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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诱财妻  第11页    作者:艾林

  “听说他的宅子呀,大得好吓人,骑着良驹跑半个时辰都跑不完呐。”

  “呵呵,听说他喜怒无常,有时候会一夜之间救下快要倒闭的毛笔作坊,注入银两,招来得力的主事,让其起死回生,有的时候会在一怒之下将前去借银子的大老板赶出门外,令对方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恐怕是银子已经盆满钵满,如今以玩人为乐。”

  “只能是这样了。你想想呀,他借出去的债很少有收不回来的,有的时候利滚利,一百万两用三个月就能生出七十二万两的利钱!我们要用三十年卖出几百万斤米才能赚到这个数啊。”

  “有时候债收不回来,他也不吃亏,他总是在借银子出去的同时要借债的人拿出房契或是地契以作抵押。这湖广之内,做生意谁都有周转不灵的时候,求他的可不少呢。”

  “啧啧啧,听说有的人拿出所有家当借贷他都不一定给呢。”

  果然好好赚啊……沐萧竹在一旁听着也止不住地点头。

  “沐二爷!来来来,快来见见我的好兄弟。”喝得有些晕眩的吴老爷抓住她的手,热情地引荐人给她。

  收拢心神,沐萧竹连忙抱拳作揖,与吴老板两兄弟寒暄起来。

  在襄阳滞留三天后,沐萧竹又再次动身,马不停蹄地赶往九江与于老板会合。于老板热情、好客,不但自己订了林家的船,还特地带她去见九江商会会长,想帮着她拓宽在九江的路子。

  晌午将近,天降小雨,潮湿的街面上浮起一层淡色的水雾,青石路面像淋过酥油,滑滑亮亮,于老板带着沐萧竹来到了九江首屈一指的酒楼——迎仙楼。

  这迎仙楼高耸在九江最繁华的街面上,楼宽十丈,共有四层,层层都饰以雕花红漆描金木窗,据说最高的四层雅间只接待王公大臣或是身价不菲的商贾。

  站在气派的酒楼前,连见多识广的沐萧竹也忍不住仔细打量一番。

  “沐二爷,这边请,这里可是九江最好的迎仙楼,楼里的炙鸽子可是最好吃的菜肴。”于老板与沐萧竹并肩拾阶而上,朝着迎仙楼的三层雅间移步。

  “那今日沐某可有口福了。”

  “一会进去见到顾老爷,你可别见怪,他是九江米商会长,也是我家表妹的夫婿。这九江呢,一共大街八条,八条大道上,至少有半数的商铺都归他所有。这等架势自然大有些……”

  “于老板,多谢提点,沐某明白。”

  九江地处长江中下游之交会处,是湖广地区商家重镇,三省通衢,河口船帆林立,在此地拥有如此众多的店铺,又是商会会长,虽称不上巨富,那也算得上是财大气粗,跟这种人打交道会是什么样的场面,沐萧竹心里有数。

  果然,来到顾老爷面前,她感受到了很深的轻视。

  “你?林家?为什么你们林家主子不来?换你一个小管事的来?我说表哥,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拿出鼻烟壶的顾老板撇着嘴,很不满地嚷道。

  “表妹夫,他就是林家说了算的人,人家造的船好,你管人家是谁呢。他们家的船用的可都是南洋运来的柚木,帆篷、铁钉都精细得很,他们上次给我造的船,哎呀,一驶在长江里,那是比其他家的船快得多呢。”

  “顾老爷,这是我家的船样,请你过目。”画得一手好图的沐萧竹展开带来的船图,一艘气派、威风的沙船出现在顾老爷面前。

  自小就与船打交道的顾老板一下子被吸引了,他拿过图,很投入地看着。

  这时一个矮小的家丁急步跑来,在仔细研判图纸的顾老板耳朵里嘀咕了两句,顾老爷一惊,立刻放下了图,低声骂道:“什么?!你们是瞎了那只狗眼啊?敢阻财神的马车?哎呀,你们这些……算了算了,我亲自下去给他赔罪。”方才还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他顿时气焰低落。

  “表哥,你先吃,我去去就来。”顾老爷火烧屁股似的退出房里,直奔楼下。

  第6章(2)

  财神?是那个布衣财神吗?果然神通广大,像顾老板这样的商会之长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啊。沐萧竹靠窗而立,见顾老爷走开,她便微转身子,扭头往街面上看,心里想着,今日说不定能在这里一睹财神的风姿。

  透过打开的红漆窗扇,轻柔的雨雾映入眼帘,沐萧竹一双慧黠的眼睛看向能并行三辆马车的大道上。

  街道对面,气势如虹的车队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车队共有八辆马车,辆辆都涂着乌亮的漆,车身用极其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并饰着繁复精美雕纹,车檐四角全都坠了透亮的玉蝙蝠,车帘用上等的宫绸制成,所用马匹个个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异域马匹,高大、俊美、浑身油亮,一看便知是好马。

  “好气派啊!”

