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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秘史(下)  第6页    作者:千寻

  末了,王馨昀又说了很多,包括她与周旭镛的相处、她夹在亲人与丈夫间的委屈忍耐、她有多痛恨周旭镛的残忍……多到李萱无法消化、头发疼,她看着王馨昀枯瘦狰狞的面容,已经分不清楚心头的那点感觉是恨还是悲怜。

  第十一章  你苦我也不好受(1)

  彻夜辗转难眠,王馨昀的话不断在李萱耳边回荡。

  她质疑王馨昀的话是假是真,周旭镛的“鹣鲽情深”真的是为了守身、守住一颗等待自己的真心?他的冷漠是为着保她平安?所以,淑妃一遭幽禁,他便开始明目张胆对她热络?或者是,王馨昀想误导她,让她再次错解他的心思,对他抱着不实的想像?待希望成为失望,作壁上观的王馨昀便可以大肆嘲弄她?李萱揉揉额际,头有些疼,应该是没睡好吧,她自嘲地笑了下,听到这种难以消化的消息,谁能睡得好?王馨昀的一席话彻底颠覆她的认知,外头传论纷纷,二皇子与皇子妃夫妻和乐,是假的?她以为周旭镛对她,不过是兄妹情谊,也是假的?怎么可能?宫里有太多的人可以证明,当年皇上不过稍稍透露要将自己许给二皇子的消息,他便气急败坏地在御花园里与周敬镛争论起来,她自己也亲眼所见,他为了拒绝她,数度态度清冷。

  无风不起浪,谣言从来不会只是谣言,中间必然掺杂几分真实性,他对她……绝对不会是馨昀说的那样。

  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馨昀是何等骄傲的女子,若不是痛极恨极,怎会在她面前揭开自己的疮疤?日子就在她患得患失的情况下又过去了数日。

  李萱愁云惨雾,轻敲额头,矛盾在胸口折腾着,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

  “我记得你对那个梅花村满心向往。”

  一走进书房就见李萱拿着书册在发呆,周旭镛出声打断她的思绪,今天他想同她聊聊。

  “我是啊。”

  李萱回神、微叹。

  “在冷宫时,我们每天都在计划房子要怎么盖、田地要种什么、要找谁学习农事、要怎么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当初的计划在逐步实现中,她让无颜送到敏容手上的银票发挥作用,买下的田地从两亩扩增为二十五亩,屋子盖得更大了,还留下一个宽敞的后院,她们之前说好的东西一一被添置起来,敏容写给她的信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什么样的计划,说来听听。”

  “那个时候敏容说屋子不要盖太大,把院子弄得宽一些,雇人挖个小池塘,放满水、在里头养鱼养鸭子,以后就不怕没有肉可吃。

  我说,两个女子要把田给耕好大概有点困难,不如种桑树,养蚕取生丝,她同意了,又说也可以种上一些容易养植的果树,果子成熟了,咱们学农妇一样挑到大街上卖。

  “她想在鸡笼上头搭架子,种点丝瓜,我想想,既然有棚架,不如再种上两株葡萄,待葡萄结实累累,就有新鲜的水果可吃,吃不完的就酿成酒,在冬日寒冷的夜里,学文人举杯赋诗……”说着说着,李萱放下心思,遗忘王馨昀带来的困扰,她张着晶莹灿亮的眸子,里头盛满笑意,彷佛那样的生活就在眼前。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当然不错。”

  紧接着,李萱又告诉周旭镛她和敏容的交情,说冷宫岁月寂寥,全靠着敏容的八卦和对未来的憧憬熬日子。

  她说她们决定收养一、两个孩子,将来好替她们送终,至于孩子想姓谁的姓,由他们自己决定,她们要组一个再幸福不过的小家庭,让孩子快快乐乐地长大,大人幸幸福福地变老,没有斗争口角、没有心机算计,日子过得单纯而甜蜜。

  那样的日子,连周旭镛听着都心生向往,虽然不能金衣玉履、珍食美馔、仆婢成群……可简单而满足便是人间最好的美事。

  “你不喜欢那种世外桃源似的生活吗?”

  “喜欢,在战场的时候我也想过待战争结束、天下太平便卸甲归田,过过渔农耕读的日子。”

  李萱心想,当时境况肯定很糟,才会让这样一个对朝廷有抱负、责任和理想的男子,起了不如归去的念头。

  他一眼读出她的心思,说道:“当袍泽一个个从自己眼前倒下,当期待天明变成奢望,当下自会领悟生命不过是过往云烟。

  因此心里顿生厌倦,想抛下一切荣禄,寻求一片安静田园。”

  “嗯,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用命去拚搏。”

  “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体认?”

  “在后宫的时候,那里是战场,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日日上演,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胜了,冠冕加顶、家族荣耀;败了,落得一世凄凉还算好的,死得莫名其妙、留下一身臭名的多了去。”

  他凝望着她,许久许久才缓声问出一句,“冷宫,很辛苦吗?”

