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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奇侣  第2页    作者:攸齐

  「土地,老子问你!」范将军大步上前,黑袍随着步伐扬起摆动,几分冷凛气势。「你不是说王晓清不愿随你报到,要咱们兄弟来拘她?」

  「王晓清……」抚了抚长胡后,终于想起似地哦哦哦了好几声,随即又皱起眉。「将军为何突然问起王晓清?」

  虽被唤作土地,其实正称「福德正神」,民间百姓称他一声「土地公」;其职责相当于村里长,负责掌管村里民的言行善恶。除此之外,这村里的村里民若是死亡,便是由土地公引领亡魂带往城隍座前,由文判官调查检阅其一生素行善恶功过,若遇上不愿随同前往报到的死魂,便是由城隍座前部将黑白无常前来拘魂。

  「不就是你要咱兄弟俩来抓她的吗!」吼了声,黑脸沉沉。

  「呃……嘿,嘿嘿。」福德挠挠红脸,纳闷道:「这个王晓清的魂体我交给锁爷了,两位将军难道还不知情?」锁将军同为城隍座前护卫。

  「交给阿锁?」谢将军声一扬,晃着长舌道:「要我们兄弟来抓,干……干啥又把她交给阿锁?」

  「我请锁爷务必通知两位将军不必出来拘她魂,锁爷该不会是忘了?」

  「咱根本没遇上阿锁!」范将军肚里一阵火,拧着粗眉,沉斥:「你这土地是吃饱太闲!?要咱们来抓,又自己带去给阿锁,存心找咱麻烦就是了?!」

  「两位将军莫误会,这个……欸,情况是这样的。这个王晓清昨夜原不愿随我前去报到,她死得冤,放不下仇恨哪,直嚷着要找杀她的凶手报复;可今早她突然回来找我,说愿意随我走啦!我去到衙里,遇上了锁爷,拜托他领着王晓清去找老爷啦。」

  「那么……」谢将军看着范无救,道:「八成是咱俩跟阿……锁错身了。」

  「这下如何是好?」范将军抓抓头。

  看着前头那女魂,谢将军道:「那这个……真抓错了?」手腕一动,手铐脚镣立即离开那女魂,回到他掌中。

  听闻他俩对话,再瞧瞧那睡得倒是香甜的女魂,福德揉胡叹道:「唉呀,这意思就是……是两位将军把人弄死的?」

  「你、你——这个、这个……呃……」范将军瞪大眼,黑着脸说不出话。

  「老范,土地没说错,似乎是这样……」谢将军晃着舌,苦情地看着同伴。

  面前那道女魂在他勾魂前应是还有一口气在,只是为何这女魂会在溪下?

  「那这下到底该如何才好?」范将军喷气,负手来回踱步。

  「老爷会生气……」谢将军忆起主子发火的模样,端着一脸苦情。

  「而且会很生气……」福德在一旁搓胡,慢吞吞附和。「一个不小心,城隍老爷就到阎王那里去参你们一笔。」

  「参你个屁!说什么风凉话,弄成这局面还不是你害的!」黑袖一挥,范将军咆叫出声。

  「老爷追究下……来,大家都逃不过……」轻则降职,重则转世投胎。

  「逃不过就逃不过了,咱处事一向光明磊落。」几要抓破头后,得了这个结论,范将军身子一旋,拖着同伴,道:「回去据实禀告老爷,就算转世沦为畜生,老子也认了。」

  「慢……慢点,干……干啥走这样快?」黑色炼条在地面磨擦出惊心声响。

  「回去看看那个王晓清到底长得是啥狗屁模样。为了她,老子一肚子火!」黑袍身影吼了几声。

  「干……啥要这么粗鲁说话?你见过……狗屁?狗屁……长啥模样……啊?」

  「噗!」见那黑白身影消失,福德喷笑,他喃道:「这谢将军有趣,老在某个字后头吞口水,他难道不知那个字对这现代人可是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摇首笑叹,余光映入地面那抹恐怕还不知自己已死亡的死魂。他提步走近,凑脸瞧了瞧死魂的脸。「这只哪来的?好像没在村里见过?外地的?」

