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自己的院落,就见许嬷嬷指挥几个丫鬟正忙进忙出。
「嬷嬷,这是在忙什么?」她看向摆在廊上的箱笼,不禁想她的嫁妆有这么多吗?接着才想起自己压根没对这事上心过,也不知道父亲和嫡母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侧妃,这儿正在收拾箱笼,一会便收拾好,只是……」许嬷嬷话语顿了下,看向她身后的段嬷嬷,打了招呼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段姊姊,右梢间里有杂物堆放着,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这院落颇大,正房五间以花罩隔断,实际上空间相通,想放下侧妃的东西自然是绰绰有余,可偏偏右梢间里摆了杂物,让她心里不太痛快。
哪有人新房里摆杂物的?这不是故意给下马威吗?
段嬷嬷哪里不明白许嬷嬷的意思,是觉得新房里堆杂物碍眼极了,也是不尊重侧妃,可那些东西她不敢作主处置,毕竟是从开府以来就摆在那儿的。
谁也没想到王爷竟分配了这个院落给侧妃,右梢间的东西还不准人动。
「那些东西,待我去请示王爷再看看挪到哪去。」段嬷嬷只能委婉地道,想着回头怎么跟王爷提这事。
许嬷嬷客套地说:「那就麻烦段姊姊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些东西是王爷好友赠与的,可问题是那人不在了,也不知道那东西要怎么拼装,王爷念旧情舍不得丢,才找了个院落搁放着。」她解释了一遍,让许嬷嬷明白她家主子不是故意找碴的。
许嬷嬷听完心里舒坦多了,便问:「其中一个物件实在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可不是吗?那是已故的工部侍郎十二年前赠与王爷的,听说是件机巧,可召了工部官员前来,也不知道要怎么拼,才会一直搁置至今。」段嬷嬷不禁叹了口气,当年找了工部帮忙,想着要是能拼成多少消解王爷的抑郁之情,可谁都不知道怎么组装,又怕乱动了什么地方,把东西弄坏就惨了。
「什么东西?我也瞧瞧。」祝心琏在旁听了一会儿,被勾起兴致了。
「侧妃就算想看,也得先换下这套冠服。」许嬷嬷赶忙阻止,就怕她像往常一样没个轻重,要是把冠服给勾出一条纱,那可怎么办。
祝心琏乖巧地跟着许嬷嬷进房,换了一套窄袖好活动的衣衫,才又在两个嬷嬷的陪同下进了右梢间。
只见屋里有拐杖有轮椅,她略看了眼便知道那是秦王以往的用品,至于占据房内大半空间的零散玩意儿……真是特别。
她蹲下身打量地上的扇叶竹筒,还有长长的一条竹节和两个辘辘,她仔细看着,愈看愈有兴致,压根忘了肚子正饿得难受。
「那个……侧妃从小就对机关巧件甚感兴趣。」许嬷嬷见她双眼发亮,就知道她又入魔了,恐怕唤她都听不见,只能讪讪地对段嬷嬷解释着。
「侧妃的喜好倒是特别。」段嬷嬷喃喃道,心中讶异,寻常姑娘家确实少有对这种摸不着头绪的物件感兴趣的,可她瞧起来像是兴奋极了,伸手轻触着,慢慢地移动每个组件,像是企图拼出原貌。
「这是件宝贝啊。」她雀跃不已地低喃着,尽管还摸不准拼装出来的样子,但她大概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对王爷来说确实是件宝贝。」段嬷嬷附和着,心里却想,她倒是看不出来是件什么宝贝,只觉得很占地。
祝心琏笑问:「段嬷嬷,王爷苦夏吗?」
「欸,侧妃是如何得知的?」段嬷嬷诧道,这事只有王爷身边伺候的人才会知晓,侧妃是从何打听到的?
听段嬷嬷这么说,更加证实祝心琏的猜想。
「段嬷嬷,你说这是王爷的好友赠与他的,可从来没用过对吧?其实只要用过,你们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发现王爷苦夏了,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这东西确实还没机会用上,侧妃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段嬷嬷瞪着那物件,大伙儿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也猜不出是什么玩意儿,侧妃才待了不到一刻钟吧,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待我组装好你们便知道,只是,可以让我试着组装吗?」
「呃……」段嬷嬷有些为难,换做平常的玩意儿,侧妃想玩就玩吧,可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弄坏了……下场会如何,她想想都觉得冷汗快冒出。
王爷受伤后可比以往喜怒无常多了,他也许不会对侧妃开刀,可对下人就难说了。
「我保证,绝对不会弄坏,就算弄坏了,我也修得好。」
「当真?」段嬷嬷虽然这么问,却打从心底不信,毕竟是工部官员都弄不好的东西,她一个小丫头真懂这些?