  “布衣财神富可敌国,若是他想,他可以摆出比这更惊人的排场。”于老板来到窗前同她一同往下看。

  “这些漂亮的马车都是他的?”

  “当然!”

  沐萧竹看傻了眼。

  “听说连这间迎仙楼都是他的呢。放眼整个湖广,乃至半个江南,只要在行商的人,恨他的人很多,但想向他借贷的人更多。你看,他要出来了,那个手抱小娃的男人就是布衣财神。真没想到,他竟然不过三十。”

  天降小雨,财神还未从对面楼里出来,他的下人便撑起伞阵,从楼前一直延伸到豪华的马车前面。

  油纸伞挡住视线,身处三楼的沐萧竹只看见了财神的身子和他怀里的小孩,并未看到他的脸。

  可这颀长的身影好像有点熟悉?她的心不自觉缩了一下。

  此时冲到楼下,气喘吁吁的顾老板哈着腰、带着笑脸迎了上去。沐萧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那身姿,这位九江商界领袖就差没给财神跪下。

  忽地一阵风抚过,轻雾如纱般流动,伞随着风儿微微倾斜,一张俊美、黝黑的男性面庞露了出来。

  沐萧竹愣住,眼睛倏然瞠大。

  那是、那是她胸膛陡然起伏,心好似要跳出嗓子眼,身体骤然之间发起抖来。

  林星河!布衣财神就是他?

  她眼眶浮起泪光,一直盯着他,几乎忘了自己,忘了周遭的一切。

  这人世间,有一汪名叫时间的海洋,它会冲散情感、往事、回忆、纠结、难过,可它也会在深深的海里,沉淀出最深浓最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越积越厚,坚若磐石,不论是风吹雨打还是风高浪急也无法将它磨灭。

  六年时间,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倨傲的少年,她也不是那个刚及笄的少女,他们都穿过了人生的折磨,均历经人事流转、世事无常。然而她知道,她心底的那份喜欢、那份牵挂、那份为他到死也不可能熄灭的热情还在。

  她喜出望外,又满腹心酸。

  这不是作梦吧?

  “于……于老板,你掐掐我……”会不会是她太想他而看错?她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沐二爷,怎么了?”

  “我没有在作梦吧?”

  “午膳还没用,作什么梦呢?”

  对,这不是梦。她找到他了,找到他了,她……

  内心的情绪还在剧烈起伏,林星河的身后忽地走出一位二十出头的靓丽少妇,一身猩红湖绸衣裙格外醒目,此时正笑呵呵地为他怀里的幼儿擦去面庞上的雨水。

  好一幅鹣鲽情深图。

  原来他已为人夫、人父!他已开启他的下一段人生,她却还留在过去里。

  沐萧竹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她瘦弱的身子如遭雷击,强大的心痛吞没方才所有的情绪,六年多前离别时的椎心之痛再次降临。

  他的妻不是她……他属于那名红衣女子,这个事实令她崩溃。

  伤心地从那位少妇精明的脸上移过视线,她的视线与不知何时扬起的冷幽阴沉眸光撞在一起,双方都大为震动。

  目光接触的那一刻,林星河立即认出身着男袍马褂、头戴绸帽的沐萧竹。

  她咬唇含泪,他眼角皆裂,两人相看无语、相看凝噎,各自心底都风起云涌。

  “哇!”他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忽地放声大哭,扰乱了两人的对望。

  凝滞不动的林星河回过神来,只见他不耐地甩掉顾老板,低头,登车而去,浩浩荡荡的八辆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二哥,你脸色不太好。方才在铺子里还好好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灵儿找大夫来?”马车在林星河的深宅大院前停稳,美艳的少妇自林星河怀里抱回幼子,轻柔地问道。

  明显感觉到异常的她心中困惑不解。回想起来,登车之前二哥还逗着均儿,一路上并无任何意外,为何二哥在登车之后,整个人突然散发出一股压抑的气息?

  “你带均儿到后堂歇着吧,晚膳也不用候着了。”揉了揉均儿的头,林星河留下凤灵儿和她的儿子,转身进入纳蚨楼。

  纳蚨楼共分三层,一层是堆集如山的帐册,二层是镇日都灯火通明的帐房,三层则是议事之地。

  ###

  这一天午后,所有林星河手下的人绝不会忘记。当主子进入纳蚨楼,所有人也如同进入一场恶梦。

  “把宅子里所有帐房先生都叫来。”

  林星河身边的十几名随从衔命而去,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下两百多位帐房恭恭敬敬地鱼贯进入纳蚨楼。

  “你们分成甲乙丙丁四组,甲乙两组从库里找出前年、前前年、还有大前年的帐册,我要你们一本一本核对,将前年借款人数、借款银两、利钱多少都给我算清楚,丙组需要在这些帐册里给我确认出有多少官员、官员家眷的借贷,分列造册,不得有误;丁组给我核覆甲乙丙组的结果。”

  “遵命。”

  “如弥,去,把九龙坊、华廷镖局、一元堂、得天阁、翠亨楼、海年堂的老板主事通通给我找来,如果他们不肯来,就是押也得给我押来。”