  啧啧两声,又道:「你生前若是过得不好,那你走运啦,早死早投胎;但若生前过得好,那就算你倒霉,莫名其妙被勾了魂……唉……」叹罢,在地面上坐了下来,手掌一摊,一本薄薄小册浮现。「来查查你的底细……」

  ***

  刺眼的光芒教她不适地抬臂遮眼。她昨晚睡觉前又忘了拉窗帘了?再抬起一臂,两条胳膊同时覆在眼皮上,眼睛舒服了些,可是……那流水声是怎么回事?才纳闷时,「嘓嘓」两声,臂下的眼眸倏然睁开。

  那不会是青蛙叫吧?她房间哪来的青蛙?垂落两臂,眼眸瞬间对上湛蓝天空。阳光普照,浮云如絮,两只黄蝶振着翅膀飞过她面上……是室外?她睡在室外?霍然坐起,她呆了好半晌——这哪里是她房间!

  放眼望去,溪水潺潺,还算干净的溪面映着溪畔摇曳的五节芒,不远处一座横跨溪面的桥上车流不断;可她认不出这是哪条溪,那座又是什么桥,只是相当困惑为何一觉醒来,自己居然是睡在这种地方。

  敲敲隐隐作痛的头,巫香兰想起自己昨天喝多了,印象中是昨天傍晚就开始喝,然后……然后她一路喝酒一路走着。她记得她要去找老板,再然后……再然后的事就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睡着了?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作了一个梦。

  那个梦里,有位戴黑高帽、身着黑衣衫,顶着大黑脸的男人对着她喊王小清、王小青、还是王筱青?还有个白高帽白长衫,顶着死白的脸吐着红舌,一脸苦兮兮的男人拿了炼条捆着她,那一黑一白……

  巫香兰身子一凛,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搓搓裸露的手臂,喃道:「做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居然梦到黑白无常……」真是莫名其妙的梦。

  「那个不是梦。」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不是梦那是什……」她突然止声,下意识循着方才那声源。回首时,她见到的是一名蓄着白胡、面庞红润的欧吉桑,他年纪大约六十上下,穿着电视古装剧里通常是员外角色才会穿的衣衫。欧吉桑笑咪咪的,左手摸着白胡,右手握了根拐杖……这欧吉桑的打扮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你总算醒啦?」福德笑得眼弯弯。

  巫香兰瞪着他那一身穿着,再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座桥上往来的车辆。她看着他说:「我知道现在要穿越很容易,被车撞一下、掉进水沟,或是吐一吐就吐到随便哪一朝,但那些车子证明这是现代,还有……你长得也完全没有男主角的FU,又这么老,所以我肯定我没有穿越。」

  「我也肯定你不是穿越。」福德神天生慈眉善目,不笑看起来也像在笑。

  「是哦?」她瞧瞧他衣着,道:「那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害我刚刚差点以为我也跟流行,穿到某个朝代去了。」

  真的,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了。现在穿越那么夯,谁晓得不会成真呢,庆幸远处那车流声证明自己还活在现代啊……

  「我这衣服呢,可是有意义的,这代表我的身分。」习惯性地搓胡,福德问道:「巫香兰,你不好奇我是谁?」

  「你是谁?」穿成这样,她当然好奇呀。

  意外她直爽的反应,福德神呵呵笑。「你倒有趣!」

  「当然,人生都这么无趣了,不自己找点有趣的事做,说点有趣的话,那不是活得太累?」得意地昂起下巴,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土地公。」

