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应了声,却伸手拉住她,双手从她身后揽抱住她,温凉薄唇贴在她耳畔。“晚上睡我房间。”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即使已是这般亲密,仍觉不好意思。她抿抿唇,颊面热烫地细声道:“现在晚上都……都睡你房间了。”
“我是说,睡到天亮,不要再回去和以安睡了。”她是睡在他床上,但他入睡了,她就又回去隔壁房和妹妹睡,他想要的是和她相拥到天亮。
“我怕以安醒来没见到我会哭。”她低垂眼帘,看着他贴在她腹上的十指。
“再来都要上小学了,也要学着独立。难不成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也要一辈子都陪着他们睡?那我算什么?”他贴在她耳际说话,热热的气息把她的耳垂颈项都煨得红红的。
她愣了下,轻拉开他双手。“我先去倒牛奶给你。”她逃避似的离开客厅。
他想要孩子吗?也许是的。他说过他渴望一个安定的家庭,他的妹妹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这样的男人很好,有责任感,而她很幸运,遇上了他。
如果可以和他共组家庭,她想,他必然会是个很好的丈夫,也会是个好爸爸。
她何尝不渴望一个安定的生活呢?她何尝不想要一个很好的丈夫呢?可是,她也许连怎么照顾自己都有问题了,任何能给他他想要的安定?
拿了他专用的杯子后,她从冰箱里拿出鲜奶,才把鲜奶倒入杯中,一道闪光旋即划过眼前,她瞬间跌入一片黑暗,就像停电那般。她惊愣住,还来不及有反应,就听见他的脚步声,她大大惊跳,杯子匡啷一声,连同手中的鲜奶瓶一同摔落在地上,她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
这感觉和上次相同,经历了一次那样的恐惧,她仍是怕得不得了,即使是这段时间已经在练习与黑暗相处,却还是抑制不住惊慌——她还想看见,真的还想多看这个世界。
她试着睁大双眼,但仍是只有一片黑,她感觉一片黑暗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凝聚了。下一秒,她惶恐地捂住嘴,就怕哭声引起他的注意,她下意识看向厨房门口的方向,黑压压一片才让她想起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她急急蹲下身子,单手在地上抚触,试着捡拾玻璃碎片。
“晴安!”杯子落地那一瞬间的清脆声响,让原想走入房间的黎础又转进了厨房,他一见到她弯着身子,手指就要触上那一地的碎片时,着急地喊了声。
他微扬的嗓音在这时候加促了她的紧张,她“嘶”地一声,感觉手指传来的疼痛,下一刻,她的手腕被握住,高高举起。
“怎么不用扫把?”黎础又抓住她的手,语声略急。“流血了,痛不痛?”
流血了吗?黑暗给她的疼痛又岂是这般而已?她摇摇头,垂落的眼睫底下,忽而淌落泪。她急急抹了去,仍是让他瞧见。
“很痛吗?我们去楼下,我帮你上个药。”他握着她手腕,就要将她拉起身。
她眼底有着恐惧和不安,它们像是凶猛的海浪般,在她美丽的眸底汹涌翻腾。
他不明所以,何以她的眼神会如此惶然和慌乱?是因为打破了他爱用的杯子?
还是指腹上的伤口令她不舒服了?
听到要下楼,她逃避似地想要推开他,但角度没算对,手掌扑了空,她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她顺势环住他的腰。
怀里那微颤的身躯让他疑惑,她在害怕什么?“晴安,你怎么了?”
他发现什么了吗?她摇摇头,两手紧抓住他腰侧衣物。“你、你能不能抱我?我觉得自己好笨手笨脚,连倒杯牛奶也能变成这样……”
原来是怕他责怪她吗?他笑了声,一手贴着她背心,一手环过她腿膝,他长腿一使力,直起了身子,抱着她走出厨房。
她贴着他左胸口,心思急急翻转着,眼帘眨动间,微光渗入,她一颤,随即而来的是惊喜,她扬起长睫,看见他微敞的领口,视线再上移是他线条好看的下巴,能再看见他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哭着抱着他脖颈。
她突然的力道让他走动的身躯顿了下。“晴安?”
他颈侧跟着一阵湿热,他听见了她细细的啜泣声。“伤口很痛是不是?”但在他看来,只是小小的穿刺伤,应不至于痛到落泪。
他知道她性子易感,她掉眼泪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只是她最近哭的次数会不会也太频繁了?
