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杀本宫?」好大的胆子。
「为何杀不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山高水长埋骨处。
「你知道本宫是谁吗?」她怒喝。
「皇后……收礼。」礼字一落,一物倏地飞至,插入皇后的鬓发间,将她头上的九尾凤钗射成两截。
「你……」皇后倒抽了口气,脸色煞白。
「想活命就别再作怪,我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黑影倏然掠过,咻咻咻的声音过后,皇上寝宫中庭又多数十具屍体,他们明显的伤痕是眉心一点红斑。
「不要再装神弄鬼,给本宫现身,以为使点小手段本宫就束手无策了吗?」她向东方叟一使眼色,要他将人找出,除之后快。
弓卫停止拉弓射箭,每个人都心神不宁的看着左右,想知道是谁身手这般了得,在他们身边出没却无人发现。
而此时的夜梓也悄悄靠近风震恶,将他身上的箭削断,留下小指长箭身,以指点穴暂时止住失血,而后用两人才听得见的低声说:「温颜?」
「是她。」风震恶无奈。
夜梓咬牙,「她怎么来了,你没告诉她宫里危险吗?」大家的用心良苦她完全体会不到,非要以身涉险。
「说了。」不止一遍。
「那她为什么还是来了?」夜梓瞪着风震恶,肯定是他没说清楚,她才以为有戏可看,前来凑热闹。
风震恶沉下脸,「她要是肯听话就不是温颜。」
「无能。」夫纲不振。
「废物。」没他出手,世上早没了五皇子。
夜梓一瞪眼,「想办法把她弄下来,上面的人太多,她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完。」
目前还没被发现尚可故弄玄虚一番,若是让人察觉了,只怕在劫难逃,那些弓箭手不会放过她。
「没见我在想办法了吗?那是我娘子,我比你更着急。」何况她还怀着孩子,一点损伤也不能有。
可是关心则乱,两人越想让人安然无恙的落地,脑子越是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出万无一失的法子,心里忧虑不安。
然而,东方叟已经找到温颜了。
「在那里,一名女子。」
「射箭,把她给本宫射成筛子。」皇后语气阴毒,她要她死。
百箭齐射,朝向纵身一跃的温颜。
「不,颜儿——」风震恶大喊。
温颜快如闪电,再快的箭也追不上,纵身一跳,箭箭落空,她转身正想避过第二波箭雨,一道冰冷掌风朝她面上而来,她自知躲不过,反手开启机关,数百支黑羽朝来者射出,她这是打算玉石俱焚……
「想动老夫徒儿还得先问过老夫。」
白发飘飘如同仙人的老者从天而降,白眉、白胡,一身的白,超凡脱俗,只见他手腕一翻,一掌拍出 「啊!」东方叟感觉自己被一堵墙撞到,他倒着往后飞,撞到宫墙,啪地滑下,口吐鲜血,全身骨头断裂,且他身上插满黑色羽毛,羽毛没入他的身体中,只留羽尾欢快的抖动。
「老头,你来了,我……唔!肚子,好疼……」本来踩在屋檐稳住身体的温颜忽然脸色发白,一阵寒意钻进身体里,猛烈的抽痛让她如风中的落叶往下掉。
「丫头……」
「娘子——」
「温……」
特别显眼的白衣瞬间移动,季不凡接住痛到快失去意识的温颜,只慢一步的风震恶也神色慌张的赶至,唯独伸出手轻喊的夜梓没动,他虽焦急却也知道轻重缓急,他有他的责任要负,无法走错一步。
「老……老头,孩子……你帮我……保……保住他……」一说完,她两眼一闭,失去了意识。
「娘子、娘子、颜儿,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你……别丢下我,我一个人走不下去……」看着双眼紧闭,面白如纸的妻子,风震恶头一回感到心慌,急得眼眶都红了,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呜。
「别在一旁鬼哭神嚎,我给她瞧瞧,这丫头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见阎王。」眉头微蹙的季不凡三指轻放,诊其脉象,指尖的脉动让他白眉一拧,立即取出天山雪莲所制的药丸让她服下。
「师父,娘子她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我真的不能没有她……」风震恶握住妻子的手不肯放开。
嫌他碍事,本想一掌将他挥开的季不凡看见他脸上的悲切和深情,暗暗叹了口气,由着他哭嚎,淡淡解释,「动了胎气。」
「什么?」风震恶大惊,想到孩子,心头更痛。
「她被寒冰掌的寒气扫到,这一胎艰难,要么拿掉,用药浴治疗祛除寒气,要么保胎,直至生产,你们有可能只有这一个,子嗣……有点困难。」他没有说绝,保留余地,医术这一块他并不擅长。
