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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迷花魁(上)  第12页    作者:绿光

  说了半天,瞧他还是一脸迷糊,算了,反正她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好,跟他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横竖他也听不懂。

  李叔昂托着腮枕在案面,想了半晌,还是掏出了药瓶,给她遭纸划破的指尖上药,边说:“我说真的,潋滟,你是打哪来的,怎么这帐本的事你这般上手?”这已经不是上手而已,她算帐是不需要算盘的,手指才点几下就算清了,他差点就要跪地膜拜她了。

  “我不知道,我没了之前的记忆,人清醒时就在天香楼里,听说我初到天香楼时寻短见,往墙上一撞,结果把前尘往事都给撞掉了。”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对往事并没那么介怀。

  李叔昂扬了扬眉,不甚在意地道:“你出身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替我将这些帐本搞定,若凡那混蛋说什么他怀疑有人在帐上动手脚,结果他自个儿都不查,也不想想我外出接洽生意好几个月,回头他什么都没办,只将这些烂摊子丢给我,你要是不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知道、知道,二爷对我的恩情,我点滴在心头,该怎么报答,我脑袋清明得很。”所以她一进牙行后院,不就没日没夜地替他算帐了吗?多闻那儿,她也只能拨点时间去瞧他。

  “对了,大夫用的药会不会太猛,多闻一直没醒来?”

  “大夫说,他伤及脏器,用重药配以麻沸散让他多睡,可以让他收口比较快,况且他要是清醒也只是痛得难受而已。”

  “喔。”

  “不过,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潋滟的眼从帐本里抬起,对上李叔昂好奇的嘴脸。“我跟他……是祸福相依,生死共存的关系。”

  李叔昂笑得坏坏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当着我的面这般说,也不想想你合该是我的人。”

  “二爷,你说过,你要的是我聪颖的脑袋当你的生财工具,这点,我保证绝对教你满意,但我不是你的人,这点也请你勿忘。”当初就协议好的事,她可不允许他现在反悔。

  李叔昂倒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道:“可我替你的男人出了不少力,你不觉得你又多欠了我一些?”

  “出最多力的人是宋绰大人,这恩情我是记上了。”香儿当时在场,将发生的事巨细靡遗地说了,哪怕宋绰瞧不起她的出身,但恩情就是恩情,能还时她一定还,绝不拖欠。

  “啧,我不求他,他会帮吗?”

  “可是他看起来和二爷也没那么好交情。”她实话实说。

  “跟他好交情的是三爷不是我。”李叔昂没好气地道。“好了好了,赶紧算帐,确保我今儿个可以好好地爬上我的床睡。”

  “二爷,我从了良籍,从此以后,就算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了吗?”她突问。

  李叔昂回头看了她一眼,实话实说地道:“妓籍从良并不难,只要无人知晓你的过去,你当然是良籍,只要门楣匹配,嫁与常人为妻自是可以,但若是有人知晓你的过去,哪怕你已是良籍,周遭人却不见得会当你是良籍。”

  潋滟闻言,不禁沉默不语。

  “你的男人本就知晓你的身分,他应该不会在乎这些才是。”

  “他——”

  “小姐,不好了,多闻不知怎地竟跑到这儿来,他人厥过去了!”门外突地传来香儿的惊呼声,潋滟啥也不管,人就往外冲去。

  第八章  进京成了青楼大掌柜(1)

  就在大夫诊脉后,潋滟急声问:“大夫,他现在到底要不要紧?”

  大夫摇了摇头。“这位爷儿是心血俱耗,又遇大悲之事,体内气血逆冲,虚弱身子又染风寒,他……如今是重药用不得,不用重药这气瘀之处又无法畅行,不管怎么做都是两难。”

  见大夫的脸色凝重起来,潋滟脸色跟着刷白。“大夫,求你救救他,不管是要用什么药材都行,你尽管开方子。”

  “这倒不是药材的问题,而是他……罢了,我再试试,他要是清醒了,莫再让他大悲大喜,他现在的身子是抵不过来那么一次的。”

  “多谢大夫,我会注意的。”

  让香儿送走了大夫,她坐在床畔,注视着应多闻如纸般的苍白脸色,轻握着他发烫的手。“多闻,你怎会跑到外头,想见我就差香儿告诉我,我会马上到你身边的……”

  怎会如此?好不容易身子有了起色,如今却变得更糟。

  “你别担心,我会问问大夫,要是有哪些难寻的药材,我会差人去找,绝不会有差池的。”李叔昂难得收敛了嬉闹,正色说着。

  “多谢二爷。”

  “应该的,他要是不将身子养好,你哪有心思帮我?”他也没那般不近人情,反正他的帐本早查晚查都是查,都已经缓了几个月了,再缓个几天也无妨。

  潋滟没再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应多闻,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

  “不过,你也该歇会了吧,这几天陪着我没日没夜的查帐,眼下都跑出黑影了,先去歇会吧,反正他一时半刻也醒不来。”

