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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酿酒  第11页    作者:寄秋

  一旁的幽草正在收拾从「庄子」带回来的衣裙,一件件褶好,用手拍平,放入黄花梨木柜里。

  「又叫你家姑娘吃什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多吃点好,能吃是福分。」吃得越胖越好,没人敢娶,刘氏恶毒的想着。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我家姑娘回府了。」香草笑嘻嘻的,像一只发福的斑鸠,圆盘脸更圆了。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幽草一福身,又回去干她的活,收着首饰盒的她没发现刘氏正盯着二金钗不错眼。

  「哎呀!香草,你胖了,真是好命的丫头……嗯,幽草倒是瘦了,肯定是服侍你家姑娘累的。」蝴蝶钗子有二两重吧!该怎么哄得小姑借她簪簪?嘻,簪了就不还。

  两个丫鬟一个没心没肺的咧嘴,一个含蓄的笑。

  「没胖、没胖,刚刚好,是我家姑娘痩了才显得奴婢肉多。二少奶奶吃不吃白糖糕?可甜了。」香草借花献佛,送上香糯的白糖糕讨人欢心。

  「嗯,是甜!妹妹这儿什么都好,吃的、用的全是好东西,把我们看得都馋了。」刘氏的红眼症又犯了,看到多宝塥上的小摆件,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刚收入衣柜的布料,床帷边的纯银吊勾,她都贪婪地想抱走。

  笑容很淡的夏和若终于听出她话中的真意了,她是真的馋了,而不是开玩笑,说着逗乐,但懂了反而更难受。「再馋也没用,这些是妹妹的,嫂嫂想要就叫哥哥努力一点,多赚点钱你添金添银。」

  闻言,刘氏笑脸一凝,有些愕然。「嫂嫂逗你的,你还当真呀!你二哥人老实,赚了银子也不晓得往兜里藏,全往娘手上交,我想买个针线也都不好开口。」

  她在哭穷,指婆婆府里大权一把捉,对媳妇不仁厚,除了月例外也不会多塞十两、八两亲香亲香。

  同时她也惊讶夏和若的冷淡和大胆回话,彷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她只要一说小姑的东西好,小姑便会脸红羞笑,要她们想要什么自个儿挑,衣服、布料、首饰拿出来和她们分,丝毫不吝啬。

  可这一回小姑却目光清澈的看着人,笑容明朗,语气沉稳,不轻不重的回话,有几分扎人的意味……怪了,让人心里毛毛的。

  仔细一看,小姑还挺招人的,柔美的脸庞水嫩水嫩的,不抹胭脂也白里透红,樱桃小口红艳润泽,让人想咬上一口,那双眼睛……

  怎么说呢?更明亮有神了,闪动着明媚水色,不像以往那般怯弱,多了光采,明眸皓齿多妩媚。

  「嫂嫂说哪里的话,你要的针线房都有,何须费银子去买,若是嫂嫂觉得娘管家不公,你大可以和娘提一声分家另过,那样二哥的银子不就到你兜里了。」夏和若笑得和以往一样天真,一脸不解世事的样子。

  刘氏心惊又气怒,她怎么敢!竟然叫他们分家,分了家他们拿什么过活?「你这丫头别说这种话吓人,嫂嫂可不是埋怨,只是一张嘴爱唠叨,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夏府本身没什么基业,只有两百亩田、八十几亩地、一座庄子和两间出租的铺子,府里的开销靠的是酒楼的收入,目前都由夏老爷管着,只是进项不多。

  事实上他们都没有钱,有钱的是夏夫人洪迎春,她当年的嫁妆就占了娘家家产的八成,是夏府的好几倍,名下十几间铺子、土地百顷、大小庄园七座,还有一匣子的银票。

  因为当年的洪家犯了事,怕家产被充公,所以早一步以嫁妆为名给了出嫁的女儿,他们想着保多少是多少,至少危急时能拿出来救急,以免要用银子时找不到孔方兄。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一家子前往边关驻守时,夏夫人归还了一半的家产,他们才得以平安的抵达驻地,重新开始。

  「嫂嫂莫慌,我知道嫂嫂是有口无心,我也是说着玩的,你别介意。」其实夏和若心里想着,若真的早早分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各自为了小家操烦温饱,哪来的空闲多生是非。

  刘氏讪讪,想笑又笑不出来,纳闷小姑的转变。「妹妹气色不好,还在为被退婚一事难过吧!吴家小子也太不应该了,明明别有所爱还来招惹你,简直是把你往泥里踩,你若不生气我都要说你不争气了,不过也别为了个负心汉伤了身子……」

  刘氏句句为人抱不平,劝慰勿往心里去,可听来就是不对味,这不是事后补刀吗?讽剌夏和若嫁妆再多也没用,人家看不上她,逗弄一番又回到旧爱身边,她落了个空。

  「多谢嫂嫂关心,我没事了,退婚就退婚,我还有嫁妆在手,不愁日后找不到好良人。」夏和若想的是赶紧买个宅子搬出去自立门户,她有酒坊和产粮食的庄子,经营得当就不怕饿死。

