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隽谦,不是这样子的。”见他气得快心脏病发作,沈馡馡赶紧解释。“当颜艳拿这张纸签给我时,我很错愕,也有点害怕,千头万绪的,总觉得我跟你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何况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所以我就……”
“就彻底将我毁尸灭迹就对了!”慕隽谦自知人缘不佳,于是自动接话。
“当时是这样打算没错,只是后来……”后来舍不得。
“后来觉得还有利用价值,是吗?”原来他已经列入环保资源回收项目!“馡馡,可以了。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和索求,你不必再多说,我都懂了。”慕隽谦手一挡,阻止她再辩驳。
“那你决定怎么样?”没办法,她心急。
“等你把‘我’拼凑齐全、黏好之后,我再考虑。”慕隽谦目前只能退让到这个地步。
“什么?还要我将纸条拼回原样?这很困难耶!”沈馡馡惊呼。
“世上有什么事会难倒沈馡馡吗?不要让我瞧不起你。”慕隽谦讪笑。
“你是不是故意要整我?”她强烈、猛烈、剧烈且合情合理的怀疑他的心态。
“馡馡……”慕隽谦温柔的手指又爬上了她发梢,轻轻的拨了又拨。“看在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消失的份上,好不容易你回头有求于我,我不把握机会整你一整,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比起她对他的无心和无情,他的要求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刁难。
“你还真是‘君子坦荡荡’啊!”整人也整得这么光明正大,毫不避讳。
“你逼我的。”慕隽谦浅浅一笑。
屋外的雨,在两人须臾的沉默间豪情壮阔的狂落著,气氛僵滞到最后,变得凄冷无比。
“那我先走了。”沈馡馡想告辞,回去做“拼图”。
说完,她退后一步。
“留下来。”慕隽谦未转身,只伸出一只手攫住了她的手,而他的眼神仍定在雨点滴滴落的池面上,语气不卑不亢,是柔情也是命令。
“不。”沈馡馡低声拒绝。
“一点小事情你都不假思索的拒绝我,那我还在为你考虑什么?馡馡?”他放手,对著屋外的雨,冷笑了两声。
慕隽谦,为什么你对她的渴望如此坚贞不渝?
冷雨打不醒你,难道她的冷漠也击不倒你?
他一次又一次地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打住,不再往她贴近,但意念总在不知不觉中落败,每每如梦初醒时,她永远在他心口上。
“我……”沈馡馡心虚,无言以对。
他说的没错,相较于她,他的要求根本不算什么。
“你要走就走吧!天雨路滑,小心驾驶。”细心叮咛她,总不希望她出事。
“我留下来。”沈馡馡说完,为避免尴尬,她立即转身往屋内别处走。
倒是慕隽谦一脸诧异,视线一直跟在她轻盈离去的身影上,他的心,也不由得的狂跳猛击。
他的前妻呀!
想著她,慕隽谦脸上浮起一抹笑,笑里肯定有爱,但附带著无奈。
第四章
沈馡馡直觉来到厨房,她环视著宽敞洁净的空间,发现除了多一台新的微波炉之外,其他几乎没什么变化,尤其她的嫁妆之一──那台豪华的大冰箱,银色的外壳还是那么闪亮如新。
人留下来,似乎也该有什么贡献才好。
她走到冰箱前面,一手一把,打开左右两边门,里面东西很多,但大多是包装好的微波料理包,一份一份的,占满七成空间。新鲜的食材找不出三样,十粒装的鸡蛋倒是有一盒半。
关上冰箱,她再拉开米箱,没半粒米。
沈馡馡本就不谙厨艺,面对寥寥无几的食材,她更加一筹莫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她不为巧妇?
但天色已全暗,外面雨势没有停歇的迹象,出去买或外食都不是明智之举,似乎只能吃微波料理了。
就在她拿出几包料理包,准备去问慕隽谦要什么口味时,他已经走进厨房。
“除了微波料理包,还是微波料理包,你要哪一种口味?”沈馡馡将料理包摊在流理台,有五种之多。“咖哩鸡、香蒜鸡、宫保鸡丁、焗烤……”
“馡馡,微波食品对我来说只有一种口味。”慕隽谦徐徐开口。
“嗯?明明有很多种,你看……”
“对我来说,那都是一种难以下咽、只能止饥的口味。”他淡然的语气,诉说的却是一种对于生活的乏味。
沈馡馡收起她的热心,从他语气中,她感觉得出来,他一个人生活,对吃不讲究也不挑剔,只要没有饥饿感,吃什么都无所谓──跟她不一样。
她一个人的生活,食衣住行什么都讲究,绝不委屈自己。
“那么我就随便拆一包了。”沈馡馡不想接触他近乎埋怨的眼光,迳自拆掉料理包装,放进微波炉。
如果他常这样吃,怪不得当初她陪嫁的微波炉寿命不长,使用率过高是吧!
