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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公仔也有春天  第1页    作者:攸齐

  楔子

  微雨的冬季午后,云层厚得探不进一丝阳光,阴暗的天空、湿冷的空气,正是和被窝缠绵的好时机,可骤然响起的门板拍打声,咚咚咚的,扰人好梦。

  张启瑞依稀听见声音,但只是皱了皱眉,翻个身后继续睡。

  咚咚咚咚咚!门板又传出拍打声,这次显得急了,门外的人还叫唤着他的名:「启瑞、启瑞!你在睡觉吗?启瑞你开门!快点!」

  埋在被窝里的张启瑞动也不想动,他拉高被子,继续昏睡。

  农历新年刚过,还处于春节期间,他想大概是哪个亲戚来走动,爸或妈要他出去和他们打招呼拜个年吧,很无趣的活动啊,睡觉不是更好?

  「启瑞!张启瑞!你不开门我进去了!」门把一转,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开门进入,他掀开被子,道:「启瑞,快起来!」

  失去温暖被窝,张启瑞颤了下,眼珠子微微转动后,缓缓掀开眼皮,见着上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起身抓住被单拉回,道:「张启惟你干嘛啦,我要睡觉……」躺回,阖眼,在躺下的那瞬间,眼角余光觑见父亲就坐在床沿。

  嗳,有必要两个人进来挖他起床吗?

  「爸出事了!还睡什么!?快起来!要去医院。」张启惟拍拍被单下的身子。

  「什么医院……」他意识混沌,尚未完全清醒,话只听进一半。

  「爸出车祸,警察打电话来说当场死亡,来不及救,要我们去医院认……」话至此,再隐忍不住悲伤情绪,声哽了:「……尸。」

  张启瑞眼皮动了动,勉力掀睫,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双胞胎兄长,再看看不知何时已起身站在兄长身边的父亲,又看着兄长说:「哥,你真无聊欸,爸不就站在你旁边,还握着你的手在跟你说话,你干嘛想这种理由骗我起来啊……」

  打了个呵欠,他眼一阖,睡着了。

  *

  「启瑞。」

  有人在喊他。哪位?

  「启瑞,我有话跟你说,你起来一下。」

  声音好熟,好像是黄志扬?不是去登山了吗?

  「启瑞,你先起来,等等再睡。」

  张启瑞掀掀眼皮,终于坐起来。他看着坐在书桌前的那个他最要好的同学兼室友,困惑道:「志扬,你不是带你们社团去登中央山脉南二段吗?回来啦?」

  久未听见回应,张启瑞揉揉眼,看着那坐在椅子上的好友,笑了声:「嗳,我说志扬,你上山吃了什么好料,怎么变胖了?才四天而已欸,胖到都看得见了。你吃了黑熊肉、山羌肉?」好夸张,本来瘦长的脸现在向左右两侧拉宽了。

  「启瑞。」黄志扬突然启唇,面无表情地说:「我有四个社员困在达芬尖山。」

  受困?张启瑞这刻总算比较清醒了,他皱眉问道:「那你一个人下山的?有没有报警寻求协助了?」

  「天气不好,山里都是雾,手机没有讯号,他们应该会用无线电求救。」

  「不是!你报警没?」重点是那四个人有没有人去救了?

  「启瑞,依我经验,就算是无线电讯号也会断断续续,我没办法确定他们是不是找到人求救了,粮食和水恐怕不够,我怕有断粮危机,如果再——」

  张启瑞瞪大长眸,打断他:「等等!你先告诉我,你下山后有没有报警?在山上没办法求援,下了山总有办法吧?还有,他们困在山上,那你是怎么下来的?」

  「启瑞,你记得我们是打算沿嘉明湖攻到南投东埔的,不过到达芬尖山时遇上浓雾,又下了雨,我们才会受困,他们四个应该还在附近。」

  张启瑞突然笑了声。这也太荒谬了,志扬跟他讲这些做什么?他又不是救难队。「我说志扬,你有没有报警、有没有告诉救难队你那四名社员的位置在哪?你跟我讲没用啊,我又不知道怎么上山救人。」

  黄志扬依然端着毫无表情的脸,不紧不慢地说:「启瑞,我先去洗澡,整身都黏黏的,不舒服。」说完便起身,拿了干净衣物走出房间。

  「喂!」他傻眼。这时候还能那么淡定说要去洗澡?那方才说什么社员困在山上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愈想愈古怪,追了出去。他跑到浴室去,两间浴室门敞开着,哪有什么人?但他明明看志扬拿换洗衣物走出来的,怎么人不在这里?

