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指床上,那里躺着一袭紫色礼服和高跟鞋,及地的缎面礼服,裙襬间几十只小蝴蝶翩然起舞,完美的剪裁、高贵的材质,让人坪然心动。
“圣诞节,我们系上办圣诞舞会。”关帧说。
“对,我们系上也办。”她兴高采烈。
她没参加过舞会,同学们讨论那天要做什么打扮时,封铃不敢加入讨论,因为她没有合宜礼服。
现在,她有了!
忍不住,她把礼服拿在身前比划。
圣诞舞会,一定很好玩。
“不去你们系上,妳陪我出席我的圣诞舞会。”他代她作主。
很过分,对不?但遵照“她乖、他疼她”定理,封铃无条件同意。“我会告诉别人,妳是我妹妹,妳只可以跟我跳舞,不准和陌生男人讲话。”妹妹?他的称谓驱逐她的快乐。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想找个安全身分把她收在身边……是不是她弄错了?他对她只是占有欲,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爱情?
她下意识皱眉。
“别不高兴,我是为妳好。那些老外的爱情哲学,妳吃不消。”
那你的爱情哲学呢?她想问,可是问不出口。
“等妳年满十八岁,我会替妳找一个好男人,到时,妳再谈恋爱吧?”他擅自替她作主。
他想找的好男人叫关帧吗?他的话是欲擒故纵,还是真心诚意?她被弄胡涂了。
“饿不饿?我煮饭。”封铃转开话题,逼自己不想。春天丢掉、爱情丢掉,那条亲情界线仍在中间。她不要想了,想多会头痛。
“不必,晚上我要和同学要讨论一篇报告,我只是特地把衣服先带回来给妳。”
“哦。”她低眉,脸上挂起失望。
他在这里念书,如鱼得水。他的认真用功,远超出封铃所能想象。
他经常告诉她一堆经济学上的专有名词,然后一一解释给她听。他喜欢举很多成功商人的例子,分析他们成功的因素。
他告诉她,有个叫做黛安娜的女同学,多么聪明,她分析切入问题的角度让人匪夷所思,她的报告如何有创意、她的见解让人心悸……
他变得多话,在他的“专业领域”里。
关帧说,他终于理解老头子为什么把生命投注于公司,因为商场上的诡谲多变,是人生最该尝试的冒险;他说,如何成为伟大的商人,将是他未来二十年的最大挑战;他说,如果能说动黛安娜,她将是他共创事业的强力帮手……
当封铃把这些话转述给关先生听时,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哽咽。虎父无犬子,他们身上有相同基因、相同血液,会爱上同一种东西,理所当然。“我不会太晚回来。”他穿上外套时说。“好。”她在旁边替他准备围巾、手套。
“下雪了,妳留在家里,不要四处乱跑。”他一面套上靴子,一面说。
“好。”她把计算机交给他,为他打开门。
临去前,他突然记起什么似地,转头。“不要打电话回台湾、不要当间谍报告我在这里的生活状况。”
她咬唇,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她认错认得很快。是她多事、是她不自量力。
关帧投过一眼,很快就原谅她,因为他心情很好。今晚,他准备好几个案例要和黛安娜讨论,他很期待听到她的看法。
封铃目送他进电梯后,关上门,一屋子的空虚袭上,教人措手不及。他有了社交圈,她的世界染上寂寥,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变长了……
她就是那位聪明的、有创意的、可以共创事业的黛安娜?封铃以为她是外国女生,没想到她来自台湾。她美丽高贵,出身良好家庭,她是让人看过就难以忘怀的优质女性。圣诞舞会上,她秀了一手小提琴,台下观众为之疯狂。
她是灿斓耀眼的角色,难怪关帧对她推崇不已。
封铃坐在角落,穿着漂亮礼服当壁花。她接收过指令,今晚不管谁走近,都不准微笑、说话。
于是,她安静坐了将近两个小时。
刚开始,她坐在他们一群人中间,听着他们说她听不懂的笑话,她不明所以地陪笑,傻傻扮演局外人。
然后,关帧被带开,一支支舞接着跳,许多女孩的眼光落在他身上。封铃方明白,在这里,他有多受欢迎。
这才是青春!他褪除一身晦暗,角逐亮眼;他自堕落中找到方向,力争上游;他闯进最合适他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里面发光发热。
这种发展很好,真的不错,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唇舌间含了胆汁。
黛安娜下舞台,牵起关帧一起跳舞,她在他怀间笑着、说着,他们的共通话题很多。
突然间,她发觉他的背影不再孤独,他已成功融入热闹圈圈,那个愤世嫉俗的家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superstar。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只是不晓得,为什么眼眶灼热?
