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颜儿……」
他不满足只是抱着,心头一热朝蹶起的粉唇一覆,贪心不足地一吻再吻,好一会儿停下了,两人都有一点气虚,四唇一分开,水眸与黑瞳对视,同时脸颊发烫地笑出声。
「你是我见过自制力最强的人。」
「遇到你便不战而降,兵败如山倒。」她不晓得他得用多大的力气克制才能不逾矩,忍住对她的种种绮念。
温颜轻扬唇角,笑得如花绽放,「变坏了,就会哄我。」
「不哄人,我说的是心底话,这辈子能与你相遇,我都觉得是上天的垂怜,让我遇见这么好的你。」他轻握柔白小手,心有浓情的借由手心交握传到她心中,让她听见他的心只为她跳动。
她心想,如果在另一个时空,他肯定是撩妹高手,撩到她心坎里。
温颜嗔了声,「好了,别闹了,我刚想起我在铁铺里订了一套刀具和一组银针,明儿个你陪我去取回。」
以前没银子,她不做多想,反正用不到,等攒够银子再说,她不急,又没打算行医济世。但是那一回在医馆救人,她发现真有不足处,救别人可以尽人事听天命,保持心情平和,要是自己人出事呢!她不准备周全的工具救命,眼睁睁看他们断气不成。
她在县城找铁铺问过,老铁匠很生气的将她赶走,毛发细的银针考验工匠手艺,他做不出来,全县城也没人会做。
不死心的她辗转又问了多人,最后有人告诉她在府城有一名手艺人是宫里出来的,听说没什么东西是他做不出来的,叫她不妨去问问,也许能找到她要找的人。
正好到了府城,温颜送未婚夫进了考场便四下打听,走了一天才找到门面不大的铁铺,老铁匠六十有余了,打铁的是他收的义子,她求了好久又给了他自绘的图纸,看到内含机关的老铁匠两眼一亮,勉为其难为她开炉打铸。
「刀具和银针?」她想做什么。
见他面有不解,她解释,「刀具是用来切开皮肉,以便治伤和切除异物,它们和一般的刀不一样,比匕首小但精巧,而银针用来针灸,我想试着用针灸通穴,日后谁病了就能针灸救急,少喝些苦得要命的汤药。」
「你是为了我娘?」她的病是心病,治不好。
温颜不点头也不摇头,由着他误解。她岔开话题,「你还有几天放榜?」
「七日。」
「那就看完榜单后去铁铺取货,然后回村。」府城虽热闹她却待不住,她习惯小村子的平静和宁和,岁月静好。
「你不怕我没考上?」风震恶朝她鼻头一点,装出考得不如人意的沮丧神情,有可能马前失蹄。
她眼一瞅,往他手背一拍,「要是连你都名落孙山,那就没人能中秀才,除非舞弊。」
「对我这般有信心?」他笑问。
温颜把人推开,瞧瞧他俊逸面容,故意板起脸道:「你是我看中的,若是此回没上榜,回家跪搓衣板。」
闻言,他放声大笑,再次将她抱住,「颜儿,你太有才了,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还没成亲呢!乐个什么劲。
温颜懒得纠正他,见他笑了,也忍不住一笑,「得了,别乐过头,陪我上街逛逛,到了府城不买些东西回去说不过去,买支簪子给你娘,省得她跟我们呕气,再买一刀宣纸,给我爹挥毫,还有你的砚台都磨平了,该换个新的……」
听着她喋喋不休的扳着指头数着,想的尽是身边的人,连村长的小孙子都想到,买几颗糖给他,她事事周到,唯独没想过为自己买件衣裙,多朵头花,或是姑娘家用的胭脂花粉,素面朝天,甘之如饴。
会心一笑的风震恶眼底藏着爱意,他喜欢看神采飞扬的温颜,有她在身边的每一天他都有如置身蜜罐里,甜得胸口满满只有她,愿从此比翼连枝,化做蝴蝶双双飞。
第六章 报仇的信念(1)
「中了?」
「是中了。」
「案首?」
「嗯,榜单上第一名的名字是风震恶。」如假包换,无可取代,明明白白的三个字清晰可见,没人涂改。
「真……真的是我儿,他是案……案首……头名……」兴奋到说不出话的容娴玉两眼发出异彩,似在打着什么主意,面色红润到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好事要发生。
中了案首,不只村里人高兴,纷纷上门恭贺,送上贺礼,镇上的商家、大地主、大户人家也人到礼到,将风家里外挤得水泄不通,门庭若市。
就连知县大人也命师爷送来纹银一百两,祝贺风震恶高中榜首的同时也勉励他再接再厉,中个解元,他是县里成绩最优异的学生,又是府城第一,考上举人易如反掌。
看到塞满屋子的贺礼和不该收的赠金,风震恶是倍感头痛,有些礼实在太贵重了,不是现在的他承受得起,想退却又不能退,全是人情,退了一人若是不全退,他受之有愧,可是退了别人的好意又会得罪人,叫人进退两难。