风震恶眼神瞬间充满戾气,欲杀了东方叟报仇,但是他更在意妻子,「师父,只要对娘子好的我都无异议,就算一生无子也甘愿,她……是我的命……」
他以手覆眼,无声的落泪,一滴一滴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滙成地上的湿润,一向不喜他的季不凡也动了不舍,朝他肩膀一拍。
「找个地方让她歇歇,为师再为她瞧瞧,医者不自医,若动了胎气的人不是她,也许她能用银针把寒气逼出体外,可惜……」她救得了别人,救不了自己。
「师父,我家,你跟我来,娘子她……」
风震恶想接过妻子,自己抱着,但是季不凡轻哼了一声,像抱小婴儿似的抱着昏迷不醒的徒弟——这小子自己都受伤了,逞什么强。
「带路。」
「是,师父。」他以手背抹泪,目光沉沉。
师徒俩离开血气冲天的修罗场,不问不看谁得到最后的胜利,他们心里充塞着一个温颜而已,看不见其他人。
而中庭两军仍在厮杀,谁也不知,太子早在皇后下令放箭时就觉得情况不妙,偷偷逃离战场,回到东宫,要从密道离开。
但是他也不晓得,和他有仇的段轻烟一直隐身在暗处盯着他,他一走,刚好给了她机会下手,她悄然无声的尾随其后。
当温颜再醒过来时,她躺在自家的架子床上,天气热,离她甚远的窗边,有个冰鉴装了冰堆成的小山,窗外的风往内一吹,带来冰山的清凉,让屋里凉爽却不会伤着孕妇。
「温颜姊,你醒了。」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子走近,琥珀色双瞳染着喜悦,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药膳。
「你……轻烟,你怎么来了,阿恶呢?」她最想见到的人……呃!不对,她好像看到老头子了。
一说到风震恶,段轻烟放下药膳掩嘴偷笑,「你师父说他武功太差,连妻小也护不住,捉着他去练功,你们府中又无长辈,你也没什么走得近的女眷,风二哥便让我来照顾你几天,给你弄弄补身的补品。」
「他的伤……」温颜心急的问。
「不碍事了,你家一堆的药还怕他好不了吗?不过……」一说到这,段轻烟又格格的笑起来。
「不过什么?」急死人了还吊她胃口。
段轻烟扶她慢慢坐起,再舀了一勺汤吹凉再喂她,「你师父说了,当徒弟的理应孝敬师父,所以把你放在药房的药都收了,用一口大麻袋装着。」
「我的药用……麻袋装?那个死老头没长脑呀!暴殄天物,那可是我用珍贵的药材炼制的,每一样最多不超过三瓶,他就这么给我打劫了。」怒火中烧,让温颜一下子恢复了精气神,中气十足地大骂。
那老头不出天山则已,一下山就四下打劫,专宰熟人!
「打劫……」老神仙打劫?段轻烟听得又忍不住笑了,安抚着她,又继续喂她吃东西,
「温颜姊冷静点,别太激动,小心肚里的孩子。」
温颜想起先前的腹痛,神情一变,以手心轻捂小腹,「我的孩子没事吧?之前痛得厉害。」
「老前辈说多休息就能保住,让你在孩子出世前都不要像猴子一样东蹦西窜,好好养胎。」老神仙还说了一堆骂人的话,她不好说出口,以免影响孕妇的情绪。
「他才是猴子,尖嘴猴腮没个人样,以为扮成仙人就真的成仙了吗?」抚着肚子,温颜是感谢师父帮她保胎的,骂人的话也就变成了嗔怪。
段轻烟好笑的收拾吃完的碗匙,「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人在福中不知福,听说天山老人已经三十多年不曾收徒,你和风二哥竟被他看上,还是亲自传授,不少武林人士也想来拜师学艺。」
「你怎么叫阿恶『风二哥』,我听着不习惯。」是不是有什么她不清楚的事发生?蓦地,段轻烟粉颊飞红,「我……呃!好羞人,我和世子爷要……要成亲了……」
她又羞又臊,整张脸红得像挂枝的熟樱桃。
「世子爷是谁?」温颜一下子变傻了。
段轻烟跺着脚,以为温颜在取笑她,「不许捉弄人,世子爷还有谁,武周侯府的那一个。」
「啊!你是说司徒渡呀!」她想起来了,她一向连名带姓的喊人,一时忘了他也是勳贵,难怪轻烟改口喊「风二哥」,跟着夫君喊人。
「你别说了,挺害臊的,他说要请旨赐婚,让侯爷接受我,毕竟我曾是叛王之女……」
她爹淮南王也死了,在押解回京途中被毒蛇咬了而没人发觉,脸色发黑了押送官才晓得人已死去多时。
「谁赐婚,皇上不是刚驾崩。」温颜楞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昏睡的关系,她的记忆有些缺失,脑子也转得慢了,少了往日的聪明劲。
「新帝。」一道男声愉悦的响起。
「新帝?」改朝换代了。
人家恩爱不好碍眼,段轻烟悄然出屋子。
而风震恶进屋,先看了一眼离得远的冰鉴,确定屋内不会太寒凉才缓缓走向妻子,伸手环住她,「五皇子登基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臣们便是以这个理由奉承夜梓,拱他坐上皇位。
「这样啊……」夜梓算是得偿所愿了,他们也能功成身退了。
