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单。」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喜笑颜开,这种草稿图要几张有几张,她闭着眼都能画!
宇文修被她的笑脸逗笑,接过小桥,拉着她绕过博古架,两人坐在案前,他将小桥搁在桌面,随意抽出一根竹筷,小桥立刻散架。
祝心琏张大眼,催促着,「然后呢,这得要从何处先架起。」
她听说虹桥的材料是彼此支撑,借力使力,造好后却比桦接和敲钉的都耐用。
「虹桥大多建在水势平缓且河面较窄之处,是很简便的桥,但是在外地作战遇溪河无法渡过时就能发挥效用,过河后立拆,不留痕迹。」他说着,拿起两只筷子斜插。
「作战啊……可世道已经很太平,应该用不到。」
「确实是,但在外作战御敌时,多花点心思就能保住更多百姓。」他边说边组装,动作极慢,就为了让她能看清楚。「好比那日咱们看过的栽种机具,我便想要是能改良成为投掷器,能够放置火药,不管是守城还是攻城都容易多了。」
听到他打算将农具改良成军械,她眉头不禁微皱起,「怎么王爷想的都是这些?如今世道太平,咱们该想的是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
「居安思危,毕竟没有永远的太平日子。」
祝心琏想反驳却无从反驳起,毕竟他说的也没错,只是要把农具变成杀戮工具,叫她心里不好受。
「王爷,备好膳了。」
外头传来海青的声响,祝心琏才诧异地道:「王爷还没用膳?」
「尚未,你呢?」
「用过了。」她在说话的同时,发现他手上的竹筷子已经又变成一座小桥,她欸了声。
「王爷,后半段我没瞧见。」她不过是漏看两眼而已,怎么就完成了?
「谁叫你不专心?」
「王爷……」
「走,陪我一道用膳。」
「用完后,你会再做一次给我看吗?」
宇文修瞧她一眼,突然觉得她颇像他尚在宫中时养的一条狗,老是睁圆了眼,期待他能带它出去走动玩耍……想着,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一笑,刚好让送膳进来的海青吓一跳,怀疑自己进门的时机到底对不对。
瞧瞧,王爷多开心啊,他已经多久没瞧见王爷纯粹只因为开心而笑了,这真是太难得,王爷娶这侧妃真是娶对了!
「到底行不行?要不……我再多拿几张别的机具草稿图给你?」祝心琏跟着他走动,努力地想要说服他。
宇文修微扬起眉,坐在另一张桌前,好似对她这笔交易没多大兴趣。
「要不你跟我说,你想看哪一种的机具草稿图,我都能想法子画出来。」她一屁股坐在他身旁问着。
宇文修没吭声,用眼神示意她布菜。
祝心琏是个通透的姑娘,他一个眼神她就懂,赶忙替他布菜,他也顺手替她夹了块糕饼,要她陪着用膳。
她自然是从善如流,咬了口糕饼,思索着要怎么说动他,却突然觉得——
「这糕饼好好吃。」她看了眼糕饼,色泽黄绿,里头包着枣泥。「这绿豆糕倒是挺特别的,内馅绵密香味十足,真好吃。」
宇文修闻言,又替她夹了一块,「里头包的馅都不一样,你可以尝尝。」
「好。」祝心琏将盘子里的吃完,再尝了另一块。「喔,这个内馅是松子,也不错,可是我更喜欢核桃的。」
宇文修看了海青一眼,海青乖觉地记下,正准备走一趟厨房,詹总管刚好拿了张帖子走来。
「王爷,庆王爷府来帖子了。」詹总管进了书房,将烫金的帖子递到宇文修面前。
宇文修瞥了眼,不用拆也猜得到是庆王七十大寿,整寿肯定是要大办,前去的必定都是皇亲国戚,顺便让今年嫁进皇室的媳妇们全都去认认人。
庆王的辈分高,是祖父辈仅剩的王爷,以往碍于他有伤在身,这种帖子他向来是礼到人不到,可今年有她……
宇文修正忖着,又听詹总管道:「王爷,侧妃的嫡姊想探望侧妃。」
正在吃绿豆糕的祝心琏难掩意外之色,微偏着小脸,像是暗暗思索什么。
宇文修看了詹总管一眼,「人在外头?」
「是。」
「没先递帖,人就到了?」宇文修嗤了声,祝西临那只狐狸偏宠得也未免太厉害,导致两个女儿的性情差太多了。
「正是。」詹总管也是不满,这么狂妄的女眷他在宫中见多了,但一个侍郎千金就这么嚣张,没打声招呼就直接跑来王府的,这还是头一回见到。
