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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三号房  第17页    作者:绿痕

  东翁也是一脸担心,“就算你真见着他了,若是连你也说不动兵部尚书呢?”

  “说不动?”步青云目中无人地抬高了下颔,“你认为,满朝文武百官,有哪个人敢与我为敌?而天底下胆敢同我作对之人,除了顶上有着福神罩顶的如意外,你可还找得着第二人?”敢不见他?那也不怎么着,就克死那家伙呀,然后改换上另一个既怕死又肯乖乖听他话的新任兵部尚书。

  “……”完全忘记他以往是怎么铲除朝中政敌的二人,听了他那一如往常没什么人性的话后,皆哑口无言地瞧着他面上半点内疚也没有的神情。

  “我倒要看看……”他还兴致勃勃地一手搓着下颔,“届时究竟是他兵部尚书的面子够大,还是我千里侯在陛下的心中来得重要。”若他没记错的话,据宫中内线捎给他的消息,陛下近期内应是会再将他加晋一品,算是犒赏他这些年来为陛下分担国务的辛劳。

  余美人与东翁默然地交视一眼,再一块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步青云的身边。

  “你打包票这事肯定妥当?”东翁搓着两掌,朝他笑得谄媚十足。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要有他出马,有哪回事情是没法摆平的?

  “我该做些什么?”余美人紧张地盯着他瞧。

  步青云朝他摆摆手,“你现下就去准备出兵,你要的动兵谕令或是铜鱼,会在你出发后很快就追上你。”

  “若是你弄不到手呢?”私自出兵可是要掉人头的大罪,要不是他不敢冒这个风险,他早就抢先去追君楠了。

  “我照样保你日后绝对没事。”步青云若无其事地喝光手上的茶水。

  “你最好是说话算话!”得了他这句保证之后,顿时像是吃下定心丸的余美人,边快步跑向外头边回头对他大嚷。

  目送着那个一刻也待不住的邻居,像阵风似地刮出天字一号房,步青云不满地在嘴边咕哝。

  “……连个谢字也没有。”啧,就知道他家的邻居们,一个一个都比他更没良心。

  “他救妻救子心切嘛,你就甭抱怨了。”东翁笑咪咪地一手拉起还赖在椅上不赶快去办正事的他,“走吧,我会叫鞑靼备好马车。”

  被东翁拖去换好衣裳,再梳好他那一头总是不乖乖束好的发,接着就被一路推到客栈门口,步青云在鞑靼驾来马车,准备步上可以将他藏在里头不见外人的马车时,脚边的动作忽地顿了顿。

  “侯爷?”才想待会儿要一路狂奔至兵部尚书府的鞑靼,不解地看着没立即上车,反而站在原地沉思的步青云。

  另外想出一计的步青云,微笑地弹弹指。

  “我想,待会儿,咱们再顺道去拜访一下另一人好了。”为免兵部尚书真敢赏他一记闭门羹,他得先另图一条更为妥当的后路才成。

  “谁?”

  他气定神闲地一笑,“非常怕死,且远比兵部尚书更加管用,手中还握有大批救兵的糟老头。”

  国境边界,叹息山。

  两军开战以来,一直处于恶劣境地的盘古营,不但屡遭敌军突袭,就在经过昨日一场两军短兵相交之后,总算大致估清敌军来数的车骑将军乐云天,这才终于明白,眼下的战况对他究竟有多不利。

  就军员数、就天时与地利这三点来看,赶赴此地阻止敌军踏入国境的盘古营……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当军医在行辕里替背上挨了三刀的乐云天,试着止血并包扎伤口时,暂时负责代他督统前行军的副官,虽知他的脾气有多死硬,但为了大军着想,还是想试着再对他说说理。

  “将军,依属下看,咱们就去向卧虎营求援吧。”若无援兵,别说是守住国境了,若是敌军大军倾巢而出,只怕他们盘占营就会破灭在此处。

  “不成!”原低首忍着背后伤口阵阵作疼的乐云天,登时抬首大声喝向他。

  “将军……”

  “你说,咱们是为何来此?”

  “为了代卧虎营来此。”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为了救女的副官,无奈地垂下头,“可是……”

  “家国虽重,但我女儿的性命更重,因此我绝不会让我女儿来此犯险!”算算日子,君楠都快临盆了,她怎么上战场?他若不来此,还有谁愿意代她来此?就算他明知如此是件愚行,但身为人父的他,就是无法看她来此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地袖手旁观。

  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劝,才能劝动那颗顽固脑袋的副官,深深长叹了口气后,只好继续与行辕中其他的将员们讨论,在他们己被敌军左右两翼包围的状况下,该如何突破敌军封锁线,试图找出一条保命之道。

  “启禀将军,卧虎营将军乐将军求见。”站在行辕外的卫兵,在整个行辕内士气低迷之际,忽然掀开军帐来报。

  乐云天顿了顿,一骨碌地拍桌站起,“你说什么?”