  他狐疑,低着头往回走,不意撞上从另一房里走出的学生。「抱歉。」他开口道歉,抬脸一见,才发现是同班但不同寝室的同学。

  「哇,走路不专心哦?」同学拍了下他的肩。「我知道你在担心志扬,不过我相信他那么有经验了,一定能平安无事。」

  「……什么?」张启瑞微瞠长眸,一脸纳闷。

  「看你走路这么不小心,不是在担心黄志扬吗?」

  「黄志扬?」张启瑞愣了几秒,转身看了浴室一眼,又回过身来。「黄志扬怎样?」说要洗澡,结果洗到不见人影,难道是临时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啊?」同学见他一脸困惑,又道:「他不是带他们登山社的去登中央山脉南二段吗?结果里头一个家长报案说他们的孩子已经失联两天了。」

  「……」像听见外星语似的,张启瑞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来消化同学的话,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你说他们失联?确定失联的是志扬他们吗?」

  「确定啊,连我们校名都报出来了,你没看新闻?」

  他没看新闻。刚放暑假,他还没回家,只因跟着教授在做一项研究,昨天一整天他都在研究室,回宿舍后又翻了一些数据,并没机会开电视。同寝室的志扬去登山,另两个室友已回家,他一个人在寝室里根本不晓得志扬失联的事。

  不对!志扬明明回来了……突地,一阵凉意从脚底窜升,直侵脊椎、后脑,他身体莫名其妙一凛,他问:「你说失联,那么志扬呢?」

  「就失联了我怎么知道志扬在哪里?五个都没消息呀,警方已经派人上去找人了。」同学耸了下肩,见他脸色难看,还拍拍他肩膀。「别担心,也许只是手机没电或收不到讯号,没事的。志扬那么有经验,还是社长,绝对可以平安和社员们一起下山啦!」说完又拍了下他的肩后才离开。

  张启瑞像被抽走思想般,好长一段时间只是僵立在那。

  良久之后,他突然动了下,然后拖着步伐回到房里,找到手机,拨了通电话,那端响了两声便接起。「黄伯伯,我是张启瑞。请问有志扬的消息了吗?」他去过几次黄家,和黄家人很熟。

  「还没有消息啊……是,我刚刚才知道,抱歉……我想问黄伯伯,您能联络到救难人员吗?如果可以联络上的话,能不能请他们去达芬尖山附近找看看?对,达芬尖山……」他想了想,找了个较合理的理由解释:「因为志扬出发前有大略跟我提一下他们的行程,我算了算时间,他们应该在那附近才对……好,如果黄伯伯有志扬的消息,请您一定要拨个电话给我……黄伯伯放宽心,志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挂了电话,他往后仰躺在床上,感觉有什么滑进耳里,手一摸,是泪。

  他想起几个月前父亲刚发生意外离开时,也是这样在家里走动。他曾听说过刚离开人世的灵魂并不知道自己已死亡,他们会一如往常的作息。他不知道那样的说法是否真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看到父亲和好友回来的影像;他并不害怕,就只是……只是伤心,还有更深沉的无能为力。

  隔日午间新闻插播了一则最新消息。主播报导已在达芬尖山找到失联的五名学生,其中四名学生除了有些失温之外,并无大碍,但登山社社长黄志扬已无呼吸心跳;大体是在四名学生被找到的不远处发现的,他整个人面朝下趴躺在小径上,后脑勺几乎被大石压得碎不成形。初步判断,黄志扬是在发现他们迷路后,试图一人出去求救时,意外被落石从后方击中,失血过多加上失温才导致不幸。

  张启瑞瞪着新闻画面,想起志扬变宽的脸——他伤痛地垂下脖颈,双掌摀住脸。那不是变胖,是被压扁的呀……

  生命是这样脆弱,学历再高,人品再优秀,甚至是赚再多钱,无法预知的意外还不是让你什么都没了?他读了四年医学系,再读两年外加实习一年就能毕业,当个几年住院医生再考上专科执照他就能医病救人,可当他面对这样的意外时,还救得了谁?

  他能救谁?

  第1章(1)

  恶臭。

  空气中弥漫强烈的难闻气味,肿胀的腐肉,干涸的血水,一地的尸水,吃了一半、已腐败的食物,四处钻动的蛆虫和盘旋的大头苍蝇……倚着门框的男人瞇眸看了看里头——正在拍照的刑事鉴识人员、翻动垃圾桶和衣柜的警察、是自杀还他杀的讨论声……他瞄了眼地上那具肿胀溃烂的尸体后,看了看腕表。

  等检察官过来堪验,再把遗体运到殡仪馆,恐怕天色就大亮了,前提还得是没有他杀嫌疑,家属也赶得及过来认尸。他昨天——不,今天好像才睡两个小时,凌晨十二点半躺下,两点半被call过来……

  「恶……呕……」

  他打了个呵欠,换个站姿后,就见一名年轻警察手扶墙,在墙角弯身呕吐。

  菜鸟。

  他淡勾美唇笑。

  「瑞哥,你猜里边死多久了?」助手阿坤就坐在房门边,两掌贴着下巴,昏昏欲睡。

  他朝里头瞄了一眼那具尸体腐坏的程度,和稍早前他进入现场时所看到的一些迹象,缓缓掀唇道:「起码六天有了,自残前应该有吃药。」

  「靠!隔壁到底住了什么人,这么臭的味道居然可以忍这么久,还不知道死人了。」

  稍早前警察到隔壁调查死者身分,隔壁的竟不知道这里出了命案。这么臭都不觉得奇怪吗?不像他戴两层口罩了还是觉得味道浓重。「瑞哥你也真厉害,都不必戴口罩的。我如果跟你一样多做几年,应该也习惯这种味道了吧。」

