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五皇子的派系也遭到牵连,一夜之间风声鹤唳,死伤无数。为了斩草除根,太子还派五千禁军围住五皇子府,不让任何一人进出。
在这种状况下,即使府中有囤粮也不能应付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行,若是半年以上便有断粮之虞,人将活活饿死。
因此夜梓必须突围,想办法离开,他若不走会连累更多的人,然而太子的用意便是逼走他,好趁机杀了他。
「我想我娘。」司徒渡的眼眶红了,溢出思亲的泪水,说实在地,他还不到十七岁,是个孩子,需要亲娘。
闻言的夜梓鼻头有点发酸,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母妃的音容,她死时他才六岁,根本不懂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愿再说这些令人绝望的事,眼看着追兵没有返回的样子,低声问:「阿渡,走得动吗?我扶你。」
司徒渡连摇头的气力都没有,只有苦笑,「你……一个人走吧,不……不用管我,我只会……会拖累你……」
这一次真的不行了吧!他的血快流干了,如果有来生,他希望当个农家子弟,不再生在动贵人家……太累了,一辈子都在算计,从出生到死亡。
「说什么傻话,要不是你背着我,我走得出皇宫大内吗?太子才会因此找上你,将你视做我的党羽。」他闯宫想见父皇,却被假传圣旨的皇后重责一百大板,若非阿渡找来数名大臣怒斥皇后干政,他可能已被打死了。
司徒渡以为自己笑了,实际上却只是虚弱地动了动嘴角,「我本来就是……五皇子党,众所皆……皆知,就算我那天什么都不做,太子也迟、迟早将屠……刀指向我……」他是逃不过的,太子什么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按兵不动想一网打尽,不漏失一条漏网之鱼。
「不说了,来,我们离开这里,你的伤我会找人医治……」夜梓情绪起伏,此刻才开口说话就咳出血来。
司徒渡的伤是看得见的外伤,若能及时上药,做适当治疗,这一关不难渡过,而夜梓是内伤,伤及内腑,若无好药调理,再静心休养数月,只怕凶多吉少,危在旦夕。
「五皇子,你先顾好你自己,我……来世再与、与你并肩作战……」天怎么暗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飞过上空,司徒渡却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大限将至,他闭上眼睛等死,希望能再见到母亲带笑面容。
「不行,一起走……」夜梓咬牙拉起司徒渡,就算是死也要带上他。
「想走到哪里去呀!五皇子。」阴恻恻的狞笑声骤起,似在讽刺两人临死前的无谓挣扎。
夜梓脸色阴沉如墨,「东方问,是你?」太子居然派他出京?
面如冠玉的男子嘻皮笑脸地说:「看到下官很意外吗?下官很感谢五皇子的提拔,但良禽择木而栖,下官也感念太子殿下的赏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过是做出正确的选择。夜梓冷冷嘲讽,「果然是禽兽。」
东方问是他一手扶起的京官,当年以探花郎的身分入朝为官,他十分看重,寄予厚望,一朝却成了咬人的蛇,让他成为可笑的东郭先生。
果然人皆不可信,前一刻为他赴汤蹈火,下一刻也会为了自身利益背叛!
因为这件事,日后夜梓登基为天隆帝,对任何人都带着三分防备,即便是和他一起打天下,助他称帝的结拜兄弟也生起猜忌之心,整日想着削爵、夺权,唯有死人不能成为后患,多疑成了帝王的心病。
东方问听出他的意思,脸色微变,旋即却又露出感慨神色,「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并不明智啊,其实下官也为殿下惋惜,万里江山就在眼前,可惜不属于你。」
「哈哈……君臣一场,就让臣送你上路吧!」他手一扬。「给我杀——」
东方问身后十余名蒙面杀手持刀剑齐上,他远远站开,面带微笑的观看这场单方面的屠 「啊!」血溅三尺,哀嚎声骤起,倒地不起的竟是黑衣人。东方问仓皇张望,「谁,谁敢杀我的人……」
第七章 救下五皇子(2)
「唔!痛……水,给我水……我要水……」
一碗带着淡淡药味的糖水送到嘴边,咕嘟喝水的男人有点神智不清,他努力想睁开眼,却发现有心无力,喝完水后,他又沉沉的睡去,四周宁静得让人非常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股鸡汤香味中醒来,入目的是腰粗的屋梁,交错的横木支撑着屋顶,隐约还能看见一片片青色屋瓦,重重叠叠,屋子四个角落没半片蜘蛛网。
