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说。”我还不敢在他身上捋虎须。
我佯装起身倒水喝，借以缓和气氛，孰知……
“你干什么？”他从身后紧紧搂住了我。
我被他突来的举动给吓到，杯子也掉了，水洒了出来，而我愣住了。
他温热的气息从颈后传来，惹来一阵酥痒感，在我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生气早上的事？”他略带慵懒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未做回答。
他收紧手臂。“嗯？”
“对啦！”我闷闷地回答。
闻言，他笑出声来，缓缓地说：“这么小心眼啊？”
我气极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敢批评我的不是？
我挣开他的怀抱，转身想与他理论，不料，却迎上他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我浑身倏地一震，脑袋变得一片空白，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他低声呢喃：“小雪……”
一声呼唤，彻底击败了我建立的冷漠、自制，迷乱了我的心思……
他俯下头，朝我一寸寸地逼近，我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唇印上了我的唇瓣……
我睁大了眼……他竟夺走了我的初吻！
一会儿，他放开了我。
“为什么吻我？”我问。
他抚了抚我的双颊。“没为什么。”
没来由的，心底闪过了失望。
“早上的事，我逗着你玩的，不要生气好吗？”他温柔地看着我。
我推开了他，淡淡地应声：“嗯！”
“怎么了？”
“没事。”我接说：“你还有事吗？”
他摇摇头。
“那我想休息了。”我想他清楚我的意思。
“好，我先走了。”
我送他出门，他临走前，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最后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回到床上，想起他刚才的一吻，不禁在心底揣测，他到底是何用意？真是吹皱了一池春水！
良久，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打断了我的冥想。
我接起电话——
“喂——”我的脸色开始发白，手脚冰冷，闷声听了几分钟后，我只道：“我马上赶回去！”
☆ ☆ ☆
匆忙地收拾几件行李，我搭上时间最近的一班火车南下回彰化。
忐忑不安地坐在座位上，紧张地绞扭双手，我心里还在为纪阿姨在电话中告诉我的事情而震惊。
父亲出车祸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父亲骑车一向是很小心的啊！不晓得伤得严不严重……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心急如焚”的滋味了。
担忧了两个多小时，火车终于驶进睽违已久的车站。一下火车，我马上塔计程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我急忙找着纪阿姨告诉我病房。
“爸！”我跑向父亲的病床。
父亲的手和脚皆有被绷带包扎的地方，脸也有些许小擦伤，而父亲正熟睡着。
“小雪，你回来了。”纪阿姨开心地说。
我朝她点了个头。“纪阿姨。”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一定很赶吧？”
我淡淡地回了声：“还好。”
她笑说：“你爸如果知道你回来，一定很高兴。”
“我们到外面去说。”我怕吵到父亲休息，也怕影响到别人。
“好。”她看了父亲一眼，随即走出病房。
我们找了一处椅子坐下，我马上就问：“爸的伤势如何？”
“医生说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不过还是要留下来观察个几天，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纪阿姨说得很清楚。
听完纪阿姨的话，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幸好父亲并无大碍。不过，我还是心疼父亲得受一些皮肉之苦。
“小雪，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纪阿姨高兴地说，可又叹了一口气。“原本你爸还叫我不能跟你说呢。”
我微皱着眉：“为什么？”
“他怕你担心。”
父亲他竟然……
我的心中霎时百感交集。父亲都已伤成这样，还怕我会担心，真是傻啊！
纪阿姨接着说：“其实他很想你的，想见到你，可是又怕你会替他担心。”
这是真的吗？父亲他会想我？我以为他有纪阿姨及弟弟宇轩就够了……不可讳言的，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小雪，我知道你一直无法接受我，但是……”
“好了。纪阿姨，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我打断了她未完的话。
我承认我是鸵鸟心态，一时之间我接受不了那么多。
我转了个话题。“宇轩呢？”
