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他笑了笑,然后屈膝面对她:“你很紧张?”
“嗯——”
“别紧张,你很受欢迎的!因为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女生。”他触触她那俏伶伶的小鼻尖,又摸摸她的粉颊,似情不自禁,又像欲借此真实的触摸永远的记取她这张甜蜜的容颜。
“真的?”
“当然真的!没人这么告诉过你吗?”
“没——”她轻轻晃动小脑袋瓜。
“那么大哥哥算是第一位喽!”他蹲下,以适才拭伤的手帕裹绑她的膝盖,他想,这样才可以预防它再度碰伤;尔后,他又将她抱起坐于脚踏车前头的直杠上,然后再跨骑于上。“为了谢谢你给小哥哥这个当‘第一’的机会,小哥哥载你去‘宁静’!也让你感觉一下当‘第一’位受激者的滋味!”
“‘宁静’?什么地方呢?”
“一个能让人的心灵感觉平静的小湖,很隐蔽,很幽静,大概只有小哥哥知道。”
“连‘皇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吗?!这么大片的地方,可都是他们的呢!”
“皇宫?”
“就是这条路的尽头,那栋豪华得像一个城堡的大房子嘛!你不觉得它就像皇宫一样吗?”
皇宫?那他岂不成了皇宫内的大王子?!他莞尔一笑。“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那大房子里没住你这位可爱的小公主啊!怎能称为皇宫呢?”
蓝翎听着,笑了,如盼得水仙般粲粲地笑了。她这一生可是头一遭被人捧称作小公主的,怎能不开心!
“走喽!——”他踩动车,示意要蓝翎小心点。
“哇——”蓝翎兴奋得大叫了起来。
迎着风,迎着大自然的扑鼻香,迎着满眼的翠绿,他们掉转了方向后往前逍遥行去。
“咦?你要往‘皇宫’那头去啊!?这样我会被看见的!”
“放心,这会儿里头的国王、王子、公主都不在,连请假待着的大王子也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
☆ ☆ ☆
踩行约二十余分钟,翟扬正感脚劲疲乏之时,却在弯身穿过几株变种盘根矮树后,终于让蓝翎目睹了这潭“宁静”的小湖。
“好美喔!”环顾四周湖景,蓝翎的疲累已然消散。那围湖的矮树、芦草,那遍布湖畔的各色小花儿,那澄绿透青的湖水——啊,真是美!
这湖不大,但湖的美不在大,在于气氛,这“宁静”之名唤得好。蓝翎边思索边走进花丛间,她被花香诱得不自主地蹲了下来,她尽情地闻起各色各样的小花,好一会儿才扬起脸蛋来,一脸珍惜的问:“以后我还可以来吗?”
“当然!”看透这女孩的心思,翟扬有觅得知己的感受。
“那我会把手帕洗干净,往后我来这里时便带着,好在遇见你时还给你!”
还?哎,没机会的,今天是他在出国前对这里最后的巡礼了。这里是他在最伤心的一段日子里寻获的宁静地啊!在那段悲苦的日子里,他的母亲久病终逝;这面湖,听进了他许多童稚时伤心的告白,因此,他常觉得这湖是具有灵性的。
“不用还的——”
“那怎么可以!是你的东西就该还给你!”
他没多做解释,只是一味地看着湖面。“往后你要是遇有什么不快乐的事,你就可以对着这面湖倾诉;说完后,你就会感觉快乐多了。”
“真的?!”她不敢置信地站起,瞧瞧他,又瞧瞧湖面。
“下回遇有不快乐的事,你就可以来试试啊。”
“要是不小心被你听见了,怎么办?”
“不会的——”自然是不会的,但他倒希望真能听见,他想听听她这稚幼的女孩,心中感觉不快乐的事会是什么?或许,他还能帮上忙呢!
“好吧,我相信你!”她蹦回他身边,顽皮地扯了一下他的手臂:“回去了,小哥哥。待会儿那住在皇宫里的王子跟公主就要放学回家了,如果回去晚了,怕会在路上碰到。”
“不会碰到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真正的王子跟公主还待在‘宁静’湖畔啊!”
“喔——也对!”蓝翎慧黠地接了腔。
然后,两人笑了,两人开怀地大笑!清亮的笑声漾满了湖畔、湖面:翟扬一时兴起,随地拣了一块石头,奋力朝湖中掷去,激起的水漂儿就因此伴随着笑声在湖面绽开,一朵续一朵——
☆ ☆ ☆
“还想走走看看?这地方你待了一、二十年了,难道还没看够吗?省啦!等你捧了学位归国之后,再好好的看个够吧!”翟天刚令老申将翟扬的两大只行李先行提上车后,便看着表直催促着。
“还有时间的,爸——”翟扬哪是真想四处走走看看,他只是想去“宁静”湖畔,再看一眼那有如春天花儿般、甜甜笑容的女孩,她真会为了还他手帕而去湖畔吗?他真想能再见她一面,她的笑容是那样的令人难忘。
“男孩子别这样婆婆妈妈、难分又难舍的!让人看了会笑话的,要你早点到机场去,是因为你还有人得见见哪!”