  “爹。”虽是挺了个肚子,但也是一身军装的君楠,领着副官直接踏入行辕内。

  他火冒三丈地问:“为何你会在这?”

  “我率兵来兵援你的。”打小就习惯他这等脾气的君楠,不疾不徐地道。

  “你昏了头还是疯了?”愈看她的肚子就愈觉得心惊胆跳,快被吓掉半条老命的乐云天,当着她的面就逐客,“现下就给我回去!”

  君楠却在此时换上公事公办的模样,也是一脸的没得商量。

  “将军,本将乃奉旨兵援。”虽然他的兵阶是高了她一截,但,要她临阵退兵?办不到,她可不想因此而掉了人头也失了个亲爹。

  “把你的兵马留下,你即刻回吞月城!”

  “恕难从命。”她不痛不痒,随他去吼,自顾自地走到行辕里的议事桌畔,取来军图仔细看着。

  乐云天怒气冲冲地夺下她手中的军图,“你说什么?你是反了不成?”

  “将军,恕我说得难听点,一来你无权夺我兵权,二来,本将更不能违背圣意!”君楠冷冷地瞥他一眼,照样再把军图给抢回来,并扔给身后的副官。

  “你……”

  “你吼完了?”在行辕里的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时,君楠慢条斯理地再道:“我来这是想告诉你,包围盘古营的敌军左右两翼,已被我卧虎营铲除,接下来,我得奉旨整合两营军力,再将敌军逐出国界,届时,还请将军你可别来碍事。”

  “你这蠢女儿……”差点被气昏头的乐云天,紧捉着她的两肩问:“你在来这前有没有为自个儿想想?”

  “我会顾好自个儿的。”她轻轻格开他的两手。

  “你怎么顾?”他厉目以对,“这里可是沙场,而不是什么你待产的地方!”

  “我知道。”早在出兵之前,她就已全盘考虑过了……当然,她也考虑过什么是最坏的下场。

  “你要知道你还会来此?”乐云天不死心地拉回她,“若是你有个不测,你说,你是要我如何去向余家交代?”

  她换上一张冷脸,“将军,此时不宜商讨私事。”

  “你可曾为你腹里的孩子想过?你又可曾为余美人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后是要怎么过?”他才不管别人会怎么看,照样在众人面前搬出他们的家务事。

  不是没有想过这点的君楠,沉默了一会,半晌,下定决心的她,难忍地别开脸。

  “若我有个万一,孩子……”她几乎没有勇气说完接下来的话,“孩子日后可以再生。”

  “你在胡说些──”

  “但我只有一个爹而已!”她回过头来,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

  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竟会固执至此的乐云天,在他俩僵持不下之际,本是想强行派人将她逐出国境的,但站在君楠身后的副官,却走至她的身旁轻声地道。

  “启禀将军,前线军情有变,咱们得即刻返回行辕。”

  “知道了。”再三看了老父一眼后,君楠即转过身。

  “君楠!”

  “若乐将军你没别的事的话,恕我有军务待办,无暇奉陪。”她连回头都没有,边说边走向行辕大门。

  “你是只有一个爹,但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呀!”乐云天忍不住在她身后大喊。

  君楠脚下的步子,因他的话而停顿了一会,她不敢回头,两眼直视着前方,努力地维持着不变的音调,不愿让身后的老父听出丝毫惧意。

  “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你保重。”

  “君楠!”

  敌军先前究竟是藏在哪里?

  为何,事前她就是找不着占了地利的他们?

  虽是一抵前线之时就已先斩断了敌军左右翼两军,君楠在整合了盘古营与卧虎营的兵力后,随即突围,犯险烧了敌军供输粮草之线,只是面对军容远比他们还要来得盛大的敌军,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几日前,她认为会仗着军员远胜于她,而直接大举进攻不让她有半分喘口气余地的敌军,前行军与阵容庞大的中军,不但没如她预期的进攻,反倒像是在风中消失了般,任她遍寻不着半个敌军的踪影。

  她知道,在先天条件不利的这状况下,此战得速战速决,并同时采取突袭之策,方才可能有点胜算,可偏偏藏在连绵不断的山中的敌军,硬是沉住气按军不动,令她白费了许多时间与力气寻找敌军。数日过去,大举搜山的卧虎营已是兵累马疲,而敌军却在这节骨眼上再次现身,前后包夹着我军,再将她给逼至平坦辽阔的平原上,不让她有半点可躲避敌军大军的地点,只能在极度不利的状态下正面迎敌。

  远处的敌军有若万蚁钻动,敌军负责开道的前行军,已在后头箭伍的强力支援下,一步步开道上前逼近他们。居于中路正军中的君楠,火速下令强盾伍与箭伍前后交错,置于持长枪的前行军之中,并命箭伍未得令前绝不可发箭浪费箭矢,而她的中军则一分为四,组成十十方阵,紧守可免于遭破阵的正方阵式。

