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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色胜女(下)  第9页    作者:绿光

  心里仿佛被刀子剐着,痛得她发颤,痛得她失去理智,痛得她向来不轻易滑落的泪水彻底决堤。

  “有我,你有我。”他紧紧地搂住她,像是要分担她的悲伤,尽管他很清楚为那对夫妇伤悲根本不值得。

  “不一样……”她声泪俱下地喊着。“不一样啊,大人!我想要爹娘已经太久太久了,我想要的是属于我的亲人,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你到底懂不懂……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魏召荧抽紧下颚,双手轻告着她的肩头。

  “大人……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他们两个老人家,没有子嗣,相依为命,他们、他们不该落得这个结果,你明明发现火灾,你可以救的!”她不懂,不能理解。

  她爱他,所以一并喜欢他的母亲,可为何他没有用同样的心对待她爹娘?他不会不知道她有多渴望得到爹娘!

  明明来得及的,为什么不救?!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为什么?!

  魏召荧一迳沉默。他所知道的,一旦说出口,只是再伤她一回罢了。

  “还是我曾快人快语伤过你,所以你现在是加倍地还给我?”

  “你说什么?”他微愕。

  “大人,我现在懂了,我懂得失去的感受了!”她曾经云淡风轻地劝他释怀,可痛失至亲,岂是这般容易忙怀?“我已经懂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爹娘还给我?!”

  魏召荧狠揽浓眉,任由她在怀里哭喊拉扯,直到她倦了累了,倒在他的怀里。

  “大人。”八贤单膝跪在他身旁。“艾姑娘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种结果,失去理智罢了,大人别放在心上。”

  魏召荧垂眼,轻抚着她的发,看向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茅屋。

  如此结果,他压根不疼惜,只是艾然的伤悲却是他无力负荷的。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认为总好过被她发现,她的义父母为了钱欲置她于死地。

  喉咙好痛,眼睛好涩。艾然缓缓地张开眼,熟悉的床顶,让她一眼就认出这里是魏府。但眼一张开,泪水又马上淌落。

  痛像是镂在体内深处,只在哭累入睡后短暂遗忘,一旦张开双眼,又那般鲜明地拉扯着她的心。

  原来,失去竟是如此的痛,哪怕只有几个月的感情,一旦认定了,就是她的亲人、她的爹娘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昨晚的大火仿佛还在她胸口蔓延,烧得她难捱,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大人竟然……她突然一顿,想起昨晚对他的指责。

  翻坐起身,她用力地抹去泪水。

  不对,昨晚是在迁怒,对大人而言太不公平了,她必须向他道歉才行。

  想了想,她起身外出。

  天色看起来接近中午,艳阳好刺眼,而门外竟有屯兵守着,她不禁愣了下。

  “大人有令,艾姑娘不得外出。”屯兵如是表示。

  “大人在哪?”

  “中庭的凉亭内。”

  “我要找他。”说着,迳自往前走去。

  除了跟他道歉外,她还要把事情问清楚。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何要派人守在她门外?

  “可是……”

  “你们可以跟着我。”

  闻言,两名屯兵对看一眼,快步跟上。

  艾然循着小径走去,林木扶疏间,可见凉亭内坐着几个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传来断续又刻意压低的嗓音。

  “你没设法吗?”

  “我根本就没必要救他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有意迎艾姑娘为妻,岂能对她的父母见死不救?”关氏板起脸,不敢相信儿子会恶劣至此。

  “就算时光倒转,我的决定一样不会改变。”

  “你!”

  “大人,你为何……”

  “八贤,闭嘴!”魏召荧沈声低斥,随即压低声音道:“现在不管怎样,要马上将艾然送走才成。”

  坐在他身旁的耿于怀沉吟道:“召荧,我倒觉得不需要急于一时,留下艾然,说不定可以利用她……”

  “我说了,把她送走。”魏召荧目色冷冽。“于怀,麻烦你了。”

  “何必麻烦他?”裹着嘲弄笑意的冷嗓教魏召荧惊诧望去,就见艾然自树丛后走出。

  “艾然……”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任何人送。”她朝亭内的人一鞠躬。“这段时间,麻烦各位了,我不再叨扰。”

  话落,她转头就走,态度决绝毫不恋栈。

  “艾然!”魏召荧起身,飞步将她拦住,但才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开。

  “还留我做什么?你不是要我走吗?”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硬是忍住在眸底打转的泪。“还是你决定听从耿爷的建议,利用我再做其他事?”

  他不值得她为他掉一滴泪!

  “我没有!”

  “没有?那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她悲痛到极限,反而笑了。“魏大人敢做不敢当吗?”

  如今回想,种种迹象早就显示他是有意利用她做什么,否则他这样淡漠、不喜与人打交道的性子,岂会那般良善地邀一道回吞云?

