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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下堂妻  第2页    作者:春野樱

  “姚大小姐,今天要什么?”云水堂的伙计对她十分熟悉,一见她便立刻上前招呼。

  “是家父要用的,照旧。”她说。

  “行,你边上坐着,我这就替你抓药。”伙计招呼她在一旁坐下,并奉上茶水,便立刻去准备药材。

  她跟妹妹才刚坐下不久,傅大夫人方惜正好从后堂走出来。

  方惜虽不是傅天抒的生母,却是未来公公的正室,按礼,她也得跟着喊一声大娘。

  因此一见她出来,姚沐月即刻起身问好,“夫人,近来好吗?”

  “原来是姚家小姐啊,今个儿上云水堂来是?”方惜是望族之女,自幼娇贵高傲,如今虽年近五旬,气焰仍未见消退。

  方惜嫁入傅家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因未能为夫家产下后嗣,心高气傲的她也只好允许丈夫纳妾。

  傅浩清是长乐楼的常客,而教他在长乐楼流连忘返的便是舞妓香月,当方惜终于点头允他纳妾时,他第一个便想到香月。

  他为她赎了身,纳为妾室,而她也幸运又争气的替傅家生下了唯一的子嗣。

  遗憾的是,她虽为傅家生下儿子,却因出身低微之故,在傅家得不到一丝尊重,不止正室夫人方惜鄙视她,就连方惜生下的三个女儿及一干巴在方惜身边的仆人奴婢也都对她十分不敬。

  “我是来替家父抓药的。”姚沐月说。

  “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呀。”方惜嘴上虽是称赞,却明显言不由衷。

  她的态度向来如此,姚沐月不以为意。

  方惜不喜欢丈夫的侧室与侧室的小孩,自然对她这个侧室小孩的未来媳妇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想来要不是自己身为锦绣绸缎庄姚家的大小姐,方惜还得顾忌几分,恐怕那嘴脸会更让人感到不悦。

  “话说回来,像姚小姐这般出类拔萃的女儿,姚大爷怎舍得让你嫁到咱们傅家来?”

  听出她话中带刺,姚沐月没有搭腔。

  “不晓得姚小姐是否听见了风声?”方惜似笑非笑,“听说天抒跟长乐楼一名叫花散舞的舞妓过从甚密,经常上长乐楼光顾不说,还几次留宿花散舞的香闺……”

  这些事,她当然听说了也知道了,但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她的心意都不会动摇。

  待她进了傅家的门、待她与他朝夕相处之后,她会让他明白她的好,会让他忘了外头的莺莺燕燕。

  “像姚小姐这样好人家的姑娘,配上天抒那种出身的人,真是委曲了,你说是吗?”

  “大娘所言甚是。”突然,门口传来傅天抒的声音。

  听见他的声音,方惜跟姚沐月一震,不约而同的循着声音望去——傅天抒就站在药铺门口,方惜那一席话,他全听到了。

  虽他是傅家单传,但因非己出,方惜一直将他视如眼中钉,动手倒是不至于,但冷言嘲讽、话里带针却是免不了的,只是他现年十七,不止个儿高,脸庞也不见往昔稚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孩了。

  “唷,这时辰才来药铺走走,可是软玉温香在怀,起晚了?”方惜刻薄的问。

  “是啊。”傅天抒唇角一勾,不以为意,“正如大娘所言,天抒留宿长乐楼了。”

  方惜没想到他这么直率、这么满不在乎又漫不经心的就说出自己昨夜的行踪,未能多损他一下,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轻哼了一声,她喃喃道:“都是低贱的东西……”说着,她撇过脸,转身又走入后堂。

  倒是一旁听着又走不离的姚沐月,颇觉得难堪。

  关于傅天抒跟花散舞的事,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听闻,如今亲耳听见傅天抒亲口道出,教她心头揪得好疼。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只想着未来挽回就好,没想到她做不到……他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他就真的那么不在意她的感受?

  “你听见了吧?”傅天抒冷淡的看着她。

  她抬起眼睑,迎上他一如往常般淡漠的目光,没有说话。

  “长乐楼的舞妓是我的相好,你应该知道吧?”他眼底带着一抹戏谑之意,“有着过人才智的姚家小姐,真要委身于我这种出身低微的人?”

