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有时候很狡诈,习题又出得特别多,不过,你真的是个‘好老师’。”是的,而自己则是他短暂教授的学生之一。
她与他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开动吧,我好饿了喔。”她说。
莫慎云看着她有点紧绷的笑脸,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狡诈?这是她对他的感觉吗?那么,她绝对、绝对还不算认识他。那个名词,怎足够用来形容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呢?
不过,不能怪她。
有谁会相信,他竟会对一名才十八岁的少女动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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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加上两个员工,在后半段客人稀少的营业时间里又小忙了一阵子,直到晚上十点半,三人才将店里打扫一番,然后打烊休息。
樊爱和莫慎云向楚天南道别之后,两人走到了她停小绵羊的地方。
“老师,要不要我载你回去?”她问,并递出另一顶随时都放在车箱里“UB”的安全帽。
莫慎云接过安全帽并戴上,接着便喧宾夺主地先一步跨骑上摩托车的主位。
“钥匙拿来。”
“你干、干嘛?”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载你回家啊。”
“不、不用啦。”糟!她紧张到舌头都打结了。
“你慌什么?我会骑摩托车,也有驾照,你可以放心。”他以为她是在紧张这个。
樊爱摇了摇头。
“没,我是想,怎么能让老师载我回去呢,老师今天已经帮我一整天的忙了,应该是我载老师回去才对。”
莫慎云没理会她,迳自从她手中拿过钥匙。
“你以为这么晚了,我会让你一个人骑车回去?用下午我看到的那种速度?”他发动车子,先热个车。
“那我等下慢慢骑,慢慢骑,一定骑的比乌龟还慢……老师,我真的自己回去就行了。”她在心中大声拜托,祈求他千万别在这件事上发挥他固执的“美德”。
可惜,事与愿违。
莫慎云不顾她的挣扎,硬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并亲手替她将安全帽戴上。
“上车。”
“可……可是……这……”
“几时起,你也成了婆婆妈妈一族?”她没被人载过吗?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放心啦,我不会将你载去卖的。”他逗她。
“我还宁愿你将我载去卖……”她小声咕哝。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老师,如果你担心我受伤骑车会有危险的话,那不然……那不然我自己坐计程车回去好了。”
莫慎云开始觉得她真的怪怪的。
“你到底在怕什么?”
“没……没有……”她不敢讲,更不想让他知道。
他皱起眉头,更觉得自己必须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快上车,我好送你回去。”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他干脆下马威。“若不上车,下礼拜的习题你就等着写个三天三夜吧。”哼哼,这是当老师的特权。
樊爱懊恼地一瞪,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上了车。
“抓好哟,虽然我的时速一定是在优良国民应当遵守的范围之内,但你还是得抓好。”说着,一边往后抓住她的双手轻摆在自己的腰际。
这不算是“吃豆腐‘吧?他浅浅地扬起笑容,为自己难得失控的行为在心里找借口。
身后的樊爱却因为即将必须面对的事实而极度紧张,暂时没能够为自己双手正碰着他腰际隔着衬衫的肌肤而多做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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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快到家了,就快到家了。
樊爱双手抓紧莫慎云腰际的衣服,心里不断祈祷着,希望她家最好能忽然消失不见……呃,但老妈可不能跟着平空消失。
拜托拜托、不见不见……
“樊同学,你在后面念什么啊?”在前头骑车的莫慎云听到声音问。“我已经骑到这里了,再来要怎么走?”
樊爱很想告诉他说,她家其实是在遥远的外太空,在地球上是找不到的,但为免自己因讲得太扯而被摔下车,只好老实地比向前方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小巷子。
“那里转进去。”报完路,她缩着头,不敢看他的反应。
莫慎云照着她所说,转进一条巷子。
“接下来呢?”
樊爱直等到车子快抵达自家大门时,才说,“这里停”。
莫慎云淡淡地看了下周围的环境。阴暗的巷子里没有半盏路灯,将摩托车的车灯熄了之后,就只能仰赖住户窗子透出来的暗淡灯光强充照明。巷子的角落躲着几只猫,路上还看得到匆匆爬过的几只蟑螂,四周不时传出不知哪栋住户发出的打麻将声,还有闹酒声。
这里,简直就像美国的黑人贫民窟嘛。
当樊爱带他来到她家的“大门”时,他挑了下眉。
这扇门是要防什么?防猫、防鼠、防蚊子?但总之,一定防不了恶意入侵的坏人。
“有没有被吓到?我就说老师可以不用载我回来的嘛。”看到他微微讶异的表情,樊爱很恼,但也很佩服他不动如山的自制力,反应居然只有这么一丁点。
莫慎云总算知道她之前为何会如此害怕他载她回来了。
“你认为我们之间有贫富的差距?”他以为,年龄才是最大的问题呢。
“没有吗?”她转身比了比他全身上下。“虽然没买过,但看也知道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高价位的。现在站在这种地方,你不会很想……很想把鞋子脱下来刷一刷吗?”
