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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主阁下  第7页    作者:寄秋

  “对,口中说着深爱妻子,却在下一秒钟搂住我,狠咬我的唇。”像在泄愤。

  “等等,你的英文名字叫克莱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没错,不过很多年没用了。”她鲜少出国。

  因为差点救不回来,担心过度的外婆和母亲便三令五申,不许她再踏出国门一步,甚至偷藏她的护照,以防再有类似的意外发生

  不过她还是在朋友的怂恿下,到澳洲玩了几天,和无尾熊合照。

  “给我一分钟,我找个东西。”应该放在这里……

  什么东西,瞧她快把抽屉翻烂了,连陈旧的饼干盒也从桌子底下捞出来。

  “找到了,就是这个,我当时不小心一脚踩上,以为是别的伤患从指间滑落,本想一会儿送到柜台招领,但是我看见你……”

  一具仿佛了无声息的破布娃娃,手骨穿皮折成不规矩状,脸上、手臂、小腿满是灰褐色灼伤,鲜血溢满白色枕单。

  她以为她死了,心口一阵抽窒,不敢相信躺在推床上的苍冷躯体竟是许久不见的好友。

  “我只想着救你,无暇他顾,随手往医生袍一放,接着就送你回国。你让我足足忙了三个多月,这颗吊着的心才放下。”这也是她放弃法医工作,决定朝人出发的关键点。

  和死人为伍非常有意思,它们不会开口,任其摆布,不需要麻醉,也不用签什么同意书,一刀划下,是现成的人性玩具。

  但当解剖台上的亡者面容是她熟知的亲人时,她发现她更想要他们活着。

  “一枚……白金戒指?”不是十分起眼,可是……

  “不值钱,所以我也没有当一回事,随便这个地方一扔,久了也忘记有这码事,不过你看看内侧刻的字。”一行细小的字体。

  “吾爱,克莱儿……吾爱……”倏地,她脸色苍白如雪。

  是她吗?是她吗?她的婚戒。

  董知秋不确定戒上刻的名字是不是指她,她只觉全身战栗,发寒地想找回遗失的回忆。

  ***

  “不要发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知道当时的经过,浓情会有办法查出来的。她是查案高手,不过最直接的方法是找上那个男人,让他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秦雪缇的声音逐渐飘远,在风中慢慢淡去。

  第5章(2)

  把自己关在高以菲住处的董知秋谁也不见,也不和人说话,死寂地握着朴实无华的白金戒指,思绪乱如解不开的毛球,越缠越紧。

  沉淀了三天后,她才打开紧闭的房门,跨过满是留言的字条。

  她一张也没有看。

  早春的阳光有点刺眼,走出公寓大门的她伸手一挡,不让金光蒙了双眼。

  蓦地,她看到他,倚靠着蓝宝坚尼跑车,吞云吐雾的漠然男子。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喉头发酸,语声暗哑说着。

  手一弹,昂斯特一脚踩熄抽了两口的香烟。“总要有人来接你回家。”

  她一听,差点哽咽地哭出声。“这是我的吗?”

  银白戒身在阳光中闪闪发亮,透着一丝失侣的寂寞。

  “不,它是我妻子所有。”简单的婚礼,她唯一的要求。

  “它是我的吗?”她又问。

  他静默,眼神深幽难测。

  “你妻子的全名是?”她必须知道,一定要……牢牢记住。

  “克莱儿·董。”他看着她,面无表情。

  闻言,董知秋的身形重重地摇晃了下。“她没有中文名字吗?”

  “她没说。”而他也忽略了。

  “结婚证书上的签名呢?”曾是大学讲师的他不可能糊涂至此。

  “克莱儿·董。”英文证书上不会出现其他文字。

  “你……”忽然之间,她不知道该问什么,茫茫然失去方向。

  “先上车再说。”她混乱了,很好。

  没得选择,董知秋走上拉开车门的跑车,砰地一声车门合上,她的心也跟着怦然一跳。

  车子平稳快速地行使在宽敞的大马路上,两旁的行道树映着春日余光,不知名的小野花一丛丛绽放,迎着风,展现强韧的生命力。

  握着方向盘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而充满力道,它们强壮地操控车子的方向,优雅中透着强势,一如在空中盘旋的巨鹰。

  静静地看着刀凿的侧脸,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却化为无声的叹息,漫向胆怯的心房。

  她眯了下眼,以为会很快递到家,但是她等了许久,车行的速度未减缓,反而有越开越快的趋势,耳边少了出租车司机急躁的喇叭声。

  再睁开眼,他们已远离市区,进入绿意盎然的山区。

  “这里是哪里?”她有着疑色,但不恐慌。

  “家。”车子驶进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几颗苹果树正开着小白花,结出小果实。

  他不说我家,或是我们家,简约地吐出“家”这字眼,引人猜臆。

  “你家?”他不是厨师吗?怎么买得起高级别墅区的房子。

  就算是她,年收入千万,恐怕也要省衣节食好几年,才能付出头期款。

  “你住的地方。”他不言明,停妥车后,直接抱起她走入屋里。

  那是价值不菲的大屋,有三层楼高,庭园植满树木和各式花卉,屋后是露天游泳池和蓄养小鱼的人工池,潺潺流水声滑过造景的白石。

  而屋内并不奢华,虽然空间大,足以让小孩子奔跑玩耍,可是摆设相当简单,一目了然,没有浮夸炫耀的收藏品。

  “伊恩和格雷呢?”她听不到孩子的笑声。

  昂斯特不带表情地瞟了她一眼。“试读。”