提到宇轩，纪阿姨整个人变得神采飞扬的，她眉开眼笑地说：“他一个人在家。”
我想，这就是母爱吧！看到纪阿姨这模样，不由得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心里不免感伤。
“那你回去好了，爸由我来照顾就好了。”宇轩一个人在家，不太妥当。
纪阿姨明白我的顾虑。“那好吧，明天是星期六，宇轩不用上课，我再带他来看爸爸。”
“嗯。”
“有什么事，你再打电话回来。”她不放心地交代着我。
“我知道。”
☆ ☆ ☆
再度回到病房，父亲尚未醒来。
我拉来一旁的椅子坐下，仔细端详父亲的模样。
父亲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头发也渐渐斑白，整个人显得苍老许多。
这几年来，我回家的次数少得可怜，而且每次回去都是匆匆来回，根本无从注意起父亲的转变及状况。
想起小时候父亲为了我努力辛勤工作，那时候的他，是我最大的精神依靠；虽然，那时的他常忙得无暇照顾我，可是我明白他的苦衷。但是，我万万想不到原本属于我们父女俩的世界，会突然跑进别人来。我不再是父亲努力的唯一目的，因此我逃离了那个世界。
现在，见到父亲布满沧桑的脸孔，我不禁心想：我做错了吗？
就在我凝想之际，父亲已醒了过来。
“小雪！”父亲低喊道。
“爸，您醒了。”
父亲挣扎要起身，我连忙制止他。“爸，您躺着休息比较好。”
“小雪，你真的回来了！”父亲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我反握父亲的手。“您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能不回来看您？”
我忍住泪，不让它落下。
“傻丫头，这点小擦伤没什么的，瞧你说得多严重似的。我早说别让你知道的，结果你纪阿姨还是告诉你了。”父亲和煦地笑着。
“纪阿姨是该告诉我的。”这点，她做对了。
“现在，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询问着父亲。
“没有，你不必为我担心。”而后，又说：“倒是你，过得还好吗？”语气里尽是掩不住的浓浓关心。
“好，我过得很好。”我微笑地请父亲放心。
父亲欣慰地笑了。“那就好。”
忽然，父亲仔细地打量我起来了，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怎么了？”
“我的小雪真是愈来愈漂亮了！一定有不少小伙子追吧？”父亲笑容满面。
“您说呢？”我故意让父亲猜。
父亲得意地笑了。“我的女儿当然会有很多人追，这还用说吗？”
我微扬嘴角。“爸，您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说完，我和父亲相视而笑了。
不晓得有多久的时间，我不曾与父亲开心地聊天说话了。没想到父亲这次的意外，竟拉近了我与父亲的心，我的心中充满了感动，也感触良多。
“说真的，小雪，改天带个男朋友回来给爸看看。”父亲显得严肃许多。
“爸，说这个还太早啦。”我回避这个话题，不过我却想起了骆劭农。
父亲不让我如愿。“难道你没有喜欢的人？”
当然有，那个人就是骆劭农，我在心底大方说出来。可是，现在还不是跟父亲坦白的时机。因此我隐瞒了父亲。
见到父亲失望的表情，我十分内疚。我赶紧转移话题：“爸，肚子会饿吗？要不要我去买些东西给您吃？”
“不用了。我睡之前，你纪阿姨有买给我吃过了。”父亲四处张望。“说到你纪阿姨，她去哪儿了？”
“我请她先回去了。”
父亲点点头。“也对，留宇轩一个人在家不太好。”说到宇轩，父亲露出慈爱的笑容。“那你也回去休息好了。”
“我留在这，您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拒绝了父亲的要求，我怎能让父亲自己一人留在医院里！
“小雪，我自己可以——”
我打断了父亲的话：“爸，您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坚决地表达我的意愿。
“你……”父亲叹了口气。“好吧，就依你吧。”
我满意地一笑。
“爸，您先休息一下，我去买个东西。”其实，我快饿昏了，我得去填饱我的胃。
“嗯，你去吧。”
于是，我离开病房觅食去了。
☆ ☆ ☆
夜凉如水，微凉的风飘来，是多么沁人心脾！
我拿张椅子坐在院子里，在此乘着大自然的微风。
回到家来，一晃眼已四天了，父亲也在前两天出院了。而我，明天就要回台北了。我抬头仰望着满天星空，想我到底有多久不曾回到这片灿烂美丽的星空底下了。快一年了吧？
我回家的日子原本是在过年的时候，多年以来这是不变的定律。要不是父亲发生意外，我想今年也不会例外。
“姐，教我算数学。”一道可爱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
我转头一看，是宇轩。他正拉着我的衣袖，一双大眼闪着请求的眼神。
不晓得为什么，此次我回家，发现他很黏我。每每他一下课回家，找的人一定是我，而且时常要我陪他玩、做功课。
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的热情，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好，我们进去，我教你。”我起身牵着他要进屋子去，纪阿姨却出来了。
“宇轩，你先进去，妈要和姐姐讲话。”阿姨弯腰同宇轩说话。
只见宇轩扁嘴，说了句：“姐，等一下你要来哦！”