宇文修勾弯唇角,笑得恶劣,「让她等。」
「是。」詹总管应了声,今天可是个艳阳天啊,在外头等,那可难受了。
祝心琏低声问:「王爷,不能让家姊进来吗?」
刚走一步的詹总管立刻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听着。
近来王爷待侧妃非比寻常,恐怕是上心了,要是侧妃替自个儿的姊姊求情,说不准王爷是会放行的。
「不能。」宇文修斩钉截铁地道。
「喔。」祝心琏没强求,天气那么热,嫡姊要是等不了,应该就会回去,再者她其实也不是很想见嫡姊,不知道嫡姊怎会突然找她,毕竟她们从来没有和睦相处过。
詹总管听完,加快脚步往外走,觉得侧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看来还是值得商榷。
「会生我的气吗?」宇文修问着,想知道她是不是个傻进骨子里的蠢蛋。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摇了摇头,「不会。」
这儿是王府,又不是她作主,她有什么好气的?而且嫡姊未事先差人通知她就上门,是相当失礼的做法,爹要是知道,肯定生气。
「那就好,像那种人不用来往。」瞧她不傻,他直接替她决定替她挡。
祝心琏疑惑地看着他,觉得他话中有话。
宇文修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说:「用膳。」
「喔……」她又啃了一口绿豆糕,觉得有点撑,顿了下,蓦地想起一件大事,「不对,我在等你帮我解开虹桥之谜呢。」
唉,绕了一圈,把她绕忘了。
宇文修微抿着唇,却忍不住从眸底流泄出笑意。
第五章 夫妻俩越发亲昵(2)
几日后,祝心琏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拖到梳妆台前打扮。
「非上妆吗?」祝心琏无奈地问。
「侧妃上点妆,更显出众。」许嬷嬷在旁笑道,正帮她拉整着身上银红色的流光纱摆衫,看着镜中正在上妆的她,满意得不得了。
「嬷嬷说的对,每个姑娘都爱俏,就只有姑娘从小就野。」兰草口气比祝心琏更无奈,她五岁就跟在三岁的祝心琏身边,对她的性情再清楚不过。
别人家的千金最爱的都是布料首饰,她家姑娘喜欢的却是木头铁砂……有时候为了画一张草图可以废寝忘食,搞得蓬头垢面,活生生糟蹋天生的俏颜,叫她看着就觉得难受。
「兰草。」许嬷嬷低声警告,不准她造次,说主子的不是。
兰草吐了吐舌头,加快动作,不敢再多说什么。
她已经被许嬷嬷告诫过很多次,可是这习惯总是改不了,毕竟在许嬷嬷还没来之前,她俩都是这样相处的。
祝心琏也救不了她,只能朝镜子里的兰草眨眼。
「侧妃可准备好了?」门外响起段嬷嬷的问话。
许嬷嬷立刻迎上前去,「都已经妥当了,要不姊姊再瞧瞧?」
段嬷嬷笑呵呵地进屋里,见祝心琏起身,一袭银红色的流光纱衬得她肤白粉润,淡妆轻点让她本就娇俏的面容更显可人,目光流盼间透着小姑娘家的羞涩,直令人转不开眼。
「好,甚好。」
真是判若两人啊!前些日子,侧妃替王爷捣鼓那座翻水车时,穿得简便,头上连件发饰皆无,比王府的丫鬟还不如,如今换袭衣裳,稍作妆扮便有了几分主母架势,再加上有王爷在旁撑腰,进了庆王府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侧妃就有劳姊姊照料了。」许嬷嬷笑眯眼道。
「说那什么话,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侧妃初次在宗亲面前亮相,她自然得随侍一旁的。
然而就在段着祝心琏走到外面时,不禁眉头微皱,祝心琏一见那灰蒙蒙的天色,眉头也跟着微蹙。
入夏的天候就是如此,说变就变,一早还艳阳四射,如今还没午时,天就蒙上一层灰,彷佛随时会倒下滂沱大雨。
初见他的那个冬末,他就身有不适了,这种天候出门肯定越发难受。
一路朝主屋走去时,祝心琏低声问:「嬷嬷,庆王爷生辰能由我自个儿去吗?」
段嬷嬷不解看向她,「侧妃怎会有如此想法?」一个侧妃单独前往皇室宗亲里辈分最高的王爷府邸,她不怕吗?