这是平民百姓的住家吧!看得出家境并不富裕,但也不致差到无米下锅,十分朴实的摆设,怡然自得的过日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莫名的,躺在床上的夜梓忽然想到这句话,尚未见到屋子的主人,他便觉得是个雅致的隐士。
「娘子说得没错,果然醒了。」可以摆摊算命了,掐指一算,丝毫不差,说午时三刻醒便这时辰醒。
「你是……」朦胧间,夜梓看见一名男子背着光,推门而入、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置一碗一盅。
「风震恶。」
夜梓两眼微眯,望着越走越近的人影,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似曾相识。
「两千两白银。」人助、天助,算他运气好。
「两千两白银?」什么意思?他完全想不起是怎么一回事,神色狐疑的颦眉。
「去年在府城的医馆,胸口中箭的伤者。」风震恶不想说得太明白,由着人去回想,他看此人十分刺目,好似猫鼬与蛇,天生相克。
闻言,夜梓的眼睛忽地睁大,「是那个小姑娘救了我?」
他没忘了双眸特别清亮的小大夫,第一个让他吃了闷亏都无法讨回面子的人。
「是我们救了你们。」风震恶扬声强调,报恩要记对恩人,不要妄想借着救命之恩接近他的娘子。
听到「你们」,夜梓霍然想起还有失血过多的司徒渡,「我那位朋友呢!他还活着吗?」
夜梓想起身寻人,风震恶托盘一放将人压回床上,「他的情形比你好,两天前就清醒了。」
两天前……
夜梓皱眉问:「我睡了多久?」
「五天。」他拿起托盘上的人蔘虫草鸡汤,让受伤的人自己喝,他不是侍候人的下人。
夜梓一讶,「五天?」怎么可能,他也就胸口中了一掌,有些气闷难受,其余都是刀剑划过的小伤,上点药就成了。
「你以为我骗你吗?另外那一个是刀伤,流了不少血,切去腐肉再缝合,开点补血的药,他气色好得像抹了胭脂,要不是怕伤口裂开还能打套拳。」他说得夸张些,但司徒渡确实已无性命之虞,只要好好休养便能痊癒。
「那我呢!」他明明没什么伤,却感觉气血凝窒,似有什么阻塞了筋脉。
「你自己都没发现胸口多了一道血手印?」他到底是多迟顿,居然没察觉要命的一掌。
「血手印?」夜梓拉开衣襟,低头一视,惊愕。
为什么会有掌印……对了,太子身边的人朝他拍了一掌,当时他只觉得痛,不以为然,没往心上放,只顾着逃命。
「娘子说这叫寒冰掌,中了寒冰掌的人寒气入身,全身的血和气脉会像冰一样的慢慢凝结,等到寒气攻心时,你也就变成冰人了,不用再喘气了。」
「娘子?」他眉头一蹙。
风震恶面有得色的炫耀,「娘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称正室、元配,死后与我同穴而葬的女子。」
听他洋洋得意的话语,夜梓哼了声,抬杠地道:「你这么早成亲?」
风震恶眼神一黯,略带伤痛地说:「我娘去世,我们在百日热孝中结成夫妻,若再等上三年对她不公。」也是他的私心,唯恐迟则生变。
夜梓一听,心口微痛,母妃的死是他一辈子也抹不掉的伤口。
「节哀顺变,世上无长生不死……」夜梓劝慰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不对,他隐约记得那个小大夫便是此人的小未婚妻,小小年纪医术精湛……难道,他口中的娘子,是她?
「你和谁成亲?」夜梓冲动问出口,却忽然不想知道,心头发闷。
「当然是我娘子。」风震恶故意说得语焉不详。
「那个小大夫?」
果然早下手是对的,瞧他那副贼相,肯定心怀不轨。
风震恶故意道:「当然是她了!还能是谁,我就只有一个未婚妻。」
「她不是……尚未及笄?」记得当初见她,她不过十三、四岁左右,眉眼还没长开,还是天真可人的小姑娘,就是脾气不太好。
「是呀!不过不妨事,娘子说早结晚结都要结,反正又不会换夫。」这话他听得乐了一整晚,起床还在傻笑。
「你真是禽兽,怎么不得了手!」他冷嘲,不屑。
风震恶笑笑地把他喝完的鸡汤收回,换上汤药,「喝吧!不想死就一口饮尽,你以为你的内伤好了吗?」
「你……」无礼庶民,竟敢对皇子不敬。
「你该庆幸你付了那两千两诊金,娘子用了那笔银子请人铸了一组银针和一套刀具,这段时日她勤加练习、学习医术,这才及时阻止了你的内伤恶化,以及那一位的流血不止,再一次救人于危难。」他左眉一挑,意思是:你知道该怎么报恩,虽然我们施恩不图报,不过我们也要吃喝,谁叫我们是俗人。
「你想要多少?」夜梓直接了当的开口。
「看你的命值多少?」风震恶也不拐弯抹角,当面锣对面鼓的商量,不用太多废话,明明白白的讨论实质好处。
隐约地,屋中有男人对男人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阿恶,他药喝了没……咦!你醒了,我还担心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怕你沉睡不起。」那就麻烦了,他们家开的不是善堂,没法长期收留一名植物人。