“说什么话!”敲一下她的头,看能不能把她的自卑打碎。“我有能力享用这些物质是我的事,而你有怎样的成长背景也是你的事,最主要是量力而为啊,我凭什么嫌弃这里?你又凭什么以为我有那个权利嫌弃?”还以为她的大条神经是凡事都不计较的呢,居然会在意起这种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说得有道理……”其实她跟阿欣、浩成和志维之间,就没这种比较的心理。“但……”她还在企图对自己这样的想法做解释。
“既然有道理就没有‘但是’了。”莫慎云截断她的话。“反正都送你送到家了,再请我进去坐坐也无妨吧?”
“你要做‘家庭访问’?”她睁大眸子问。
莫慎云耸耸肩。有何不可?
“现在?”她再问。
莫慎云叹了口气。“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不是很干脆的人。”
正准备不再等待她的认可,自己按电铃拜访她家人时,门忽然打开了。
再仔细一看。喔,不是门自动打开,而是被里头的人猛力拉开,并且,一阵怒吼像一列火车由远而近极速驶来般从屋里传了出来。
“现在、立刻!请你们滚出这间你们和你们那个该死的老板称之为‘破烂到只能住老鼠’的屋子!”
狂吼由内传出,樊爱则是瞪着大眼朝屋里喊了声:
“老妈!”
第七章
那一晚,他突兀的“家庭访问”并没有成功。
在樊爱叫完“老妈”之后,直接冲入屋内与四个身穿高级西装、俨然某位政要人物的保镳拳脚相向的情况下,他就知道那不是个拜访的好时机。
她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有那群似乎横跨黑白两道的人出现?
在她冲进屋里、举起拳头的同时,他也准备跟进以保护她。但是,对于她来势汹汹的怒气,那四个西装打扮的男人却没有以同样方式面对,反倒礼让地退了又退,口中喃喃劝着:“老板开出的条件很优渥,绝不会亏待你们母女俩。”
亏待?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但他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开口向他想另眼看待的女人——现在只能算是女孩——求证。于是,他礼貌地告辞后,设法在樊爱不知情的情况下联络了她要好的朋友。
“樊樊她只有一个妈——痛!”
“废话!谁的妈妈有超过一个的?就算你老子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老婆,你也只会有一个妈!”浩成不算客气地教训了说话不经大脑的志维,并补述:“我们认识她的时候,樊家成员就只有她跟她妈,没听说过有其他人了。”
而另一位樊爱好友,天欣,她敏锐的观察力则点出了重点。
“老师想问的是她父亲吧?我有问过她,但她只说她爸爸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她停顿了会,仔细审视他,然后似乎在经过一翻考虑之后,才严肃地说:“我不认为樊樊说了实话,因为从来没听说过她和伯母去扫她爸爸的墓,但这样的问题如果还必须用谎言来掩饰的话,那么,我想你还是亲自问她比较好。老师似乎对樊樊很不同?”最后那句话促狭的意味多过认真的询问。
有句名言——对于同样聪明的人,就别打粗率的狂语。
所以,莫慎云没有矫情伪装他的真意。
“是不同。但请你先代为保密。”他诚挚地要求。
楚天欣了然地表示同意。
于是,在求“问”无门的情况之下,他只好留心观察他的学生。
自那天之后,樊爱在学校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仍是每天迟到、跷课、在球场上发威。但是他看得出她眉宇间的轻愁,像在压抑什么,于是就比以往笑得更大声、球打得更猛。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于他,她好像在逃避。
这天,他结束星期四唯一一堂早上的英文课后,特意在学校待到下午放学时间,等在学校机车通行的侧门门口。
他看起来很闲散,但一双利眼却没放过任何一辆自校园骑出的机车。
当熟悉的车身出现在门口时,他慢步踱了过去。
“放学了?”
他挡住她的去路,于是樊爱不得不煞车。
“嗯。我要去打工。老师再见。”她轻快地向他挥手道别,语气听来很生疏,并准备调转龙头驶离。
莫慎云不满被如此忽视,单手拉住往他身旁骑过的机车后座,并稳住车身。
“下车。”
樊爱一辈子没听过谁的话,但莫慎云轻轻吐出的两个字,效用却极大。
“干嘛啦!”事后,她才想到,为何他叫她下车她就得下车啊,她表现得不情不愿的样子。“我还要去打工啦.”
