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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是我啊!你看清楚,我是李随心啊!」
李随心抚着肩上的箭伤,大声地对着眼前一脸冰冷的平常呼喊,心底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想起她,想起他们的爱情。
「我当然知道妳是谁,妳是从云仙洞天脱逃的凤凰,野性难驯,狂狷放肆,妳逍遥太久了,现在最好束手就擒,别逼我再出手。」平常手握着长弓利箭,一脸冷肃地盯着她,丝毫不为她深情的喊话所动摇。
「你真的忘了吗?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怎么可以忘了?」她痛心地怒嚷,脸上充满了不甘。
「妳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妳说过那种话?」平常不悦地怒斥。
「你……」她怔怔地瞪着他,所有的话全都哽在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根本来不及整理思绪。
傍晚还深情地与她相拥欢爱的男子,一下子却变成了视她为妖物,为了缉捕她不惜以利箭攻击的缉捕者;明明才刚发誓要永远爱她、陪在她身边的情人,转眼间却变成了最冷酷可怕的敌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平常一觉醒,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朝她一阵猛攻,她不断闪躲,试着想唤醒他,却一点用也没有,他不再是那个爱着她的平常了,他变回了「右弼大人」,恢复了他原有严酷的模样,他看着她的目光利如刀刃,对着她说的话冷若冰霜,仿佛,这两个月来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平常,这只畜生野性太重,别跟她啰唆了,速战速决。」退到一旁的夏宇华轻声令道。
「是。」平常恭敬地道。
她瞪大双眼,平常清醒之后,见到夏宇华,似乎惊愣了一下,随即抱揖行了个大礼,现在又一反之前的态度,对夏宇华必恭必敬,那模样,简直就像在面对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在承天宫,谁能命令得了四神官之一的右弼大人?谁……有这等能耐?
「你……到底是谁?你这个浑蛋到底是什么人?」她惊疑地望着夏宇华。
「放肆!在玉皇面前不得无礼!」平常立即冷声斥责她。
她惊得呆住了。
玉皇?夏宇华是……承天宫的最高权位者……玉皇?
笨……怎么可能?玉皇怎么可能会私自下凡,而且还在她身旁逗留了这么久?
「妳似乎很讶异,也难怪,妳也忘了前尘往事了,那些不堪的记忆,在妳变成凤凰的那一刻,也从妳的脑中消朱……」玉皇盯着她,脸上掠过一抹谜样的爱恨情仇。
「我……变成凤凰?这是什么意思?我……以前也是个人吗?是吗?」她愣了愣,随即激动地嚷着。
「对,妳曾经是个『人』,但妳犯了一个严重的大错,才被施予『刑咒』,沦为『非人』……」玉皇森然地道,似乎至今仍对她所犯的错耿耿于怀。
「我是谁?我又犯了什么错?」她睁大双眼。
「啧啧啧……实在不该让妳遗忘的,当年从容建议销毁你们四兽的记忆,说什么这样才能断绝纷乱,朕倒认为那样反而便宜了你们,忘了一切,你们就不再有负担,不再反省,而记得的人,却得承受着加倍的痛苦,终日反刍着你们留下来的罪过……尤其是妳!妳带给朕的愤恨,至今依然像刀一样割着朕的心!」玉皇愈说愈激愤,大步走向她,猛地挥出一掌。
「啊……」她来不及躲避,被打得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妳背叛了朕,却连一句道歉也没有,仍高傲地不求饶,不解释,不乞怜……妳这个贱人!亏朕把妳捧在手心,把妳当成宝,小心呵护,妳却用那种方式回报朕?」玉皇说着又是一掌。
她痛得趴倒在地,意识差点被打散。
他……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她都听不懂?