  “别人可以说你出身低微,若你自认为出身低微,那是糟蹋了生养你的娘亲。”她倏地严词厉色的说。

  傅天抒浓眉一拧,神情懊恼。

  她那清高自傲的模样及说教的语气,总让他想起始终轻视着、糟蹋着他娘亲的方惜。

  姚沐月与方惜有许多共通点——她们都是长女、都是来自一个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是饱读诗书却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在面对男人时,她们从不温婉屈从,反倒处处与男人相争,仿佛要向世人证明什么。

  他心里明白,若非当年傅家有恩于姚家,姚家绝不会让她嫁予他这个舞妓所生的庶子。

  正好,他也讨厌她,打从听见方惜对他说“真是祖上积德,你才娶得了姚家小姐”的那天起,他就讨厌她。

  因为那句话的背后,便是在轻贱他、轻贱他娘亲。

  他七岁那年进了文成塾,为了替娘亲争脸,他将玩乐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而他也十分争气,总在学塾考试时拿个第一回来送他娘亲。

  当时,他所有努力的动机,全部来自于他娘亲看见成绩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欣慰笑意,而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娘亲才能在傅家大宅里稍稍抬起头来做人。

  可在姚沐月进到文成塾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的表现总是胜过他,甚至连射艺跟蹴踘都强过他……他不再是第一也无法再让娘亲扬眉吐气。

  他厌恶她,他多么希望自己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偏偏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少跟我说教。”傅天抒声音一沉,脸露不悦。

  “我不是跟你说教,只是……”姚沐月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转身要走,她一时情急,伸手拉住了他,话冲口而出,“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转过脸,那眼神冷得仿佛能将世界冻结。“姚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那冷淡的言语及无情的眼神,让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他对她到底哪一点不满?她又有哪一点比不上长乐楼的姑娘?如果他希望她能歌善舞,她可以去学,她只是学不会在他面前示弱,不会说出那种哀求的、卑微的、讨好的话。

  “我们毕竟有婚约,请你不要让我及姚家蒙羞。”她直视着他。

  “蒙羞?”他冷哼一记,“你是指我跟花散舞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吗?”

  “正是。”她说。

  “姚沐月,你还不明白吗?我跟花散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她秀眉一拧,略显愠色,“傅天抒,你跟我是……”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成亲。”他打断了她的话,“若不是家母跟她都在这儿,我真想逃得远远地。”

  “你……”

  他唇角轻扬,那笑意冷得犹如正月的雪,凉透她的心扉。

  “你不委曲吗?样样拔尖的你,却得因父母之命嫁给我这种舞妓所生的庶子,别说你心里没一丁点的不愿。”

  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利刃般刺戳着她,可倔强的她不让心里的脆弱泄露,即便难过得很,她也没掉眼泪,甚至连眼眶都没湿没红,只是神情倨傲而坚毅的直视着他。

  迎上她那双悍然的眼眸,傅天抒剑眉一横。“解除婚约吧,由姚家提出这要求,最是合理。”

  “难道说……”她眉心一拧,“你这些荒唐的作为都是为了想让我们家先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他一笑,“那不是荒唐作为,我是真的喜欢花散舞。”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她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她只是个长乐楼的舞妓。”

  其实她绝无轻视亦曾为舞妓的他母亲,只是急了、气了、头昏了,口不择言,话才出口,便后悔了,不料已来不及,正想向他致歉,却见他冷冷一笑——“你忘了我娘也是个舞妓吗?”

  “我、我不是……”

  “舞妓所生的人跟舞妓成亲不正适合?”他那一双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挫折及受伤而更加锐利冷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傅天抒,我只是……”

  “成全我们吧。”他说。

  她一怔,一时有点迷糊了,不懂要成全什么?须臾,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自己成全他跟花散舞,看来似乎打算将花散舞娶进门?

  “我跟她两情相悦,你何苦拆散我们?”

  她拆散他们?他搞错了吧!跟他有婚约的是她,花散舞才是那个拆散他们的人。“我是你的未婚妻,她只是那个介入我们的多余之人。”

  “多余的是你。”他一脸淡漠的说:“聪明如你,居然连这个都不明白。”

  她才是多余之人?不,她自出娘胎便注定是他的妻子,她名正言顺,绝对不是多余之人。

  她不会放手、不会退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嫁他,她相信自己迟早会感动他,他也迟早会爱上她的!

  目光一凝,她态度坚定地说:“姚家绝不毁婚。”

  对她的回答,傅天抒不感意外,在他眼里,姚大小姐就是个好胜的女人,她只是赌气不想输。

  他低哼一记,语气中带看令人莫名感到畏寒的警告,“如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说罢,他拂袖而去。

  望看他那仿佛一座冰山般的背影,她竟在这温暖时节打起哆嗦。

  第2章(1)

  “如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

  此话言犹在耳,岁月却已悠悠过去数年。

  姚沐月十七岁那年嫁进傅家,至今已近五个年头,她果然为当初的执迷不悟付出了代价。

  傅天抒成亲后,便替花散舞赎了身,而花散舞虽非侧室身分,却能堂而皇之的住进傅家大宅一这时,姚沐月才知道,为花散舞赎身竟是傅天抒答应迎娶她的条件,所以傅家长辈们也都默认了这件事。