  「……啊?」土、土地公?巫香兰愣了好几秒。

  「就是土地公。你知道的。」福德神捧起一把白胡,笑容一如大小庙宇间可见的福德正神神像。

  巫香兰瞪视他两秒,道:「那我就是土地婆了。」

  「哈哈,你这话不能乱讲。我百年前早娶妻啦,你说这种话要被听见了,我家那作古的老太婆会从墓里跳出来罚我跪花生壳的。」他这只阴司小神没啥嗜好,就爱嗑花生。

  「你可以说你是土地公,怎么我不能说我是土地婆呀。」她不以为然。

  「我真是土地公呀。你昨儿个夜里是不是见过七爷、八爷,下回遇上他们,可跟他们求证一下的。」他眼眸始终弯弯的。

  「我见过七爷八爷?」巫香兰扬声。「昨天夜里?」梦里,自己被上了黑色炼条和手铐的画面蓦然清晰浮现,她颈背一凉。「你说的是……黑白无常?」

  「不然还有谁?」

  「那你一开始说不是梦,那是什么意思?」头上日阳的强度似乎增加了,她感觉自个儿的体肤慢慢窜出热意,头脑有些发晕。

  「我的话不难懂,就是不是梦的意思呀。」福德呵呵笑两声。「巫香兰,你不好奇你我不相识,为何我知道你名字?」

  她想了想,说:「可能……嗯……可能我身上的证件被你看过了。」

  「你身上没有证件,只有手机、钱包,和一双鞋,现在安稳地在那块大石上晒太阳呢!真享受啊,呵呵。」

  第1章(2)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自己的东西的确在那颗石头上。她走了过去,不知为何突觉自己好像变轻了些?也许是阳光炙热,她被晒得头晕才有这种错觉?

  巫香兰不以为意地弯身,试图拿起手机和钱包,却在触碰到手机时叫了声,指尖随即一阵热烫。她瞪着自己有些红肿、感觉就像被热油烫着的指尖,错愕地自语:「这个……是漏电吗?」

  决定不再碰手机,她打算拿钱包时,却听闻身后那个自称土地公的欧吉桑先是叹了声,说:「我劝你别碰那个钱包,情况会和你碰手机一样。」

  她不以为然。「钱包又不会漏电……」语末,指尖触上钱包时,她又叫了声:「啊……这、这是怎样?!」瞪着另一指微微发红的指尖,隐约还有烧焦气味。

  「没怎样,只是阴阳两隔,这是你现在碰阳世间物品的正常反应。」福德慢吞吞走了过来。「想要碰阳间物品而不被阳气所伤,得有些修行。你慢慢来,略有一点修行后就可以自由拿取阳间物品了。」

  「……」巫香兰侧脸,瞪了他一眼,哼声道:「鬼话连篇。」还阴阳两隔咧!

  「你这样讲也没错啦,我早无肉身,就只有这抹魂体,要说我是鬼,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是有几百年修行的鬼哟。」

  「……喔。」敷衍地应了声,只觉这话题好无趣,况且她发晕的情况好像更明显了……她决定不再和这位欧吉桑练肖话,只想赶快回家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见她要走,福德神开口:「巫香兰,先别急着走。」他指着溪面某一处。「你看那里。」

  她不大耐烦地问:「要我看什么嘛?」蹙了蹙天生便长得很漂亮的秀眉,她闭起眼眸,微微喘气。身上热度愈来愈高,她有种若再继续待在阳光下,她可能随时会融化蒸发的奇怪想法。

  「看你自己。」

  「我自己?我每天都对着镜子看自己,还有什么好看的?」话是这样说,眼眸却睁了开,并且竟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她眼眸瞪大,张着嘴,结结巴巴着:「死、死、死人啦?」

  溪面下,有一女性身影悬浮着,那身影就恰恰好贴在溪面下,随着水流,套在那身影上的裙摆轻轻摆动,犹如人鱼尾鳍。

  福德很淡定。「是死人了。」

  「那快报警啊!」她一脸惊慌。倒什么楣呢,莫名其妙没了工作,又莫名其妙睡在这里,然后莫名其妙遇上这个怪怪欧吉桑,现在又看见浮尸……

  「不必。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发现。」他极从容的态度,又说:「巫香兰,看仔细一点,那个水面下的女人是谁。」