「把妳变成凤凰,还以为妳会乖乖当只宠物,没想到妳却私逃下凡,还想在凡间找寻真爱……真是太可笑了!妳懂得什么是爱吗?在那样伤了朕的心之后,妳还有资格得到爱?」他一把将她拎起,手掐着她纤细的脖子,额暴青筋地大吼。
她因缺氧而涨红了脸,拚命挣扎,接着,为了自保,她的身体自动起燃,火苗晓上五皇为手。
他不畏烧灼,不但不放手,反而尖锐地笑了。
「妳就尽情地燃烧吧!一再地在火中死去,一再地在火里重生,即使逃下凡间,也没有人肯为了爱妳而蹈火,妳总是在得到爱之前就焚烧自己,妳永远得不到爱,这就是朕加诸给妳的诅咒!」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她嘎声大喊,火焰愈烧愈烈。
「妳问朕为什么?妳还敢问?妳原是朕的『丽妃』啊!妳只该属于朕,不该属于任何人!妳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妳哪里也不能去!听清楚了吗?妳是朕的,永远都是……」他不顾被烧得红肿的手,狂笑宣称。
丽妃?李随心惊瞠不已,她……曾是玉皇的妃子?这就是她原来的身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玉皇,请息怒。」平常见他太过激动,上前劝道。
「你走开!难道你舍不得她吗?你还对她有所眷恋吗?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玉皇气红了眼,猛力推开他,迁怒地举起另一只手砍向他的脸。
平常不闪不躲,他知道,唯有他挨这一掌才能让玉皇消气。
但李随心却被他的愚忠吓坏了,她无法坐视,奋力挣脱玉皇的手,及时移位到平常身前,替他挡下这一掌。
「啊……」她被打得向后飞出,摔落在地,吐出一口血。
平常怔住了,他不懂李随心为何要护着他,更不懂自己胸口闪过的那道疼痛所为何来。
「妳到现在还想保护他?妳……就这么爱他?」玉皇见她奋不顾身地替平常挨一掌,有如火上加油,心里更不是滋味。
「对……我爱他……不管他记不记得我,我对他的爱……永远不变,所以……不论以前我是谁,我只知道,我从来就不属于你……不论生或死……我的心……只给他……」她抚着胸口,虚弱地看着平常。
平常惊异地微变了脸色,他自认为沉静无波的心,竟被她坚定的语气和比誓言还要强烈的词汇深深撼动了一下。
玉皇的「丽妃」,当年艳惊整个天界的这个女子,为什么会口口声声说她爱着他?
玉皇嫉妒得快发狂了,他瞪着她好半晌,突然大声狂笑。
「哈……很好,妳够狠,李随心,妳把朕的心踩在脚下还不够,居然还让朕受这种耻辱……很好……朕绝不会轻饶妳的,现在起,朕要妳生不如死,让妳天天受尽折摩……直到妳开口求联……」
「我就算死一千次,也绝不会求你。」她倔强地瞪着他。
玉皇勃然大怒,整张脸因气结而扭曲狰狞。
「平常!杀了她!」他陡地大吼。
平常一惊,立刻沉声道:「玉皇,凤凰是不死之身……」
「朕知道她是不死之身,也知道她会不断重生,但在她重生之前必受烈火酷刑,那种痛,可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被你所杀……」玉皇恶意地盯着脸色刷白的李随心。
「但……」平常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抗拒。
「朕要你亲手,用你的箭,射穿她的心脏……往后的一千个日子,朕要她每天死一次,每天……死在你的手中。」玉皇狠毒地道。
李随心睁大双眼,身子因惊恐与愤怒而微微发颤。
她不怕浴火的痛,不怕重生的苦,但是,她无法忍受这个刑罚竟是由她最心爱的人来执行。
平常也震惊于这个阴狠的决定,他刚毅的脸上第一次对玉皇的命令感到为难。
「玉皇,这……」
「别同情她,平常,这个女人狡诈得很,她用凤凰之血洗了你的魂魄,这两个月把你当成奴仆,支使你,侮辱你,现在又假惺惺地说她爱你……你可别被她骗了。」玉皇冷冷地说着。
平常当然记得她喂食他凤凰之血的事,她的刁钻狡猾,他可领教过了,现在玉皇一提,那股被恶整的怒气又再度浮起。
「不,不是那样的……」李随心试着解释。
「动手!」玉皇喝道。
「是。」平常拧着眉,搭箭拉弓,对准毫无反抗力的李随心。
李随心不动不逃,她只是出神地望着他,努力想从他的脸上找回之前的深情与温柔,即使一点点也好,只要一点点,就足够她抵挡任何伤害……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平常的脸上,没有任何爱情的影子,只有令她心碎的忠诚……
对玉皇的忠诚。
平常的箭迟迟无法出手,看着李随心泫然绝望的眼神,他定静如盘石的心第一次乱了……
「平常!」玉皇怒声催逼。
他吸口气,定了定神,放箭。
箭笔直地射进了李随心的心脏,力道强得几乎将她纤细的身子穿透。
她浑身一震,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终究……她还是得不到爱情吗?
好不容易寻到的钢铁枝桠,竟是棵长满了尖刺的荆棘,在降落栖息的瞬间,也被刺得遍体鳞伤……
平常伤她最深的,不是这支箭,而是他的遗忘!