  “是,如弥这就去。”

  “张成,你去一下西河四坊最尽头的那个宅子,取一万两来送到碧河山庄,契约今日就定下,利钱一月三分,利滚利,跑腿钱一千两,若是他们不愿给,以后再不来往。”

  “是。”

  吩咐完这些事,林星河自己也查看起来去年的帐册,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

  “主子这是怎么了?”某个帐房先生瞧了瞧林星河的脸色,不由得心惊,悄声跟同僚耳语道。

  他到主子手下做事已有四年,从来没见他这般焦躁,那份不可错认的烦闷下,是让人不安的情绪。

  “不知道,这是我来的第五年,我也没有……”

  “郭二?你在嘀咕什么?你应该是甲组的人,还不去搬帐册?”

  “我……”跟同僚嘀咕的郭二脸一阵红一阵白。

  林星河藏着风暴的眼一瞪,他的三魂七魄差一点被吓飞了。

  “我什么?我来问你,若是借银五十两,月利收取两分,三个月后,你该连本带利收回多少钱?”

  “我……我……我这就算、这就算。”郭二灵活的手指连忙在乌木算盘上拨弄着。

  可还未算到一半,就听林星河朗声道:“连本带利共收八十六两四千钱,再加收定契约的跑腿费用,共收银九十两。”他不用算盘便很快得出了结果。

  “小的、小的不才。”

  “不才?既然不才,帐房不适合你,来人啊,把他送到马房,当个马官。”此话一出,帐房们人人自危,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汗湿了后背。

  今日他们都得当心啦,可别被主子揪住小辫子,否则丢了这份月入百两的差事可就麻烦了。

  “主子,老板们都已在三楼候着了。”高大又不失干练灵活的如弥上前禀报。林星河冷冽地环视了努力拨着算盘珠子的帐房先生们一遍,才阔步迈向三楼。

  今日他点名的这几家均是他有参与经营的铺子,大多都是爷传孙的老铺,多多少少都存在着经营问题,他今日决定拿他们开刀。

  可想而知,三楼这些候着的老板被骂得有多惨,其中得天阁文弱的丁老板更是被吓得吐了一地。

  处理完这些经营有问题的铺子,林星河茶也不喝,膳也不用,直接叫如弥找出今年的契约过目。

  “主子,天快亮了。”

  天已经亮了吗?已经忙得忘了时间,他从成山的契约书里抬头。

  的确天亮了,窗纸上透着莹蓝的曙色。

  他闭眼深吸口气,本想藉由繁重的公务去逃避再次见到沐萧竹的冲击,然而辛苦了一夜,折腾了一宿,胸口中的痛意竟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再次见到无情又言而无信的她,他又再次败下阵来。

  她为什么在九江?一想到她,林星河就扼制不住心头的牵挂,只是当柔软情感眼看就要占领他的心时,他又会突然记起她已经是林星源的妾了,急着抱曾孙的祖母应是早早给他们圆了房,而沐萧竹应该也不会拒绝。她要林家的安稳、林家的富贵,她怎么会不答应呢?

  她是大哥的妾了,说不定已诞下数子……

  脑海里浮现她投入林星源怀抱的样子,一再一再地折磨着他。

  这些年,他狠绝地切断一切联系,决绝地不再回头,这些都只是因为太爱她,爱到无法看着她为别人挽起发,无法亲耳听别人唤她的名字。

  该死!该死!沐萧竹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出现?!林星河扔下手中的笔,发了疯似的推倒身前的书案。

  “如弥,出去!”他不要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为何事隔六年,他对她的感情竟然比在一起时还要浓重?是因为求不得,还是因为有缘无分?

  他这一生恐怕都无法摆脱沐萧竹的折磨。他很笃定的想,她一定会折磨他到死吧。

  她始终是他藏起来又好不了的伤,每每午夜梦回,或是独处回想时,他哪次不被想她的念头吞没?哪一次不被梦里的她反覆纠缠?

  该死!

  她来到他的地盘又怎样?他要独自舔伤,不要见她。

  林星河重振起精神,警告自己不要被心头如同困兽的激烈冲动驱使,冲到她面前,他怕自己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

  他要躲她远远的,与她形同陌路。

  “来来来,大家都举杯,为沐二爷送行,明日他就要回泉州了。”

  “多谢各位对沐某的信任,沐某保证,一定用林氏船坞最好的师傅给各位老板造船。”沐萧竹强掩欢笑举杯,与在座的船行老板们共饮。

  “你的船真的画得不错,希望做出来的船也会像画的那样威风。”

  “定不负所望。”

  “大家一起敬沐老板一杯。”

  “该我敬各位老板才是。”她与众人推杯换盏,毫不客气。

  “沐二爷,你要不要慢一点?看你脸都红了。”见她喝得又急又快,有人担心地提醒。

  “呵呵呵,这酒不错,再满上满上,大家干杯!”果然是酒过三巡能消愁,几杯酒下肚,心好像没有那么痛了。不行,还是痛,一想到那个红衣美妇,她又痛得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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