  尤其是官宴……虽然不懂他的用意,但如此一来,晚儿个有人要暗杀她,不就合理了?她没跟谁有深仇大恨,不会有人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如果事关那些官员,那就难说了。

  “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打算,可是后来……”

  “你还是让我去了官宴。”

  魏召荧真是百口莫辩,而耿于怀想帮他说话,又怕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怕艾然气头上会将他对召荧的心意说出。

  “也正因如此,晚晚才会有人想要我的命,对不对?”她笑得凄恻。因为心动了、爱昏头了,所以有些事明明有迹可寻,她不曾怀疑过,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直到如今回想,才发现他竟是如此可怕。“你从没跟我提起那些官员的事,你是故意不让我有所防备,又不让人保护我,你就是要我当饵,压根不管我的死活……”

  “……你是这么认为的?”他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但就算利用我也好,不管我的死活也罢,是我自愿帮你,有什么后果本就该让我自己承担,我没有怪人的权利,可是……你为什么要说,就算时光倒转,你的决定还是不会改变?”

  伤她最深的是这句话,是他对她义父母的薄情寡义……这意谓着,他确实有机会可以救,可是他却放弃了,而且还这般冷酷无情就像认为他们该死一样。

  魏召荧有口难言。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她还记得他待她的好,记得她染瘟疫初醒时,他眼里的担忧。

  那不会是假的,她宁可相信他对她有感情。就算在他的心底办案比她重要,功名胜过一切,那她也认了,但是为何他不愿救她的义父母?

  “待会于怀会送你到寻阳城,安置好你,过阵子我再去找你。”魏召荧沉默半晌只这么道。

  她瞠圆水眸,不敢相信他竟避开问题,只打算安排她的去处。“你怎会以为我还会任你摆布?大人,见死不救跟动手杀人没两样,就算律法不能审判制裁你,但你对得起良心吗?就算你可以,我不行……我没有办法和这样的你在一起。”

  心底的罪恶感几乎将她压垮,她岂还有可能和他相守?

  “艾然……”他探手想轻触她,却被她再次拨开。

  “我会走的,马上。”话落,她不再留恋地转身回房。

  换下身上的衣裳,穿回她一开始所穿的青衫,将皇商令牌系在腰带上,再将长发束起。她是这么来,就这么走,属于他的东西,她一样也不带走。

  门一开,魏召荧就在门外,挡住她的去路。

  “不是要我走吗?”

  “我会去找你,你要等我。”他哑声道。

  她没有回答,淡漠地推开他,走过耿于怀身旁。

  耿于怀以眼神问着魏召荧,他转点头,耿于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着艾然一道离开。

  耿府马车就停在魏府外,但欲上马车之前,耿于怀瞥了眼负责驾马的车夫,想了下,对着魏府门房道:“跟你家大人说,这一路往北,艾姑娘去与不去,我很担忧,请他自己省思。”

  门房点头,等着两人上了马车离去后,随即进府通报,将耿于怀所说一字不差地转达,魏召荧闻言魅眸圆瞠。

  “大人,有问题?”

  “备马!”话落,人已经起身。“传令,所有屯兵前往城北沇水截断口。”

  亭外两名屯兵得令立刻前往通报,而八贤疾步跟在他左右,一头雾水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然被邢去忧带走了!”这是他和于怀二十多年的默契,于怀字字句句充满警造和求救意味。“于怀提到的去与不去,很是担忧,指的就是邢去忧!而且要前往寻阳城,该是往城东,怎会是往北?那北方指的必是城北的沇水截断口!”

  “嗄?”

  第十五章 失而复得(1)

  马车一路往北而去,艾然无心看景,只是垂着脸不语。恨不得早点离开,可是心却像已在此扎根,马车愈行愈远,她的心也被硬生生拉扯着,痛得无以复加。

  坐在她对面的耿于怀观察着窗外的景致,确定自己的推断并无误,移回目光,忖了下道:“如此一来,你应该就能看清召荧确实是一直在利用你。”

  她心口一窒,抬眼瞪他,恼他竟在这当头落井下石。

  “我说错了吗?说来好笑,一切明明是召荧所策划,可是到最后竟是你食恶果,想想我也替你掬了一把同情泪。”他笑得幸灾乐祸。

  艾然本是恼着,但愈听愈是觉得不寻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说穿了,不过是召荧严办吞云知府和底下六县县令,结果邢去忧逃出,以为召荧喜欢你,所以才针对你,以为杀了你,就能报复召荧,可实际上,召荧才不痛不痒呢!”

  艾然不解地睇着他。为何他这回答听似在告诉她一些隐情?

  “他做的事,关我什么事?”她佯怒道。

  “可不是?就可怜了你义父母因此被迁连。”

  经他提醒艾然顿住。没错,好端端的,为何暗夜突然起火?难道这一切都是邢去忧所为?

