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赶忙开了牢门,宇文仁立刻钻进去,一把将宇文修扶起。
「三哥、三哥!」
宇文修微微张眼,浑身颤个不停。
微弱的灯火下,宇文仁见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绀,嘴角似有血,话也说不出,余光瞥见地上有个酒盏,随即问:「谁送了酒盏进来?」
衙役道:「是您派人送了温酒来。」
「胡扯!本殿下压根没派人送温酒!」
衙役辩解,「可是真的是您身边的护卫唐永,小的识得他的。」
「唐永?」宇文仁微怔,随即把这事先丢一边,现在的重点是救人,「传御医!快!」
衙役赶忙领命,然而一回头便见到二皇子,只是太子交代的事情要紧,他匆匆问安一声,就赶紧跑了。
「发生什么事了?」宇文信见衙役慌慌张张,再见宇文仁正抱着宇文修,诧异不已地问。
宇文仁却只是盯着他不语。
「四弟为何这样看着我?」宇文信不解问着,眼角余光瞥见酒盏,再看向宇文修的脸色,惊愕道:「有人毒杀三弟?」
宇文仁依旧只是盯着他看。
「来人!谁送温酒给秦王?」宇文信声音陡然拔高地问着。
一头看守的衙役怯怯地道:「是太子身边的人送来的。」
宇文信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仁,「四弟……为何这么做?」
宇文仁突地低低笑开,要不是还抱着宇文修,估计他会拍手叫好,「二哥,你怎么知道是温酒?」
「隆冬夜,不是温酒,难不成是冰酒?」
「二哥向来信我为人,怎么压根都不怀疑其中有鬼,一口咬定是我指使?」宇文仁笑眯眸,在摇曳昏黄的灯火下,俊美脸庞更显妖异。
宇文信摇头叹道:「我也不信,可是你身边的人岂是能买通的?」
「确实,我身边的人是买不通的,除非——」宇文仁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他的身后。
「故意被买通。」
宇文信顿了下回头望去,那个名叫唐永的护卫就站在他的身后,三两下便将他制伏。
「行了,别再抱着了,鸡皮疙瘩都爬满身了。」
宇文信还在怔愣中,突听见宇文修再清晰不过的声音,再见他一把推开宇文仁,彷佛还挺嫌弃地挥了挥衣袍,不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他惊愕地道:「你……」
「唐永买不通的,端来的自然是上好大曲,我只是空腹喝多有点醉。」宇文修扭了扭脖子,抹了抹唇上的灰,有些埋怨地推了宇文仁一把。「让人送酒来,好歹也备点小菜,你也太小气了。」
「行,三哥下回再入狱时,我肯定备上小菜。」宇文仁认真承诺着。
「去你的!」
他一脚踹去,宇文仁哈哈大笑着,俐落地闪过身。
宇文信看着他俩笑闹,隐忍多年的火终于烧毁了淬链多年的儒雅面貌,怒声道:「你们两个联手玩我!」
宇文修冷睨着他,就连笑意也冷得吓人,「是你在玩我吧?当年,你挑拨离间让太子党对付我,令我近乎残废,去年你煽动老五和老六逼宫,如今还打算利用我坑杀老四……为人兄长,你可真是了得!」
当年他命都去了半条,在查清真相前连一起长大的太子都无法信任,是太子一直接近他,直到去年老五老六逼宫后,太子提及此事的古怪,他才把自己所查得的告知太子。
其实他也颇犹豫,很多事件都与太子党有关,如果太子硬要插手,等于是打自己的脸,如此,太子还会跟他站在同一边吗?
所以在淮州拿到那本帐册时,实际上他是让人直接交给太子,让他决定要不要把帐册交出去——如果帐册交出去了,他对太子总算可以信任,才会告知接下来的计划,顺便把薛诺手中关于赈灾粮的帐本都交给他,两人联手戳破宇文信的阴谋。
他等宇文信动手,等得够久了!