「我怕王爷身子难受。」
段嬷嬷微启唇,诧异后露出欣慰的笑意,「侧妃勿担心,王爷那儿自有主张。」
她正担心王爷的身子,想不到侧妃也想到这点上,果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也难怪近来王爷对她上心。
听段嬷嬷这么说,祝心琏乖巧地点着头,心想若他坚持要去,届时要是身有不适,她就搅着他,替他掩饰一二吧。
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被她看穿身有不适时都会恼火了,肯定也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难受。
祝心琏打定主意,走到主屋时,见他正坐在屋内候她。
赭红色绣四爪金龙的王爷礼服,立领绣着梅纹,让他光是端坐在那儿便散发通身的威仪慑人,更别提他此刻脸色有多铁青,有多令人退避三舍。
段嬷嬷一见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祝心琏只是一迳朝他走去,轻牵起他的手,「王爷,快下雨了呢。」
宇文修回过神,看向她轻喰笑意的俏颜,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是啊,咱们赶紧出门。」
「好。」
祝心琏任由他牵着,两人并肩往外走。
上了马车,宇文修闭目养神,祝心琏也不吵他,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直到马车在庆王府前停下。
两人才下马车,就有人走了过来,祝心琏没多瞧,直到听见一声叫唤——
「心琏!」
她顿了下,疑惑看去,「姊?」
「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特地来这儿等你呢。」祝心瑜热情地走向她,可手都还没拉到,唰的一声,两把剑横在祝心瑜面前,吓得她瞬间瞪大眼,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王爷……」祝心琏被这阵仗吓到,没想到他的护卫竟然直接亮剑。
「这是皇室宗亲宴会,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将她送回祝府,让她爹好好管教。」宇文修毫不留情面地下令,直接带着祝心琏朝府门走去。
祝心琏本想替祝心瑜求情,可是再想想,这个场合确实不适合姊姊,她这样跑来也太不成体统,便闭上了嘴。
而宇文修两人刚走到庆王府门前就引来一阵侧目,本在与其他人寒暄的庆王世子夫妇一见到宇文修惊诧不已,赶忙走来。
「秦王啊,多久没见着你。」庆王世子惊叹着,赶忙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一遍,道:「瞧你好得很,怎么不多到外头走动走动?」
从十二年前他遇祸后,他压根没再见过他,传闻他残了,行动不便,破相了等等太多的流言,他几次想上秦王府探视,皆被打了回票,还以为他真的怎么了。
一旁庆王世子妃听他这么说,赶忙踩了他脚,「秦王别介意,世子是被外头的流言骗了。」
谁都知道当年秦王遇祸绝非意外那般简单,可都过去那么久,不管传言如何,如今见到人好好的,只管开心就好,干么提那些,真是!
「世子只是热情。」宇文修淡笑道,也许是离朝堂较远些,庆王与庆王世子是皇室里难得少有心机的人物,要不他怎肯走这一趟。
跟在旁的段嬷嬷赶紧要祝心琏朝庆王世子妃福身,顺便咬了阵耳朵,对于段嬷嬷的交代,祝心琏都乖巧地做了,脸上挂满得体又恰当的笑意。
「就是就是。」庆王世子拍拍他的肩,道:「走走走,今天陪我多喝几杯。」
眼见庆王世子拉着人就要走,祝心琏勾着宇文修的臂弯,以防要是庆王世子走得太快,害他脚步不稳,她还能帮衬一二。
可她这动作看在其他人眼里太过亲热,就连宇文修也愣了下,看向她用力勾在他臂弯上的手。
她这是干么……
「你们真是新婚燕尔啊。」庆王世子一脸了然,朝宇文修促狭地挤了挤眼,立刻放开他,不打扰两人。
祝心琏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举动太亲昵,想放开手又怕他要是摔着该怎么办,犹豫间叫她羞红脸,不知所措。
宇文修却被她逗笑了,不是她自个儿勾的吗?现在害羞什么劲儿?
庆王世子妃一见宇文修笑了,目光颇具深意看向祝心琏。
原以为秦王求赐婚,不过是好心想让个毁了名声的庶女有条生路,结果却是郎有情妹有意啊,还是……这小姑娘手段极高,收服了曾经最桀惊不驯的秦王?
「三哥!」
就在这当头,有人唤了声,宇文修示意祝心琏松手,回身作揖。
「四弟。」
宇文仁一把拉起他,「没想到三哥会过来,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咱们一道来。」说时,看他身旁的女子仍福着身,摆手喊起。
「可不是吗,咱们可以一道来。」门外走来一人,俊秀面容满是笑意。
「二哥。」宇文修喰笑喊道。
祝心琏在旁观察着他的神情,倒不是想看穿什么,纯粹想从他脸上细微表情确定他有无不适。
「真没想到你会来,之前听庆王世子提及你回了帖,还以为你是要送礼而已,早知道你要来,我就顺道去接你。」二皇子宇文信没好气地往他胸口轻拍着。
祝心琏见状,神情不变,手立刻又勾上他的臂弯。
宇文仁和宇文信一看她这举措,随即玩味地看向宇文修。
「她黏人。」宇文修笑眯眼道。
她黏人?祝心琏垂着脸,倒也没反驳,她这举措确实容易叫人误解,可是不勾着,他要是脚步踉跄,她怎么来得及扶住他?
「是勾人吧,秦王。」
一道娇滴滴的女音忽然传来,祝心琏望去,就见个盛装打扮的姑娘,她都怀疑对方头上顶的那些簪子快要把她细细的脖子压断了。
多重呀……太可怕了。
「芋儿,不得无礼。」宇文信低斥道。
「说笑罢了。」唐芊撇唇道,凉凉看向祝心琏。「论礼,是她得先给我行礼吧。」
一个王爷侧妃,一个妾一般的玩意儿,竟然带到皇室宗亲寿宴这般正式的场合里,真不知道秦王是哪根筋不对劲,许是摔伤之后挑拣不了妻子人选,才要了这么个小姑娘?
段嬷嬷轻推着祝心琏,她随即朝唐芊福了福身,可是唐芊却没叫她起身,只是噙笑看着她半蹲着身子,想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见状,宇文信正要开口,宇文修已经将祝心琏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