“今天放假。我已经帮你打过电话去店里请假了。”他说,不让她有任何借口再跟他玩躲猫猫了。
“什么?!”樊爱大吼。“你怎么可以擅自替我作主?!我损失的工钱你赔我啊?”
“好,我赔你。”他不啰嗦地从口袋中掏了两千块给她。“够不够抵你一天的工钱?”
樊爱看着在她眼前晃动的那两张紫蓝色千元大钞,额际的青筋突暴。她极力隐忍,最不愿去面对的事实仿佛在这刻与往事重叠了。
“去你的两千元!”她像只受敌的小狮子般,狂怒地跳起来舞动她的爪子。
她挥手将那两张似乎正对着她嘲笑的钞票拍打到地上,眼眶里有极力忍住的眼泪。
“你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我就得什么都听你的?!除了学生对老师应有的尊敬外,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事!”
樊爱的吼声传遍此刻无人的街头巷尾,她的拳头几乎就要往莫慎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招呼过去了。但莫慎云只是笑笑。
“我宁可你像现在一样对着我大吼,也不要你看到我就到处躲。”
拳头顿住。她愣住。
“我……我哪有!”见他识相地将地上的钞票塞回口袋里,没再继续侮辱她,再加上一点点的心虚,她只能背过身去含糊地辩驳。
“没有?”还敢辩!这下换他火大了。
莫慎云走到樊爱面前,质问:
“整整两个礼拜,两个礼拜来,你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整整两个礼拜,下课后你都是第一个走的。在走廊上相遇,你一见到我就调头往别的方向走,你还敢说你哪有……”他严厉的语气比指责她迟到、跷课时还严重。
“唉,那、那只是恰巧而已啦。”再度背过身,她捣着她觉得火热的双颊。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说得好像怨夫一样啊,这样……这样她会乱想的。
莫慎云跟着再次转到她面前。
“恰巧?喔,那对我来说还真是‘不巧’。”他讥讽地撇撇嘴。
受不了他言语里的尖酸,那不只让她心头烦乱,更让她无力抵抗。她索性倔强地抬头。
“好吧,堵都堵到了。请问莫老师有何贵干?”她斜着眼问。
“你上礼拜的作业缺交了。”他说。
“OK。我明天补上。”她好说话地挥挥手。“没事了吧?那我还是按照我原本的计画——打工去。拜拜。”
走没两步,肩膀被人一扯,她又被拉回到他跟前。
“明天?哼,就算你真的补上,我也不想浪费我的时间去看一个抄本——还是乱抄一通的。”太清楚她的底细了。
这人得寸进尺哟。
“那你要怎样啦!”她烦躁地回问。
“聊聊。”
她皱眉。“聊什么?”
“聊那天晚上你家发生的事。”他边说边牵着她往没什么人的校园走去。
仿彿被人踩到痛处,樊爱立刻使劲甩开他的手,再度对他大吼。
“那是我的家务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他为什么这么烦,非要干涉她不可?她不想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啊!
她的反应有点出乎莫慎云的意料之外。他以为已经过了好几天,她的心情应该平复了点才是……不,刚刚她被那两张钞票激出来的反应,他就应该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从那天晚上直到现在都还在激动之中。
本想上前跟她说几句话,但她手脚并用地很快跳上机车,催足了马力就直冲出巷子。
他愣愣地望着车身消失的方向,担忧直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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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冰心小栈”今天要进行全店消毒,所以楚天南看到原本说要请假的樊爱莫名其妙地又来上班后,其实很开心。
由于要帮忙消毒完后的整理工作,所以樊爱今天忙到很晚才回家。
工作、上课,再加上连日来夜不成眠,樊爱的小绵羊以龟速摇摇晃晃地骑回家。
她停好机车,正准备开门,一个身影却从角落的阴暗处走了出来。
“老……老师?!”她惊讶地轻呼。
莫慎云笔直的身躯靠在水泥墙上,两手抱在胸前。
他的衬衫和西装裤跟白天时一样浆挺,那头她想过摸起来一定软得像婴儿毛的头发也和白天一样整齐地平贴在他额际、两鬓以及耳下,但藏在眼镜后头的双眸,却透露着一丝丝疲惫。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看手表,她不会相信他是因为梦游所以才来到她家的。
“我等你很久了。”他轻声说。
他是怕讲话讲得太大声,吵醒左右邻居吧?可是,他那说得像在等情人归来的语气,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解释起晚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