“谁?”
“你李大伯的千金——露茜。她今年夏天就高中毕业了,很快就会和你在德国相会的。你日后可得多照顾她点,别折损了你李大伯的一番心意!”
“爸——”
“就知道你会有话要说,凡是我设想的事,就不容你反对。你要知道李家跟我们翟家可是绝配,再没更合适的了!要是两大家子能结合,那多风光?!好了,现在就走吧!没时间让你耽搁了。”
走了,就这样走了,哎!原想此去仅是磨耗数载的,怎知,就将葬送一生啊!
他叹气连连地踏出圆拱的厅门,连回首的勇气也消失了。
☆ ☆ ☆
蹲躲在五米路旁的篱笆外,蓝翎只能瞄看气派非凡的黑色大车威风凛凛地驶过,她顿时觉得好委屈。
在湖畔等不到手帕的主人,水漂儿也没学成;而这会儿又得这般见不得人地躲着、瞄着,蓝翎的心就要打结了。她摸着口袋内那只手帕遐想着:
要是这个大少爷能够像那位大哥哥一样的温柔、有礼、又和气,那该多好!那她就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地生活了!
座车内的他,到底是长成什么模样的呢?嗯,该是很骄纵蛮横的吧!
……
哎呀,管他的!反正这辈子,她跟马爷爷口中所唤的大少爷,就如同数学课本里那两条永不会交叉的平行线;所以,又何须在意他的模样、理会他的脾气呢!
就是嘛!想通了之后,蓝翎的心情快活了起来。
她站直身子,晃动着两根像麻花的小辫,轻快地奔回她的红砖矮屋——那个使她重获温馨的家。
第二章
十年前,翟扬抱憾离家;十年后,天注定,他要为偿愿回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翟扬赴德留学已有十载;这十年当中,翟雳也去了日本留学,不过已于半年前归国;翟晓梅,她由十岁的黄毛丫头,一变而成亭亭玉立的双十年华俏姑娘了。
今天是翟扬荣誉归国的日子,翟雳和翟晓梅一早就带着鲜花赴机场接机。翟晓梅瞪大了那双勾描得细腻妩媚的丹凤眼,瞧着眼前这位甫自德国归来,散发欧洲浪漫与狂野于一身的翟扬。
“大哥!”翟晓梅轻轻喊了一声,翟扬此刻的模样足令犹记他十年前毛头小伙子面貌的人大吃一惊。他那头不长却发梢微卷的浓密头发,与显露睿智慎行的双唇上的性格小须,及那一副魁梧的体格架势,真真不似个捧回双博士的人,倒像位游居于欧洲十载的艺术家。
这十年来,他家未回,相片又从没寄过,难怪翟雳与晓梅会如此惊讶他的改变。翟晓梅略收惊愕,走近他,给他一个欢迎的拥抱。
“你这副模样要让爹地瞧见,铁定对爹地的心脏又是一次重大的激!”
“这么严重!?”松开晓梅的拥抱,翟扬细细观赏起岁月在他们两人身上的雕琢。晓梅的模样儿并无多大的转变,宛然稚龄身姿的加倍放大而已,仍然是那般地白晰娇贵与略嫌单薄;那眉毛眼梢间仍然流露出骄傲与瞧不起人;而一款剪削成极薄短的发型,正将她的娇贵与骄傲的气质表衬至极。
至于翟雳,改变也不多。一向偏爱淡衣素裤的他,仍是一身素白,与他那天生的白净肤色正好相衬。他蓄着短西装头,白净的面庞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昔日的秀气纨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斯文与精干。
“你听她扯的!”翟雳跨前欲推动翟扬的行李推车。“爸正在家里等着为你接风呢!”
“我自己来。”翟扬推动行李车同二人一起步出机场。才出电动门,老申即刻迎了上来就接去行李车。一隔十载再见时,老申的发丝已呈花白,翟扬心中好不感慨。“往后又要再烦劳你了,老申!”
“哪儿的话,大少爷!是老申该做的,也是老申乐意做的。”
“咦!露茜姐呢?”行至车门口,晓梅一时想起,便左右顾盼地寻找了起来。“她该跟你一起回来才对的呀?她的大学学业早完成了,要不是为了紧紧抓住你这位准夫婿,她何须多待那么几年干耗日子呀!”
“她跟朋友结伴旅行去了,下个月才回来。”此刻,翟扬实在非常不愿听到“露茜”这个名字。
“结伴旅行去了?跟男的还是女的?”晓梅咋咋舌。“看来,还真如二哥所说的,她根本就不是个会闲待着干耗的女人,准定会把生活安排得既快活又逍遥;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真该管管她,她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总不希望她挺个不知是哪个洋鬼子给弄大的肚子嫁给你吧!”
