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好像没啥师徒缘分,今后你就不必再叫我师父了。」尹守缺似乎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是以他的面容上并没有泛出一丝的不悦。
但狄喜芯心底却明白得很,他表现得愈不在乎,就代表他愈看不起她拜师的诚意。
不!她绝不能让他看扁。
好,既然师父叫她扎马步,那她就做给他看。
「师父,我这就开始扎马步。」说罢,狄喜芯马上照做,不再啰嗦。
「你千万别勉强。」尹守缺笑容可掬地来到她身前。
「这是师父给徒儿的试练,徒儿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真得甭拜师了。」狄喜芯扎稳马步,正色地直视前方。
「嗯?,孺子可教也。」
狄喜芯暗自窃喜,但绝俏的脸蛋依然是十足认真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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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流逝。
还不到半个时辰,狄喜芯的马步就已经不稳了。
她的腿好酸、腰也好酸,还没过一个时辰吗?狄喜芯苦著一张小脸,偷偷瞄了一眼正席地而坐,闭目养神的尹守缺。
只要一下下就好。
狄喜芯一边注意著尹守缺的动静,一边悄悄地直起身--
然,就在下一刻,尹守缺狭长的眸子冷不防地动了一下,骇得狄喜芯脸色一变,赶忙蹲好。
「喜芯,你累了吗?」尹守缺缓缓睁开眼眸,斜凝著脸色有些发白的狄喜芯。
「不,不累,徒儿一点都不觉得累。」狄喜芯睁眼说瞎话。
「嗯,那就表示你有习武的天份,很好。」既然要说反话,那大伙儿一起说好了,省得孤单,呵!
「真的?」狄喜芯不敢置信地回问。
「你不相信为师的话吗?」
「不不,徒儿当然相信了,只不过以前都被家人给嘲讽惯了,所以……」狄喜芯怪不好意思地干笑著。
「在我眼里,没有所谓的资质问题,只有肯与不肯的差别而已。」她怪可怜的,他还是多给她一些信心,以免这段路程走得太枯燥。
「多谢师父开导,徒儿一定铭记在心。」她好感动喔!
之前的她,总是对他恶言相向,但师父非但没计较她的不逊,还反过来助她逃离家人的逼婚,甚至还愿意教她武功,给她安慰,她实在是无以为报呀!
好,她发誓,今后愿为师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不过,说真格的,她真的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请问师父,徒儿还得蹲多久?」她小心翼翼地问,但只偷觑到尹守缺的眉梢微微一挑,就忙不迭地解释:「徒儿并不是觉得累,而是看天色好像快要暗下来了,徒儿担心会错过入城的时间,所以……」
「呵,扬州城还远著呢。」要到扬州城,更少还得走上四五日,不过,她若是一路缠著他教她武功,可能还需要花上更多的时间。
「那我们今夜不就得露宿荒野了!」她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她真的还要继续蹲下去吗?
她快挺不住了。
「这你毋需担心,为师的知道在不远处有个小镇可供我们休息。」瞧她双腿抖得厉害,尹守缺差点笑出声。
「师父,那我们快走好不?」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尹守缺一副煞有其事地抬眼瞧了瞧逐渐昏暗的天色,才在狄喜芯充满希冀的眸光中点了下头,「嗯,我们是该走了。」
狄喜芯一听,松了一大口气地赶紧直起身,就在她欲跨出步伐的同时,猝然腿软。
「怎么了?」原本离她还有点距离的尹守缺竟已来到她身边,而且还一手捞起腿软的她。
「没、没什么啦!」狄喜芯有些难堪地推开他的手臂,低头直盯著地面。
真丢人!