  李萱回眸仰望,轻抿下唇,想起王馨昀的话,她起了试探的心思,“刚开始的确辛苦,不是因为食恶居差,而是因为惨澹凄凉的气氛会让人觉得没有希望,那种感觉很吓人。

  所以我天天盼着你查到真凶、亲自到冷宫放我出去,希望你能照我信上所写,寻出脉络、抽丝剥茧将真相摊于世人眼前,我告诉自己,就算你待我无心,也绝对不会对我置之不理,因为这件事还牵扯到皇后娘娘,可是……”“对不住。”

  她摇头,柔声问:“你有你的不得已,便是皇上也有他的困境,你们不是不想查,而是不能查,对吗?”

  “不,我查了,照着你所言的一条一条彻查到底。

  那些人证如今养在我的庄子里,只是缺一个公布真相的好时机,这是母后去世时,最遗憾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睛,眉心有着无比的疲惫。

  “所以淑妃的小产,果真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是吗?”

  “是,我找到当时为她看诊的太医。”

  “真狠心,为拉皇后娘娘下马,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牺牲。”

  “淑妃年纪已大,怀孩子本就艰难,初时胎象不好,日日用药调理,太医认为便是生下来也是个有缺陷的孩子,但真正让她下定决心要利用孩子陷害母后的契机,是太医号脉确定她腹中胎儿是女非男。”

  “怎么会,当初都说落下来的是个男胎。”

  “诓人罢了,那个男胎是太医从外头寻来的,若是女胎,很容易便让人怀疑淑妃自己动了手脚。”

  淑妃不需要女儿,何况是一个有缺陷的女儿。

  “寻来?”

  李萱咋舌,又不是买菜,往市集上走一趟就可以买到。

  “那名太医利用自己的医术,找到孕期差不多的妇人,将人家腹中胎儿活活打下。”

  “医术是用来医人的,怎么可以……”“他很清楚,做这件事死的是他自己和一名未出世的胎儿,若他不肯做,死的将是他一族七十八口,你觉得他会怎么抉择?此事过后,他出宫后却一路被人追杀,将他砍杀成重伤,是你的信、我的人救下他。”

  “淑妃的权势这么大?”

  她不过是一个妃子,何况当时执掌后宫的人是皇后娘娘,还不是她。

  “父皇太相信王家了。

  因为王益在扶持父皇登基这件事情扮演重大的角色,因此父皇便给了王家极大的荣耀,可他们不知满足、不知收敛,反而将族中子孙、自家派系人马一一塞进朝堂中,短短三年羽翼渐成,朝堂有王益、军权在王倎辅手里、后宫又有淑妃把持。

  “父皇虽然仁厚却也不是傻子,两、三年下来,他渐渐发觉只要是王益不想要的政令便无法推动,而后宫的皇子、受宠的嫔妃小命难留,母后处处受制,整个朝廷表面上虽然一派平和,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

  而真正让父皇幡然大悟的正是雪芝草事件,淑妃可以这么轻易便将母后及德妃娘娘拉下来,那么哪天要是王益起异心,要把父皇从龙椅上拉下也不是难事。”

  “在那之前,你们从没给过皇上任何建言吗?”

  “有,起初父皇认为我们是为母后抱不平,反而要我们心胸宽大些。

  我们眼看着淑妃在后宫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执掌后宫的是母后,却有将近八成的宫人对淑妃效忠,而王益在父皇跟前越来越说得上话,每每有人意见相左,官员们便悄悄地审视王益的脸色。

  我和皇兄束手无策,心底明白和王家对着干只会屈居下风,于是改弦易辙不再挑剔王家,反而顺从父皇的态度,处处对王家看重。

  “朝堂官臣哪个不是人精,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能力,一旦发现我和皇兄也与王家走在一道,再加上父皇的赐婚令一下,他们便认定王益是大周的地下皇帝,事事以王家马首是瞻。

  堂堂皇子却必须忍气吞声在他们面前演戏,在朝堂上演、在后宫也演,心底真是憋屈死了。

  “五、六年前,我和皇兄从母后口中知道父皇有意为你我赐婚,我心底欢喜着,可发现身后有人暗地窥伺,我和皇兄不得不演一出戏,让淑妃误以为我对你无心无意。

  果然,短短几日此事旋即传遍后宫,谣言四起,淑妃见缝插针想让你对我死心,偏偏你不着道,恨得他们咬牙,几次企图陷害你。

  “王家目中无人、日益骄恣,强抢兵权、迫害良臣,甚至在父皇面前露出不可一世的骄傲面容,终让父皇觉醒,发现自己养壮了一头恶虎,正虎视眈眈等待反噬自己。

  而淑妃坑害母后之事,更是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父皇对王家的信任荡然无存。”

  “后来呢?”