「嬷嬷别担心,我绝不会让他罚你的。」祝心琏笑呵呵地道。
第三章 竟被老丈人威胁(2)
宇文修坐在书房里,本是翻看着书,看着看着像是想到什么,将海青唤进来。
「你让人去查查祝西临在淮州的那个外室。」
「主子,那个外室已经死了多年了。」无端端查个死人干什么?
「管她已经死了多久,我要知道她如何亡故又是何时与祝西临勾搭上的,甚至她的出身背景,事无钜细,一并清查。」
「是。」
主子发话了,他照办便是。
如此想着,海青正打算往外走,却听见外头响起阵阵惊呼声,不用主子吩咐,他加快脚步走出去,就见几个下人站在廊下往屋顶上看,他跟着一望,细长的眸子瞠得圆圆的,怀疑自己瞧见什么。
「海青,外头吵什么?」
屋里传来主子微愠的嗓音,海青头皮发麻,忙回屋禀报。
「主子,侧妃她……」
「她来了?」他眉眼不抬,彷佛意料中之事。
「是……」
「想见我?」
「呃……」面对主子理所当然的口吻,海青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不见,让她回去。」
海青自然听出主子语气之嫌恶,彷佛认为人家是来讨好他,而他不屑,这让海青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让主子得知真相,省得主子一再误解侧妃。
「主子,侧妃应该不是来见您的。」
「不是来见我,她跑到我的屋外做什么?」他嗤之以鼻。一个小姑娘的心思,难道他还琢磨不清?
海青无奈地往上头一指,「侧妃爬到屋顶上。」
「什么?」
「她真的爬到屋顶上。」海青差点就要指天立誓了。
宇文修愣了下,骂道:「胡闹!」随即起身,大步朝屋外走去。
一见他气冲冲走来,不管是王府的还是祝心琏的下人,齐刷刷地全都跪下,眉眼不敢抬。
宇文修瞧也没瞧他们一眼,迳自抬眼望去,就见祝心琏正踩着木梯往下走,而他的暗卫一个在上头,一个在底下,两双眼紧盯着她,就怕她有个闪失,直到她终于踩到地面,他才朝她走去。
跟来的许嬷嬷和段嬷嬷很想替她解围的,可一瞧见宇文修那张脸,不约而同的,都把话给吞进肚子里了。
祝心琏正打算回去做丈量记录,哪知竟有一大片乌云盖下,她疑惑抬眼,就见到脸色铁青的宇文修。
她愣了下,随即朝他福了福身,「扰到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你在干么?」若说她爬屋顶是为了吸引他注意,那么她成功了!
「呃,量一下屋檐的高度和墙到廊边的长度……」至于其他细节,应该可以不用说吧。
「你量那些做什么?」他声音冰冷吓人。
「嗯……」她想了下,斟酌着字句。「给王爷一个惊喜。」
这样说,应该可以吧,因为她已经确定摆在她院里的那物件到底有何作用,又该要如何组装,待她完成后,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不用,你出现在保安寺后院的假山上时,已经给本王莫大的惊喜了。」
祝心琏满脸通红很想解释,可想想自己都把人家看光光了,多余的解释像是狡辩,于是认了。
「横竖再过几日,王爷定会开心的。」
话落,她便一溜烟地跑了,许嬷嬷见状,赶忙朝宇文修福了福身,带着几个丫鬟追上她。
宇文修瞪着她的背影,实在是摸不着头绪,喃喃自语地道:「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王爷,侧妃带了卷皮尺在屋顶到处量尺寸,可她没说,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其中一名暗卫如是道。
「谁问你了?」宇文修冷声问道。
暗卫心里喊冤,这不是王爷方才问的吗?他不过是照实说罢了。
「往后她要是再来,直接轰走。」撂下这话,宇文修头也不回的进屋,压根不管还跪了一地的下人。
「头儿,真要轰吗?」暗卫忍不住再三确认,他可不希望哪天真把侧妃轰走,自个儿就出事。
「王爷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海青瞪他一眼,挥手示意对方回岗位。
海青本是要跟着王爷进屋,却突地想起宇文修先前交代的事,赶忙再把人唤回来,眼看接了任务后那人欢天喜地的走了,不禁羡慕。
如果可以,他也想暂时到外头溜溜。
海青叹了口气,收回羡慕的目光,跟着进屋。
天未亮,祝心琏又被唤醒,一脸疑惑地看着兰草。
「姑娘,不是我故意要吵您,而是……王爷差人传话,说备了回门礼,要您一会去点收一下。」兰草一脸为难地道。
姑娘说,王爷应该不会陪她回门,所以回门也不需要太早回去,最好是避开街上人潮多的时辰,省得被人发现她是独自回门,给家里难堪,由着她睡到几时再出门便成,可谁知道姑娘说错了,王爷正候着呢,谁敢让王爷等人?
「……嗄?」祝心琏一脸懵,怀疑自己听到什么,他为什么要陪她回门?他与父亲交恶,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让她独自回门,丢尽祝家的脸?