宇文信冷笑,「是你自己无能才会中计!」
「是啊,当年确实是挺笨的,可是现在……你也挺无能的。」宇文修笑眯眼,笑得极其恶劣寻衅。
宇文信怒瞪着他,而后又放声笑开,「你以为能逮着我?」
宇文修冷下脸,「你又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宇文仁却是信心十足,「三哥放心,外头还有禁军和锦衣卫在。」
「他们又有何用?」宇文信张狂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外头传来轰然巨响,就连地牢的墙壁都微微震动,彷佛哪里有崩落声。
宇文仁和宇文修神色愀变。
「那是火炮的声响!」
「对呀,只要我进来得太久,我的人就会用昭怜亲手设计的铁火炮攻进来,我也想知道她的铁火炮效果如何,如今听这声响……想必外头死伤无数。」宇文信笑得俊颜扭曲。「那是你妻子的铁火炮,操作的会替换成你的暗卫,待你们被炸死,祝家和你的暗卫会一同陪葬的!」
「疯子!」宇文修拉着太子踏出牢房,往右侧望去,果真瞧见右侧的墙面破损,铁火炮似乎就架在那个位置。
宇文仁见状忙要拉着宇文修走,却被他扯住,不禁焦急道:「三哥,你还不走?」
「有问题。」
宇文仁疑惑,「什么问题?」
「心琏说过她设计的铁管是可以连击的,可是从刚刚到现在只有一声巨响。」宇文修沉吟着。「那根铁管看似简单,可是设计很精细,如果不会操作的话,可能会……」
「殿下!」
地牢入口那头有人高喊着,随即有不少人疾速奔来,待近一些时才瞧清是两人的护卫和一票锦衣卫。
海青一把抱住宇文修,几乎快哭出来,「主子,总算是见到您了。」
他这两天一直是守在大理寺外,除非里头有大动静,他是不准进地牢的。
刚刚他亲眼目睹有人在地牢的后墙上架了铁炮管,打出炮弹的瞬间却是炸膛了,炸得动手那些人四分五裂,地牢的外墙上血迹斑斑。
如此大的动静引来禁军,如今见太子的护卫和锦衣卫都冲进来了,他当然要跟着冲。
「行了。」宇文修不自在地将他推开。「其他人有没有好好看着侧妃?」
海青突然沉默不语,正当宇文修还想追问时,宇文仁已经告诉他答案——
「她告了御状,人正在大殿上。」
宇文修怒目瞪去,瞪到海青支支吾吾地推卸责任。
「是海蓝负责的,属下不知道。」
「没事,父皇没让她受三十鞭,咱们如今就押着人上大殿把事说清楚。」宇文仁拍拍他的肩。「三哥,三嫂对你真的是情深义重,我都羡慕了。」
宇文修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她如果知道回京之后这一出出都在他们策划之中……那结果,他光是想像都觉得可怕极了。
第十五章 再次成亲当王妃(2)
后来,依宇文修呈上的证据,证明了当初昭廷被人诬陷贪污直到宇文修遇祸,与宇文信都脱不了关系,于是他被圈禁在宗人府里,而昭廷也终于被正式的洗刷罪名,得以重新入土为安。
宇文修也再次向皇上请婚,这一次是要迎娶昭怜为正妃,皇上一口就允了,立刻下令让礼部打理婚事。
然而,宇文修脸上不见任何喜色,因为他的妻子不理他——祝心琏认祖归宗,改名昭怜,却依旧回到祝家,不管宇文修怎么死皮赖脸地缠,她不见他就是不见他。
「王爷……待成亲后,想怎么见都成,不急于一时。」祝西临说话时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意实在太明显,让人看得火大。
「祝西临,你这是在看本王笑话?」宇文修阴恻恻地问。
「王爷,该改口叫岳丈了。」祝西临笑容可掬地道。
「你是义父而已,少攀关系。」叫他岳丈?下辈子吧!
「我本想着你要是叫声岳丈,说不准我有机会让你们见上一面……」
「岳丈。」宇文修不假思索地喊出口,两个字而已,有什么不好喊的?但他要是敢诓他,他绝对让他到大理寺的地牢待两天!
祝西临笑眯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像是总算驯服一只野兽。
一刻钟后,宇文修在厅堂见到了昭怜。
「心琏。」
昭怜一见到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宇文修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上前抓着她。
「心琏,你听我说。」
「我叫昭怜,放手!」
「不放,先听我说!我不是故意对你隐瞒……」
「可事实上你就是隐瞒了。」
「不是……我是事出突然,来不及说。」
「你都能先写好休书,却没机会跟我说你和太子联手的事?」她哈了声,笑得宇文修头皮发麻,双膝发软。「宇文修,你真当我是个傻的?」
「不是……」他真的是冤死了。「休书是我早就写好的……」
昭怜更怒了,「休得好,咱们从此以后互不相干。」
「不是!侧妃不能扶正,得先休了,才能迎为正妃啊!」这是祖宗规矩,他也很无奈!