  那个在洪灾之后,为百姓奔波的广源县令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她身染瘟疫时,大人从未对她说过那些官员如何处置,不让她知道;难道是怕她心生恐惧?一如暗夜恶火,他也不点明那火要的是她的命,是怕她内病?

  思及此,她无奈摇头。那对母子果真是相似得可怕,然而这些事,为何耿于怀却挑在这时对她说?

  “耿爷,你……”

  “说真的,我还挺讨厌你的,你走得愈远,愈合我意。”他大声截断她的话,不住以眼神示意她。

  艾然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朝前座方向指了指。

  车厢和前座隔了木板,她虽然猜不出他的意思,但依稀明白他是要她跟着一起作戏,但用意是?

  “你放心,有多远,我就送你多远,最好是远到再也回不来。”他说着,轻掀车帘,眉头不禁紧蹙。

  为何还不见人跟上?难到是那门房没有将这事通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艾然惊觉这并非通往寻阳的城东官道,而是城北。有阵阵浪潮声,这儿不就是在河岸边了?

  为何走这条路,难不成是要乘船?可不对,前往寻阳,搭马车并不比舍船慢……难道是车夫有问题?

  “你想对我做什么?”她问,学他以眼神瞄向前座。

  “这个嘛……”

  耿于怀的话未竟,马车已经停住,艾然睇着他,就见他朝她摇摇头,下一刻车厢门已被打开,站在外头的是一身粗布短臂,头戴斗笠乔装车夫的邢去忧。

  “大人?”耿于怀佯讶。

  “下来吧。”邢去忧笑喊。

  耿于怀下马车,松口气道:“我一直等着大人和我联络,如今见大人无恙,总算教我放心了。”

  “是吗?”邢去忧不置可否,一把扯下马车内的艾然,抽出腰间麻绳,将她的双手捆绑。

  那力道扯得艾然痛眯起眼,却倔强地不喊疼,只是问:“大人,你为何……”

  “绑着总是方便行事。”邢去忧笑答。

  那笑意教艾然头皮发麻,尤其在瞧见双手的麻绳被系上一颗颗泥团般的圆球时,她开始恐惧。

  不会吧,这该不是古代的炸药还是手榴弹吧……

  “大人这么做,是打算挟持她来威胁召荧?”耿于怀试探问着。

  邢去忧抬眼,看他的目光冷沉得教人心头发颤。“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以为是可以相信你的。”

  “大人?”耿于怀一脸委屈,像是难过自己被误解,但其实心乱如麻,直怕魏召荧赶不及救人。

  “于怀,打从官宴之后,你不让我的人动手杀魏召荧时,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魏召荧的内应。”他说着,扯起艾然走向岸边。

  沇水为漕运八丈河分支,河面在吞云城北处最窄,先前魏召荧派人在晋平县的源头炸宽河面,引流分支,再从城北截断水源,以防瘟疫透过沇水更加蔓延。

  所以此刻,以巨石堆为界,以东可见河床裸露,以西则是水源充沛,可水势极为湍急。

  “大人,你恐怕误解了,那晚是召荧误以为他们欲除的对象是艾然而离开了房间,可不是我阻止那些人动手,这……不关我的事。”

  艾然悄悄握拳,虽然她有些地方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却明白耿爷确实一心为大人,否则不会冒险取得邢去忧的信任,以得知到消息。

  反观邢去忧却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除去大人……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在这严刑峻法的年代里,竟有人如此恣意地买凶杀人。

  那夜大人突然闯进清华池,原来是怕她遭遇不测,也才那般直接地告白……

  “是吗?”邢去忧拉着她踏上几丈高的巨石堆。“那么在这女人染上瘟疫后,你为何那般好心地要魏召荧带她离开?你明知道只要这女人将瘟疫传染给魏召荧,一切都好办了,你却偏偏破坏了我的计划,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艾然惊讶地瞪大眼。听这说法仿佛他早知道瘟疫一事,非但不设法解决,反倒放任传染,甚至打算藉此伤害大人……这人是不是疯了?

  “那是因为……我没料到召荧竟会愿意为了她回魏府。”

  “这么说来,不是有些矛盾了?你刚刚才对她说,魏召荧打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若只是利用,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耿于怀不禁语塞。他故意在马车上说那些话,是希望邢去忧以为他仍旧是站在他这边的,岂料反而被抓到话柄。

  “不过说来你也挺可怜的,认了一对老夫妇为爹娘,对他俩尽心尽孝,人家却为了十两银子收下我给的火药粉,准备把你给烧死……遗憾的是,那老家伙怕是眼花手抖,才不小心把自己给烧死吧!”邢去忧说着,轻拍她的颊。“而魏召荧也不要你了,你留在这世上又能如何?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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