打扮简单,却有若清晨露珠般清新可人的温颜笑颜如花,会说话的水眸漾着动人的秋色,她一出现,原本胸口痛的夜梓心跳漏了一拍,突有满园春花开的悸动。
「小大夫?」她长得更加娇美动人了,一点也不像乡下姑娘。
「我叫温颜,你可以叫我温大夫,或是风家娘子,我成亲了。」温颜的态度很亲切,却又带着距离感,不让人过分亲近,彷佛隔山隔水般朦胧,似近又似远。
「跟他?」明知故问的夜梓语气多了不信,好似在说:何必糟蹋自己,你值得更好的,当女人要懂得选择。
「是呀!他是风震恶,我的夫婿,是他把你们两位扛回来的,我可不行。」要不是她收过他两千两诊金,又算是熟人,她会选择视若无睹,见死不救,她学医是兴趣,是为了自救,在乱世中更好的生存下去。
「扛?」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的字眼。
「对,像抓山猪一样一边一个扛在肩上,你们沉得像屍体,没把你们埋了要感激涕零喔!」差一点,这两人得重新去投胎了,幸好遇到她,又正好她从亡魂谷回来,带了不少治病医伤的药草。
闻言的夜梓眼角一抽,小姑娘……不,小娘子说话真不客气,直接扎人心窝,他果断的岔开话题,「我那朋友好些了吗?」
「比你好。」
夫妻说法可真一致,他眼皮又抽,咬牙问:「好到什么程度,可以下床行走吗?」
「你们想走?」温颜脸上的神情是嘲笑。
「我们有急事,不能逗留太久。」京里的事一片混乱,人人自危,他得重组涣散的阵营,一个回马枪打得太子措手不及。
「请便,想死不怕没鬼当,祝你们早登极乐。」黄泉路上两人结伴同行也不寂寞。
「我们都醒来,伤势也在复原了不是?」
「那一位的刀伤都入骨了,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走不了,否则日后阳寿不长,而你表面伤不重,实则重击内腑,没有半年以上的疗养,寒气会遍走全身,三年内身体是暖不了,即便盛夏时节也寒冽不已……」他得拔除寒气,入体的寒气早已流窜奇经八脉,遍布四肢百骸,幸好遇到她,不然连一线生机也渺茫。
「三年后就好了?」他满脸希冀。
「是呀!好了,人都死了,魂归西天,还能不好吗?」温颜最不喜欢这种费了大功夫救回来,却还不知珍惜身体的人,忍不住讽刺。
夜梓一听,面皮黑了一半,抽搐了几下,「换言之,我最少得在这里待上半年,不然性命不保?」
温颜摇摇头,「你也可以不待,只要有好的大夫和一处温泉,你一天要泡三回,一次约一个时辰,而且不能受寒,一旦受寒前功尽弃,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夜梓把目前的处境在脑中过三遍,想着该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片刻后,他态度变了,客气地说:「以后麻烦两位多照料了。」
「诊金。」风震恶可没忘记这事,虽然他们这回带出的药草足以令人致富,可银子没人嫌多。
夜梓眉头一拧。「没有。」
他身上从来不带银子,只有象征身分的玉牌,但他不能给人,还有用处,它能调动江北二十万的兵。
温颜倒是不知道风震恶已经跟对方讨诊金了,不过他不讨,她也是要讨的,此刻就不吭声,让风震恶出面。
「没有是什么意思,想赖帐。」为了救他,不知用了多少上了年分的药材,若不给诊金岂不是亏大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生性正直的风震恶被温颜带歪了,多了丝算计。
「目前给不了,但我一定会给。」夜梓的语气中多了怒意,天下是夜家的,他会欠钱?
风展恶双手环胸,「那就做工抵帐,还些利息吧!我岳父的私塾缺了位夫子,你来代劳。」
「我?」他讶然。
「没错,是你,咱们总不可能平白供你吃供你住,还帮你治伤一年吧?你不知道,我娘子说,等你醒来之后每隔三日要泡一次药浴,一次约半日,半年内寒气可解,不过要真正好全,不会时不时打摆子,得整整泡上一年,给你用的药材可都是钱。」想到要日日对着他,风震恶顿感人生苦闷,日子难过。
「一年……」他思忖着。
温颜补充两句,「寒气这玩意不可小觑,要不是我们这儿靠近熔岩山脉,有一种特殊的烈火石辅佐,你的内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烈火石是种极为特殊的石头,散布在熔岩山脉,似乎是这个世界特殊的产物,入手彷佛握了火焰一样炙热,在另一个时空,她没听说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夜梓无奈,「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