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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没出息  第8页    作者:千寻

  他握住她的手,郑重摇头。「你不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挑他来说这个,是因为他说了他的家庭,基于公平起见,她必须回馈?

  不知,她就是想对他实话实说。

  「我是,我亲手载了十七个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全然不知。」

  他杀人,因为对方有罪,她杀人,只为了活久一点,立场不同、心态不同,她凭什么把报仇说得振振有词。

  「死在我手下的人更多。」

  那年肃贪,项庆文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你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杀人,是为了救自己。」救自己?上官天羽眸光一闪,悚地心惊。

  反手,他抓住她的手腕,搭上脉搏,她的脉象不寻常。「在执行命令之前,宋民君给你们服毒?」

  「奇怪吗?不奇怪啊,他必须提防我们有异心。」她很平静的点头。若非这些毒物,谁肯心甘情愿当工具?

  她始终觉得公平,主人教她武艺,她为他杀人,因为她必须够强、够狠,才能面对上官天羽和高高在上的皇帝。

  「你中什么毒?」

  上官天羽眼底闪过锐利,好看的眉形狰狞,额间的青筋暴露。该死的宋民君,没将他抓起来千刀万剐,难消他心头恨!

  她没回答,反而问:「主人和皇帝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什么主人叫他不是你的主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粗鲁地抓住她的肩膀,恨恨低斥。

  他干么那么生气?中毒的是她,她反应都不如他那么大。

  「说!他给你下了什么毒?」

  上官天羽加了力道,项暖儿颈窝间一阵剧痛,她皱眉,反握住他的手。

  他发觉了,慌得松开手。他在搞什么?

  她平和道:「摧心丹,放心,不会那么快发作。」

  重要的是,这种毒,毒发立即身亡,不会教中毒者承受太多痛苦,对他们而言,这是最轻松的毒物,或许主人认定刺杀皇帝太困难,所以惩罚也给得轻了。

  是摧心丹?

  上官天羽这才松口气。幸好,不是难解的毒,顶多药引难求,许多药材不是寻常药铺易得的。

  不过,身在朝廷,皇宫内没什么难得的药。

  「我明天下朝后,就去找王御医配药,不会让你毒发。」

  「你懂毒?」

  是啊,她想起那日,他不过闻了闻银耳羹就知道她下了归魂散,说不得,他还是使毒专家。

  「我是铁木老人的关门徒弟。」

  铁木老人?铁木老人擅毒与医术,他没有武功,但武林人士哪个不拿崇?

  不单因为冒犯了他,会死得不明不白,更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需要他的医术来帮忙。

  「你也懂医?」项暖儿追问。

  「医术差一点,我的师姊学得比我好。」

  「你有什么是不懂的?」

  他轻笑,嘴里不说,但眉梢的得意替他作了答。「摧心丹的解药最难得的药材是预铜草和甘天露两昧,皇宫里有。」

  「当宰相真好,什么东西都能拿得到手,我得慎重考虑,要不要弄个状元来当当。」她觑他。

  「我保证,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除了能力,运气也很重要,史上,有几个人能十八岁拜相?

  她不服气。「你都能做到,为什么我不行?」

  「我佩服你的笃定自信,了尚若你要去参加科考,我收你当门生,向皇上极力推荐。」

  她没好气的冷哼,「谢啦。」

  「不客气。」他的嘴角上扬。

  在他身边走着,项暖儿先是嘟嘴低头,最后也笑。

  「项暖儿。」他拉上她的手,不多久,十指交合。

  「什么事?」

  「相信我,你不是坏人。」

  她摇头,坚持,「我是坏人,有例可证。」

  「什么例子?」

  「我被抓后,和几十个孩子关在地牢,却只有不到二十份粮,每天都得动脑子抢食物,我从来不管那些比我小、力气智力不及我的孩子,到最后,他们饿得动弹不得了,只能任老鼠啃噶至死,我不但没救他们,还嘲笑他们的无能。」

  闻言,上官天羽燮眉。他终于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死的了,惨绝人寰呵,宋民君的该死再添一笔。

  「后来,我被放出来,试我身手的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他的鞭子使得极好,一旦被鞭子挥上就会皮开肉绽,我亲眼看着在我前面上场的孩子被活活打死,于是我告诉自己,只有两条路走,杀死他或被他杀死,最后,我杀了他,那年,十二岁。

  我第一次知道,剑刺入人肉是什么感觉。

  「在地牢里,我学会自私自利,杀死他,让我学会两人敌对,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他不说话,把她揽进怀里,心疼、心怜,恨自己当年不专制一些,如果那时就把她带回京城,她不必遭受这些。

  项暖儿深吸气,再度强调,「所以我是坏人。」

  「任何人被那样对待,都会努力让自己变成坏人的,只有当坏人才可以活下来。」

  她很久没哭了,老早忘记何谓心痛,可他的话,却让她的泪水淌下,即使她紧抿双唇,却怎么也瞧不回去。

  她哭,上官天羽却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个女人、一种教人看不起的动物,他却因为她的感动,心,暖暖。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一个两文钱」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小贩拉长了「糖」字,甜甜的混昧随着那个字,沁入心底。