  酿酒的作物产自庄子,庄子里的出息供酿酒用,相辅相成,一举两得,她不用担心原料不足或谷贱伤农。

  呿!油盐不进,小姑在防她吗?「听说你去了庄子休养,『咱们的』庄子大不大,好不好玩?改天我和大嫂也去逛一逛。里头种了果树吧?开口鱼塘好钓鱼……」

  刘氏脸皮很厚的装作不知那是夏和若的陪嫁庄子,已过到其名下,还强调是自家的,大家共有。

  「嫂嫂们要到妹妹的庄子玩当然可行,不过果子是拿来卖钱的,你们摘一些过过嘴瘾也成,但别叫人一口气摘光了,每年的出息值一百多两呢。」我的,与你们无关。

  刘氏有种被打脸的感觉,想到光是果子一年就有一百多两的出息,她只想把庄子占为己有。「大嫂,你听妹妹这般小气,咱们才几张嘴呀,能吃光她的果子?」

  本想作壁上观的何氏突然被拉下水,不快的怒气自她眼底一闪而过,但她掩饰得很好,不让人察觉。

  「妹妹是心疼她的果子,怕被你这个吃货给糟蹋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小姑被这回的糟心事给伤得开窍了。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没有什么比把银子捉在手中更重要。

  「什么吃货,我吃得有这丫头多吗?瞧她都快把衣服撑破了。」刘氏假意动怒,实则迁怒,指向正在吃枣子的香草。

  无端中箭的香草默默放下枣子,走到墙角反省。

  「嫂嫂想吃就吃,咱们买得起。」夏和若朝幽草一使眼神,一盘子枣子往刘氏面前一搁。

  这才是真的下面子吧!叫人看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

  刘氏干笑了一下,拿起枣子一咬。「甜水多。」

  「好吃就多吃点,庄子产的,妹妹带了三箩筐回来,够大家吃上好些天了。」枣子熟了,正好酿枣子酒。

  夏和若没去过庄子,枣子是成筐摘了后从庄子运到酒坊的,她打算先酿一批果酒,等地里的作物打下来了再酿窖酒。

  刘氏面上一僵。「看来还是妹妹好福气,婆婆疼你。」

  「嫂嫂也沾福呀!你吃了福枣。」夏和若眼一眯,笑着说。

  第六章  贪得无厥的嫂嫂(2)

  最后两个嫂嫂虽是笑着过来,却带着一身怒气回去,两人都有撞到墙的感觉,好像这一次的退婚对小姑子的影响甚大,她不再任人欺而不回击,也懂得如何保住自个儿仅有的。

  「姑娘,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她们来干什么?」坐一下闲聊两句就走了?以往她们可是待上老半天。

  「来帮我数数我的钱匣子。」入秋了,好心凉。

  「嘎?」幽草先是一怔,继而神情一怒。

  「看好我的屋子,别进贼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是,姑娘。」她大声一应,表示明白姑娘的意思。

  「妹妹呀!你的嫁妆太显眼了,容易招来他人的觊觎,不如先交给你嫂子打理,等下一回亲事说好了,再交给你自行做主,不然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老是出府,给人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你还要说亲……」

  当夏和若看着一脸局促,抱着一岁大的儿子站在面前的大哥,她真的有些恨了,恨大嫂的枕头风,为打她嫁妆的主意连自个儿丈夫都利用上,还带上一个令人拒绝不了的小杀器,她的侄子。

  以前的她的确会毫不考虑的双手奉上,相信大嫂、二嫂所说的「先帮她收着」,全然不在意她们的挪用,一家子都是亲人,还在乎那一点点银两吗?她们肯定是为了她好。

  可惜亲情薄如纸,在看清她们势利的嘴脸后,她决定置之不理,谁对她的嫁妆感兴趣,自个儿找娘去,她不懂。

  「大哥,大嫂一个月要给我多少银子,她会不会占着不还?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把契约打好了,盖上指印,大家讲明白,省得日后撕破脸。娘那里有本账本记着每个月的收支,你跟嫂嫂说,田契、地契、房契我收着,她只需帮我出面就好,赚得的银子由庄头和掌柜送来……你们放心,娘教过我算账,我会一笔一笔的核实,再将银子锁入我的小金库,谁也偷不走。」

  当夏和若笑着跟大哥这么说时,他久久不发一语,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后,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妹妹,你长大了」,之后便没下文,不再提起。

  是呀!长大了,心智成熟,在经过自家人的算计、谋害后,她不得不用冷漠无情来面对他们,虽然他们尚未做出伤害她的事,可是她已经不相信他们口中所谓的关心和「为了你好」。

  只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胸口好痛,好像有把火在灼烧,一寸一寸的将她的心烧成灰尽。

  她有很多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连她亲娘也无法倾诉,因为太匪夷所思了,若非她亲身经历,她也不敢相信人死后还能重活一回,回到事情还没发生的从前,她仍是未嫁女。

