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关帧找律师讨论以谦的监护权?是这样吗?她一边给她温情攻势,让她放松警戒,一边乘隙追击?
第二回合,封玲输了。
她早知道难免自己将要在关帧和女儿面前退开,也知道她放手,以谦才能享用更好的生活……但没想过这么快。至少等以谦痊愈吧……
蒋妮棻见她脸色苍白,心里不禁得意。“不要惹我,你余额早离开,让我和以谦培养感情,说不定我会试着把她当亲身女儿看待,若你继续用这种态度对我……不要后悔,这是你选择的。”
低头,封玲憋住气,走往以谦房里。在这种状况下,她能放开女儿?她可以下赌注,赌蒋妮棻会真心相待?她不确定了,打好的心里建设瞬间崩塌。
天!她在做什么?现在不该想这些。以谦在发烧,她的病情不稳定,当母亲的怎能把精神放在女儿争夺战中?
把温度计放在女儿腋下,她抿唇,在脑海里面搜寻所有回发烧的原因,但她把温度计拔出来,看见温度的那刻,心脏被吊到半空中。
不等了,她抱起女儿,冲出家门……
又住院了,他们回家还不满两个星期……
“是不是我太粗心,忘记医生的叮咛?”封玲在场廊来回走着,焦急忧惧。
“怎么病情急转直下?一定是我的错,绝对是我的错,只是错在哪里啊?我怎么想不出来?”
是她独占欲太强,老天看不过去?是她和蒋妮棻的争吵显露她恶毒本性,上天罚她过度贪心?她是不是凶星?为什么她的亲人一个个离开……
猛地,她睁大眼睛。
凶星……是啊……怎没想到这点?她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相继去世……连爱了十年,相依了十年的女儿也要离她而去……
苦,没有权利降服……果然,是惩罚……果然,问题出在她身上。
是命多蹇,运乖泪……她是问题克心,她这种人注定一世孤苦,却偏偏贪求幸福。
她的心崩裂,知觉迷离,唯一的念头是把以谦送走,不受她牵连,以谦才能活命。是了,就是这样,不会错……
长廊那头,关帧急急走过来。
看见六神无主地封玲,他儿话不说,把她收入怀中。
“没事的,以谦没事的,白雒意在里面,她不敢让以谦出事。”
她推开他,看着他的双眼,很认真,很认真。
“关帧,我输了。我放弃了,你不必找律师打官司,我把以谦的监护权给你。”
她不适合把孩子留在身边。不应该拥有亲人,她的自私自利只会害惨女儿。她弄懂了,决定放手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律师?什么监护权?”他以为他发疯了。
她没听进他的话,叨叨絮絮说:“以谦跟你才会幸福,跟着我只会一塌糊涂,我不要还她,我要她平安快乐长大。我求你,请蒋小姐对以谦好一点,以谦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人家对她好,她会回馈真心。”
以谦很乖,谁都可以证明,她懂事善解,有这种女儿是前世积德,蒋妮棻应该清楚自己有多幸运。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勾起她的下巴,坚持她看自己。
“你不是要和蒋小姐结婚?不是希望得到以谦的监护权?我把监护权给你了,不必对薄公堂。”
“你从哪里得来的八卦消息?谁说我要娶蒋妮棻?谁说我要对薄公堂”
“不是吗?可是蒋小姐说………”
他没听她把话说完,直接截取结论——“蒋妮棻对你说的?”
“她说错了吗?”
这女人,亏他那么信任她,上次的杂志事件,蒋妮棻坚持是记者断章取义,他信了她,没想到,她把同样的话搬到封玲面前说。
这回,绝不愿谅她。
“当然说错。这辈子我结婚的对象只有一个人——她叫做封玲。除了你,谁都不准当以谦的母亲。至于蒋妮棻,她只是我众多员工之一,顶多她的父母亲和家里的老头子有点交情过,从明天开始,她连我的员工都不是了。”她可以惹他,但不能惹上封玲。
所以……她乱了。
“上次不是你没听清楚,就是我没讲清楚,这次,你要认真听。”他捧住她的脸。
认真听什么?封玲茫然。
“封玲,我爱你,我的心非你莫属。也许我笨过,不理解我们的感情早已参入爱情元素。但分离,相思让我顿悟,我不能没有你,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感觉幸福。我也许霸道,也许可恶,但我愿意用这辈子让你觉得,忍受我,有价值。”
千思百虑,她整理不出。
看着她的表情,他叹气。“我知道你没听进去,你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我们有责任和义务让孩子过得开心懈意,懂了没?”
懂?不懂。她转头看着检查大门。
他明白,这时候她心里只放得进以谦,放不下爱情。
他会继续努力,说一遍她听不懂他可以说一千遍。拉过她的手,揽她入怀,霸道的他,难得温柔。“信不信,我比你更笃定坚持?”