  “幼儿园?”也对,五岁的孩子该念中班了。

  “你确定你要把机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交谈上?”她变笨了。

  她语窒,粉色面颊悄悄绯红。“你另一个住处呢?不住了吗?”

  “那是为了我的妻子。”他必须接近她,看着她,然后……恨她。

  “因为你们曾经是邻居。”她脱口一问。

  “是的。”他把发生过的事再重复一遍,唤醒她的记忆。

  咬着下唇,董知秋伸出手抚着他磨手的脸。“我、我是你怨恨的人吗?”

  “是的。”他没拨开她柔皙小手,反而大掌一握,贴服脸颊。

  “恨得希望不曾遇过我?”身子微颤,她唇上咬出一排牙印。

  “是的。”如果没有她,他的生活会一成不变地过下去。

  “你爱你的妻子,却也恨你的妻子?”爱恨之间,难为的是爱得太深,不能不恨。

  “是的。”第一次有个人如此牵动他的情绪,逼得他不得不重返他痛恶之极的家庭。

  “你……”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戒指放入他掌心。“帮我戴上吧!”

  “你相信?”他倏地抽气,露出惊愕不已的神情。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毫无疑问地。

  他千里迢迢来寻妻,而他找上她,还效仿昔日的相遇情景,买下隔壁栋大楼的七楼,与她比邻而居。

  更甚者,他用美食引诱她,利用她最大的弱点放线钓鱼,将贪吃的她引到他面前,进而进行一连串不着痕迹的报复行动。

  难怪那两个小家伙一身富贵样,穿戴都是名牌,还悄悄地抱怨房子小,没地方骑马、玩飞盘。

  昂斯特下颚一紧,冷冷地瞪她。“我没有忘了丈夫、忘了孩子的妻子。”

  她什么都没忘,纬度和她最亲密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不留半丝残痕。

  “你要看我的医疗记录吗?肋骨断了三根,手骨骨折,肝脏破裂,腹腔大出血,灼伤面积达全身百分之四十,输入三千西西的血仍止不住我失血的速度,最后因缺氧而差点成为植物人。”

  他的手微微抖颤着,“这个伤呢?”

  在他的指腹的抚摸下,脑后的旧疤似乎不痛了。“雪缇说我可能撞到墙壁或柱子之类的硬物,受创严重,我能醒过来算是奇迹。”

  “雪缇?”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她救了我。当时涌进圣保罗医院的伤患实在太多,当地的医疗资源不足,她当机立断地运用她家族的财力,调了架医疗专机送我回国抢救。”她的命是她不眠不休的努力所保下来的。

  “我昏迷了一个月左右,又住院治疗半年才出院休养,此后一年里我每个月都要定期检查,持续三年的术后追踪……”

  昂斯特一言不语地听着她描述险些丢命的惊险疗程,眉间皱痕越积越多,堆高深棕发丝覆盖下的高额,淡漠眼神也越具阴色。

  他从不晓得她伤得这么重,侦探社送来的报告不曾提及,仅以一行“失忆”带过,却让他等了一年六个月,花费千万。

  那不是他应该承受的,如果不是他……他手臂绷紧,灰蓝色眸子转深,一抹难以遏止的阴郁滑过瞳眸深处,落在他晕开的眸心。

  “你找过我吗?在爆炸案之后。”在那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许多观光客都急着离开。

  “找到你一只鞋子。”没了鞋跟,浸红了鲜血。

  “所……”她几乎想安慰他,叫他不要太伤心。

  董知秋想抚向他发丝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犹豫了下又放下。

  毕竟她对他的认识仅限于这半个月,而非他的两年,陌生得不足以让她了解到他们曾有的过去,以及她下的感情有多深。

  她一向是理智的人,不轻易感情用事,在决定某件事前会先衡量,分析利弊得失,最后才成定局。

  他低沉的磁性嗓音压抑着一丝苦涩。“我以为你死了。”

  她驾驶的小车炸得支离破碎,车体焚烧成焦黑,除了车牌外,他找不到完整的铁片,全成了散落四地的小碎片,嘲笑他迟来一步。

  因为没有尸体,他不愿意接受她已死的事实,邻近七八所大型医院他走得比任何人都勤,遍寻生还者和罹难者,来来回回找寻他的妻子。

  那一天的死伤人数实在太多了,大部分人根本是尸骨无存,残存的肉屑烧成焦块,拼凑不出谁是谁。

  为此,他绝望了,在搜寻了三个月后,带着两个稚子远离伤心地,再也不肯碰触这块伤口。

  “既然你认为我死了,怎么又会找起我呢?”事隔五年,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人事已非。