  「她脸朝下,我看不到啊。你这样问是因为她难道是我认识的人?」话方说完,她不知为何脸色一变,目光惊诧地瞪着那衣裙花色……

  目光挪回,慢慢下移,当她看着自己下半身的及膝裙摆时,心里仍是一惊。这么巧?溪下那个身影的衣裙和她一样?不大相信地再看向溪面下,却在视线触及那身影手腕上若隐若现的五色绳时,颈背一凉,脚底生寒。

  留意她面上神色变化的福德,白胡下的嘴唇缓缓掀动:「巫香兰,你原住在两个村里外的地方,本不在我管辖区域内;不过你死在我的地盘,你死亡之后的事自然便与我有关。昨日你情绪不佳,一个人买了几瓶酒喝了起来,你一面哭一面喝,一路走到这里来。你就坐在那颗大石上,把身上的手机和钱包放在一旁,对着溪里的鱼哭诉,后来你说你要请那只鱼喝酒,把酒倒光光,你弯下身想捞那只鱼,要它还你酒喝,一个没注意,摔进溪里,就这样死了。」福德顺了顺长胡,摇头叹道:「人家李太白是醉中捉月,你是醉中捞鱼,也算是奇女子。」

  「你、你胡说什么啊你……」一开口,声竟哽着,巫香兰手一抹,才发觉自个儿面上是湿泪涟涟。她记得自己喝了酒,可没印象她对鱼哭诉,更别说要请鱼喝酒了,她怎么可能醉到做出那么荒谬的举止?

  「你心里明白我不是胡说,我要是胡说,你何必流泪?」

  「那是因为……因为……」她眼珠子慌转了转,找了个相当烂的借口:「因为风太大,沙子跑到眼睛去了啦!」

  「天气正好,无雨无风,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你难道没发觉自己浑身发热,好像随时都会融化一样?这是魂体刚离开肉身后,接触到阳光的正常反应;待你习惯了,这情况就会减少,往后在阳光下自由走动也是没问题。我话都说成这样了,你要再不信,那就让你亲眼见见吧,你总该信你自己的眼睛。」语末,福德神移动拐杖,朝着溪面比划两下,就见溪面下那身影开始往他们这方的溪畔移动;待靠近他们时,他手指划了个圈,溪面下那身影绕转半圈,面孔瞬间朝上,整个身体还浮上水面,脸蛋与身体的特征顿时无比清晰。

  即使因为泡了水,面孔显得浮肿,四肢亦是相同情况,可毕竟是自己的脸,巫香兰又怎会认不出自己?衣裙相同花色还能说是撞衫,但锁骨上的那颗小红痣明明和自己身上的一样,她还能说这躯体不是自己,只是不小心撞衫又撞痣?

  可这一切……荒谬得不像是真的:「你真的是土地公?」巫香兰问。

  「如假包换。」福德神点头,握着一把胡子,笑咪咪的。

  「那为什么你说话不像土地公?」

  他微皱白眉,思考着。「那你认为土地公说话,都是怎么样的?」

  「依你的说法,你是古代人,怎么说话这么现代?」

  「哦。」他恍悟,用拐杖点点地面。「上面的生活在进步,我们下面的生活当然也会跟着进步;因为上面的人死了都得到下面去,自然会把上面流行的东西或是习惯都带下去呀。我在下面听多了大家说的话,当然就被影响啦。再有,那些到庙里来跟我求平安、求发财的信众们,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是现代用语,我听多了也会了嘛,所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还会哼上一段那个什么伦的『哼哼哈嘻』哩!」他那座小庙的庙公常将电视机开得很大声,他坐在庙里,睡个午觉都能听见隔壁庙公看的电视机传来最流行的歌要知道人都会进步了,人死后成了鬼,自然把人世的习惯带到下面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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