为了化解等待微波完成前的五分钟沉默,沈馡馡想到了解套方式,也许她可以煮个蛋花汤。
于是她开始拿锅子、装热水、开火、打蛋,一连串动作,虽不熟练但也不至于别脚。
慕隽谦望著她忙碌的身影,眼神不知不觉放柔。
他要求的不就是这样吗?
一个他爱的、也爱他的女人,亲手为他煮碗汤。尽管将厨房弄乱、弄脏,也不要让他干净无油烟的微波到终老──这要求过分吗?
她的举手投足间,都是楚楚动人的风情,都是他渴望的幸福。
但是为什么,她不屑这样的幸福?
为什么她不屑他的爱?
“叮”一声,第一梯次微波完毕,沈馡馡戴上隔热手套,小心的捧出盘子,端放在慕隽谦面前的餐桌上。
“你先吃,不用等我。”其实是她不想与他同进退。两人相对而坐若只是埋头苦吃而言语萧瑟,那么势必让这已不够美味的微波食品更加不堪入口。
“我等你。”慕隽谦没有先开动的打算。
沈馡馡没说什么,接触到他深潭似的眼睛时,她为之一慑,随即避开了。
许久,淡淡的香油味飘在空气中,宣告蛋花汤可以上桌。
闻著那久违的香,慕隽谦的饥饿感霎时多了几倍。
“你还是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沈馡馡主动为他舀碗汤,一切疑似贤慧的动作,都起于愧疚和有求于人。
就在她舀完汤的时候,第二份餐“叮”的一声完成了,沈馡馡将碗放下准备去取出食物时,却遭慕隽谦阻止。
“我来。”慕隽谦说著,已经离座。
“谢谢。”沈馡馡微哂,默默坐下。
两人各怀心思的晚餐,正式展开。
“你每天都吃这个啊?”对于美食主义者,微波食品根本不能叫做食物。沈馡馡在尝了第一口之后,明显的嫌恶。
“除非有饭局和约会,不然我回来就是吃这个。”慕隽谦据实以告,大口吃著饭,没有津津有味,只有囫囵吞枣。
约会?
沈馡馡知道天底下的约会有好几种,但她很难不往男女约会那方面想像。
他……应该是有交往中的女伴吧?
妈妈说传闻中的他没有交往对象,但可信度并不高,不是吗?
“那怪不得微波炉操劳过度,要换新的。”味如嚼蜡,沈馡馡只能随便找个话题。
“你带来的那一台,是被我砸坏的。”他平淡无奇的说著,又吃了一口饭。
“为什么?”沈馡馡惊问。
“心情不好,拿它出气。”
“为什么拿微波炉出气?”他该是个脾气温和的人,怎会有暴力举动?沈馡馡不太相信他的说法。
慕隽谦手中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著饭,睨了她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在想你。”
沈馡馡倒抽一口气,饭再也吃不下。
他因为想起她,而动手砸了微波炉?那是不是代表,他想砸的其实是她?
微波炉真无辜,而她,真幸运,当时不在场,逃过一劫。
“你真恨我到这种地步?”她努力忍著,但发出来的声音在颤抖。
“是想,不是恨。馡馡,这差别很大。”慕隽谦瞟了她一眼,嘴里仍是安分的嚼著不可口的饭。
“我不知道。”沈馡馡站起来,准备将盘子吃不到三分之一的饭菜倒掉。“我吃饱了,你请慢用。”
“给我。”他朝她伸出手。
“啊?”沈馡馡一愣。
“你的餐给我,我一次要吃两人份。”
“喔,是吗?那你刚才不早说,我现在马上帮你再热一份。”她还真的不了解他。
“不用了,你的给我。”
沈馡馡超不自在的将盘子递给他,她实在不懂他的味蕾,对食物的接受度和容忍度怎么那么高。
慕隽谦接过盘子,果真一下子吃得盘底朝天。然后,他又喝了一口蛋花汤。
“汤有点咸。”
“那不要喝吧!”沈馡馡想将汤撤走,怎奈他将她的手一压,不给撤。
“我要喝!”咸死也要喝!胀死也要喝!天晓得错过了这一碗公的汤,她亲手煮的下一餐在哪里?
沈馡馡静望著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像个负气的孩子,举措之间都似在控诉她当年的无情。即使他无言,她也感受得到他内心深处对她有多怨怼;即使他眼光无害,她还是不难发觉潜藏在他深邃眼底的忧郁。
她懂他的情深,却无法迫使自己往他的情海里踏出一步。
感情是很难界定的。大部份的女人将爱情视为生命的重心,偏偏她不太有这方面的需求。
而慕隽谦倒楣,爱上她这种女人,吃苦受罪就难免。
在相对无语的时间里,他吃光了两人份的餐,也喝光了两人份的汤。
胃饱足,他的心却更空虚了!
他留她下来做什么?让她在他面前旋来绕去,吸引著他的目光和心思,然后他只能远观、不能近玩?他何苦将自己陷于这种进退维谷的窘局?