“好。”我微笑地向他保证，他才进去。“阿姨，有什么事吗？”我的笑容隐去，换上的是客气有礼的样子。
阿姨对此并不以为意，反而笑说：“明天要回台北了？”
我点头。
“这次你回来，你爸爸好高兴，比平常更常笑，食量也好很多……”她顿住，又继续说：“你爸他真的很想你，他常盼望你能回来看他；我叫他打电话给你，他又说怕会打扰到你。有时我看到他拿着你的相片在发呆，我的心就很难受。”她娓娓道出父亲这几年的情况。
我听完，全身一僵，紧抿着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长久以来，我一直以为父亲有了阿姨及宇轩就够了，而我在这个家中则是多余的，因此我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这里。难道，我错了吗？
因为思绪十分混乱，所以我选择不说话。
阿姨见我不语，重重地叹了口气。“小雪，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是吧？”
我愣住，不知该怎么回答阿姨。
阿姨没说错，她说中了隐藏在我内心深处多年，而我一直不愿去碰触的事实。老实说，我是怨她的，怨她把我唯一的亲人抢走；怪她让父亲的心目中，我不是唯一重要的……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否则你不会这么不想回家来；就算回家了，也都是待不到一两天就走。”阿姨凄楚地说着。
“阿姨，我……”我思索着该如何说才好。
“没关系，我能明白你的感受。”阿姨勉强扯出一抹笑。“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怪你爸，他是真的很爱你的。”
她真的是爱父亲的，此时我深刻地体认到这一点。
经过父亲此次意外，我意识到多年来陪伴父亲、照顾父亲的人，是纪阿姨，而不是离家在外的我。更别提我是多么地不关心父亲了！父亲是需要纪阿姨的……我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为此，我鼓起勇气：“阿姨……”我向她坦诚我多年来的心情和想法。为父亲，也为了我。
谁知，阿姨却泪流满面地骂道：“傻女孩，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应该知道你父亲他有多爱你啊！”
说出来，真是畅快多了。不过，没料到我诉说的对象会是我曾经排斥的纪阿姨。我笑着接受阿姨的指责。
“阿姨，请不要告诉我父亲，他会伤心的。”
“我明白。”阿姨答应了我。
“阿姨，以后请你多照顾爸爸了。”我郑重地拜托她，这也代表我接受了她。
“我会的。”阿姨笑了，形成又哭又笑的样子。“谢谢你，小雪。”
不习惯被人感谢，我借口要进去教宇轩功课而逃了。
☆ ☆ ☆
隔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台北。
“爸，您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伤口记得要换药。”我百般叮嘱父亲。
“瞧你，啰嗦起来了。”父亲笑我，但我知道他舍不得我。“我有你纪阿姨照料，你不用操心。”
是啊，有纪阿姨照顾父亲，我可以放心了。几年以来，不都是阿姨在照顾父亲的吗？我不禁莞尔一笑。
“小雪，你父亲我会好好照顾的，你放心吧。”阿姨她一如昨晚允诺了我。
我投给阿姨一个感谢的眼神，阿姨也回望我，似乎是达成某种协议。
“小雪，以后要常打电话、常回来哦！”父亲反过来叮咛我。
阿姨在一旁帮腔：“你爸说得对，我们都希望你能常回来。”
我笑着点头。“好。”内心感动不已。
“幸好，宇轩上学去了，否则他肯定拉住你，不让你走。”阿姨笑说。
想起可爱的弟弟，我不知不觉地漾着笑。
我对他从未尽过做姐姐的职责，可他对我这个姐姐却一点也不生疏，反而爱跟着我。或许，他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好了，别再说了。”父亲向我说：“快去搭车吧！要不然等一下赶不及。”父亲催促着我。
“嗯。”我轻声应好，在他们的目送下离开了家门。
相较几天前坐火车忧心的心情，现下的我，可是带着豁然的心情。
不管我是何情绪，火车仍尽本分地将我载送到我的目的地。
风尘仆仆地回到台北，我先回住的地方放下行李，然后就赶去香榭大道。
☆ ☆ ☆
哐啷！我推开门。
吧台内那两个女人张大眼，惊讶得看着我。
“江雪！你终于出现了！”李晴首先发难。
芷菱也不甘示弱：“是啊，你到底是怎么了？无故旷职那么多天，你知不知道老板——”
我使眼神示意，要她们注意一下音量，客人都在看我们了。
我缓缓走入吧台内，她们才压低音量继续批斗我。
芷菱将未完的话接下去说完：“你知不知道老板很生气？”
“对啊！”换李晴接棒。“你不来，也不打个电话请假，我们都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咧！”
两人有志一同地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我。
“家里发生了点事，所以才没来上班。本来我也想打电话说一声，但是电话号码留在台北了。”我大略说了一下情况。
芷菱好奇也关心地问说：“你家发生什么事了，需要你回家一趟？”
我不愿多说，随便说说搪塞过去。“没什么，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