「先帝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由皇觉寺和尚为其诵经,三品以上官员女眷进宫哭灵。」算他会做人,若让身怀六甲的妻子每日入宫跪先帝,哭得死去活来,他会是史上第一个打皇帝的人。
「你没加官晋爵?」她打趣。
他冷嗤,表示不稀罕,「要等先帝入皇陵后再封。」
「从龙之功,这下子你可得意了,可以在文昌伯面前炫耀了。」说上两句酸话,让人瞧瞧有出息的子孙,却不属于文昌伯府。
「他死了。」风震恶面无表情的说着。
「嗄?」温颜愕然,难以置信。
风震恶平铺直叙地说:「那一日家家紧闭门户,唯独文昌伯府的老虔婆打开大门,想看门外情景,弄清是谁抢得先机登基为皇,一群市井流氓见状起盗心,便蜂拥而入洗劫一番,文昌伯不欲让对方拿走财物而大声喝斥,其中一人将他推倒撞到桌面,人就去了,老虔婆疯了,放火烧宅子。」
这样也好,一了百了,他也不用两难要不要拿回文昌伯府,毕竟那个地方让他觉得恶心,烧成灰烬的杜月娘是报应,文昌伯是宠妾灭妻自食恶果,两人亏待了两个嫡子一辈子,最后无人送终。
「人死了就算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以后有我陪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温颜捉起他的手往小腹一覆,一家三口都在,他们的心连在一起。
「嗯,有你和孩子我今生便无遗憾了。」他涩然一笑,但眼中充满美好将来的期望,光采熠熠。
第十二章 夫妻双双把家还(2)
「你无憾,为师倒是有一肚子不满,叫你练功不练功跑来偷懒,和丫头腻歪,你有把为师的放在眼里吗?」大逆不道,才学几招功夫便骄矜自大,自以为天下第一。
季不凡神出鬼没,阴恻恻的声音在风震恶背后响起,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风震恶回头,讨饶地说:「师父,你让我陪陪娘子……啊!师父,你别点穴,我动不了……」明明无一物,他身子却动弹不得,似有无形的绳索将他连绑三圈。
「有本事,你自己调动内力冲破穴道,你自己解了穴,我今天就放过你。」
风震恶苦着脸,「师父,你这是为难人啊!」
「觉得为难就给为师好好练功,等你到了为师这等功力,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他做了示范,轻轻一挥手,小山状的冰瞬间碎成细冰。
他惊讶的睁大眼,「徒儿要练上几年?」
「你媳妇十年可成,可是懒,而你嘛,再练三十年或有小成。」资质太差,朽木难雕,季不凡一脸嫌弃。
「啊!三……三十年……」他都老了。
季不凡冷哼,扯着风震恶后领就往外走,他解不开穴道,只能任由师父摆布,他哀怨地看着妻子,却见妻子促狭地对他眨眨眼,无声地说了句——
好自为之!
「朕赐你一字并肩王的身分,与朕同享尊荣,再赐亲王府邸一座,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皇庄两座,金银珠宝若干,三箱东珠、皮毛、药材……」夜梓论功行赏,在与太子的决战中,风震恶功不可没。
风震恶拒绝得飞快,「我不要。」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他不能再被皇上坑了,这厮太阴险了,专做暗地阴人的事。
「你不要?」夜梓挑眉。
「喔,药材留下,给我娘子,其他你收回,我用不上。」
宅子,够住,师父说他们只有一个孩子,所以不用太大。
金银珠宝……风震恶有点汗颜,他去抄家时昧下不少,因此府中的库房早已装不下了,而且最好的他先挑走了,怎好拿皇上次好的,哪天被秋后算帐,还真是说不过去。
田地……他娘子更狠,一口气拿下大半被抄的田亩上万顷,先皇后娘家和东方叟、东方问的九族实在太会藏富了,一被抄家竟然抄出堪比十座国库的家产,让夜梓一登基便国库充盈,他颁布的各项政策得以开展,还免税三年。
对于百姓,夜梓留下令人赞誉千古一帝的仁德政绩,对于敌人,他却是心狠手辣,除了东方叟毙命宫变当夜外,东方家一千两百口流放西疆,而先皇后娘家人也被削爵去官,赶出京城,终身不得回京。
太子妃等东宫女子遣返原籍,三年内不得二嫁,之后入寺为尼或再聘二家,朝廷不管,但前者年有供奉,一年一千两白银,由皇家出银子养着,而后者则脱离皇室,依附夫家。
至于废太子……应该说圈禁吧!他的下场颇为凄凉,被挖眼、削鼻、割去舌头,仅两名小太监侍候,住在帝后陵寝旁一座皇家别院之中,美其名是守陵,先皇后遗言。
想要成为世间最尊荣的人,却只有白绫一条陪她走完最后一条路,不甘落败的先皇后选择自我了结,她不能忍受别人对她的笑话,一日夜里屏退宫女悬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