“馡馡,你想不想回去?”
“你不是要我留下来?”他几时变得这么反覆无常?
“你留下来会让我很痛苦,你还是回去好了。”
“慕隽谦,你耍著我玩是不是?要我走,要我留,凭你一字一句,我都得照做是不是?我今天就横了心,不回去了!”正在擦桌子的沈馡馡,不客气的将抹布往桌面一甩。
整人也不用这样反反覆覆,总该有个分寸吧!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你要走,我留不住,你想留,我赶不走,是谁比较行?馡馡,是你比较行,我永远只能选择配合你!”慕隽谦扯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脸愈靠愈近。
他没办法赢她,他的气焰永远比她小,蛮横度永远比她低,使他落败的原因却只有一个。
他对她的爱,太多。就因为这样,他任她压榨他的心。
“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善于利用机会报复的人!今天我有求于你,你是怎么对我的?”沈馡馡高傲成性,今日被他小刁难,她也满腹怒气和不服气。
见她态度趋硬,慕隽谦内心顿时燃起好几簇火苗,他出其不意地将她压在餐桌上,一手扣她一手,使她动弹不得,也不能反抗。
“馡馡,你知道吗?我有多么想要你,但是在我没考虑好给你孩子之前,我不会碰你。你想要的东西,未经我允许,你绝对带不走!”
“你──”沈馡馡气结无语,只能怒眼相向。
两人的气息冲撞著彼此,也混合在一起,彼此的眼瞳里都有一张愤怒的脸,她的胸口起伏,他的心跳也未曾平复。
“馡馡,你是个美食主义者,但是你尝过相思的滋味吗?相思味苦,却隽永。你知道生命中有一个可想、可思念的人,这是多么值得安慰的事情?你有过这种安慰吗?若没有,那真的是很遗憾,馡馡,我替你遗憾。”慕隽谦裹著诱感的低沉嗓音,在沈馡馡耳际游移,他对她有渴求和热情,而她的反应会让他有所决定。
“你不用管我!你希望我回去,那我回去好了,免得让你抱怨赶不走我。”沈馡馡不想再听他扰人心思的话语,决心反抗,她开始扭动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能够使力的地方,拚命挣扎。
她的扭动,适得其反,成了一种不需言语的邀约和挑衅,慕隽谦相中目标,希望以一记痴缠的吻平息她的愤怒,以及自己体内外所有的激动。
他贴近的那一瞬间,沈馡馡在错愕及惊慌之下,本能的紧闭起眼睛,紧得让脑袋都昏了!
昏茫之中,一个念头闪过她脑际──
也许,她可以主动点?
一旦攻占成功,怀孕机率有一半,那总比不知要被他刁难到何时还来得好。也许一标中的,那么她就可以大功告成,拍拍屁股走人了?!
随著邪念,沈馡馡反而深吻著慕隽谦,后者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他睁开迷醉的眼睛,无法理解她突发的热情,一时松懈,她已经挣开被他钳制住的手,开始解他衬衫的钮扣!
他浑身一阵麻酥,血脉贲张,沉溺在她不曾表现过的热情里,然而当她的手不安分的往下探时,他痴迷的眼睛忽地明亮,脑中一团火焰霎时轰然爆炸!
好个沈馡馡──你来阴的!
春梦突醒,慕隽谦先是扯开她置于他腰带上狐媚的手,再甩离她的激吻,接著自己双手一撑,自餐桌上跳开。
想要他的种,他上半身不同意,下半身休想自作主张!
“沈馡馡你够了!还真差点被你给吃了,告诉你,没那么简单!”他咆哮著,将情火未尽燃的郁闷全部吼出来,藉以恢复冷静。
“你……逃开我?”诱惑失败,沈馡馡懊恼至极,也快速的从餐桌上跳下来。
“逃啊!为什么不逃?我都还没考虑好,你休想豪取蛮夺!”给她难堪不是他的本意,但若被她诱惑去,他也百般不愿意。
“慕隽谦,你太过分了!”这男人说的是什么跟什么!沈馡馡只觉得自己面子扫地,羞到快要死去。
“世上的事情不可能尽如人意。馡馡,老话一句,将‘我’拼凑完成,我就会考虑。”慕隽谦提醒她。
“好,你存心整我,我就让你称心如意,到时候你可不要再三心二意!”
沈馡馡怒气冲冲奔上楼,今晚,势必将“他”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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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钟,沈馡馡还在慕隽谦的工作室里挑灯夜战,当时实在是将纸条剪得太细碎了,光拼字就花上两三个钟头,再一一黏贴到一张新纸上时,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完成度接近百分之八十,再加把劲就可完成,但沈馡馡是个不习惯熬夜的人,体力自是难以负荷。此刻坐在桌前的她,不但两眼昏花,心悸不断,脊椎骨也如同被卡车拦腰撞上似的再也挺不直。
向来有泪不轻弹,在这个深夜里,她竟似个无助孩童,独自趴在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