低头,圣诞节不适合红着眼,她努力拉抬唇角,让旁人误会她很快乐。不知不觉,他背上的孤独附上她心间。
“封铃,我们要到酒吧续摊,妳先回家。”关帧走来,她忙隐去苦笑。
“为什么不带她去?平安夜耶,把妹妹丢在家里太恶劣。”黛安娜替封铃争取。
“她未满十八岁,酒吧不会让她进去。”关帧说。
“妳那么小啊?有个这么小妹妹真好。”黛安娜热情地环过她的肩。
黛安娜亲切、优秀,没有人会讨厌她,但封铃无法让自己喜欢她。
都是她的错。她明白。
“那么小?要不是我还有道德良知,我会在平安夜带给妳一个销魂、难忘的回忆。”
名叫巴比的男生靠过来,冲着封铃暧昧一笑。
只是开玩笑,大家都明白,偏偏巴比的玩笑犯到关帧,他提起巴比的领子,冷声道:“把话再说一次。”
“他不敢啦!谁敢对我们的封铃妹妹下手,在场一人一拳,就把他揍成猪头。”诺门赶紧道。
黛安娜拍拍关帧,安抚道:“别气,巴比喝醉了,现在打他,他没感觉,倒不如等明天酒醒,再踢他两腿。”
他忿忿松开巴比,拉起封铃走到门边,替她把外套拉紧扣好,再把连身帽套到她头上。“妳先回家,早点睡觉。”
“好。”封铃点头。
“睡前喝一点温牛奶,妳最近胃不舒服。”
“好。”
“睡前利用时间想想,这几天假期要做什么,也许,我们可以四处走走。”
意思是……他们可以共度新年假期?
她笑开,甜甜的笑容里,没有皱眉阴影。“好,我上网查资料。”
在诸多叮咛之后,关帧把她送出门。
诺门和赛恩互看一眼,挑眉问:“你见过占有欲比关帧更强烈的哥哥?”
“没有,如果我像他那样,女朋友会让我生不如死。”赛恩回答。
回家后,封铃洗澡、上网查旅游资料、喝温牛奶……她把关帧交代的事全做完后,却没有上床睡觉。她靠在窗边,轻轻哼着圣诞歌曲。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圣诞老公公,驾着美丽雪橇……
第一次参加圣诞舞会。
说实话,舞会不好玩、平安夜不好玩,连漂亮的礼服穿在身上,都没有想象中好玩,其中最不好玩的是……黛安娜和关帧共舞。
他们的感情很好?
应该吧!
不经意间,“黛安娜”三个字出现在他们的话题里面。他们的交情并非泛泛,他对她甚至……有几分崇拜……
会不会,感情越深越浓,他们从朋友变成情人?陡然心惊,封铃被自己吓到。如果是呢?如果他爱上黛安娜,她怎么办?乖乖当封铃妹妹,安静认分,假装她对他,和对待兄长一样?
能做得到吗?压抑的爱情,日日蠢蠢欲动,她得花很大力气,才能控制它们不出笼。
假使他爱黛安娜、假使他们的感情升温,她能若无其事给予祝福?
寒意从脚底窜上,她微微颤抖,光是想象就让人难以忍受……
下雪了,雪花自天空缓缓降下,铺起一片银白世界。
他们在酒吧里做什么?唱歌、跳舞和……亲热?黛安娜和他互拥、热吻,周遭的人拍手叫好……
停!封铃,够了!别浪费精神胡思乱想。也许爱情永远不在关帧和黛安娜之间发生;也许他们将是事业上最成功的搭档,但无法在情感上亲近;也许他们对彼此的欣赏,仅仅止于能力。有那么多的也许、不确定,她干嘛做无聊想象?
反复、矛盾,理智和情感在胸口交战。
她找来一大堆关帧对自己好的事例,证明他对她有多么重视;她说服自己,早晚有一天,他和母亲嫌隙消失,他不再在她身上投射影子;她努力对未来乐观、努力看好自己的爱情发展……
是的,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她要对关帧、对自己多点信心。
封铃坐在长毛地毯上,环起膝盖,把头蒙进抱枕里。
门铃响起,关帧回来了?
她急忙跳起,冲到门边,打开大门,门外,黛安娜扶着喝醉酒的关帧,歪歪斜斜的,站不稳。
“嗨,对不起,妳哥哥喝醉了。”黛安娜笑说。
“谢谢。”封铃连忙接手。
“妳可以吗?妳很娇小。”
“可以的,我孔武有力。”她努力对黛安娜微笑,努力假装喜欢她。
“那好吧,我回去了。”
“谢谢妳,晚安。”封铃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
她扶关帧回房间,他很重,但她真的“孔武有力”,几次深吸气后,她顺利帮他躺回床上。
“疯啦,怎么喝这么多?”