  项暖儿迟了脚步,转头看着迎面而来的糖葫芦小贩,石中串鲜红色的果子插在竹竿上面,让人垂诞三尺。

  上官天羽发现她没跟上,回头,见到她孩子似的期盼,忍不住微笑。

  这时,一名男子骑在马上飞快奔驰,他脸色发白,嘴里大声嚷嚷着,「快点让开!」警觉的百姓纷纷走避,只见路上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娃儿被吓呆了,呆呆地看着迎面而来的马匹。

  眼见他就要惨死在马蹄之下,项暖儿想也不想的扑身上前搭救,忘记自己穴道被封,没有内力、没有轻功,当她抱住小娃儿同时,发狂的马匹已经来到跟前,躲不及了。

  惊心动魄的一幕映入上官天羽眼底,他惊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项暖儿闭眼,用自己的身子护住胸前孩子。也好,死于救人总比死于杀人来得好。

  好半晌,她听见马儿的嘶呜声,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睁开眼,她看到上官天羽制伏了发狂的马匹,死命抓住僵绳,瞪住她,惊魂未定。

  旁边的百姓纷纷围上。「好啊」一声赞,鼓掌声不断。

  「相爷,好样的」

  「相爷,多亏您了。」

  「相爷……」

  他来不及拉她起来,就让一群人围住,东一句、西一句,她想插也插不上话。隔着人墙望着他,项暖儿纵使才死里逃生,也忍不住发笑。这个相爷实在太亲民了。

  「小宝!娘的心肝宝贝啊——」一声尖锐哭嚎,倏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众人的扶持下,项暖儿站起身,将吓呆的娃儿还给嚎陶大哭的母亲,退到一边,静静等待那位被簇拥的相爷。

  她并没有等太久,他就拱手从人群当中走出来,朝百姓们点头,一手将她压入胸口。

  「别怕,没事了。」他不顾旁人眼光,在她耳边低言哄慰。

  这个亲昵动作自是引来更多的哄闹声。

  「咱们相爷可从来没对哪个女人特别过。」

  「可不?相爷不喜女色,家里几个夫人除了安份,没啥特权可言。」

  「不知是哪家千金的姑娘,让咱们相爷失了沉稳。」

  听着人群里传扬着相府的八卦,上官天羽也不见愠色。百姓嘛,闲着也是闲着,爱说就说去,反正,也没说错。

  他没制止百姓的笑闹,只是捧起项暖儿的脸,郑重声明。

  「你是好人。」蓦地,她红了脸。

  屋里燃起暖香,掌了灯,晕晕黄黄的光线照在项暖儿苍白的脸上,染出淡淡金色光芒。

  香荷坐在床前,拿着针线,缝没几针,又起身探探小姐额头。

  吃过太医配的解药,项暖儿烧烧退退闹腾大半天,香荷乏了,却不敢休息,只因白天相爷进宫,才千叮咛万嘱咐她,说一有状况就得回报。

  现在相爷尚未回府,已差人回来问过三回,害她每次只能回答,「小姐醒醒睡睡,吃不下,略喝了点水。」

  她又摸了摸小姐的额头。额头还温温的,不像白天烧得那样厉害,但脸色惨白得吓人,病过这场,往后不知道得花多少精神调养。

  唉!小姐绝口不提这些年孤身在外发生过哪些事,她只隐约感觉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变得冷漠孤傲、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有时候,自己甚至不太敢跟她说心事。

  幸而那日见过姨太太回来后,小姐略有改变,偶尔她还会撞见小姐偷偷笑,发红的脸颊尚带着一丝羞怯,这些该归功于相爷的偏宠吧。

  是啊,相爷偏宠,府里上上下下全感觉到了。

  连后园里的夫人都开始恐慌,好几次邀小姐到后花园吟诗赏花,态度与之前有了大转变。

  门打开,香荷放下绣帕。是相爷!

  小厮不是说过,说相爷今儿个得留在宫中,怎地又赶回来?她起身,忙替相爷沏茶。

  上官天羽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不用。小姐今天怎样?」

  「晚膳的时候清醒一下子,田各喝些汤,精神比白天好些了」

  「小姐醒时,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不过梦吃间,小姐不断喊爹喊娘,喊得满面泪水。她看得心酸酸,只能频频为她拭泪。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不行啊,相爷,小姐身边要有人守着。」

  「我在,你不必担心。」

  相爷要亲自照顾小姐?香荷喜出望外。

  桂夫人、蕊夫人大伤,相爷不过探望一回而己,这表示相爷对小姐……她脸上一红,低头,把绣篮拿起,福了一福身,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等门关起,上官天羽也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他清楚自己己受影响太多,但仍旧老是纵容自己,纵容自己想多看看她、碰碰她的心情。

  这种放纵并不好!