  灰蓝色瞳眸动了下,流转着蓝隐幽光。“我看到你和人合影的照片,两年前,在悉尼歌剧院,刚好那两个女孩是我……一个朋友的表妹。”

  差一点,他就错过她了。

  “咦!五年来我就出过那么一次国,怎么会这么凑巧,我记得只找一张,两个热情的英国女孩拉着我一起拍照。”她推拒不了。勉为其难地装熟。其实那是她离澳的最后一天,飞机就快要起飞了,她匆匆地提起行囊赶赴机场,没法留下联络地址,好让对方将洗好的照片寄给她。

  “震惊之余,我立即起程前往澳洲,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家。”那是他的妻子,可是她却离开他,开心地笑着。

  “你”字一出口,落实了董知秋心中的臆测,她学臂一环,拥住宽厚肩膀。“你找到我了。”

  第6章(1)

  失去联系的夫妻再重逢,该是什么心情呢!

  五味杂陈的董知秋根本没法理清此刻的心态,她连自己还爱不爱这个刚认的丈夫都不知道,怎么和他重新开始,再续前缘?

  可是她走不了,被囚困在一座豪华的牢笼里,强大的看守员专制地要求她履行夫妻同居义务,在她没想起他以前,一步也不准离开他身边。

  看得出他不是有心要困住她,只是太害怕再一次失去她,因此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留住她。

  这也是她愿意妥协的原因之一。

  痛失所爱的苦她没有尝过,所以体会不出他的煎熬,但是他的苦是为她而受,她无法不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一想,让两人都能得到解脱。

  “你说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真以为做过什么没人知晓吗?我容忍你,是因为我还没被逼到极点,你不要愚蠢地踩过我的底线,让我最后的一丝敬意也消失殆尽。”

  近乎咆哮的大吼声戛然而止,昂斯特狠狠地甩掉手上的手机,面上怒色未消,似乎和某人大吵一架,盛怒难平,将怒气发泄在随身物品上。

  “这机子很贵耶!你要甩轻点,不要弄坏了。”地球资源有限,要知福惜福。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他倏地钳紧她双臂,狠力拉近。

  眉头微拧,她努力适应他冰颜下的活火山。“如果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开口,我问了,你不一定会回答。”

  她慢慢地了解他,他对人是两种态度,在意的,如同她和孩子,十句中会回应个七八句,字虽少但不致置之不理。

  若是不相关的人,别说是轻哼一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当成空气漠视。

  “我要你问。”他蛮横地强迫她。

  有时专横的大男人也会像要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任性。

  “好,我问你,你为什么生气?”瞧,她多配合,他可以停止瞪她了吧!

  昂斯特紧抿唇瓣,少有表情的脸上多了愠色。“你很勉强?”

  她想笑,却发出轻咳声。“难讨好的双子先生,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要她问,又怪她勉强自己发问,那她要不要问呀?

  “你想起来了?”他突然阴色全消,露出愕然。

  “想起什么?”没头没脑地,她哪晓得他哪一条神经搭错线。

  他下颚一动,声音略紧。“我的星座。”

  “原来你是双子座,难怪……”个性多变,忽冷忽热,里外不一,特别难缠。

  “难怪什么?”他声音一沉,用警告的眼神提醒她斟酌言词。

  董知秋笑着拍开他的手,让他看看自己的杰作。“一下子风,一下子雨,一下子冰雹满天,一下子死湖不沉,你呀!脾气不太好。”

  有双重个性。

  “会痛为什么不说?”双臂都红了,指印清晰。

  “说了你就不气了吗?”她故作俏皮地说,好消弭他脸上看不出来的罪恶感。

  会疼,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起伏的情绪需要抒发才是重点。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他的感受置于自身之前,虽然她仍然没有两人相遇、相恋的记忆,但她的心为他浮动是事实,不自觉地放出理智以外的关心。

  “你比我更有生气的理由。”他伤害了她。

  她微笑地眨眨眼。“可痛的是你的心。”

  啊!不会吧!他在脸红吗?

  “克莱儿!”她居然在取笑他。

  暗红浮现。

  “叫我知秋,我是董知秋,今年二十九岁半,有个强势的外婆和唠叨的母亲,记住了,我毫无隐瞒。”她的人生是一张摊开的纸,详细地名列过往。

  快三十了,这年纪的女人有个有趣的专有名词,叫“轻熟女”。

  但他却瞒了她不少不能说的秘密。昂斯特轻抚她柔软粉唇,烙下一吻。“知秋。”

  “嗯!一叶知秋,很有诗意的名字,可惜我这个人不够浪漫。”送她玫瑰,她宁可要一本书。

  “贪吃。”她的毛病。

  她不服气的锤了他一下。“喂!客气点,别当我是不咬人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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