  早已预料到敌军定会采分割包围阵式来破她的十十方阵,为免敌军前行军抢得先机,君楠在两军已拉近了距离之后,命大军全数停阵止步,强盾伍率先冲至前行军前,严密组成一道阵形为弯月的盾墙,拦下敌军第一波的箭袭,其余强盾伍则散居前行军中,朝顶上举盾。随后,并未命强盾伍开盾好让骑兵冲出去迎敌的君楠,在挨过敌军第二波箭袭过后,即令前排箭伍自盾缝中发箭,后排箭伍则朝天顶派箭。

  耳畔的战鼓重重擂起,鼓声震天。

  多年来听惯了这鼓声与箭啸声,和四下人喊杀之声,在今日,不知为何,君楠总觉得这些声音,其实原来是用生命奏成的悲凉乐音,她一手紧掩着腹部,脑中晃过了一阵阵这些月来,她安稳舒适地被摆置在一园花香鸟鸣的天地中生活的记忆……然而此刻置身在这片将生命视为草芥,人人都搏命豁出去的战场上,她不知道,日后,她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等生活里。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话语,令她怔了怔,突然发觉,此刻再次深思此话话意,她这才赫然明白,在那牺牲的背后,竟藏有着不能承受的痛楚,而她深陷其中十数载,却从无发觉过,亦未珍视过她手中所曾拥有的。

  “启禀将军,前行军即将遭破!”代她上阵指挥的副官,在情势愈来愈不妙时,穿过阵中紧急向她来报。

  她回过神,不疾不徐地问:“投石机是否已至定位?”

  “已就定位。”

  “投出火禽火兽。”两军对垒以来,她就一直辛苦地掩藏着遭她命人拆卸未组的投石机,并在开战后,派人以强盾掩护重组,眼下两军军距已至抛投范围内,此刻不派上它们,更待何时?

  “得令!”

  刺眼的夕日悬于远处山巅之上,一个个远比夕照灿光更加明亮、不可逼视的火禽与火兽,一波接一波落置敌军前行军中,载着油火的火禽与火兽,一触着原上的青草之后,即熊熊燃起烈焰,来不及躲过的敌军前行军,转眼之间遭火焚身了泰半,侥幸躲过一劫的敌军,见状立即后撤,这时,君楠下令将投石机再往前推动至我军前行军军后,而这一回,她将敌军中军含括在射程范围内。

  当她下令朝敌军中军再次投射时,已将中军分割为两股的敌军,在第一波火禽与火兽坠地后,迅速分割成两路,她立即把握住时机,下令四路中军尽出,以强盾伍做掩护,各以二路包围敌军已一分为二的两支中军,再以小队狠狠分割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再组阵势。接着强盾伍盾面一开,藏在盾后佩着大连陌刀的骑兵随即冲了出去,斩杀出一条生路,跟在后头的步兵,亦持陌刀上前冲锋。

  只是当她在成功地分割了敌军两路中军时,她愕然地张大了眼瞧着远处,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敌军,根本就不是中军而是伪军,敌军真正的中路正军,打从一开战就藏在平原尽处的密林里,并在她忙着歼灭敌军伪中军之时,大军已全速朝她开来。

  就在草原的另一端,另一支小军伍也疾快地开来,她定眼一看,军旗上所绣的军徽,正是盘古营。

  君楠握紧了双拳,在乐云天不惜代她前去拦劫敌军真正的中军时,狠命一咬牙,大声喝令全军后撒并重组紧守十十方阵。

  “将军?”副官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不在第一时间赶上去支援乐云天。

  “卧虎营不能在此时被毁,待盘古营一拦下敌军中军,全军即刻整好阵队速抵盘古营后!”她可不能盲目的任手下大军去送死,或是就这般莽撞前去与盘古营会合,唯有整备齐全再重新发动攻势,他们两营才有一线生机。

  “箭袭!”在她把话说完,忙着重整大军时,前方的前行军忙不迭地朝后头大喊。

  仰首看去,布满天际密密麻麻有若黑云的箭矢,已开始自高处坠下,君楠的心房震了震,即使已速命强盾伍紧急全员举盾,但仍是救不了位在前头的前行军。

  处在军阵中的她,在箭矢挟带着啸音,有如暴雨阵阵轰然落下时,与身旁的兵员们一般,忙一手举起厚盾,承受着盾面遭到箭矢钉打的震力,然而跟在她身旁的副官却来不及举盾,亦遍找不着身旁可用之盾。君楠忙不迭地将他一把扯至她的盾下,但盾面虽大,却不能全掩住他们两人,半个身子被迫退出盾外的她,在另一波箭雨又袭来时,右臂当下被由上而下射来的箭矢给射穿。

  “乐将军!”代她举盾的副官,仓皇地将她拖至他的身前,再自后头一手紧紧抱着她,再不让她步出盾外半步。

  “我没事……”她忍着疼,直在心中估算敌军的箭矢再过几波才能用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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