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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二号房  第3页    作者:绿痕

  淋成落汤鸡的三人,放下手中的行李各自拍著身上的水珠,在外头闪电再次打亮天际时,自屋内一角反射出的金光,令他们三人不约而同转首看向蔺言,直瞧著她左手腕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宛如手环的金色细线。

  完全不在乎别人怎麽看她的蔺言,在他们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她时,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外头。她微眯著眼,计算出雨帘里那两具待会很可能会同她抢生意的身影,大约再过多久就会进屋凑热闹。

  没过多久,在蔺言尚未动手之前,草屋果然又走进了两个人,先进门的那个,身材高壮得像只熊似的,而晚进屋的另一个,看上去则像名斯文书生。

  对於这两个模样十分两极的人,蔺言快速地瞥了他俩一眼後,再不著痕迹地回过眼,默然在心中想著他们一人腰际间大刺刺佩挂著的捕刀,和另一人在行走时刻意以袖掩住腰上所系的捕印。当下,她很识相地放弃了先前打算赚赚外快的念头。

  在门边将伞合起收妥後,天水一色转身走进屋内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同时一手搭上左刚的肩头。

  「没想到你家算命的这回还真算准了。」还真灵,下回若有大案,他定要叫那个算命的先替他算算。

  「就这几个?」脱下身上的蓑衣後,左刚两眼直在眼前也在草屋里避雨的三人身上徘徊。

  「是他们没错。」对於那些老面孔,天水一色连认都不必认,迳自替他将手中的蓑衣挂至一旁的墙上。

  左刚的黑眸稍往旁一瞥,在瞧见在这屋里的蔺言後,两道浓眉登时朝眉心靠拢了些。

  「但多了个局外人。」若在这狭小的屋内出手,他可无法保证到时不会殃及无辜。

  「放心,我会好生看顾著她的。」天水一色话一说完,便往蔺言所处的方向挪了两步。

  「那就好。」既是没了後顾之忧,当下左刚即单膝跪在地上,一手附上腰际间捕刀的刀柄,摆出了随时准备拔刀的姿势。

  霎时小屋内的三人,在左刚一有行动之後,纷纷跳起身握刀的握刀、握剑的握剑,全都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动也不动的左刚,只是慢条斯理地抬首看向他们,以低沉雄浑的声调向他们下达最初的警告。

  「谁都,不许动。」

  光是看他握刀的架式,以及他的姿态,不但丝毫没有空隙,也没有任何破绽,冷眼旁观的蔺言心想,就算是她,只要他拔刀,哪怕她的身手再快,恐也难以全身而退地逃出他刀锋之内的范围。

  她缓缓调过水目,瞧了瞧另三个似打算与他正面交锋的男人,很快地,她即在心中计较出待会将会是谁胜谁负……不过,既然此事不关她的事,那她就继续当局外人,静观其变好了。

  「别逼我出手,不然,你们定会後悔。」在对面的其中一人略动了根指头後,把话说在前头的左刚,改而向他们下达最後的警告。

  「你是左刚?」瞧清他那柄眼熟的捕刀後,认出他是何人的男人,有些讶愕地问,另外两人听了,不禁两际纷纷沁出冷汗。

  「正是。」从不忌讳让任何人认出他的左刚,也很大方地承认。

  「我呢?」被人晾在一旁无人搭理的天水一色,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怎没人招呼我?」好歹他也是当初逮他们七人归案的人,怎都没人理会他的存在?

  包括蔺言在内,在场四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都把眼珠搁回一身掩不住杀气的左刚的身上。

  宛如天际在泼水的大雨,在屋内凝重的气氛僵持了许久许久之後,骤然停雨。少了外头吵杂的雨声之後,安静得连每个人呼吸声都听得见的小屋里,气氛霎时变得更加诡谲与不安。

  当一颗雨珠不意透过上头的房顶,笔直掉至两组人马的正中央之时,清脆的滴响声方才响起,对头的三人即有一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欲抽刀而出,然而更快地,一道银光已闪过他的颈间。

  言出必行,马上拔刀砍人的左刚,在下一刻以更快的速度收刀回鞘。站在蔺言近处的天水一色则是一手掩著脸,摇了摇头後,走至屋角拎起那颗滚落的人头。

  「唉,你看你……」天水一色感慨地叹了口气,「他不都说别动了吗?真是,给我找麻烦。」没事给他死在这干啥?总府衙门是要他绑人回去交差……这下可好,午门前又少一颗人头了。

  难得一见的身手就近在她的眼前上演,有些意外的蔺言,尚未对左刚的刀技在心中做出评价之时,意识到有性命之危的两人,其中一人在天水一色未回身前,已先行一步将刀架至蔺言的颈间,并使劲拖著充当人质的她往屋外逃去。

  「臭天水,就知道你每回说话都不算数!」左刚见了,火大地咒骂了那个老爱扯他後腿的老友一句後,气急败坏地立即追出门外。

  「抱歉,一时疏忽,下回改进就是。」他哪知道那家伙的动作会比他想像中的快?