做人难,难如登天,他在收与不收间左右为难。
可是他母亲却恰恰相反,满到装不下的礼金、礼品让她笑得嘴都阖不拢,一下子病全好了似,不仅能下床招待客人,还一脸神清气爽病容全消的精神样,逢人便说自己儿子是世家子弟,很快就要回京,让大家有空去京里找她。
此情此景看在温颜眼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未来婆婆的举动太过异常,恐会招来祸端。果不其然。
在半个月后,容娴玉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她喜孜孜的拆开信封,可信上的字字句句让她脸上的笑意渐失,最后苍白如纸,看完之后泪流满面,凄厉地大叫一声——
「不——」
她吐出一口淤血,人往后一倒不醒人事,乐极生悲,不到三天便撒手人寰。顿失亲娘的风震恶忽觉孤寂,无所依恃,如同大海中一艘孤舟,摇摇晃晃不知方向,在海面上漂流。
虽然他晓得母亲被药毒侵害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但身为儿子的孝心仍希望她多活上一段时日,他可以苦一点,忍受她时不时的无理取闹和自以为为他好的作为,只求阎罗王能晚些带回她。
可是这小小的愿望却是落空了。
看着漆红的福棺,挂满院子的白樟随风飘扬,檀香味入鼻的香烛袅晏白烟上升,焚烧后的纸钱味……他有点傻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娘死了,跟他爹一样,含着冤屈和不甘而死,他们在阖眼的那一刻是否后悔,为了尘世俗事而枉送性命。
许久不曾开过口的风震恶面色憔悴,双膝着地跪在母亲灵堂中,一张一张烧着纸钱和温颜摺的莲花,蓦地,一道素白的身影来到,陪在一旁跪着。
「别伤心了。」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这时候风震恶最需要的是陪伴,所以她陪着他渡过最艰难的一段。
从容娴玉气绝、净身、换衣、入殓,她一步也没离过,三天来她始终陪在风震恶身侧,以儿媳妇的身分帮忙烧纸、上饭,早晚三炷清香,停灵待葬……村里的妇人也来帮帮手,处理丧礼事宜。
「安慰人的话我不会说,什么节哀顺变太敷衍了,我只说一句,你还有我,你不离、我不弃,陪你一直走下去。」温颜心疼地看着他,知道他的悲伤藏在心底,再多的眼泪也补不满心里的空洞。
她老实承认,她不喜欢准婆婆,太矫揉造作、以自我为中心,没想过丈夫和儿子的感受,活在自个儿编织的美梦中,一再消耗亲人的耐心,把自己跟别人都推到悬崖边。
只是她也不想她死得太早,人活着什么都有可能,何必为了一时的不顺心,继而钻进牛角尖再也走不出来。
「颜儿……」喉咙发苦的风震恶轻握温颜小手一下,而后看向摆放厅堂的棺木,他的眼眶发烫,泪水却流不出来,脑海中回想起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一阵鼻酸涌了上来。
「人死了就解脱了,不用日日喝着苦药,怨天怨地怨荣景不再,风婶子去了叔叔身边也算夫妻团聚。」温颜柔声劝慰。
「嗯!」他由鼻腔发出轻声,仍能听出不舍的哽咽。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振作起来,不可自暴自弃失了本心,人一迷惘很容易走错路。」温颜轻抚他的脸,希望他好好哭一场发泄发泄。
他面色沉重的点头,「我知道。」
温颜吐了口气,她不想伤口撒盐,可是他有知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于是,她还是开了口。
「有一件事,也许你想知道……」她说时有些难过,为他而难过,有这样的娘真是……死者为大,她不好多做评论,只陈述事实,「你娘前几日给京里送了一封信,内容写了什么没人知晓,是里正伯伯帮忙寄的,里正伯伯昨儿来上香说的。」
「她又给我祖父写信?」
风震恶再难过也不免恼火,怎么没完没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取其辱,亲生儿子过世都不闻不问,岂会在意守寡的媳妇和不是养在身边长大的孙子,他们母子还是风家人吗?