  「眼泪滴进酒缸了,不知酿出来的酒会不会是酸的。」小酒娘变爱哭虫了,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我才没有哭,是汗流进眼睛里……」夏和若闻言连忙以袖子拭泪,手还停留在脸上,忽然惊愕,只有她在的酒坊内,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

  两个哥哥在妻子的怂恿下接连和疼爱的妹妹谈话,话题无疑和嫁妆有关,一再失望的她心灰意冷,觉得茫然,在府中似乎已无立足之地,人人以异样眼光看她。

  忽然间,她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时候她想起酿酒,只有在酿造的过程中她才有活着的感觉,一粒粒蒸熟的白米在手中翻动,彷佛那酒的香气也在蕴酿,一丝丝、一缕缕地在双手的搅动中逐渐成形。

  于是夏和若向她娘提出到庄子长住的请求。

  夏夫人看女儿抑郁的神色,以为她是因退婚风波而神伤,至今仍走不出来,她只踌躇了一下就点头,不忍心女儿被流言所伤。

  庄子是去了,只不过转了一圈她又去了酒坊,把自己关进小屋子里不见人,日夜不分的在里面醸酒。

  而原本停滞不前的小酒坊也正式开工了,夏和若买下签了死契的三男一女当帮工,秋收后粮食便送到这里,整整三大粮仓,若不增加人手,够酿十个月。

  这是用粮食酿的酒,浓度高,放置的时间长。

  另两个月用来酿花酒和果酒,桃花、梨花、菊花都能入酒,果子种类更是不少,足以应付酿制的消耗。

  「谁欺负你了?瞧你小可怜似的,两眼肿得像核桃。」真是欠了她,一看她流泪居然会心疼。

  一只温热的大半覆在头上,传来暖意,顿感心头一暖的夏和若抬头一看。「是你呀!」

  「呵!不是我还有谁?谁敢碰长乐王的女人?」活腻了找虐,他正好拿来练刀,一片片的片肉。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闷闷的说着。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段玉聿霸气的将手往下一压。

  一只转不动的鹌鹑横眉怒视。「你欺负人。」他的手又大又重,她没法动了。

  「就欺负你,你有胆子咬我一口试试。」看她有气不敢出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被取悦了。

  她有胆呀!可是不敢咬。「王爷……」

  「叫我聿。」她胆缩了。

  「不喊就亲你,立刻办了你。」嗯,这个威胁颇合他心意,这个小酒娘太会躲了,他前脚转身,她后脚就溜了,躲得比谁都快。

  哪有人这样横行霸道耍流氓的。「堂堂亲王凌辱弱女子,你置王法于何处?老天是长眼的。」

  「王法是我段家设置的。」普天之下是段氏天下。

  夏和若气闷,捉起他的手一咬。「我让你痛。」

  段玉聿眼一眯,露出利光,忽地仰头大笑。「迟早我也让你痛一回,扯平。」

  什么扯平,自说自话。听懂他话意的夏和若头皮发麻,腮帮子微微泛红。「我救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他伟岸的身躯微倾,黑眸对上水瞳。「我在报恩呀!小若儿有什么不满的,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

  忍了忍「小若儿」这称谓,她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给别人需要的才叫报恩,强施于他人则叫恩将仇报。」

  「嗯,说得有理,你长智慧了。」他又将手往她头上一放,轻按了几下表示欣慰,虫子羽化了。

  「不要按我的头,男女授受不亲。」她突然生出横胆,将他的手抬高甩开。

  段玉聿一手揽住她的细腰,将人拉进怀中。「像这样吗?」兽兽是不亲,可他是人。

  「王爷,你放……」手。

  一张带笑的俊颜覆下,睁着大眼的夏和若心口狂跳不已,凝止了呼吸,她陷入呆滞,脑中一片雷光电闪,除了苍茫的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唯有他的气味。

  「我说过了,只能叫我聿。」他双眼阴暗,带着一抹嗜血的邪气,伸舌一舔唇,似在回味。

  「王爷……」

  「自找的。」他愉快地低头,找寻想闪避的红唇。

  段玉聿是一头绑不住的狼,他在荒野中寻找母狼,虽然弱小了些,但他的强大足以令她变强。

  「你……你不许再……碰我,这是不对的。」她连忙捂住嘴,可捂不住先前被用力一吮所残留的剌痛。

  「你不想当我的女人?」他伸指抚向她微肿的唇瓣。

  「……对。」她小声说着,抬着眼往上瞧。

  「小若儿,你还没觉悟呀!」可怜的小东西。

  「什么意思?」她忽生不安。

  段玉聿将嘴附在她的耳旁,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段玉聿——」欺人太甚。

  嗯!不错,声音宏亮嗓门大,人果然要激发才会奋起。「你的酒不酿了吗?再不动手真要酸了。」

  「你……」等等,他是刻意激怒她,好让她忘记先前的悲伤吗?他这么做……

  正想发怒的夏和若看到他嘴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又瞧了瞧放在大筐上散热的饭,灵光一闪,她看见了他放下身分的用心,以及那丝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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