  他想改的,所以前几日他撑着不来看她,但见不着她冷冷的脸庞,竟连睡也睡不好了,没有项暖儿的日子,变得乏昧,不听她说话,不见她的人,他就心神不宁。

  他企图改变自己。

  于是他纵欲在蕊儿、凤儿、桂见身上发泄过多的精力,却仍然彻夜难眠,他用多到吓人的奏章把皇上和自己折磨个半死,她的影子却依旧时刻在脑海里。

  这样不好,非常不好。

  但再多的不好,都阻止不了他知道她吞下解药后的心情。

  她发烧,烧得厉害,明知道这是自然反应,他还是忍不住忧心;她没办法吞下食物,他便令厨子变出各种花样,但再多花样,都进不了她的肚皮。

  他又急又气又慌,满肚子火找不到人发泄,到最后,索性放皇帝鸽子,一路奔回家门。

  再放任自己一个晚上吧,过了明天、呃,不,等她完全解了毒,他再慢慢调整态度。

  轻抚她的脸颊,他脸上有看说不出的心疼。

  如果她每执行一次任务就要被下毒、解毒,不知道她纤细的身子可以撑过几次?宋民君是蠢蛋吗?这般折损替他卖命的手下,于他有什么好处。

  他不会饶过宋民君的,他发誓!

  「娘……救我……娘、娘……」倏地,项暖儿发出吃语。

  又发烧了?上官天羽的额头贴上她的,她的脸是冰的、手脚是冰的、全身上下都是冰的。

  冷吗?他立即除下鞋袜上床,拉开被子,在棉被底下抱紧她。

  她迅速偎近他,在他怀里找到最舒服的姿势,他亲亲她的额,手顺着她的背,抚着她的黑发,一下下,直到她安稳熟睡。

  第6章(2)

  见她的眉头舒展开来,紧眠的唇放松,上官天羽的心才跟着放松。

  暖儿……他浅浅笑开。

  上次,他嘲笑她,「你是个名不副实的女人。」

  「我?」她冷眼望他。

  「你明明就是冰儿,为什么要叫暖儿?」

  她没回话,一旁的香荷却开口,「小姐本来就是暖儿,她的个性开朗大方,就连爱挑人的姨太太碰到暖儿小姐,有再大的气也没啦,我们小姐不管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暖和,肯定是这几年吃苦太多,才会性情改变,只要多过点好日子,小姐很快又会变回以前的暖暖。」

  她说得无心,项暖儿却留了意,她的眉头紧绷,细咬下唇的贝齿使了力。

  他知道,香荷说得对,她的确吃苦太多。

  宋民君不是人,他虐待手下、不把他们当人看待,最近收网,抓到几个宋民君的杀手,没想到才入网,他们就咬破齿缝里的毒药自尽。

  只是临死前,他们眼底流露出来的不是恐俱,而是释然的笑意。

  那时,他瞧着暖儿问,「你想过好日子吗?」然后意有所指地望了望她足边的链子。

  她依旧是冷冰冰的口气,「你在,我有好日子过?」

  「我以为,你的好日子只能靠我。」

  「我以为,我的好日子是被你毁掉的。」她反讽。

  那个时候,她认定他是杀父仇人,恨他用母亲的命牵制她。那个时候,他对她,是仇人,她对他,是调剂品。

  低头审视怀里的女人,她睡得毫无防备,他满意的将她搂得更紧。她不当他是仇人了吗?那么她还是他的玩具吗?

  也许不知不觉间,他们都改变了吧。

  林子里,清风徐徐,秋日的午后,静悄悄的,只有几声明鸟鸣,几片金黄枯叶落地。

  突闻娇喝,方知林子里有人。

  只见黄衣女子与一名青衣男子互斗,黄衣女子手里一根枯枝疾射,男子不躲,反踏进一步,左腿起,飞脚将枯枝踢开。

  失去武器,女子行动甚是迅速,翻身上掠,金黄影子宛如飞燕,在林间穿梭,腕底翻处,射出几十片叶子,瞬间,煞是美丽。

  男子怔仲了一会儿,女子已飞身而至,不料男子武功了得,双手如风,施展擒拿手法,抓住女子手腕,同时右手并起二指,抢向她的胸口,迟发先至,立时逼开女子。

  眼见他在一招之内便反守为玫,女子暗暗喝采。

  「不打了。」上官天羽笑问。

  「和一个病人对打,赢了有什么光彩。」项暖儿嚼嘴耍赖。

  「我以为你病体已愈,需要运动运动,原来还没有啊,好吧,回房。」

  生病的人应该待在床上,不是像她这样到处乱跑。他抢前一步,就要抱她回房,嗯……在床上运动,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她轻笑,闪身避开。

  「我想多待一会儿。」

  她提气,飞到树上,拣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他没坚持,也飞身到她旁边。

  两个人都不说话,清风在耳边掠过,才流了汗,风吹过来特别舒爽。

  上官天羽偏头看她,无奈摇头。她真不会照顾自己,掏出帕子替她拭去汗水,就见她一双清灵的眼睛对着他笑,笑得他又心猿意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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