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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蛮王  第1页    作者:朱映徽

  楔子

  近数十年来,若问谁是江湖上的第一高手,肯定会同时得到两个答案,那就是——关天齐和杜剑心。

  他们一个擅使刀,一个惯用剑,武功同样高强,这二、三十年来始终并列第一,难分轩轾。

  然而,尽管拥有旗鼓相当的身手,他们却没有因此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反而因为性情与作风互异,看彼此极不顺眼。

  只要一想到自己竟与对方并列第一,他们就宛如身上爬满了虫子,浑身不舒坦到了极点!

  除此之外,让这两大高手更加介怀的,是他们各自倾力调教出来的徒弟,武功竟也难分高下。

  这么多年来,两人名气上的纠纠缠缠,煞是恼人,而随着年纪愈大,他们对此就愈难以释怀。

  最后,性情互异的两人难得有了个同样的共识——倘若不分个高下,将来怎甘心咽下最后一口气?

  于是,为了争夺「江湖第一」的头衔,两个加起来年岁逾百的男人,相约大战一场,非要分出胜负不可。

  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结果——两败俱伤。

  在最后一击中,他们的五脏六腑严重损伤,两人同时吐血倒地。

  至死都无法分出胜负,让他们更加恼恨不甘!

  临终前,他们各自将爱徒——南宫烈和荆御风唤到身旁,要爱徒对天发誓,一定要扳倒对方的徒弟,替师父争一口气,并夺得「江湖第一」的头衔。

  于是,纠缠了数十年的恩怨,又将继续延续下去,直到他们的徒儿分出高下的那一天为止。

  只不过,身为两大高手倾囊相授的爱徒,南宫烈和荆御风自然也有着旗鼓相当的好身手。

  这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有个结果?

  第1章(1)

  正午时分。

  一匹黑色骏马,顶着烈日在林间畅意奔驰,稳稳坐在马背上的是一名高大慓悍的男子。

  他穿着一袭黑色劲装,浓密的黑发仅以一条皮绳随意地绑在脑后,浑身散发出狂霸不羁的气息。

  骄阳如炙,晒得人体肤发烫,但他丝毫不以为意;狂风呼啸,狠狠刮着面颊,他更是毫不在乎,彷佛愈是置身于充满考验的环境,他就愈是带劲。

  这男子名叫南宫烈,是「烈云山庄」的庄主。

  今年二十五岁的他,长得高大威猛,有着刀凿般的脸部轮廓,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将他的性格表露无遗。

  事实上,他的慓悍威猛可说是完全来自遗传——他的祖父和爹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被皇上任命镇守京城。

  在他五岁那年,有一回跟着爹娘出游时,一时兴起,在众人面前打了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

  当时关天齐正好从一旁经过,瞧见了这一幕,惊觉这个五岁小娃儿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便收他为徒,将一身功夫全传授给他。

  因此,他拥有更甚于祖父与爹的顶尖武艺,但却宛如一头不驯的猛虎,不喜受到拘束,所以对于当武官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五年前,年方二十的他,远离京城返回东北老家落脚,并一手创立了「烈云山庄」,以经营马场为业。

  短短五年之内,他便成了叱吒东北的马业霸主。

  他对马匹的精准眼光令人佩服不已,而在东北一带,他狂霸刚烈的性情与他的识马能力同样驰名。

  什么「文质彬彬」、「风度翩翩」都跟他完全扯不上边,而由于他的死对头荆御风有着「阎王」的称号,他也就被人称为「蛮王」。

  只不过,他对这个称号很有意见。

  「什么『蛮王』?真是难听透顶!」南宫烈忍不住啐了声。

  一想到荆御风,他刀裁般的剑眉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过去他曾见过那男子几次,尽管两人年纪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情。

  倘若自己像一团暴烈的炽火,荆御风那家伙就冷得宛如寒霜,性情邪魅孤僻到了极点。

  道不同,不相为谋。要不是碍于一个多月前师父临终前的交代,他根本就不想和那个家伙打交道。

  「今日就把一切好好做个了结吧!」他一脸认真地低喝。

  个性豪爽直率的他,最不喜欢拖拖拉拉,既然对已经去世的师父有过承诺,索性早点有个了结,而这也是他今日跑这一趟的目的。

  「驾——」

  南宫烈叱喝了声,继续往山谷深处奔驰而去。

  在他想来,那荆御风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好端端的不住在城里,偏要窝在人烟罕至的山谷之中,还替自己所住的地方命名为「绝命谷」,真不知道那家伙的脑子在想些什么?

  又奔驰了约莫半个时辰,越过几条山涧之后,南宫烈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刻着「绝命谷」三个大字的石碑旁停了下来。

  他翻身下马,却没有试图一路闯进山谷,因为据说荆御风早已在谷口附近布下了精妙的五行阵法,倘若不是深谙此道之人,根本没办法顺利进入。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像个傻子一般,白费时间地在谷口兜圈子?