  「是啊,都敢吃蛆虫配尸水了。」他可有可无地应了声,目光又看向墙角那还在吐的警察。真菜。

  阿坤嘴角抽了抽。「……瑞哥吃过也喝过?」

  「等你交心得报告给我。」他意懒懒地应了声。

  阿坤干笑。「嘿……嘿。那你怎么知道有吃药?」

  「吃了药的味道通常会不大一样,多了点化学气味。还有她嘴边有死苍蝇,应该是苍蝇吃到她的口水之类的,那表示死者有吃了什么致命性的药。」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脱掉手套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挑高眉头。「哈啰,美女,大半夜妳不睡觉,打电话给我是要叫我起床尿尿?」

  「哈什么啰!我打电话叫你起床尿尿干嘛?我送你一包包大人不是更方便,干嘛浪费我睡觉时间啊!」彼端的声音很有精神,不像半夜起床的声音。

  「喔。那妳是想我想到睡不着?」他半阖长眸,漫不经心的。

  「张启瑞,你把这话留给你将来的老婆,不要来吃你老木的豆腐!」张妈妈大声嚷嚷。

  「哈哈。」他大笑两声。「不是叫我尿尿也不是想我,那不然亲爱的娘亲,妳现在是在梦游?」接近凌晨四点,不是应该在睡梦中吗?有时间睡觉居然要浪费,他可是想睡没得睡。

  「我起来大便,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打给你了。」

  「矮油,娘亲半夜大便,有星星月亮作陪,真是好兴致。」

  「致你个头啦,我是肚子痛!你讲话就是这样不正经又嘴坏又爱碎碎念,难怪交不到女朋友。」张妈妈抱怨了句。

  他抬抬眼皮。「我说张太太,我不是不正经,也非嘴坏,更不是碎碎念,我是有气质兼孝顺又热心。还有,我郑重声明,我不是交不到女朋友,我是不屑交。凭我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妳都不知道我走在路上可是有很多咩偷瞄我,上次去吃早餐还有高中咩咩塞纸条给我,我是为娘亲您着想啊,我要交了女朋友、结了婚,妳和她不合怎么办?我这是帮妳避免了婆媳战争。啊,还有我告诉妳,半夜大便可能是妳睡前吃了什么凉性的食物,哈密瓜、西瓜这些有的没的。就跟妳说妳有年纪了东西不要没节制地吃,妳儿子我好歹念了四年医学系,妳听我的绝——」

  「张启瑞你给我闭嘴!我讲没几句你倒回了落落长一大篇。」彼端的张妈妈翻了翻白眼。「我是要问你,你跟你哥在台北租的那个房子不是还有一间空房?」

  他习惯性地摸摸鼻梁。「是啊。我说阿娘,妳想干嘛?」

  「嘿嘿,我要叫以希搬过去住。」理所当然的口气。

  「什么?」张启瑞蓦地一凛,身体微僵。

  「以希啊,就我未来媳妇嘛。」张妈妈呵呵笑。

  陈以希?他皱了皱眉。「妳说那个『看到鬼』?」

  张妈妈扬声:「什么看到鬼!老是帮人家取那些奇奇怪怪的绰号,以前叫人家陈小胖,现在又变成了看到鬼,欸,我说你和以希两个也真奇怪,以前老腻在一块,叫你们不要玩在一起你们就硬是要混在一起,你还给我带她去爬后面的龙眼树,还抓虫吓她,害她摔到树下,不过还好没摔出伤,结果她还是要黏着你;但是现在两个人见到面像不认识一样,你搞什么鬼啊?」

  「那是她奇怪,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样。」想起那张见了他不是视而不见就是僵着神色的脸蛋,他莫名恼怒。

  「谁要你好好的医生不考,跑去做什么土公仔!」张妈妈翻起旧帐。「栽培你跟你哥,也是你爸想说两个都当医生那有多好,虽然忙了点,但可以救人,收入又不错,可是你医学院突然说不念就不念,还跑去做土公仔。就算真的对尸体有兴趣,去念个法医也好,做什么土公仔!别说她看到你像看到鬼一样,讲给谁听谁也会觉得你是被魔神仔附身了吧!人家土公仔可是学历不高找不到工作的人才去做的。」

  「什么土公仔,妈,现在都叫礼仪师啦,也有人说是送行者。有些大学都开相关课程了,很多大学生毕业后想进这一行还进不了咧,这个工作现在可是很抢手滴。」张启瑞叹道:「娘,妳信息都没有去下载更新。」

  「更什么新!听谋啦!反正你做都做了,好好做就是,我再反对也没有意思。我打这通电话最主要是要跟你讲,以希之前上去考你哥那家医院的护士,她考到啦,以后就跟你哥同家医院工作,人家爸妈来拜托我能不能让你还是你哥多照顾她一下,毕竟她第一次离家,又是跑到台北那种复杂的大都市,跟二林乡下这边的纯朴还是不大一样的。啊我是想,你们租的房子还有空房间,就给以希住好了,这样她可以省房租,也有你们兄弟的照顾,以希爸妈会比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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