「没事就好。」
解开缰绳,尹守缺率先上马,不过在察觉身后人儿一点动静也没有时,他忍不住嗤笑起来,当然,他没让她看见。
「怎么不上马?」他明知故问。
「呃,我……」她也很想上马呀!可是她的脚板好像与地面黏在一块儿了。狄喜芯尴尬不已地伫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先前不是叫你定要把馒头给吃完的吗?现下可好,饿得走不动了吧!」尹守缺好心地帮她找个台阶下。
「对不起啦师父,徒儿下次一定不敢再浪费食物。」狄喜芯暗喜,不疑有他地赶紧接口。
「唉,真拿你没办法。」
「师父!」
尹守缺策马走近狄喜芯,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伸臂攫住狄喜芯的腰身,轻松地将她整个人提放在自个儿身前。
之后,他再扯过另一匹马的千绳,迅速驾马离去。
而此时呆坐在尹守缺身前的狄喜芯,仍旧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傻瞪视著紧扣著她腰间的大掌,直到意识到什么时,她已经糗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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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镇 好来客栈--
「客倌,对不起,今儿个住宿的客人突然变多,所以小店仅剩下一间客房。」店小二频频招呼著难得一见的俊贵公子,以及站在其身后、走路姿势有点怪异的绝俏少女。
「没关系,那就一间吧。」尹守缺笑道,没半点犹豫。
「师父!」反倒是狄喜芯惊叫出声。
「你若想去跟马儿一块睡,为师也不反对。」尹守缺回眸笑睇她。
「徒儿还是跟师父挤一挤好了。」她才不要睡马房呢。
「二位客倌请随小的来。」原来是师徒关系啊,他还以为他们是私奔的小情侣呢。店小二赶忙收回心神,领他们前去后院厢房。
就在小二哥将他们送进最后一间客房后,转身才走没几步,一抹巨大的身影突然从第三间房中闪出,硬生生把小二哥给吓了一大跳。
「客、客倌,有事吗?」
「我问你,住在最后一间的那对男女是什么关系?」巨汉压低嗓门问道。
「他们是一对师徒。」就算压低嗓门,小二哥还是被他一脸严肃的黑脸给骇著。
「师徒?」巨汉浓眉一皱,没再多问什么便又进房去。
「怪人。」小二哥嘀咕了声,便又赶忙到前头去招呼其他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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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请上床睡,徒儿打地铺就行了。」明知身为师父的尹守缺绝不会对自个儿怎样,但狄喜芯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以致难免还是会有点紧张。
「等等,你还不行睡。」尹守缺盯著那张掩不住心绪的小脸,突然低笑道。
「为什么?」
「你不想习武了吗?」他反问。
「当然想了。」师父问这话还真怪。
「从今夜起,你必须要盘腿打坐半个时辰,等你的心神入定之后才可以上床睡,懂吗?」
「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打坐半个时辰?」狄喜芯面有苦色地哀叫著。
「怎么,嫌少吗?要不就改为一个时--」
「不不,徒儿这就开始打坐。」狄喜芯急急说道。
「上去吧!」尹守缺指著客房中唯一的床铺。
「不用了,我坐在地上就可以。」
「上去。」
「喔,是。」狄喜芯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跃起,在胡乱踢掉鞋子后,便赶紧爬上床盘腿而坐。
「瞪著我看干啥?还不快闭上眼。」尹守缺嗤笑一声。
狄喜芯被这么一吓,猝然合眼。
就在狄喜芯合上眼的下一瞬间,尹守缺唇上所挂的笑意竟慢慢转变成一种不怀好意的邪笑。
辛苦地陪她玩了一整天,接下来总是要礼尚往来一下吧。
尹守缺噙著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缓缓踱至床边,再慢慢弯下身……
她的脸怎么会突然感到热热的、痒痒的?好像有人正对著她的小脸吹气似的,是谁呀?狄喜芯好想睁开眼,却又没啥勇气。
俏又长的黑眼睫不断地扇呀扇,却始终没那个胆子完全张开眼,尹守缺瞧得有趣,但就在他想进一步逗弄她时,他的身子霍然一顿,冷不防地,他伸指朝狄喜芯身上一点后,状似不情愿地直起身,而一双看似无害的眸子更在此时掠过一抹可惜之色。
唉!真扫兴。
诡异地,尹守缺竟朝门口踱去,他打开门步出,再悄悄地将房门给合上。
「阁下可以下来了。」斜靠在回廊上的尹守缺,竟对著空无一人的后院说话。
倏地,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这个人正是前不久问店小二尹守缺与狄喜芯是何种关系的那名汉子。
「好耳力。」汉子漆黑的脸上出现一丝佩服的神色。
「阁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尹守缺一笑,眸光近似冷冽地注视著汉子。
「在下程奔,想请教令徒一事。」
「程奔,飞星帮的二当家。」尹守缺轻轻一挑眉。
他虽身在朝廷,但对江湖之事可不陌生,尤其飞星帮又是江湖第一大帮,他当然略有耳闻。
只是,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狄喜芯会跟飞星帮有所交集,难不成是她先前所惹下的祸事?
啧,他毋需问她能大略猜测得到,而且这桩祸事铁定不小,否则怎么会劳动二当家亲自出马呢?
「二当家可以透露是何事吗?」既然成了惹祸精的师父,他只好把事情给担下来,不过没关系,他迟早会从她身上讨回来的。
「这……事关重大。」
「二当家是信不过在下?」
程奔本来还有点迟疑,但他突然警觉到眼前这名状似文弱的书生公了其实是深不可测,他若想找回那件东西,说不定还得靠他帮助。
「那在下就直话直说,令徒手里可能握有敝帮的镇帮之宝。」
「贵帮的镇帮之宝?那不就是指『哀漠宝典』吗?」尹守缺首度微露惊讶之色。
「没错,正是哀漠宝典。」
唉!果真是个惹祸精,她什么东西不拿,却偏偏拿了武林人士皆梦寐以求的哀漠宝典。
看来这往后的日子,肯定会精采极了。
第四章
尹守缺一脸伤脑筋的返回房内,才瞟见正睡得香甜的狄喜芯,他就忍不住直摇首,没好气地幽幽一叹。
该怎么物归原主呢?