  「来人啊!」

  南宫烈开口叱吼,那浑厚宏亮的声音宛如狮吼,回荡在静谧的山谷之中,当场惊起了一群飞鸟。

  不一会儿,一名仆人匆匆前来探看情况。

  「南宫庄主?」

  这名仆人一向负责到城里去采买物品,曾经见过南宫烈几次,对于这个慓悍威猛的男子印象深刻,因而一眼就认了出来。

  「将这封信交给你家主子。」南宫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仆人立刻接了过来,一瞥见上头写着苍劲有力的「战帖」二字,仆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

  「告诉你家主子,我南宫烈邀他轰轰烈烈地战一场!谁若是胜了,谁的师父就是武林第一!」南宫烈说道。

  这就是他处理事情的作风——爽爽快快、直截了当,绝不逃避任何的责任与挑战。

  「南宫庄主请稍候片刻,小的这就进去传话。」仆人立即带着那封战帖,转身返回谷里。

  南宫烈在外头一边等待,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双炯炯的黑眸流露出不以为然的光芒。

  这「绝命谷」幽静是幽静,但是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该抬头挺胸地待在烈日骄阳下,像这样躲藏在林荫深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南宫烈摇了摇头,再度肯定荆御风是个邪里邪气的怪家伙!

  过了约莫两刻钟,一丝不耐掠过他的眼底。就在他打算再度开口叱喝的时候,方才那名仆人总算去而复返。

  但,却也只有那名仆人而已。

  没看见预期中的人,让南宫烈的浓眉一皱。

  「荆御风呢?」他开口问道。

  「主子命奴仆将这个交给南宫庄主。」仆人说着,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只黑色小瓷瓶。

  南宫烈伸手接了过来,不解地挑起浓眉。

  「这是什么?那家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试着轻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里头似乎装着什么水。

  「呃……这……这个嘛……」

  仆人忌惮地瞥了眼南宫烈随身的钢刀,忍不住悄悄退了几步。

  「什么这个那个的?快说!」南宫烈叱喝了声。性情直率的他,最受不了旁人做事拖拖拉拉、畏畏缩缩的。

  「是!」仆人被他狮吼般的厉喝声给吓得缩起了颈子,结结巴巴地答道:「那……那是……毒……毒药……」

  「什么?!毒药?那家伙给我毒药做什么?」南宫烈的虎目一瞪,不悦的目光质问地扫向仆人。

  「这……主子还有几句话……要小的转告南宫庄主……」仆人又退了几步,一副随时准备逃之夭夭的模样。

  南宫烈的眉头紧皱,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

  「什么话?」

  「主子说……说他懒得白费力气杀你,要你直接仰药自尽比较省事一些……」说完后,仆人匆匆逃了回去。

  而身后,传来了预期中的怒吼——

  「什么?!那个混帐家伙!」

  南宫烈怒喝了声,将手中的毒药狠狠地摔碎。

  什么叫做「懒得白费力气杀他」?这话简直就是将他给瞧扁了!

  论武功,他们二人应在伯仲之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那家伙竟敢这般贬抑他,真是太可恶了!

  满腔的怒火让南宫烈有股冲动想要闯进「绝命谷」里,将荆御风揪出来大战一场,但是他不曾习过五行阵法,知道冲动行事也只是徒劳无功,说不定还会惹来荆御风像看猴戏似地看他在阵法中被困得团团转。

  南宫烈愤怒地咬牙,一掌击向刻着「绝命谷」的石碑。他的内力惊人,那巨大的石碑当场被劈得粉碎。

  「荆御风!别以为你可以永远躲在谷里!我会想出法子破解你的阵法,届时你还是非得跟我一战不可!」

  厉声叱吼过后,南宫烈翻身上马,一边风驰电掣地驰骋,一边在心中发誓,绝对不让荆御风继续逃避,他非要尽快跟那家伙做个了结不可!

  ★★★

  万里晴空下,同一座山林中,再度响起一阵马蹄声。

  远远地,就见一匹栗色马儿在黄沙地上不断奔驰,卷起阵阵尘烟。

  马背上载着一个纤细的人儿,她身穿一袭绦红色衣裳,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有着一张精致绝美的容颜。

  奔驰中,她一双纤纤柔荑紧握着缰绳,力道之大,让她的指节都泛白了,然而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在那张宛如出水芙蓉般娇美的容颜上,满是悲痛的神色,而那双翦水明眸中更有泪花打转。

  第1章(2)

  很快地,盈眶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几乎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幸好马儿挺有灵性,一路载着她逃亡。

  逃亡……

  莫水悠的神色一黯,她真恨这两个字!