她眼皮低垂,突地想起前天要出宫时遇见父亲。
肯定是父亲与他谈了什么条件,父亲手上有什么筹码,能让王爷暂时放下恩怨?
「姑娘,别想了,王爷等着呢。」兰草都快急死了,可偏偏她家姑娘该急不急,不该急的总跑第一。
「喔。」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突然觉得嫁人好累,都不让人睡饱的。
主屋正堂里,宇文修冷沉着脸,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安静得海青很想夺门而出,好好地喘几口气。
主子这是怎么了?不想陪着回门,不去便是,皇上也不会怪罪,何必一早起来,脸臭得这么吓人,搞得他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就在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劝说的话时,祝心琏终于来了,令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谁知道才刚呼出一口气,就见主子起身往外走,原以为他会训上侧妃两句,岂料他瞧也没瞧正朝他福身的侧妃,迳自往大门的方向走了。
海青急忙跟上,路过祝心琏身旁时,还朝她施了礼再赶紧追上。
祝心琏回头看了主仆两人的身影,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只是宇文修步伐有点大,她不小跑步是跟不上的,所以待她上了马车,额上已经冒出细碎汗水,还好她向来不爱上妆,此刻脸上没妆,也不怕妆花了。
待在马车里,他不吭声,她也只好学他了,省得又惹他不开心。
马车经过几条街,转进祝家所在的巷子,祝家门房远远瞧见马车便赶忙通报。
祝老太太得知王府的马车快到了,急着要起身迎接,一旁的祝心瑜却低笑了声劝阻。
「祖母不必着急,就算来的是王府的马车也不代表秦王就在马车上,毕竟秦王有疾在身,怎么可能陪妹妹回门?」
话说得很得体,可她心里想的却是很伤人。
她心想,秦王爷就是个残废王爷,听说一直躲在秦王府甚少外出,如今一个侧妃回门,他怎么可能陪同。
祝老太太闻言,也觉确实如此,讪讪地坐下。
然而,祝西临却是撇下一屋子的家人,独自去接人了。
不管秦王来不来,他都要先关切女儿两句,更别说,他很肯定,哪怕秦王心不甘情不愿也必定会来。
果不其然,他走到影壁处时,就见宇文修已经下了马车,只是看到他的宝贝女儿是独自跳下马车,他眉头不禁微拧了下。
「爹。」祝心琏一抬眼就瞧见他,开心地朝他挥着手。
这情景就像以往无数个日子里,每每女儿瞧见回家的他时,总是这般兴高采烈,让祝西临不由自主地勾弯了唇,眼眸满溢慈爱之色。
宇文修微眯着眼,打量着祝西临这恶心至极的神情,再回头看了眼祝心琏,不禁想,也许他该加把劲欺负她才是。
「一切可好?」祝西临仔仔细细地审视她,就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她性情温良,顾忌太多,哪怕被兄姊欺负都不肯说,万一被秦王这个混蛋欺侮了,恐怕也会装没事。
「当然好。」祝心琏笑眯眼道,她压根没在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只因她真的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要是能再睡饱点就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祝西临甚感宽慰地道,正打算领着她往里头走,却见她不断地朝自己使眼色,他眉头微扬,朝她身后望去,随即热情上前喊道:「贤婿。」
宇文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见他竟胆肥地牵起自己的手,立刻嫌恶地甩开,「滚开。」混帐东西,给他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了!
他伸手向旁,跟在两步后的海青立刻将手巾递上,他狠狠地擦了擦手,将手巾往地上一扔,警告道:「哪只手胆敢再碰本王,本王就斩了你哪只手。」
「贤婿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做丈人的热情几分,是看重贤婿。」对方视他为粪虫恶心之物的狠厉神情,压根没吓着祝西临,他笑容可掬,态度口吻再热络不过,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把手稿交出来。」宇文修懒得跟他罗唆,面子已经给了,是该交货了。
「饭都还没吃呢,急什么呢?」祝西临呵呵笑着,话落,他懒得多看宇文修那张狗憎人嫌的脸,回过头露出慈爱笑脸对着女儿道:「心琏,走吧,你母亲让人准备了一桌你爱吃的菜,还有爹昨儿个找了样宝贝,一会给你。」
「什么宝贝?」祝心琏闻言,双眼发亮。
「看了你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谢谢爹。」祝心琏开心地挽着她爹的手臂,娇声软语地撒娇着。
看着这对父女的肉麻作态,宇文修痛苦地闭了闭眼。
其实,他大可不必给面子走这一趟,让人把祝家搜一遍就是,或是强迫祝心琏回家跟祝西临讨取便是……
算了,来都来了,也不在乎再多待一会。
第四章 侧妃隐藏的才华(1)
当宇文修出现在祝家大厅时,里头的女眷全都惊吓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