  很不想在人前动手,也不认为身後拿著大刀抵著她的男人能够动她半根毫发,沦为人质的蔺言,在左刚提著刀追出来时,一脸无所谓地任人拖著往後退。

  「不许动!再过来我就杀了她!」眼看左刚愈走愈近,不想成为另一个刀下亡魂的男子忙不迭地朝他大喝。

  很懒得同他废话,也不想多说一字,左刚在他把刀抵向蔺言的颈间时,只是瞧了临危不乱,且面色丝毫无改的蔺言一眼,接著,原本眼底还有一丝犹豫的他,也不顾威胁犹在耳,马上往前再踏了两大步。

  「就算你出刀的速度再如何快,要是你——」他更是用力地将刀抵向蔺言的颈间,张大了嘴,口中话犹未说完,他的眼前即不知怎地突然一花。

  趁他在那头喳呼的空档,左刚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按住他的刀柄用力将大刀拉离蔺言的颈间,并在他被拉偏了身前的蔺言之时,当下起刀一刀砍向他的腹间。

  刀起刀落,只在片刻。

  「呆子,你是怎麽混江湖的?」左刚唾弃地以脚踹踹躺平在地上还剩半条命的他,「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出手之前不要说太多废话吗?」他就是永远都搞不懂这些江湖人士,怎都老爱在他面前罗罗唆唆一大堆的给他有时间砍人,啧,怎麽这些人都不学学他家那个盟主大人?那家伙,每回出手前,都不会事先通知对手一声的。

  另一名眼见同伴已遭摆平的要犯,趁著左刚犹在唾弃的那当头,随即闪身飞快冲进浓密的树丛里,耳力甚好的左刚一听,迅速掉过头,以更上乘的轻功去追另一尾漏网之鱼。

  晚了一步追出外头,还站在原地检查蔺言是否有受到半点伤害的天水一色,不意抬首望向天际,却赫见天色已是大大不妙,他登时拉大了嗓门,朝那个全力追上去的左刚大喊。

  「慢著!左刚,天色就快——」

  只可惜左刚的身影已快速消失在眼前茂密的树林里,压根就没听著背後远远传来的警告性呼唤。

  「灯笼灯笼灯笼……」没能及时拦住人,天水一色当下脚跟一转,急急忙忙地奔回草屋里,蹲在那三人的行李前翻来找去。

  默然走回屋内的蔺言,在走回自己的采药篓旁准备拾起它时,瞥了瞥已不复方才一派温文儒雅模样的天水一色,急得有如热锅上蚂蚁般,在翻遍了包袱里的东西和屋内所有的物品,偏偏就是找不著半样可派上用场的东西後,转而跑出外头,赶至树林中十万火急地搜寻起紧急替代物。

  「柴火柴火柴火……」

  无奈的是,经过方才那一场滂沱大雨後,林间所有的树木与地上的枯枝皆已湿透,无一可用来生火。天水一色惨白著一张脸,找了老半天却还是找不著半点希望後,他忙不迭地再次奔回草屋,直冲至打算走人的蔺言面前紧张地问。

  「姑娘,你身上可有带著油灯或是烛火?」拜托拜托,千万不要给他挑今儿个。

  「无。」姑娘很不给面子。

  「不然,火摺子?」他愈问愈是急出一头大汗。

  「无。」照样给他泼冷水。

  「姑娘,此事事关重大。」天水一色深深吸了口气,以严肃到不行的口吻再问:「告诉我,眼下你身上可有任何能发光或是可点火的东西?」

  「无。」耳残呀?没有就是没有啦!

  「要命!」急得团团转的他,两手直捉著发,「没事偏捡在这当头给我出状况,这回又要来不及了……」就算他此时钻木取火救急好了,这座被方才那阵大雨浇得湿淋淋的草屋,烧不烧得起来也还是个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在黑夜已驱逐暮色翩然降临时,远处密林中,果然传来了一阵天水一色预期中惊天动地的惨叫。

  「哇啊——」

  屋里的蔺言放下手中的药篓,缓缓侧首看向外头,纳闷地听著外头那一阵又一阵,完全没有停歇的凄厉惨叫。但,听著听著,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声音,似乎,与哪个人的很相似……

  她柳眉轻挑,将狐疑的两眼探向屋内另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

  已经完全放弃希望的天水一色,在她的目光下,只是万般丢脸地垂下头,英俊的脸庞几乎快贴至胸前。

  「是左刚。」

  咦?!

  「那是他叫的。」家丑持续外扬,哀号与惨叫仍旧在外头响彻云霄,惊飞一林归巢的宿鸟,这令陷入空前羞愧状态的天水一色,简直恨不得现下脚底下有个地洞可钻。

  怎麽可能?!

  若她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个砍人砍得神准的家伙,他还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模样,他怎麽可能会……等等,等一下,这位老兄他在做什麽?