她顾不得其他,双手捧住他脸颊,有着咸意的菱唇猛然蹭上他嘴角,她吻着他的唇,呼吸着他的呼吸。“础又,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她急于表达,心酸却又喜悦的眼泪将他的嘴角染得湿湿的。
她如此热情又大方的告白,他乐得咧着嘴笑。
他一路勾着嘴角,抱着她下了楼,他走到诊间,将她放到椅子上,第一件事,不是检视她的伤口,而是深深地吻住她。
如果打破杯子能令她这样不安地在他身上寻求温暖依靠,他不介意她把他屋里的杯盘通通摔得碎烂。
他要的就只是,她心甘情愿爱着他。
第8章(1)
她看着他白袍上的绣名,指腹随着那蓝色线体,一字一字划过——黎础又。
盯着他的名字好半响之后,她拿起熨斗,喷了些水在他的医师白袍上,熨斗一贴上,白袍上经年累积的淡淡消毒药水味和热度顿时化作白色蒸汽,她在薄薄的气味和烟雾中湿了眼,他的绣名瞬间模糊。
明天起,诊所休诊一星期,因为他有一场为期四天的医学会议,在美国,明天早上的班机。
行李她帮他整理得差不多了,就剩几件衣物的整烫。她喜欢看他穿笔挺的衬衫和西裤,还有他的医师长袍,她也习惯烫得直挺,因为那会让他看起来更专业、更意气风发,她喜爱自信的他。
四天会议,加上来回飞行的时间,他不在台湾的时间够她用来整理她和以安的物品了。外面的房子已经找好,就只剩适当的机会搬出去,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可以这样帮他打理他的用品和衣物了。
她抚触着那件白袍,发现衣扣松了,她找来针线,坐上床沿将衣扣缝紧,她还能为他做的,好像就只剩这些了……
“晴安,你在做什么?”刚为最后一个患者换了药,拉下铁门,他一上楼就是寻着她的身影,他在房里看见背着房门的她。
“你这件医师袍的扣子松了,我把它缝紧一些,才不会掉了。”她回首,看见他走了过来。
从她身后抱住她,他嗅闻着她的颈后。“以安睡了?”
她搁下针线,侧过面容看他。“睡了,再来就要读小学,每天都要早起,现在要让她养成早睡的习惯。”
他吻了下她掀动的红唇。“你还没洗澡吗?”她身上没有沐浴乳的味道。
“还没。”她摇摇头。“我想把你的行李都整理好再去洗。”
“那就一起洗?”他温凉的唇贴上她耳际。
他温热的气息和带着暧昧的暗示话语,让她脸腮发热,她想了想,缓缓点头,小脸滚烫。
他受宠若惊,含着喜悦的低嗓微扬。“真的?”他不是没对她提过一起洗澡,但她总是害羞推拒了,这次答应得如此干脆,让他惊喜莫名。
她点点头,声音细柔。“不过要先等我把你的行李整理好。”她将他的白袍整齐叠妥,在看见他的绣名时,想起了什么。
“你本来姓什么?”她后来慢慢了解康生医院的院长姓黎,他们这三个被收养的兄妹才跟着姓黎。
“林。”他答得干脆。
“础又是你原来的名字吗?”她指腹轻抚过那两个蓝色绣字。
“不是。”
“那……你本来叫什么?”她抬眼看他,神情专注。
“你问这做什么?”他面色有些古怪,眉心淡刻了浅痕。
“我想知道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他曾经拥有、遭遇的一切,当然也包含他的名字啊。”她笑得好温柔。
她这番话对他很是受用,他随即找来纸笔,草草写上三个字——林凌戚。
她看着他的笔迹,微微笑着。“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嗤了声,睨着她,不以为然道:“好听?你念念看。”
她不觉奇怪,菱唇缓缓掀了掀。“林……凌……”戚?原来是戚,她方才没看仔细,以为是威。
那个……她蓦地咬住下唇,压抑着笑声。
“好不好听?”他瞪着她那张笑得很甜,偏又隐忍得有些可怜的脸蛋。
“很有……创意啊。”她还是笑着。“是你的亲生爸爸还是妈妈取的?他们是詹姆斯庞德的影迷吧?”
他捏捏她的粉腮。“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的影迷,反正我现在是黎础又。”
她笑了笑,抓住他修长的手指,握在手心玩着,“明天陪你去机场?”
“不要,我自己叫车过去就好。”他在她身侧坐下。
“为什么不要?我想陪你啊。”她紧抓着他的手指,恋恋不放。
“你中午不是还要接以安?这样时间上太赶了。”他抽出手,把她的发丝勾到她耳后。
她想了想,也是,送他到机场再赶回来,除非交通一路顺畅,否则她确实很有可能赶不上以安的下课时间。
她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裙面,不说话了。
“怎么了?不开心吗?”他凝睇她侧颜。
她摇摇头,柔嗓藏着浓浓的不舍。“我只是觉得美国好远。”远到他回来时,就会发现她不在了。
他笑了声。“怎么会?”然后他一掌搭上她秀肩,把她拥入怀里。“你会想念我吗?”他双唇轻触她的发丝。
她把脸蛋埋得更深,双手紧紧搂住他腰身。“嗯,我会想念你,很想念你。”
她用力呼吸,汲取他身上的暖意,还有他那一身还未进浴间所以仍残留在身上的淡淡消毒药水味。
认识他之前,她并不喜欢消毒药水味,以往进出医院的经验告诉她,那意味着她或是以安身上又有伤口。但是遇见了这个男人后,他身上的这种气味,却令她安心,那会让她觉得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现在,这个常带着药水味的伟岸身躯,将不再属于她……
她倏然热泪满眶,湿了他衣裳。
感觉领口下的肌肤有些麻痒和湿润,他轻推开她的身躯,黑目一瞠,讶道:“你——怎么哭了?”