  “不成,他正烧着,没人守着我不放心。”

  李叔昂见状,知晓再劝也是白劝,手往她纤弱的肩上一搭。“你自个儿抓紧时间歇息,明日再过来我那儿便成。”

  “嗯。”

  当应多闻张眼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眼直直盯着李叔昂的手。

  李叔昂敏锐地察觉到视线,垂眼望去,就见应多闻注视着自己的手,那目光如刃,恍若将他千刀万剐了几百回,教他二话不说地抽回手。

  应多闻抬眼瞅着那张玉白桃花脸,心里说不出是怎生的滋味,想狠宰了李叔昂,可偏偏他又是潋滟的恩人……

  “多闻,你醒了!”潋滟紧握着他的手,喜出望外地喊道。

  “太好了,你可终于醒了。”李叔昂也忍不住替他开心着,只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他拿这般凶狠的眼神瞪着自己?“既然没事了,我就先回房,你也别累着,别忘了咱们的明日之约。”

  这时候,先走一步,永保平安。

  “记得。”潋滟随口应着,目光定在应多闻脸上,待李叔昂离开,她才凑近他一些,低声问:“你是怎么了?为何你会跑到书房旁的廊道上?”

  应多闻直瞅着她,看见她眼下的黑影,想起先前听见的对话,缓缓地垂敛长睫。“没什么,只是想去找你。”

  “跟香儿说一声,我就来了,你身上的伤未愈,没搭件外袍就出去,还有你伤口又裂了,你知道吗?”他后腰上的伤可是伤及脏器,照大夫的说法,没好生静养个半年,肯定会落下病根的。

  “你……不该救我的。”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不救你要救谁?”

  应多闻不语,倍感悲凉地想着,如果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发觉了他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一定会恨自己竟为救他而出卖自己。

  他是个该死的,该要血债血还的,不该再拖累她更多。

  “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捧着他的脸问。

  应多闻疲惫地闭上眼。“你不该为了我而卖了自己。”他不能忍受,与其要她出卖自己,他真的宁可去死。

  “也不算卖了自己,二爷帮我恢复了良籍,这几日我只是帮着他看一些帐本,而后我会帮他做一些杂事,慢慢还债。”她以为他是误解了李叔昂要纳她为妾,急急解释,就怕他心生疙瘩。

  应多闻微攒起眉头,不敢相信她竟还编织着美梦欺骗他,“潋滟,我累了,不说了。”

  “喔……好,你歇会,待会要是药熬好了,我再唤你起来。”

  “嗯。”

  他侧着身闭上了眼,感觉她的视线就定在他身上,感觉她的小手在他脸上游移,一会抚着颊确定热度,一会又勤换手巾敷额,他很想告诉她别再忙了,他真的不值得她亲自照料。

  许是老天要他清醒,要他记得,他是个凶手,一个凶手怎能奢望与被害的她长相厮守?

  他可以悬崖勒马,当作一切不曾发生过,只盼李叔昂可以善待她,这么一个爱笑爱闹,高傲又善良的好姑娘,她值得更好的对待,值得任何一个人一心一意地珍惜。

  而他不能,他没有资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地听见阵阵笛声,如他记忆中那般轻盈跳跃,仿佛跃上了枝头的鸟儿,哪怕在黑夜中,也能吟唱出一片光明。

  她不祈求不卑微,豁达而自在,身囚在笼中,心却在笼外徜徉……可他知道,为了他,她会为他而求,为他而卑微,为他倾尽一切,甘愿被囚。

  而他,到底还能为她做什么,才能让她脱离如此命运?

  三个月后,京城降下了第一场隆冬大雪。

  “瞧,还好我说要搭马车,要不这当头可真要让你给冻着了。”马车上李叔昂一副洞烛机先的得意模样。

  坐在对座的潋滟抽了抽眼皮,给他拍拍手。真不知道怕冷的到底是谁,那个出门前一直嚷着好冷好冷的家伙又是谁。

  “要不是你硬说要亲自挑布,这种天候,我差人把布匹送进牙行就成了。”

  “你总不能要人家把一整间布庄都带进牙行里吧?”

  “想搭上我这条线,再不肯也得把整间布庄都送过来。”李叔昂笑得几分得意。

  潋滟懒得睬他,她知道李叔昂是说真的,替他理帐这几个月,才发现这年轻人果真有才,很有手腕,目光也精准,一家牙行教他经营得正火热,更别说那间赌坊了,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可偏偏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跳进去。

  “不过亲自去挑也不错,我想替你挑块玄色的丝绸,你觉得如何?”李叔昂问,开始上下打量着她。

  真不是他要夸自己,实在是他慧眼独具,目光绝顶,才能挑出一块上等的藏青色绫绸,将她的肤色衬映似雪,瞧瞧,真是美得不似凡间俗物。

  “玄色不错,我也要一块。”她很认真的思考,束起的长发系上七彩绳坠玉穗,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来就是要给你的。”瞧,他这个老板够大方吧?

