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别恼!」太过了解她的性情,敏锐的察觉到那隐于冷艳娇颜下的凌厉杀气与熊熊妒火,童魁微微一笑,牵着脸色苍白的童红袖来到她面前,以着温柔似水的嗓音轻声道:「红袖是你为我生下的女儿啊!」
「嘎?」当女儿的当场傻眼,完全呆住。
「这、这怎么可能?」被说是娘的杀意在瞬间冻结,向来神色清冷的艳容难得的闪过几丝慌乱与错愕。
怎么会?
眼前这个一时好心收留的小姑娘,怎么会是她的女儿?
可若此事为真,那么两人初遇时,向来冷然淡漠的自己,就难得的对她生起极深的好感,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母女天性在冥冥中牵引着?
心思辗转,水凌波怔怔地瞅凝着脸色微白,颓上还挂着泪水的童红袖,心口顿时纠结紧抽、疼痛难当,怎么也没办法出声。
「这是真的!」噙着浅笑再次强调,童魁牵着女儿的小手来到她面前,以着像是要将人溺毙的深情眸光定定的凝着她,柔声轻语,「凌波,她是我们的女儿,你梦中抱着、哄着的女儿啊!」
幽幽对上那双深情眼眸,水凌波的神色有些恍惚……
这男人让曾失去某段记忆的自己给禁锢了十多年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以来,她心中虽已隐隐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可却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曾经爱过他,就算……就算那份爱意在失忆后,仍旧深深萦绕在心头,潜藏在骨血里。
可如今……
如今他曾满脸慈爱提起的女儿,竟真的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教她如何能再拒绝去面对?
女儿啊……她怀胎十月产下,却将之遗忘,只在梦中抱着、哄着的女儿啊……
想到这儿,水凌波浑身轻颤,抬起纤手颤巍巍的轻抚上那还挂着泪水的柔嫩脸颊,呓语般的轻声呢喃——
「红袖……我的女儿……」
娘?宫主是她娘?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震惊得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童红袖全身僵硬,直到那温柔的指尖触上脸颊,她才猛然回过神,飞快扭头看着身旁的爹亲,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以着满是犹疑的眼神无声询问。
接收到她眼底的疑惑,童魁不禁一笑,坚定点头。「她的确是你娘!」
竟然是真的!
她竟然在一天之内,连续找回爹,还认到娘,人生真的……好难预料啊!
得到确定的答覆,童红袖迅速回过头,瞠着大眼,愣愣的瞪着据说是她娘亲的水月宫宫主,心情复杂得无法形容。
「红袖,怎么了?」见她不出声,童魁柔笑催促。「还不快叫人。」
啊?要她叫娘啊……
她长那么大以来,还没叫过娘呢!
想到自己有娘了,不知为何,童红袖蓦地涨红了脸,竟然有些害羞起来,怯怯地以着蚊子般的音量细声轻喊——
「娘……」呵……她叫了!
她有娘亲可以叫了。
闻声,水凌波的心头一颤,视线竟有些蒙胧起来,正欲启唇回应之际,蓦地,一道急促的嗓音自枫林外传进来——
「宫主,不好了!有个自称是谷怀白的人在外头大呼小叫,直说要我们交出他的小师侄……」
传话声还在林中飘荡,就见某对父女已经不约而同叫了出来——
「小师弟?」诧异低呼,童魁诧异至极。
「小师叔?」失声娇喊,童红袖又惊又喜,但随即想到自己被他拒绝的黯然情殇,心中一酸,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叫起来。「呜……小师叔既然不要我,又来找我做什么?我不要见他!我不要……」
泪水如大雨滂沱般直直落,她哭得惨烈,让初为娘亲的水凌波看在眼中真是心疼至极,同时猛然想起第二次巧遇又决定带她回水月宫的那日,她就是缩在树下哭着说什么小师叔不要她之类的话儿,当下心中不禁大怒。
好啊!胆敢让她水凌波的女儿伤心至此,她绝不放过那个男人!
「红袖,莫哭!娘去替你讨公道,亲手将他大卸八块帮你出气。」话落,身如鬼魅般掠出林外,眨眼间消失踪影。
「糟!」想到她护女心切,此番前去誓必与小师弟大打出手,童魁不由得紧张惊呼,可因武功受制,无法使出轻功拦阻,当下只能朝十多年不曾踏出一步的枫林外狂奔,口中还不忘急叫,「红袖,快点随爹前去,将一切好好解释清楚,若让你娘和小师弟打起来可就不好了!」
打、打起来?