  反观她,与他成亲后,便住进了傅家大宅深处的厢房,且傅天抒从未来过此处,偌大的院落除了她,就只有陪嫁的丫蓑翠竹。

  她倔强,不愿求他一记顾盼,只敢在午夜梦回、夜深人静时伤心落泪,而这院落就像是囚禁她身心灵的牢笼,她逃不了,只能消极的待下。

  偏偏这座牢是她自己要的、是她铁了心要的,怨不了谁也怪不了谁,更不能向谁哭诉,尤其是娘家的双亲。

  但毕竟同在丽水城里,她在傅家的处境终究还是传进她爹娘耳中,爹娘怜她,要她请求傅天抒给予一封休书,放她自由,可她不愿,她,太好强了。

  三月春暖,绿拿如菌,正是百花齐放、共宅紫嫣红的时节,然明明是春暖花开之时,她寒冷的心却怎么都暖不了。

  她镇日在廊下看着从娘家带来的书,那些书已被她从头至尾不知看了多少遍,只为消磨这寂寞又痛苦的时光。

  “小姐,”翠竹送来午膳,“该用膳了,先把书搁下吧。”

  姚沐月将书搁在一旁,先喝了几口茶,看着面前的午膳,其实并无胃口。

  虽然同在一座宅子里,但距离她上次看到傅天抒,却已是十多天前的事一那天她想回娘家一趟,在出门的时候巧遇刚带着花散舞返家的他,他们没有交谈,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多年前,她一心以为一切会改变,她以为人心肉做,他总有一天会怜悯她、亲近她、接受她,没想到郎心似铁,全然不爱怜她。

  “翠竹,”她幽幽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悲惨?”

  跟在姚沐月身边多年,翠竹是最知道她处境及心情的人,看着自家小姐在傅家如此度日,她真的很为小姐不值。

  “小姐,你何不让姑爷给你写封休书呢?”翠竹红着眼眶,“就算是出家为尼,都好过你现在这样……”

  姚沐月凄然一笑,“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只是若我真这么做,那么我就输了。”

  翠竹不解地问:“输?小姐何出此言?”

  “在我未嫁入傅家之前,他曾对我说过,我终有一天要为嫁给他的这个决定付出代价,终有一天要后悔。”她望向院子里那株形单影只、犹如她身影般的梧桐树。“要是我受不了了、逃了,那么我便应了他的话,便输给了他,输给了那个女人。”

  “小姐,你何必这么委曲自己?”翠竹不解她何以如此执着。

  “是啊,你何必这么委曲自己?”突然,一道女人的声音扬起。

  主仆二人一震,循看声音看去,只见早已换上新添的华美春装的花散舞正站在梧桐树后。

  因为被人娇宠着、疼爱着,花散舞看来更显娇媚动人、艳光四射。

  她走近姚沐月,唇角虽悬着笑,眸光却如刃,“十几日不见,沐月小姐的气色好像又差了些……”

  花散舞在傅家虽没名没分,但因为得到傅天抒独宠,反倒能享有少奶奶的生活及待遇,而傅家大宅里的奴女刻卜役们,也都会讨好的喊她一声“舞少夫人”。

  “是什么风把花姑娘吹来的?”姚沐月冷冷的看着她。

  她并非歧视花散舞是舞妓出身,才会如此冷淡待她,毕竟她的婆婆香月夫人亦是舞妓出身,但香月夫人生性低调、生活简仆,不似花散舞铺张浮夸、豪奢度日,让人打从心里无法尊敬。

  不过这花散舞倒很会作戏,在傅天抒面前,她千娇百媚、温柔婉约,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处处尖酸刻薄,对下人颐指气使,十分嚣张。

  这是她多次亲眼所见,绝无冤枉。

  “没什么,只是天抒他外出办货,三天后才会回来,我开来无事,便来这儿看看你的……”花散舞唇角一勾,得意又恶意的笑看,“倒媚样。”

  闻言,翠竹十分气愤,“你没名没分,凭什么对我家小姐说这种话?”

  花散舞怒目一瞪,“你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竟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罢,她扬起手来就想掌捆翠竹。

  见状,姚沐月一个箭步上前,神情冷肃的直视着她。“你敢?”

  花散舞的手停在半空,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须与,她放下了手,冷冷的一笑,语带警告,“我现在当然是不敢,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从现在的位置拉下来。”

  “我的位置?”姚沐月一副泰然自若,“这位置是我的,我会坐稳它,一辈子。”

  “你别得意得太早。”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她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显晦有定时,成败有定命,眼前你看似风光,但往后是福是祸、是得是失,还不知道。”

  “读了一点书就跟我咬文嚼字是吗?”花散舞冷哼一记,“等看瞧,待天抒回来,我便要他休了你”说罢,她转过身子,似阵风般的离去。

  翠竹气呼呼地,“真是晦气,我去拿把盐巴来驱驱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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