这哀漠宝典若一直留在她身边,不仅会替她招致更大的祸端,说不定还会连她的小命都不保。
程奔虽说哀漠宝典失窃一事尚未传出去,但在当时未夺得宝典的寒神宫天字号杀手,也必定与飞星帮一样在暗地里四处寻找喜芯的下落,而现下,喜芯被程奔给找著了,那么,难保那群杀手不会隐身在这附近伺机而动。
唉!早知道就不玩这种师徒把戏了,没尝到甜头就罢,居然还惹来一身腥。
没法儿了,竟然碰上,只得认命。
只是寒神宫……哎呀!著实不好惹,看来他得从京城调派一批禁卫军来保护狄五小姐了。
尹守缺无奈地踱至床边,伸手解开她的睡穴。
狄喜芯无意识地缓缓睁开双眼,乍见一脸笑意盈盈的尹守缺,狄喜芯差点弹跳起来。完蛋了,她居然打坐打到睡著了。
狄喜芯又恼又窘地赶紧调整好盘腿的姿势,满脸尴尬地对著尹守缺傻笑,「师父,我是不小心的,求师父别生气。」
「你麻烦大了。」他一语双关地说。
「师父,求你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睡著。」狄喜芯一惊,懊恼不已。
「要我原谅你?」他懒懒地挑高剑眉凝睇她。
「嗯。」狄喜芯垮著一张小脸,诚恳乞求。
「这……不是为师的不肯原谅你,而是你实在--欸!」尹守缺瘫回椅中,一副不胜欷嘘地揉著额角。
他这个重重的一叹,可叹进狄喜芯的心坎里头了。
「师父!」狄喜芯这下可急了。
「喜芯,师父这 告诉你吧,其实要当个侠女并不一定要--」
「我知道师父要说什么。」狄喜芯强撑起笑靥,却冷不防地刷白了一张俏脸,而其明眸大眼在此时异常的水亮起来。
他微怔,难以想像这事有什么好哭的。
其实,自从他知道哀漠宝典在她手上后,他不禁有点失望了。
不可讳言的,狄喜芯的天真、固执,和略带点傲气的性格的确吸引了他,于是他便以教她习武为由将她锁在身边,好消磨这段枯燥乏味的南巡任务。
但对江湖之路如此兴致勃勃的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哀漠宝典所记载的武学足以让一个不会武功的平常人练就一身超凡的绝世武艺呢?
那么,已经拥有哀漠宝典的她,为何还要拜他为师?
莫非,她是以此作为借口,好来掩饰她已取得哀漠宝典的事实?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未免也太工于心计,而他居然也差点被这只小狐狸给蒙骗了。
纵使如此,他还不至于撇下她,让她独自去面对飞星帮的追讨与寒神宫的逼杀。唉,他的心肠何时变那么好了,他自个儿怎么都不知道呢?
「师父是不是要我放弃习武?」她听多了这样子的开头。
她原本还以为师父跟别人是不一样的,结果呢……一颗晶莹的泪珠不小心给滑落狄喜芯脸颊。
师父居然先把她捧上了云端,接著才又重重地将她踢入谷底。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有多伤人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尹守缺一副伤透脑筋似地朝她走去,接著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那么,师父的意思是愿意再继续教我武功了是吗?」狄喜芯睁大一双既可怜却又盈满倔气的眼眸直直地瞅住他。
尹守缺相信他此时若是对她说一个不字,她定会掉头就走,但这并不打紧,落单的她一旦出了这扇门,不是会被飞星帮的人请走,就是会让寒神宫的杀手给捉去。当然啦,严刑拷问则是免不了的。
「只要你别再偷懒,为师当然很愿意继续教你。」拷问这事,只有他这个做师父的能做。
「我发誓,以后绝不再偷懒了。」闻言,狄喜芯的双眼立刻瞠得跟铜铃一样大,她激动不已地举起一手,信誓旦旦地同他保证。
呜,她就知道尹守缺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了。
尹守缺这回所绽出的笑容中有著无奈、活该、懊恼,甚至是没事找罪受等等多样的情绪交错著。
「喜芯,为师不得不甘拜下风啊!」能将这项秘密隐藏那么久,还能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无辜模样,这般功力,他实在自叹弗如。
「师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狄喜芯不明白他的话意。
好了,废话说完,也该是谈正事。「喜芯,师父有话问你,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尹守缺啜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眉心微拧地斜睇她。
「师父请问。」
「七个月前,你人在哪里?」若一下子就提及哀漠宝典一事,她必定马上否认,那接下来就甭谈了。
「七个月前……」狄喜芯微微歪著头,仔细思索著,「我正在家里呀!」她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一想起七个月前所发生的那件事,她至今头皮还会发麻呢。
因为太可怖了嘛。
「家里?你是指狄家武馆。」在未解开她的穴道前,他已搜过她所携带的小包袱,但一如他所料,她并没有把宝典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