也许祖父早就忘了嫡长孙长相,在祖父心中只有杜月娘母子,她才是他的心头爱,掌中宝,正室和嫡出子女全是碍着他们两情长久的绊脚石,离他们越远越好。
「嗯!不过回信的不是令祖父,而是……」她顿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让他知晓,增添他的伤痛。
「说吧,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望着安静的红木棺木,他最亲的亲人躺在里面,死不瞑目。
「写信之人自称是风家主母,不过我猜应该是令祖父的妾,几年过去了再无人阻她出头,因此升为平妻,与你祖母平起平起,只是祖母她……她在家庙修行……」
「什么?」悲愤中的风震恶忽地站起。
温颜拉着他的手,要他冷静,「也许儿子都不在了,因此心灰意冷吧!记得你说过,你祖母的娘家有人在朝身居四品官,相信没人敢动她,那个女人想对付的是你们……」
风老爷子风定邦原本娶妻薛氏,岳父为吏部侍郎,夫妻感情和睦,鹈蝶情深,生有两子一女,谁知没几年远房姑母偕女前来投靠,表妹杜月娘年方十六,貌美如花、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特别勾人,表哥、表妹眉来眼去,没多久就勾搭上了,两人暗通款曲,表妹便有了身孕。
因为孩子,也因为风定邦的喜新厌旧,移情别恋,风府多了一名贵妾,过了不久生下风震恶的三叔风长雍。
「……你大伯家的女儿早早被逼嫁,嫁了个关外富商,大伯母在女儿嫁人后回了娘家,而后二婚嫁给丧妻的缲夫,也离了京,最后一张信纸写着,逐出家门便不是风府子孙,族谱上早已除名,叫你娘勿再纠缠,否则天下将无你们母子容身之地……」
后路已绝,所以他娘不再有任何希望,才会绝望的不想活。
「把我从族谱中除名,凭什么?」他双手握拳,因怒气而全身颤抖,若是杜月娘站在他面前,他定会一手拧断她颈子。
除了犯重大过失,污及家族名声,族长和各耆老商议开堂会,由族中大老决定此子孙留不留。
在没开祠堂议定之前,谁也无权删除风家族子孙的名姓和身分、地位,而女人……更遑论是平妻,在族规中只有男人能入祠堂,妇人只能在外面等候,由妾升平妻仍不是元配,她何德何能拿得到族谱,并擅自除名。
「她写是这么写,但真假有谁知晓呢,你也别太当回事,听听就算了。」她不信一个妇人能只手遮天,也就一朝得势了,想逞威风,给人下马威,一吐被人压在底下的怨气。
「我想去一趟京城。」他想替他娘据那女人一巴掌,将爹娘牌位送进风家祠堂供奉,永享后人香火。
「现在还不适宜,你在守孝,而且你三叔在六部当差,听说是个员外郎。」民不与官斗,目前的他们势弱,还不能与之相争,需要时间累积实力,将其击倒。
风震恶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娘不能白死。」
他买了好药回来,至少还能拖上两、三年,娘亲不该死在别人的恶意谎言上。
他以为娘亲还能等,以他的能力一定能中进士让她诰命加身,日后坐着轿回风府炫耀炫耀,让那些认为他们已经山穷水尽的人瞧瞧,不靠风府名头母子俩也能过得风光。
可是她不等,也等不了……娘亲死前有多怨恨才不肯闭眼,他当儿子唯一能做的事是帮她完成遗憾。
「我知道,你想还以颜色,只是你要成长才能应付扑面而来的恶狼。」
他们真的太弱小了,她爹只会读书教书,他们就两个人,除了老头教了他们一点武功外,要人脉没人脉,要银子没银子,连打架都没人家府里人手多,暂时还无法硬碰硬。
「颜儿,你帮我。」师父说她机智过人,狡猾似狐,心眼多得数不尽,当她的敌人下场非常惨。
水眸如镜轻闪了一下,温颜把他的手放开,「怎么帮,杀了他们吗?」
杀人对她而言如探囊取物,不是难事,问题是他想让人死吗?
「不,我想他们跟我爹娘一样失去一切,忿恨不休却又不得不像狗一般求我。」爹的恨、娘的怨,他们一家的家破人亡,他都要一一讨回,让爹娘心中的不甘得到宽慰。
她想了一下,提议道:「过得比人好才是真正的报复,让人仰望你,仰你鼻息过日。」
「我们去『亡魂谷』。」风震恶双目凌厉。
温颜一听,惊愕地瞠大了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疯了。」
「颜儿,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我不拦着你了。」他也去,两人联手搜括。
她没好气的瞪他,将害死他娘的书信往他怀里一塞,「我不帮你找死,一口棺木装个死人就够了。」
「亡魂谷」顾名思义是死人居住的地方。
天坳村附近的山后面有座绵延百里的峡谷,据说数百年前曾有两军在此交战,死伤无数,因为山谷两端被巨石封路,活着的人出不去,便埋骨谷中。
几个朝代灭亡,又几个朝代兴起,原本寸草不生的沙砾谷地有了人血浇溉,人肉腐烂为土,人骨风化后成了养分,因此渐渐生出奇怪花草,有红有绿,五彩缤纷,有的有毒、有的能治病,满谷花草香。
老人们口耳相传,说亡魂谷白日美景如画,夜里阴风惨惨,还伴随着刀剑声和死人的呜咽,喊着要回家,但没人真正见过谷里的亡魂。
去年有一回她练轻功,追着一只大黑鹰跑,老鹰越飞越高,她也越追越紧,不意闯入一处白烟四起的黑山,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事情不对。
这座黑山是座火山,喷气孔不时的喷出浓烟和热气,温度之高足以将人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