  蔺言一头雾水地瞧著神色紧张的天水一色,在向她解释完後,下个动作即是左观右瞧了半晌,并在外头凄厉的惨叫声愈来愈近时,适时地自她面前闪开,二话不说地跃至草屋的横梁上。而在下头犹弄不清楚状况的蔺言,则是在慢了一步回过头来时,一具大熊似的身影已像阵风刮至她的面前,不待她来得及反应,眼前的男人已是猿臂一张,像是逮到根浮木般地紧紧抱住她。

  来得措手不及的剧烈拥抱,令身形娇小的蔺言整个人往後退了好几步,直撞上後头的墙面,并因男人把整个重量全数压在她的身上,害得被搂得差点没法呼吸的她,在支撑不住他直压下来的重量後,整个人与他一块跌坐至地上。

  被撞、被搂得头昏眼花的她,好一阵子过去,在外头的云朵散去,月儿又在天际露了脸时,这才弄清楚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在月光的照映下,蔺言呆瞪著眼,愣看著身上紧搂著她不放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个只要一拔刀,就能将人砍得准准准的左刚是也。

  蹲在横梁上侥幸逃过一劫的天水一色,则是在风暴过後,轻巧地跃下横梁,躲站在一旁一手直拍著胸口庆幸不已。

  「幸好这回我躲得快……」他可不想又再重温一回,那种被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一块的惨痛际遇。

  莫名遭人搂得死紧、全身动弹不得的蔺言,先是勉强抬起一指,指著自己身上类似八爪章鱼的男人,而後她再转首看向屋内另一个只顾著自个儿闪人逃命,却事先不告诉她一声也要跟著跑的共犯。

  瞥见她眼底无言的控拆後,天水一色面带愧色地搔搔发,接著,他无奈地发出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他怕黑。」

  第二章

  她开始明白那座吞月城人们口中的那个「听说」了。

  澄净无云的天际,明媚的月光如水洒向大地,被迫靠墙坐在原地的蔺言,望著外头将大地一草一木照耀得清晰的月色,边回想著她在初抵吞月城时所听到的那个听说。

  听说,全国第二大城吞月城,白日里,户户不闭户,就算你开著铺子大门午睡,也无人敢抢敢偷,在办案能力高强的一扇门左捕头领导下,治安可说是好到不行。但,一旦入了夜,全城便家家深锁门户,即使一扇门夜夜派出一半人手巡城,也比白日更加强警戒,吞月城里的人们,仍是没什麽人敢在夜里贸然上街行走。

  搞了半天,原来吞月城会有这个听说,全都是因她身上这个只有白日管用,夜里却陷入全面无用状态的捕头所致!

  别人是百闻不如一见,而她现下,则是情愿一见不如百闻。

  被搂得很不舒服,蔺言全身酸痛地想挪动一下已经僵硬的四肢,但根本就像是黏在她身上的左刚,依旧紧缠著她不放,任她怎麽拉也拉不开,她若是想要移动,那她就得携带著这个只要天一黑,就变成胆小如鼠的笨重废物一块移动。

  天底下怎会有这麽怕黑的男人?亏他还生得像头熊似的。

  从不曾如此希望天能快点亮的蔺言,双手拉住左刚的衣後头,再次使劲地想将身上的男人快快拉离她。

  「放手……」拉了老半天,所有力气也都使上了,可身上的男人就是分毫未动,蔺言气喘吁吁地瞪著死赖在她身上不动的左刚。

  「没用的,现下他是什麽话都听不进耳。」对这情境早已习以为常的天水一色,朝她摇摇手,好心地劝她还是省点工夫,别对那个两耳在抱住人後就全都罢工不灵光的男人费心。

  她迁怒地将头一转,双眼非常不善地瞪向晾在一旁看戏的天水一色。

  他耸耸肩,「别瞪我,谁教你自个儿来不及闪?」

  她愈瞪愈是用力,眼底几乎快冒出杀气了。

  「好吧。」他讨饶地抬高两掌,「我也有错,我该事先通知你一声的。」

  「放手!」她收回怒目,一手拉长了左刚的右耳,直接在他的耳边开吼。

  「姑娘,甭白费力气了。」身为过来人的天水一色有点良心地向她进谏,「总之,天一亮,他就会放开你,在那之前,你就将就点吧。」要不是这家伙总是一抱住人,不到天亮绝不放手,他没事干啥要逃得那麽快?

  怎麽最近老有人叫她将就点?

  不信邪地继续拉扯了老半天,左刚的身子仍旧紧贴著她文风未动,他那高热的体温也仍是无处不在地熨贴著她,到最後,终於放弃的她索性让他抱个够。

  从不曾待在男人怀抱里的蔺言,虽说一开始时是又窘又不悦,也颇顾忌她的名声,但在数个时辰过去,月儿已高升至天顶,已然变得麻木的她,眼下只希望,那颗该死的月儿快点给她下山,然後换上她想要的另一颗旭日。

  长夜漫漫,距离天亮时分还早,闲著也是闲著的天水一色,将蔺言打量过一回後,试著与她攀谈。

  「在下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天水一色,请问姑娘是?」若他没记错的话,她手腕上那似金环的金线,他似乎是在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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