  “事发,我和皇兄日夜兼程赶回宫里,我查出事情始末,与父皇、皇兄关在御书房说话,我身边的隐卫却发现御书房里埋了不少淑妃的眼线,当时,堂堂的皇帝、皇子处境堪怜,想要说几句真心话还得想尽办法避开他们。

  “最后,我们决定委屈你们,我在慈禧宫和冷宫派出隐卫保护你们的安全,而我和王家的婚事继续进行,让我失算的是,淑妃竟然半点名声都不顾,光明正大地到冷宫伤你……”狠戾目光闪过,他脸上流露出一抹阴毒。

  当时,知道淑妃带人到冷宫教训萱儿,他气得想放把火烧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皇兄一把拉住他,凝声问:“你这么做是打算陷母后于危难当中,还是嫌萱儿活得太轻松?”

  皇兄的话像冷水般当头浇下,皇兄是对的,他们的力量还太小,而父皇决定的事他们只能遵从,当时的他们连母后都无法保护,又怎么能照顾得了冷宫里的萱儿?因此,对萱儿最好的保护方式便是彻底忽略,就像父皇对母后做的那样。

  李萱闻言轻喟,她明白,倘若淑妃是暗地派人杀害自己,隐卫就可以动手悄悄把人解决掉,可淑妃是光明正大闯进冷宫,隐卫能奈她何?难不成还能绞杀宫妃?“没关系,老天有眼,终究让我熬了过来。”

  “你以为只有那次吗?不,在我与王馨昀争执后,王倎辅曾经派人到冷宫暗杀你,却被我的人偷偷解决了,后来淑妃命人在饭食中下毒,我让人同你示警……”“示警?我不知……”她顿了顿,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是那次,我的碗莫名其妙破掉,而芹贵人上吐下泻的那次?”

  “没错,你的食具让我的人用巧劲弄出裂痕,稀饭装进去一下子就破了。

  而冷宫的饭食全是大锅饭,你没中毒,反倒是连累旁人受灾。

  王倎辅和淑妃前后下手七次,次次都没有成功,他们心里怀疑却怀疑不到我头上,因为那三年我在京城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不相信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好猜测后宫里还有母后残余的势力。”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李萱心头微暖,看着他的目光更添柔和。

  “那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呢?淑妃有没有向她们下手?”

  “我们以为已经防得滴水不漏,没想到母后还是着了道,淑妃让太医在母后的汤药里加料,母后一死,同时囚禁于慈禧宫的德妃娘娘嫌疑最大,幸亏德妃娘娘机敏、发现得早,终究没让淑妃得手,但自从那次之后,母后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说到底是我们的错,我们专心一意对付王家、分身乏术,以至于忽略了后宫,我们以为淑妃究竟是女人,手段远远不如王益,没料到什么人家养出什么样的女儿,他们都是狠辣深沉、野心勃勃、刻薄寡恩的毒蛇之辈。”

  李萱动容,原来他们的处境艰困如斯,她却半点忙都帮不上,还心存怨怼,真是糟糕……周旭镛续言,“数度交手,我们发现王家养了一队死士,将近百人,专门用来对付与他们对立之人,而淑妃手段残狠,身边也有几号那类高手。

  母后被囚,后宫尽数纳入她的势力,我们何尝不想大刀阔斧,一口气铲除淑妃势力,但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忌惮王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忌讳王倎辅手中的兵权,所以我们忍了,咬紧牙关、蛰伏等待。”

  李萱蹙紧双眉,眼底带着忧郁。

  “后来呢?”

  “狂妄者必自大。

  皇兄留在朝中协助父皇收拢各方势力,又在民间放出流言,将在朝为官的王家子孙们所做的恶事传得风风火火,逼得王益不得不壮士断腕,自求父皇下令惩处。

  “而我负责边关战事,王倎辅打不了的仗,我打,一点一点,三万、五万,把他手下的兵权渐渐收到自己手中。

  待他发现手下的能手大将被派到我的阵地后,不但没有阻挠我的战事,反而被我一一收服,王家父子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此时,父皇、我以及皇兄手中逐渐形成一股势力,再不必对王家小心翼翼,相反地,我们有实力对他们步步进逼,逼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一些……能够让人紧咬不放的事情。”

  听到这里,李萱终于能缓口气,她问:“你们做了什么?”

  “之前我慎防王馨昀,防她回娘家说些不该说的事,幸而她够骄傲,宁可打肿脸充胖子让人误会我与她感情甚笃,也不愿意透露半句委屈。

  渐渐地,她因为心思过重病了,而边关战事结束,我一回到王府便把她换上来的人全数清除,摆明与她对峙。

  我不只待她冷漠还极其刻薄,我刻意放她身边的龚嬷嬷回王家告状,让王益确定他女儿的皇后梦早已结束了。

  “后宫里淑妃被禁,柔贵嫔失利,德妃重新执权,淑妃的旧势力被消灭。

  朝堂上,与王益附和的人越来越少,而王氏族人罢官的罢官、砍头的砍头,剩下来的没有几个能够顶事。

  “军营里,王家军沉寂、周家军频频建功,王倎辅手下的人能不蠢蠢欲动想投靠过来?而王倎辅送过来的将领们本就与王家军的大小将军们是老同袍,联络感情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些话传得快,不过短短数月,原本对王家军忠心耿耿的人也起了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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