她摇摇头,笑着说:“只是很舍不得你。”
他心怜又心喜,掌心轻轻捧住她的面颊,温唇贴上她湿湿的眼皮,尝到她咸咸的泪液。想念的味道,就是这样咸咸的?
“就去几天而已,我保证一定尽快回来,会开完就走,不多逗留。”他喜欢她这样的反应,那表示她真在乎他。
徐晴安缓缓扬睫,透过水花花的眼看着他,那眼神传递的讯息是多情珍爱的、深刻缱绻的、留恋不舍的。“础又,我爱你。”
他笑着。“我知道。”
“础又,我爱你……”像是怕他没听清楚似的,她重复着。
“我也爱你。”他以为她想要得到他的保证。
她微抬下巴,含住他唇片。“础又,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也真的很爱你。”他笑了声,顺势将她后脑压上自己,温舌滑入她口中。
“础又,你要记住,我爱你……爱你……”她找到机会又是爱语不断,哽咽说道:“我爱你……”然后,就要说再见了。
她如此多情呢喃着爱意,他再控制不住,在她耳畔低喃:“可以洗澡了。”他抱着她走进浴室。
她红着脸,哭得泪涟涟,把他的心情弄得又痛又怜。
这一夜,她难得外放的情意和仍带羞怯的狂野令他甚为惊喜,却也是日后的回忆中,最令他心痛难当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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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计程车,黎础又拉着小登机箱,大步走到诊所门口。
他动作迅速地拿了钥匙开门后,脚步匆匆,一路直奔楼上住处。
他打开门,先是在门口唤着:“晴安?”一面拖了鞋,一面进了屋里。
“晴安?”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喊了声。
踏进屋里,合上大门,他再扬声喊了她的名。“晴安?”
不对!他在国外时,曾抽空拨了几通电话,全是无人接听。那个时候他便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总是告诉自己她也许出门一下,也许睡了、也许在洗澡……但就连现在他都置身屋中了,还得不到任何回应,这是怎么回事?
“晴安!以——”他走进她们的房里,惊愕不已,“……安?”房里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保持她们未住进前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脚步有些杂乱,冲进自己房间,她有几件吊挂在他衣柜里的衣物也全都不见了……这是表示她们离开了?为什么?
他扶着额际,不敢相信,怎么去参加一场会议回来后,是一室冷清迎接他?她走很久了吗?他一飞出去她就走了吗?为什么要走?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
不知道是走得急的关系,或是心痛难当,他额际淌落汗水,伸手揩去的同时,余光扫到床头柜上的小台灯下压着一封信,和一本眼熟的册子。
他瞪着那封信,目光在这一刻间竟是有些凌厉了,他只是瞪着信,迟迟不去拿它。
人一声不响就离开,随便一封信就想要打发他?
为什么要走的那个人,总是可以这样无牵无挂?童年母亲的离去,亲生妹妹的失联,至今都让他深感遗憾。她不是不明白他的过去,她也有类似的经历,他以为他们最合适,那为何她还要用这种方法走出他的生命?
他双腿一软,坐在床沿,低垂着淡染深郁的面庞,那侧影淡淡,在薄光渗入的房里,竟有着失去依靠的旁徨和无措。
也许看来是他让她依靠了,事实上,他不也仰赖着她的柔弱而让自己更强大、更有价值感?
良久、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颅,站起身子,走到床头柜前,抽出那封信和那本册子。
他翻开册子,映入眼底的是名男子,男子低垂着面庞,正翻阅着书本,修长的指尖还捏着书页,身上的衣物有着清楚的绣名,他看见了“黎础又”这三个字。
他笑了声,眼眶却是莫名湿润,他接着翻了后一页,依旧是他的素描,他再往后翻,每一页都是他。开心的、皱眉的、看诊的、翻书的……每一笔、每一画都如此真实,她把他画得真好。
她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做这些事了?难怪他最近常见她捧着本子,很认真在画着什么,而只要他表现出感兴趣的模样,她总笑着说那是她的秘密,以后再让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