  “我知道,我是要另购一块给多闻。”他的肤色也白,而且他够高大,玄色可以衬得他体型更剽悍。

  一提起应多闻,李叔昂忍不住翻了白眼。“我说你呀,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我瞧他对你淡然得很。”他怀疑她根本是倒贴养面首,亏大了。

  “他身上有伤,自然心情不好。”她神色微黯地道。

  “都能起身走动了,还能多差?”

  “都几个月了还不能走动,信不信我拆了医馆?”

  “信,我怎能不信?”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绝非温柔的解语花,她强焊又当机立断,那气魄是寻常男子也比不上的。“不过,你到底是要拿他怎么办?他老是病恹恹的,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不会真是要养他一辈子吧?”

  贵夫人养面首在京城里是时有所闻,但大伙总是隐密再隐密,毕竟大胆也该有个限度,但她一个卖身的姑娘养面首,他可要替她感到不值了。

  潋滟看向窗外不吭声。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近来静默得可怕,伤好得慢,三顿膳食也用得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就算她有心想问,他不肯说,她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他拒绝她靠近,与她保持距离,一如她第一次救他时,但如今的他,给她的感觉竟更陌生了,陌生得教她惶恐,她却是无计可施。

  她只能猜想,也许是因为这个结果跟他当初想要的相差太远,教他一时无法接受……这点,就需要时间慢慢磨合了,一时也急不得的。

  “好吧,要是你坚持要养他,倒也不是不能,我呢,就好人做到底,替你开条财源。”

  “什么财源?”

  “今年初我买下了离牙行一个十字街外的一处宅邸,想弄家青楼玩玩,你替我打理,每个月的总实收一成给你。”听,他这个老板够大气吧,出手这么大方,有几个人能像他这般。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道。

  “我不是要你卖身卖笑还是卖艺,我只是要你当大掌柜。”喂,听清楚成不成,一成耶,居然说不要,脑袋坏了不成!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当鸨娘吗?要她干那种推人进火坑的工作,抱歉,她宁可饿死。

  “嘿,潋滟你这表情很鄙夷喔,你到底是想到哪去了?我都说了,交给你打理,弄一间合你意的青楼,又不是非要卖身不可!”李叔昂被她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螫得心都痛了。“你到底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她是年纪轻轻没错,可问题是她那沉稳性子和聪颖的脑袋已远胜过常人太多,帮他查好了所有的帐,还逮住了中饱私囊的四季坊大掌柜,把被他吞了的钱拿回来……嘿,那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是也足足有两千两,比他赎她的银子还多了一倍,所以他现在是感恩报恩,要不他又不是钱多无处花,非得把白花花的银子交到她手上。

  潋滟睨了他一眼,不怎么感兴趣。

  “听我说,咱们城里这几年时兴听曲,我差人去将一些酒楼里唱曲的歌女全都给打契买下,而你不是很擅长乐器,你不觉得咱们可以弄一家不同凡响的青楼吗?我也会在青楼里备上一些护院,省得有人闹场或是对花娘们不敬,届时你那懂武艺的男人可以替我练练那些护院,他有了差活,就不会成天意志消沉,这也算是一箭双雕,是吧?”为了达到目的,李叔昂不惜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着。

  他知道只要一提及应多闻,她多半会动心。

  潋滟垂睫忖着,适巧马车停在布庄店门口,她便道:“待我买完布再谈。”

  “成。”李叔昂爽快应了声,下了马车,回头要扶她下马车,她却是摆了摆手,自个儿跳下马车。“你这模样,真是教我愈看愈倾心啊。”

  李叔昂忍不住赞叹着。这小小姑娘正慢慢地成长,越发艳丽,然一扮小公子模样后却有另一种不同的风情,教他有时都看得入迷了。

  潋滟睨了他一眼。“别爱上我呀,我的心给人了。”

  “唉呀唉呀,瞧瞧这说话的口气还有这眼神……”李叔昂哂着嘴,笑得桃花眼都快要弯成月了。

  潋滟能说什么?她只能说李叔昂基本上是个很君子的男人,可惜就是有这丁点与众不同的小癖好,硬生生扣了分。

  进了布庄,伙计快步迎向前来招呼着。

  “把所有的丝绸和纹绫全都取来。”李叔昂代她作了决定。

  “马上来、马上来,两位贵客在这儿稍坐片刻。”伙计赶紧差了另一个伙计上茶看座,自个儿便到架上搬布匹。

  潋滟才刚坐定,茶都还没喝,便听见有人喊道:“这不是潋滟吗?”

  她顿了下,缓缓抬眼,习惯性地噙笑道:“吴老板,真是许久不见。”看来这天下没有她想象的大,才第一次上街就遇到了天香楼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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