“什么?”她一头雾水。
“我笃定以谦会战胜血癌,她身上流有我的不服输血液。”
她望他,他不容置疑的表情按下她的心。
她用力点头,相信她的以谦会好起来。
情况不如关帧预期,以谦的病情在瞬间恶化。
过低的白雪球数值让医生不敢贸然进行化疗,以谦睡睡醒醒,失去以往的活泼。关家长辈天天往医院跑,封玲终日以泪洗面,所有人心情都沉重无比,他们开始怀疑焦心,害怕时间已经走到极限。
“别这样,以谦会难过。”白雒意环起封玲的肩。
“我认真配合医生说得每一句话。”她说,带着埋怨。
“我知道。”
“我没有给她偏方或草药,也没有中断治疗。”她靠在墙边,几乎站不直。
“我知道。”
“医生告诉我,这种病有百分之七十的孩子可以被治好。”她摇头,是数据骗人,还是她的命很差?
“是。”
“为什么我的以谦是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她甚至连骨髓捐赠都等不到。”真的不懂。请给她一个答案,让她明白问题所在。
“封玲……”他不知道该怎么给于安慰。
“如果是我的错,为什么不报应到我身上?”她把头蒙在掌心,泪水自指缝间渗出。
这种事,怎能说谁对谁错?白雒意摇头叹气。
关帧从病房出来,惨白这脸,急急拉起封玲往里面走。
“以谦醒了,她想跟你说话。”
以谦醒了?她飞奔进病房床边,紧抱住女儿,企图把冰冷从她身上逼退。“以谦……”
“妈妈………我不想说再见………”以谦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没人要你说再见。”
“可是,我要走了……”
封玲心惊,想起在网站上看到的文章。文章里说,血癌的孩子天生比常人敏锐,他们能预知自己的死亡。
不要,不可以说再见……她的牙齿打颤,她的心被撕裂成碎屑,她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寒冷一寸寸压上心头,她连伸手抱女儿的力气都没有。
“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再把我生回来?这次,我要健康,不要当天才……”
她在交代后事?不要,她不听……她要去神游,要去找玉皇大帝,求他们把以谦留下来,让她代替女儿离开。
她傻在女儿床边,呆呆地看着她和关帧靠在一起。现在她才发觉,一谦和关帧有一摸一样的鼻子和嘴唇,他们的父女缘为什么这样浅?为什么她不要让以谦碰上关帧?
懂了,上苍看不惯她的自私,决定让她痛不欲生。
“妈……我真的好爱你……”以谦虚弱伸手贴上脸颊,想拭去母亲的泪。
“爱我就不要走,咬紧牙关撑下来,让我再爱你,疼你六十年。”她握住女儿的手,凄楚迷离的笑容看的人心伤。
她做错事,为什么要以谦来接受惩罚?自私的是她,该死的是她,她愿意万劫不复,愿意下地狱,愿意魂飞魄散啊……
以谦微微笑着,半眯得眼睛宣告她累了。“我真高兴……能当你的女儿……”
封玲眨眼,串串泪水滑过颊边。
走到尽头了吗?真的分离了吗?她们的愿望怎么办?她们未实现的梦想怎么办?
不要……她摇头……不要……不要到此为止,她要继续,她要不间断,她不要生生死死阻隔母女情……
她抽身,从病房逃走。这是恶梦,她只要跑得够快,就可以把它甩开。
对,是假的,假的,她的以谦活得好好,现在……哦,五点半,钢琴课快结束了,她得赶紧去把以谦接回来。
下个月,以谦要参加音乐班考试,老师还帮她报名钢琴比赛,她一定可以拿冠军,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天才……不省钱了,她不挡枢门妈妈了,她要去把那套蓝紫色的缎面小礼服买下来,给以谦比赛的时候穿。
倒是以谦出场,一定会博得满堂彩,评审眼睛一亮,看见未来的明星在舞台中间发光,所有的妈妈都羡慕她有个让人骄傲的好女儿……
封玲跑进雨中,不断招手。出租车怎么不停下来……
关帧追在她身后,拉住她。
“你要去哪里?”他气极败坏。
“怎么办?上次我看上的那套小礼服一定被别人买走了……”她恍神。
“你在说什么?”他没听懂她的话。
“以前很想穿那套礼服上台,可是好贵哦,要八千块钱,要是不要买房子就好了,我会花八千块买衣服,把以谦扮成小公主,以谦真的很喜欢当公主……”她语无伦次。
“封玲……”她的哀愁染上他的眼。
“你没听过女儿钢琴演奏对不?你错过太多了……都是我害的,对不起,以谦一直想要父亲,是我太害怕,怕她有了你,就不想要我……”
关帧仰头,吞回泪水,他将她抱进怀里,替她遮去风雨。