「我不稀罕。」昭怜哼声道,要把他的手甩开。
「我稀罕!」面对心上人那张冷到不能再冷的脸,宇文修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模型,道:「瞧,这是什么?」
昭怜本不想睬他,但一瞥见他手上巴掌大的木桥,双眼随即发亮,接过手仔细端详,半晌才雀跃地问:「八字桥?」
「对,这种手艺在衮州一带最常见,因为衮州的山极多,而这种八字桥可以衔接在山道上或者水道上,同样是不须钉的。」宇文修指着桥的底部开始讲解。「你瞧,这种桥就是从底部以八字形先搭支架,然后……」
昭怜听得十分入迷,入迷到被他拉到椅子坐下都没反抗。
一旁的祝西临微眯着眼,心想秦王果真是不同了,如今倒是会玩些手段了……下流。
「待咱们成亲后,明年咱们先去淮州看看堤防筑得如何,然后再拨空到衮州,我的封地瞧瞧,那里的山势特别,所以有许多京城见不到的特殊工艺。」
「好啊。」昭怜笑眯眼,对手中的木桥爱不释手。
「对了,我记得明州那里的翻水车很特别,不过一直没机会去看,也许可以跟皇上请命,说是咱们要去考查地方山形水势,你觉得如何?」
「好。」昭怜一口就答应了,哪里还有半点气恼,分明被风吹散得连渣都找不到。
「待成亲后,我去宫中找一些书册,咱们再查查有哪些地方有特殊工艺,到时候再一处一处寻找。」他说时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嗯。」她点头。
「所以咱们得赶在年前成亲,到时候就有婚假可以带你到郊外走走,尤其城南郊外,我有座庄园,你亲爹在那里替我设计了一座辘辘水车,定要带你去瞧瞧。」宇文修循循善诱着,语气温柔至极。
昭怜果真心生向往,不住地点着头,想像成亲之后随他大江南北地走,该多么有趣又开心。
祝西临不禁摇头,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单纯了,完全不是宇文修这种下流之人的对手,他得教她一手才行。
大婚当日,昭怜的脸色极差,因为她一大清早就被拉起来沐浴,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荒唐,发冠更重,婚衣更多层,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走不动,但看在他亲自迎婚的分上,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当然,脸色和笑容都藏在盖头下,谁也没瞧见。
而等再次踏进王府,她内心更加不快,因为礼部官员这次念的祝词又臭又长,还有满室的宾客吱吱喳喳,吵得她头很疼。
不该再嫁的!她后悔了,她原以为成亲和上一回差不多,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成为正妃竟是如此麻烦的事儿,她多想扯下盖头直接甩头走人,可惜发冠太重,她走不动。
原来,让人戴上发冠,是防止新娘逃婚的!
终于,好不容易进了喜房,昭怜能歇口气,结果又来了一票女眷,叫她头疼得更加厉害,不知怎地,头愈疼就愈想吐。
难道……她染上风寒了?
她摸了摸额头,没发烧呀,只是人疲累得难受,恨不得赶紧躺平歇一会……
闹了好半晌,终于掀了盖头,昭怜勉强勾笑,宇文修却敏锐地察觉她的脸色不对。
他凑近她低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累。」
「那你先歇会,我去应付外头的宾客,一会就来。」话落,他起身赶人,昭怜这才觉得头疼好了些。
「王妃先沐浴还是先吃点东西?」兰草一边替她卸下身上的衣物首饰,一边问。
「沐浴吧,我吃不下。」她浑身懒洋洋,只想泡个澡躺一会儿。
兰草赶忙服侍她沐浴,一躺上床,她立即睡着。
心疼地替她掖好被子,兰草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外头,叹道:「还是上回好,至少没这么累人。」
等到宇文修摆脱了宾客回到喜房时,已经将近一个时辰,昭怜早就已经睡得又香又甜,然而宇文修怎可能放过她?
回京之后,他事隔两个月才又将她娶回王府,自然要与她加倍温存。
他快速沐浴完,一爬上床立刻马不停蹄地朝她进攻,她睡梦中的羞涩反应,令他血脉贲张,整个人像是着了火,正将她剥得干净准备将她拆吃入腹时,她突地张大眼醒了过来。
宇文修以为她会动怒,忙道:「怜儿,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所以……」
呕……
话还没说完,昭怜侧过头吐了起来。
宇文修怔愣了会,立刻起身穿衣,吼道:「来人,拿本王帖子传御医,快!」
主子一声令下,不到半个时辰,暗卫已经掳了个当值的御医前来。
御医瑟瑟看着脸色铁青的宇文修,赶忙坐下替脸色苍白的秦王妃把脉,把了片刻,眉头皱了皱。
宇文修的眉头皱得比他更紧,不耐问道:「到底如何?」
御医再把了一回脉,确定之后立刻起身道:「恭喜王爷,王妃有喜。」
这对夫妻前阵子刚和离又重新迎娶,肯定是先前便留的种,恭喜就对了!
然而,御医却见两人闻言皆是瞪大了眼,半晌不吭声,让他心尖抖了好几下,心道:该死,难道王妃偷人了!
「我要当爹了……」宇文修慢半拍才大笑出声。
御医见状,暗暗吁了口气,又笑着说:「王爷,王妃有喜约两个月左右,胎气未稳,所以房事上暂歇较妥。」
话落,见宇文修的笑意一点一滴地消失,御医总觉得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地消失……该死,为什么今晚是他当值!
「暂歇多久?」宇文修沉声问。
「至少、至少……满三个月后再请平安脉,届时只要胎稳了,房事稍谨慎该是无妨。」
御医说得极慢,几乎是看着他的脸色拼凑文字。
宇文修神色依然凝肃,「可她吐得严重,这事……」
「下官立刻开药方,服用几帖就会舒缓许多。」
宇文修听完脸色总算和缓许多,给了赏银,让海青差人照着药方抓药,赶紧熬药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