“晓梅!”翟雳苛责制止的目光瞄向了晓梅。
“本来就是嘛!哼!”晓梅不甘受责地回瞅他一眼。
“大家上车吧!”不想多听露茜的种种,翟扬第一个钻进车里。他没想到十年前的离境与此刻的入境,在机场留下的,都是一声叹息。
☆ ☆ ☆
“想去当个穷教书的?这难道就是你对我这个苦心栽培你的父亲的回报?告诉你,不可能!我已经决定将银行跟证券公司交由你掌理,将来等你跟露茜结了婚,那你李大伯旗下的事业更是可以让你大大的发挥专才。”十载岁月,昔日那位总是昂首阔步的翟天刚,今日却得仰仗电动轮椅来挪步了。“爸——”这独断的回答,其实早是翟扬心中已知的答案,他不过是给自己一丝丝的机会,算是对自己受压抑已近三十年的身心聊表抚慰而已。
“阿雳才早你半年回国,都已经把两间百货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最近还计划筹开第三家呢!你这做大哥的能输给他吗?”
“可是我对从商业没有兴趣——”
“身为我翟天刚的儿女,没什么兴趣不兴趣的!后天晚上的晚宴,你非得出席不可。”轮椅上那对犀利的目光一遍遍地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翟扬。“还有,你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跟碍眼的鬓须,也得快去给我修剪干净。”
“爸!您连我的外表都由不得我自理吗?”翟扬忍受不住地回了一声。
“你——”为翟扬这般的回应,翟天刚的火气险些又爆发开来,但他还是压抑了下来。在翟扬与露茜的婚事未定之前,他可不希望因小事而弄拧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好!你不修剪也没关系,但到时候你可得给我梳整得光光鲜鲜的,你可不要丢了我翟天刚的脸!”
又是颜面问题!除了面子、输赢、金钱、势力,这商场上还可以争什么?争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他,却偏得在这无意义的争夺战中生存。他不是存心惹父亲生气,只是情绪突发的失控反弹。最后他还是得承受翟天刚为他所做的安排。
“别老是一副深沉颓废的样子好吗?一个年轻人,一个预备要在商场上成就事业的年轻人,不该是你这副模样的。给我打起精神来,真搞不懂你那两个博士学位是怎么给捧回来的。这十年来你到底学得了什么?老吴,推我回房!”翟天刚实在不想再见到他——他的表情,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一切的一切都会令他生气。
学得了什么?嗯!这十年来,他学得了自我的认知、自由的可贵、生活的目的与生命的意义。但这些,只要在翟天刚掌控的势力范围之内,都是不存在的。翟扬此时有点后悔回国来!
☆ ☆ ☆
“马爷爷!您怎么又不听话了嘛!?”蓝翎一上完课就赶紧回家,远远地即望见马坤二又举着大剪来回地在五米路旁的篱笆前修剪着。蓝翎抱着书奔跑向前,一把就夺下了大剪,然后怜惜地对马坤二说:“您的气喘病又患了,要是这时候再着凉感冒的话,那会很糟糕的!”她取下颈上的白色围巾给马坤二围上,有点责备地说:“您总是教翎儿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这活儿马爷爷都干多少年了。”每次瞧见自然卷的长发下这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甜蜜脸蛋儿,马坤二就感到满心的温暖与安慰。
“那该是您不放心我喽!”蓝翎搁下书跟大剪,弯下她那纤细合度、不露骨的身躯,轻抚路旁自己亲手植的几株花草。
“知道就好!”马坤二慈爱地笑笑,边笑边往路的两头瞧视。“马爷爷不过是答应让你代劳几天,可是你呢,你却把这条路跟前庭后院都弄得面目全非了。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害得马爷爷被革职呢!”
“哪有这么严重——”
“哪不严重!不是告诉过你大少爷最近回来了吗?那大少爷可是最注重这些花花草草了,他以前还会捡那凋落的花朵自制成香包,而且还随身带着呢!”
“真的呀!?听起来他还真不像是骄傲自大的富家少爷呢!”
“别乱说话,大少爷的人可好得很。”马坤二认真地说。
“是吗?”蓝翎没在意地站起,挽着马坤二;她现在与她亲爱的马爷爷可是等肩齐高了。“既然他的人好得很,就不应当会挑剔您的手艺啊!更不会因为这种‘创新’而革您的职。”
“他是从来就没挑剔过呀!”
“那把这里整理得像是军事基地一样也全是您的意思,而无他的意见喽?”
“怎么?你嫌弃马爷爷的手下功夫啊?”
“不是啦。只是,他没挑剔过您,并不代表他就是喜欢,也更不代表他就不会喜欢现在这样的改变呀!”
“可是,你已经把这里弄得红蓝黄白都有了,这改变未免也太大了吧!马爷爷可不希望冒这个险,相信我的小翎儿也不会忍心让我冒这个险的,对不?!”
“好嘛。可是人家真觉得创新后的感觉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