对了!方才娘说要将小师叔大卸八块,替她出气的。
嚎啕的哭声在瞬间顿止,童红袖吓得脸色倏地惨白一片,随即迅速回过神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般飞快追出去的同时,凄厉的惨叫声亦从口中响起——
「哇——爹,你别让娘杀了小师叔啊……」
第十章
「水月宫,你们不要脸,抢走我的小师侄,快把她还给我,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直接杀进去找人……」
今日的水月宫非常不平静,一个顶着张娃娃脸的男人,如今非常不娃娃的对着在大门外一字排开的宫人们大呼小叫,很是愤慨的要她们交出他一手拉拔大的红袖小师侄。
「哪来的野男人,竟敢在水月宫外放肆!」枯瘦的老手一指,琴姥姥怒声喝斥。
「哪来的老太婆,竟然藏住我的小红袖!」大手气势十足的指了回去,谷怀白叫嚣不输人。
哼!他这些天来为了红袖的失踪而急得发慌,早没有闲情逸致与耐性好言好语相求,水月宫众人识相的话,最好是快快把他的红袖给交出来,否则他就不客气了。
听闻他叫嚣讥讽的话儿,在水月宫内向来备受尊重的琴姥姥脸色瞬变,心下大怒,正待发难之际,一道迅捷身影急射而出,如鬼魅般骤然出现在谷怀白身前。
「宫主……」一见主子出现,琴姥姥急忙上前欲禀报。
「琴姥姥,我全明白,你先退下吧!」轻轻挥了一下手,要琴姥姥不用多说,水凌波凌厉视线这才落在眼前那张娃娃脸上,冷声问道:「你就是红袖口中的小师叔?」
「喝!」听她提起红袖的名儿,谷怀白心下大振,急怒叫道:「果然是你们藏起红袖,还不快把她还给我!」
恍若未闻他的话儿,水凌波只是冷冷又问:「你是红袖的小师叔?」
「我是!」虽不知她为何一再问此问题,不过还是拍着胸脯承认不讳。
「很好!」得到确定的答覆,水凌波冷冷一笑,随即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攻而上,翻飞掌影似千手观音般直罩向谷怀白,杀气十足。
「嘿!开打不打声招呼,这根本是偷袭的行为嘛!」眼见凌厉攻势直袭而来,谷怀白嘴上鬼叫抗议,可动作却不慢的立即回掌相迎。
霎时间,就见漫天掌影不绝,两人身影迅捷无比,交手攻守快如闪电,只要有一人稍有差错,便可能毙命于对方手下,如此凶险异常的对战景象落在后头急急忙忙赶来的童家父女眼中,真是心惊不已。
「凌波,快住手!」急声大叫,童魁不顾武功受禁,飞快抢身上前拦阻。
「小师叔,不要打了!」惊声尖叫,童红袖亦不顾是否会遭到波及,纵身飞扑,硬是插入两人的交战中。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竟能紧急止住攻势,不约而同往后迅速跃开止战。
「童魁,怎么回事?」柳眉微皱,水凌波瞪着拦住自己的男人,要他说个明白。
「凌波,你先别急,让红袖解释清楚再说,好吗?」柔声安抚,童魁要她稍安勿躁。
另一边,赫然惊见童红袖的身影,谷怀白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激动得一把抱住那飞扑而来的纤细娇躯,激动得险些喷泪。「红袖,你终于出现了,小师叔找你找得好苦啊!」
呜……太好了!老天开眼,终于让他找到这个让人挂心、担忧不已的丫头了。
真的是小师叔!
小师叔真的来找她了……
被猛然紧拥入怀,再次嗅闻到熟悉的清爽气息,童红袖不禁有些恍惚失神,抬眸怔怔的瞅凝着眼前明显消瘦的脸庞,她泪眼蒙胧的轻喃。「小师叔,你瘦了好多呢……」
「没你在身边管着小师叔的吃喝拉撒睡,小师叔怎么会不瘦?」扁着嘴,谷怀白明显在撒娇。「我不管,你得负责把小师叔养胖回来才行!」
闻言,童红袖想笑,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扑簌簌的掉。「小师叔,不行的!我……我在你身边,只会让你为难而已……」
她的心情,小师叔该明白才是,怎么还能叫她回去,若无其事的继续当他心中那个天真无忧,不识情滋味的小师侄?
一听她说不行,谷怀白紧张了,正要表明自己一点都不为难,好让她安心之际,一道清冷的嗓音蓦地扬起——
「放肆!还不放开红袖?」冷怒斥喝,水凌波一心维护女儿,可不想她被那个什么小师叔的给抱在怀中,吃尽豆腐。
「笑话!我家的红袖从小让我抱到大,我爱抱她就抱她,关你什么……」满心不悦,谷怀白下意识的横瞪回去,可当眸光扫见女子身旁的男人时,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冻结,眼睛瞬间瞪得如牛铃般大,忍不住惊叫出来。「二师兄?」
失去音讯十多年的二师兄怎么会在这儿?
