’,他可不讲理的很。所以,即使他是女人,也真是令人‘食之无味’喔!”霍赦霆哼笑着。当他看见桑寇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禁觉得愈来愈有意思。
“喔?他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冷鹰可倒想领教、领教!”冷鹰说完,立即让霍赦霆豪爽大笑。
两人的对话,引起全场的骚动。从他们谈话的方式看来,彼此熟悉的程度。绝非泛泛之交。
紧张的气氛顿然消逝无存。但却有一人例外,那当然就是寇儿罗!满怀的怒气即使他是一名海盗头目。
清楚他们这一层关系,受屈辱的愤怒油然而生。尤其是他们这两个大男人,竟忍得下这一口气,不好好借此报复,宣泄一番怎行J
“冷鹰?原来你就是冷鹰啊!”寇儿转身对一旁无语安静的岩叔说道,“岩叔,他就是你口中那蝇营苟且、卑鄙钻营的人,是不是?”
“我……没有呀!我从没向你提起过他。”原来一脸无事、事不关己的岩叔,倒楣地被寇儿拉下水,令他百口莫辩,这次他真的是跳入黄河洗不清了!
“喂,老头。我冷鹰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虽为海上倭寇,却是劫富济贫,哪来卑鄙钻营?”他哪知桑寇儿的脾气个性,自然劈头不作多想地反驳道。况且,寇儿佯装的又是一副无辜样。
冷鹰相信倒是情有可原,但可骗不过霍赦霆。灵黠狡慧的她聪明过人,禁不住地扯开漂亮嘴角。在她垂睑之时,触及到霍赦霆那道不悦的眼眸,直凛凛地警告着她。他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一贯伎俩,故意挑拔离间罢了!
“冷鹰。我不是才叫你别惹他,要提防他的,怎么忘了!”霍赦霆挺身走向冷鹰,示意要他看向此时正一脸得意的桑寇儿。
他的话可一语惊醒梦中人,桑寇儿再怎么藏也藏不住她那称意盎然的笑靥。旁人原以为冷鹰会因此勃然大怒,想不到不下一秒之时,他突然昂首大笑,闪亮的目光投注在她脸蛋上,多了赞赏和一抹兴趣。
“我向你道歉,让你受惊了!刚刚只是捉弄你罢了。你当然是名堂堂男子汉,谁敢怀疑,你说是不?”冷鹰背向其他水手。对她眨眼示意,传递他俩之间的秘密,也让她知道这是他为她所铺设的下台阶。
无言中,他们俩人仿佛已站在同一阵线,同进同出了。一种情谊逐渐建起。
将他们两人表情看在眼底的霍赦霆,心底顿时不是滋味。好像原来死守的一个秘密,被人夺走,甚而代替的感觉。这滋味——好陌生。他不喜欢自己竟有这荒唐的错觉,真是荒谬,一定是自己太累了,一定是!
霍赦霆一脸不悦地转身移到船舵处,背身的他,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跟随他的身影移动。
其中就属岩叔和冷鹰两人最为诡异。他们在寇儿眼中找到一抹心醉,这恐怕连她也不知道,每次在她偷偷追随霍赦霆的目光中,总多了些许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