  回想起半个多时辰前家中发生的变故,她的眼底就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悲痛。

  「爹、娘……」

  莫水悠哽咽低语,眼泪也愈流愈多了。

  约莫两百余年来,莫家世代皆以铸剑、打铁维生,由于技艺不断地精进,莫家也从小小的铁匠成为著名的大师,而铸剑这一门技艺,到了她祖父莫廷雷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拥有顶尖铸剑技艺的祖父,被世人誉为「铸剑神匠」,凡是由他老人家精心打造的刀剑,无一不削铁如泥。

  为了让精湛的技艺能够传承下去,祖父亲自撰写了一本铸剑秘笈,将所有独门诀窍详细记载下来,打算当成莫家的传家之宝。

  爹自幼跟在祖父身边干活儿,在祖父严厉的调教下,习得了所有高超的技艺,并在祖父病逝后继承了「铸剑神匠」的称号。

  尽管祖父与爹都拥有顶尖的铸剑技艺,却不轻易为人铸剑,他们有着绝对的坚持——唯有确定对方是忠义仁厚之人,并愿意当面发誓绝不将兵刃用于残害生灵上,他们才愿意为对方铸一把好剑。

  这样的坚持,就是怕神兵利器一旦落入恶人的手里,会被用来危害苍生,因此他们宁可将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也不愿意助纣为虐。

  大多数上门求剑的人都会遭到祖父或爹的回绝,而这些人即使失望,也几乎都能尊重这样的坚持。

  无奈的是,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明理。偶尔也有不识相的人,三番两次纠缠不休,以为这样就能够让爹改变主意。

  就如近一个月来,有两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说是受人嘱托而来,要请爹打造一把上等好剑,可却拒绝透露对方是谁。

  既然对方连姓名和身分都不肯说,想必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爹自然二话不说地拒绝了。

  但,那两个人却不肯死心,近一个月内来了数次,不仅态度一次比一次不耐,提出的报偿也一次比一次高。然而,即使他们最后开出了黄金百两这样令人咋舌的代价,爹依旧不为所动。

  原本以为他们总该死了心,想不到,那两人虽然确实断绝了要爹铸剑的念头,却转念想要抢夺铸剑秘笈!

  一察觉对方起了歹毒的意图,爹娘立刻要带着她逃离。

  他们一家三口和丫鬟碧儿匆忙来到马厩,而她才刚上马,两名恶人就随即追来,还放火焚烧马房,要阻断他们的生路。

  混乱中,她还来不及接住碧儿要递给她的包袱,爹就狠狠地挥打她的坐骑一鞭子,马儿吃疼,立刻扬蹄狂奔。

  她紧抓着缰绳,匆忙回头张望,以为爹娘很快就会跟上,却见爹把心一横,将那本珍贵的铸剑秘笈扔进大火之中,宁可将它烧成了灰烬,也不要任由它落入恶人的手中!

  此举惹恼了那两个恶人,也让他们愤而动手杀了爹娘和碧儿!

  当她远远看见那一幕时,既震惊又心痛,而爹娘即使身负重伤,却分别抱住了那两名恶人,死命不放手,为她争取逃亡的时间。

  「水悠!快逃!快逃——」

  爹最后的大吼声,彷佛仍回荡在她的耳中。

  莫水悠心如刀割,眼眶溢出了更多泪水。

  即使她很想回去和那两名恶人拚个你死我活,但却深知凭自己的花拳绣腿,回去也只是送死。

  她咬着牙,沉浸在愤恨的情绪之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路上横着一截低垂下来的树枝,而当她猛地回过神时,已来不及闪躲。

  马儿的高度正好让它由树枝底下奔驰过去,但莫水悠的身子却重重撞上了那截又粗又长的树枝!

  她痛喊一声,纤细的身子从马背上摔跌下来。

  一股剧烈的疼痛自胸口炸开,让她当场呕了口鲜血,但即使痛楚难当,她仍咬紧牙根,挣扎地站了起来。

  她不能死!

  爹娘用性命来保护她,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查明究竟那两个恶人是受了谁的指使,并要对方受到王法的制裁!

  听着迅速接近的马蹄声,莫水悠一阵心惊,她知道那两个恶人已经追来了。

  仓皇间,她来不及仔细辨别方向,拔腿就跑,却很快地发现自己竟来到一处悬崖边!

  她骇然倒抽一口气,想要回头,却发现唯一的路已被那两名恶人挡住了。

  眼看她已无路可逃,他们扬起了恶意的笑容。

  「好了,这下子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莫水悠紧咬着下唇,愤恨地瞪着他们。倘若目光能够杀人,这两个家伙的身上早已千疮百孔!

  「小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乖乖地把你爹的铸剑秘笈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了你。」其中一人开口劝道。

  「那本铸剑秘笈早已经烧成灰了,你们刚才不是也亲眼看见了吗?」莫水悠恨恨地说道。

  「那本秘笈价值连城,我才不信你爹真舍得将它给烧了!依我看,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一定是事先将秘笈藏在你的身上,再随便烧一本书想要骗过我们!哼,我们岂会这么轻易就受骗上当?现在,只要你乖乖地将铸剑秘笈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一条活命。」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莫水悠叱喝道。

  她的顽抗不驯让两个男人失去了耐性,眼底杀意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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