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小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面对震惊的表情,童魁微笑打招呼。
「你还好意思说好久不见?」不敢置信他气定神闲得彷佛昨日才见过面,谷怀白气急败坏吼了起来,随即飞快低头问着怀中人儿。「红袖,这是怎么回事?你爹怎么会在这儿?你和他相认了没?」
「相认了!」红着眼眶,童红袖轻轻退开温暖的胸怀,故作坚强的笑道:「不只是和爹相认了,我和娘也相认了。」
她有爹娘,再也不会孤苦无依了,所以……所以小师叔可以不用担心她了,毋需为难自己把她留在身边。
「你娘?」瞠目结舌,谷怀白傻眼。
虽然人人都有爹娘,可当年二师兄从未曾提过这丫头的娘,他直觉以为可能早过世了,这才会轮到他得把屎把尿当奶爹,可如今她娘竟然冒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嗯。」点点头,纤指往水凌波指去。「水月宫宫主就是我娘!」
「水月宫宫主?」诧异惊呼,看着自家二师兄与水月宫宫主站在一起的画面,谷怀白的嘴角抽搐,忍不住抱着脑袋哇哇鬼叫,「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呜……好个峰回路转、百转千回的发展,他的头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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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凌波失了记忆,绝不会轻易相信我说的一切,甚至可能无情地痛下杀手。老实说,若死在凌波手中,我不怨也不悔,可红袖还小,我不能带她去冒这个险,是以……」
「是以就托孤给我了!」漫步在醉红枫林内,谷怀白白眼斜睨身旁的魁梧男人,一脸了然的接腔。
微笑点头,童魁顿足凝睇着自己的小师弟,深黝眼眸中有着满满的感激。「你把红袖照顾得很好,师兄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别这么说!」挥挥手打断感激言语,谷怀白笑道:「其实这些年多亏有红袖陪我,日子才不无聊,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师兄你呢!」
此话一出,师兄弟两人默契十足的相视一笑,好一会儿后,童魁才转入正题,缓缓开口询问:「你与红袖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会离开你身边,还哭说你不要她了?」
「呃……」提到这档子事,谷怀白就尴尬了,摸着鼻子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后,终于忍不住叹了口长长的气,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最后还干笑不已的偷瞄当爹的人。「二师兄,你说这该怎么办?」
糟!二师兄会不会怪他照顾得太周全了,把红袖一颗少女芳心也顺便「照顾」了去?
「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没有他预料中的责怪,童魁虽然刚得知时颇为讶异,可不到一会儿便心平气和的反问。
他怎么想的?
被问得一愣,谷怀白直觉脱口喊道:「红袖是我的小师侄,我能怎么想?」
「小师侄也不见得不能升格当娘子。」忍不住轻笑,童魁一脸的理所当然。「大师姊都可以升格当师娘了,为何我家红袖不能?」
呵……小师弟的人品,他是信任得过的,若女儿托付终身的对象是小师弟,他只有欣喜哪!
又拿他爹娘出来说嘴,怎么师兄姊都是一个样啊?
瞪着眼前笑得一派自然的脸庞,谷怀白满心的悲愤。「二师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和红袖若在一起,那是逆伦悖德的,你丝毫都不想阻止吗?」
呜……为何他们师门净出这些奇人啊?
闻言,奇人笑了,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幻天派向来无视世俗礼教,否则怎会有那『师门传统』,你说是吧?」
此话一出,谷怀白垮下肩,彻底无言,连悲愤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好好,不逗你!」见他这般沮丧样,童魁拍拍他的肩膀聊表一下安慰后,这才神色转为慎重,正经问道:「小师弟,重要的是你以什么心情看待红袖?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若你真只把红袖当作晚辈,对她无丝毫男女情意,那么我想她再也不适合待在你身边了,我与凌波会将她留下,不再让你困扰。」
「谁、谁说她让我困扰了?」一听到他要将陪着自己十几年的人儿从身边带走,谷怀白急了,恼怒地涨红了脸叫道:「二师兄,你不讲道义!我十几年来,把屎把尿的将红袖从小小娃儿带到这么大,现在你才要来抢,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不管!红袖得待在我身边,不许你带走。」
童魁闻言不禁感到好笑,试图和他讲道理。「小师弟,就算你要留下红袖,她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
「怎么不能?」瞠眼怒瞪,不给讲理。「我就要红袖陪我,没有她在身边,我吃不下、睡不着,形销骨立,你赔得起吗?」
瞧瞧他,这是为人师叔会说的话吗?或者……他对红袖根本不是单纯的师叔侄之情,只是自己尚不自知?
想到这儿,童魁笑了,缓缓又道:「小师弟,小女娃长大了,总有一天得嫁人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当爹娘的,也没办法将女儿留在身边一辈子的。」
被堵得愕然窒言,谷怀白说不出话了。
见娃娃脸上满是落寞,童魁拍了拍他,沉声开口,「认真想想,你对红袖除了师叔侄之情外,真的没别的了?除了某个身分外,你是没有任何权利要求红袖陪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