痛极的心,寸断的肝肠,汇聚成一滴泪,从她空洞的眼中流出,无言地坠落。
平常的心有如遭到重击,怔立无言。
玉皇则哈哈大笑,快意称心。
「哈……真凄婉哪!丽妃,这只是个起头,往后,还有九百九十九次的酷刑等着妳……哈哈……」
在气绝之前,她的身体着了火,烈焰狂烧,席卷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将她的发丝烧融,她皮开肉绽,承受着残酷蚀骨的火刑。
「啊——」她化为一只凤凰,在火中清冽哀号,直到羽翼焦黑,直到尸骨成灰。
平常看着这惊心动魄的情景,整个胸口竟痛得无法呼吸,痛得……
仿佛他也跟着死过一回……
第九章
天界
「啊——」
一声凄厉的哀鸣划破了承天宫的静谧,那比死还要痛苦的吶喊,回荡在深宫画梁之间,听来令人备感心惊。
李随心被抓回承天宫四十九天了,今天第四十九次执刑,一样的利箭穿心,一样的烈火焚身,一样的心碎痛嚎……
这些日子来,她每天在平常手中死去,然后在火焰中重生,反复地承受着这生不如死的刑罚,泪,早已哭干,希望,早已破灭,她了无生趣,却又无法寻死,这副不死之躯像个无止境的噩梦,一次又一次地摧残着她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侵蚀着她的心。
她不知道,还要多久,这一切苦难才会结束?
她只期盼,有人能在她的爱转为恨之前,来了断她的生命。
火起,火灭,重生……
她又熬过了一次火的刑责,疲惫地卧倒在玉皇为她特制的巨大鸟笼中残喘,笼外,平常手握着长弓,静静伫立,一如以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好了,今天的表演就到此,下去吧!」玉皇长袖一挥,率先起驾回寝宫。
「是……」平常应了一声,恭送玉皇之后,才转身走开。
「平常……」李随心唤住他。
他站定,没有回头。
「如果你还有慈悲之心……就去问问从容……要如何……才能让我……一箭毙命……一了百了……」她盯着他的背影,断断续续地道。
他的背脊微僵,口气却冷硬无情。「妳还有九百五十一次的刑责,别想用死来逃避。」
她怔了怔,突然笑了。「呵……不愧是执法如山的右弼大人啊……就连一点点的宽容都不给……」
「别浪费精神,早点休息,明天妳还得受刑。」他冷声道,举步要走。
「这酷刑,你觉得有趣吗?」她轻声问。
「纪律刑法,不是儿戏。」他再次驻足。
「但我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让我哭笑不得的戏,我的爱,竟是原罪,你不觉得很可悲吗?」她缓缓爬起身,望着他宽阔的肩背,心好酸。
那厚实的臂膀,曾经是她最安心的港湾,如今却咫尺天涯。
「我负责执法,不下评论。」
「是吗?原来……你比玉皇还狠……」她脸上在笑,心却在淌血。
他的每一箭,从不迟疑,从不手软,总是又快又准,没有一点点的不舍,没有一点点的留恋。
「随妳怎么说。」他拧着眉道。
「你知道这个刑罚最让我痛苦的是什么吗?」她喃喃地自问自答:「不是利箭穿心,不是烈火焚身,而是你……」
袖里,他握住长弓的手一紧。
「是每天盼着见到你,然后在见到你的瞬间,亲眼看着你毫不留情地射穿我的心……」她说着颤抖了起来,他奉命杀她的那一刻,正是她最痛的时候。
他身子顿了一下,仿佛不愿再多听,突然大步走开。
「我对你的爱……到头来竟是折磨我自己的凶器……」她仰头靠在栅栏上,如梦呓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听来有如凤凰的悲鸣。
平常似是充耳不闻,他手握长弓,沿着长廊,出了承天宫,一路走回自己的「正气阁」。
然而,没有人看出,他的脸色阴郁,他的胸口灼痛,他的脚步如铅,他手中的弓,沉重得几乎让他握不住……
这四十九天,他每向李随心射出一箭,他的弓就重一分,到现在,那股无形的重量已超过他的负荷,他每次拉弓,手就微微发颤,深怕失了准头,又怕瞄得太准……
见她浴火,他的皮骨跟着烧滚,听她痛嚎,他的喉间跟着灼烫,他有时干脆希望她别再重生,有时……又庆幸她能够不死。
他全身都不对劲,虚无的疼痛涨满每个细胞,而问题最大的,是他的。
他患了心疾,打从向李随心射出第一箭开始,他的心就经常闹疼,有时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像千万根针同时扎着,无法食咽,难以入眠。
此刻,听了李随心的话,他的心又痛了,而且比以往还要痛上好几倍,好不容易撑到正气阁,身子一晃,竟站立不住。
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扶住他。
「平常,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着从容关怀的表情,立刻挺直腰杆,强装振作,「我很好。」
「别逞强了,你一点都不好,你病了。」从容一袭白衫,定定地望着他。
「我没病,我只是有点累……」他反驳。
「心,很痛吧?」从容忽道。
「什么?」他一凛。
「你的心,在喊痛。」从容眼神温煦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心由我自己管,而我可以确信,它现在很好。」他拧着眉,口气强硬。
「如果它很好,为什么会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