“她好爱你,她最大的愿望是在舞台上弹钢琴给你听,我干嘛要阻止呢?我知道关家在那里,我要找你好容易,我为什么不完成她的愿望呢?我真是全世界最差劲,最自私的母亲……”
他听不下去了,他的心和她一样痛。“不是你的错,人生有很多无可奈何,你没错……”
“不对……不对……我错了,错的离谱,错的过分,错的该死,黑白无常,你们应该来拘提我,停止欺负我的女儿……”她疯狂挥舞双臂,仿佛真的阻止旁人看不见的勾魂使者。
“封玲,我们回去,以谦在等我们。”他拉住疯狂的她。
“不行,不要我去买衣服,听说这次的比赛,评审来自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我一定要买到那套礼服,八千就八千,了不起我下个月天天吃泡面……”
猛地,她推开关帧,冲入车水马龙的马路当中——
“封玲!”关帧大喊。
尾声
床上,十一岁的小女孩轻拍着刚满八个月的小娃娃,娃娃是男生,但眉清目秀,看过的人多数才他是女生。
他带着小呢帽,把光头挡起来,圆圆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的头发长得慢,只到前几天才有足够的发量可以剃下来做胎毛笔。
娃娃不安分的手脚踢来踢去,姐姐把他逗得哈哈大笑,他们的感情很好呢,因为除了血缘之外,他还是姐姐的救命恩人。
宝宝不会说话,但会发出类似姐姐的声音,每次姐姐听到他喊自己,就乐得把他抱到钢琴边的摇篮里,弹一首曲子给他当奖品。最神奇的是,坏脾气弟弟听见姐姐弹琴,眼泪立即收拢,安静倾听。
他们啊,是最最要好的姐弟。
退出门边,微笑的封玲和关帧把房间留给儿子女儿,他们手牵手,走进花园里。
是春天,花朵被春风催出万紫千红,甜甜的花香带着醉人微醺,染上情人们的爱情。
艰苦难熬的三年,几度濒临死亡的女儿……终是苦尽甘来。以谦没有辜负众人的疼爱,她熬过来了,他们也跟着熬出头,那苦啊,点滴在心。
昨夜,封玲又作梦。
几年来,她重复着同一个梦。梦中,一片美丽璀璨的金黄花田,风吹过,花茎折了腰,花田中央一副美丽的玻璃棺材,棺材里,以谦闭起眼睛静静躺着。
她哭喊,她呼吸,她拼命跑向花田中间,风一阵阵,阻挡她前进。
你是小草,疾风劲雨中可以滴头但不能认输的野草。你只能等待风雨过去,昂首挺胸,对着太阳苍声:“我没输”。
“不,我输了,我当不起野草,还我女儿,我认输,认输……”梦中,她尖叫认输,梦醒,她泪流满面,发现自己在关帧的怀抱里。
关帧成了她的浮木。攀着他,抓着他,他的体温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关帧陪着以谦挨过一次次骨髓穿刺,他在网站了面发出数万张求救信,用高额酬金,想求得能配对成功的骨髓。
他们一起走过无数失望和冤枉路,他们不断欺骗自己,以谦不会死。直到关帧在网站上面看到一篇文章,知道兄弟妹的骨髓配对很高,也没向医生求证这种说法正不正确,他们就去做了。
这回,老天不负有心人,以谦有了弟弟,也有了生命。昨夜她作梦,有花田,有以谦,不同的是,花田里面没有玻璃棺木,只有一架白色钢琴,以谦弹着肖邦的黑键练习曲。
飞扬的音乐,飞扬的,她的心。关帧和封玲手牵手,坐进树下秋千,轻轻摆荡,享受午后宁静。关帧满足地看着妻子。这是他的家,有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儿子女儿,有彼此的爱,孤独已被排挤。
“我还记得第一次走进这里,那时候……”封玲摇头。
“恐惧?”他问。
那年的小孤女,失依失亲,世界在她面前翻转了容颜,她心生恐惧,却不似他,满怀怨恨。
“嗯,很害怕,以为世界是会吞人的野兽,我必须够乖,才不会发生危险。”
“偏偏你碰上坏人。”他对她,怀到无法形容。
握住她的手,细细收妥。她的幸福,他要亲手为她掌握。
“你不坏,你是太孤单。”
孤单的他碰上孤单的自己,她以为感情会顺理成章走下去,慢慢发展,变成隽永爱情………
可惜,男人对于爱情比女人迟钝,在他还搞不清楚爱情,亲情时,她已经失去耐心。
幸福啊,幸好绕过波波折折,她终是回到他身边。幸好一次失误,上帝给了他机会弥补。
她仍然感恩。
“现在,我不孤独了。”关帧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上。
“我知道。”额头靠着他的下巴,她喜欢他刺刺的胡渣。
“所以我有足够的能力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