小小埋怨,她说完,笑出声。
她才是疯了,居然对一个喝醉酒的男生唠叨。
她好心好立忌拧来热毛巾帮他擦脸,谁知道他大手一拉,把她拉进怀里,然后,像平常一样,八爪章鱼紧扣住她,哪里都不准她去。
“真是,要衡量自己的酒量嘛!”她又唠叨。糟,她越来越像老妈妈了。
他把头埋在她颈间,低吟着:“不要走……“
“好,我不走。”
她腾出一只手拉过棉被,把两个人盖起来。
“睡吧。”她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像妈妈,今天轮到她当老大,由她来保护他。
可是……
不对,他埋在她颈间的唇正在亲吻她的脖子,他的大手从她的衣服下面往里面探索……
封铃心底警钟大响。
她应该退开、应该跑回房间躲起来,应该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让情况留在最单纯的现在。
她明白他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有理智,应该由她来掌控场面,失序只会让情况难堪,她不想……不想……
随着他的吻往上攀升,阵阵心悸催动,她无法呼吸了,她的身体泛起陌生热潮,鼓躁、喧闹着,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想贴近他、偎近他……他没有理智,而她的理智随着他放肆的动作,遗失……她喘息、推拒,一点一点,她明白,自己正在沦陷。她无法想象明天,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索取。
他的唇封上她的,辗转探索、吮吸,他汲取了她的气息、她的灵魂……
失控了,她的世界失控了、她的人生失控了,她的命运……
第五章 晴天霹雳
他在躲她,封铃明白。那天,她在他床上醒来,他已经离开。接连几天,她起床时,他早早出门;晚上,她等他等到入睡了,他才肯回家。
他不想这样发展,对不?他不想和她牵扯关系,对不?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逃避。
她终于确定,那句“妳是我的”代表的是占有欲,无关爱情。
他对蓝恩的愤怒,就像对他继父的愤怒,他不乐意任何人抢走他的母亲或者……玩具。
他在生气。不看她,不碰触她,说不定,他还想把她打包寄回台湾。封铃悔不当初。她不爱这样,她想为他做饭、准备便当;想帮他洗衣打扫、,她更想要掠过那个夜晚,回到从前。
可是他不给机会。
封铃蜷缩身子,坐在窗边。雪不下了,冬天未过,对雪的惊艳已然淡去。
这就是人性。情会淡、心会淡,曾经重要的东西,事过境迁,也会变得淡然。
他对她,也淡了,是吗?是不是,她该识趣?该早一步离开?
封铃把头埋进膝间,让运动裤吸去泪水。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可是,她还是哭了,为一段连爱情都称不上的感觉。
门铃响,是关帧回来?
有点意外,她忙跳下窗台,来不及穿上拖鞋,冲到门边。
封铃急忙打开门扇,却发现门外是诺门、赛恩和几个关帧的男女同学。
“太好了,我们担心妳不在家。”赛恩忘情地给她一个大大拥抱。
“胆子很大哦,要是让关帧知道你抱封铃妹妹,不拿菜刀砍你才怪。”
“关帧很变态。封铃妹妹,有这种老哥,累不累?”
她微笑,摇头。
“有手艺高强的妹妹,我的保护欲也会强得吓人,要是封铃妹妹被坏男人拐回去做菜,才让人痛不欲生。”诺门幽默道。
“说得好,封铃妹妹,想交男朋友,可不可以先考虑赛恩哥哥?”他弯下腰,靠得很近,金发几乎贴在她的额头上。
直觉地,封铃退两步,她不习惯男人靠近。
诺门提高他的后领,把赛恩拉开。“你最好拿点封口费,不然,你的‘轻浮’举动传到关帧的耳里,就等着被修理吧。”
“对,关帧的身手不错,你会被剁成鸡丁……”
“鸡丁?太客气了,应该是肉泥。”
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越说越起劲。
封铃看着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轻咳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对不起,你们来找关……我大哥吗?他不在家。”
“不是啦!下星期二是关帧生日,我们打算提前替他庆祝。本来想上餐厅,可想来想去,想到妳做的菜比餐厅更好吃,于是,我们买一大堆菜,打算在这里给他办Party。”
“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才回家。”也许又是三更半夜。
“放心,他和黛安娜在一起,等我们安排好,她会带他回家。”
是黛安娜啊……几天假期,他都和她在一起?
见封铃不语,赛恩说:“妳不认识黛安娜?她是妳老哥的女朋友耶!成绩优秀、脸蛋优秀,身材也优秀得不得了。以前我说她是性感女神时,关帧还满脸的不以为然,结果呢?才加入读书会,魂一下子就被勾走了。”他们已经是公认的男女朋友了?阔雷打过,她心痛得喘不过气。
封铃是货真价实的大笨蛋!她还在猜测他们是否情深意浓、她还想着他们只是拍档,原来他们早就跳开朋友阶段,正式成为情人。
难怪那夜意外,他气得这么彻底,因为她成了他爱情里的污点……
心沁入悲惨,爱情渍了硫酸,她的魂魄分离,连哭泣都显得好笑。她的立场啊,荒谬!
“封铃妹妹,妳怎么了?”诺门忧心地看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