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上首的恒王阴沉着脸色,暗暗握着拳头。
这些日子大理寺在调查时,他这个受害者也没干等着,不过他调查的角度与大理寺相反,他心里压根不认为是药丸导致自己发病,定是有人暗中在别的地方动了手脚,然后栽赃到药丸上头罢了,没想到问题竟然真是出在药丸上。
原本淡定的王医女虽起了几分慌意,但她随即镇定下来,想着就算被看出药丸不同,但他们还是不能证明药方没有问题。
冯伦只沉吟了片刻,便又提出疑问,「就算玉液丸真被人调换过,可是众位太医们都曾仔细检查过药丸中所使用的药材,确实与你制作的药丸一样,所以你还是无法证明玉液丸的方子对王爷的病情无害。」
「当初我制作了整整一个月的药量送上京,而王爷开始服药到病发刚好半个月左右。我昨日向大理寺要这药丸时,问过当时负责存放药丸的官差,他说玉液丸的确还剩下半个月的药量。」
听到她这话,众人更加疑惑。
陈紫萁顿了顿才又说道:「是药三分毒,药量正确能救人,然而药量过少或是过多的话,不但不能治病,反而还会导致病人的病情加重,所以王爷这次突然昏厥,的确是因玉液丸引起,但不是药方本身有问题,而是有人暗中加重了药量,才致使王爷病情加重,甚至差点丧命。」
众人一听,都满脸震惊,而太医们除了惊讶外,全认同地点了点头。
冯伦震惊过后,瞬间像是斗败的公鸡,虽满脸不甘,却不得不服输,他跳出来指证张院判,除了因为个人的私怨外,也是受了王家的唆使,不过他并不知道王家谋害恒王一事。
恒王吃惊过后顿时大怒,朝陈紫萁喝问道:「你可知道是谁换了本王的药?」
陈紫萁虽被恒王剧烈的怒气给吓到,但她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忙屈膝跪下,一字一句清晰回道:「回王爷的话,是您身边的王医女。」
其实恒王在问完这话后也反应过来,平日能接触到这些药丸,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自己服下过量的药,这可不是一般奴婢能办得到的,唯一能做出此事的人,只有专门伺候自己汤药的王医女。
恒王目光如炬地扫向身旁的王医女,只见她此时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低垂着头。
「王医女……」
王医女抬起头看了眼恒王,终于撑不住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只一个劲磕头,「王爷,不是我……不是……」
「本王还没问你话呢!你怎么就知道本王要问什么?」
站在柳诚身旁的王吉同样脸色惨白。
柳诚看了眼王医女,立即反应过来,亲自一把抓起王吉,将他推倒在恒王脚前,「下官失职,竟没发现真凶就在自己身边,请王爷恕罪……」
「你的确失职,等这案子查清了,我再找你算帐。」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带着一份供词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王爷,有一个名叫汪建业的男子到大理寺投案,说自己与王宝庆是同伙,这是他写下的供词。」
一听这话,王吉和王医女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恒王接过供词,仔细看过一遍,当即冷笑出声,「没想到差点让本王断送一条性命,为的竟是区区一个太医院供药之权!这是太看得起本王,还是太不将本王当回事了?」
他一脸愤怒地站起身,瞧见脚旁跪着的王医女,只觉厌恶痛恨,一脚将她踢开,「不知感恩的东西,枉费母后这些年对你王家一番厚爱与提携。」随即又朝柳诚咬牙道:「立即去将王宝庆给我抓来,本王要亲自审问,看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到本王头上作乱。」
柳诚连忙应道。
另一边,王宝庆在大理寺的衙役到来之前,已先一步收到消息。
其实当初在制定这个计谋时,他就曾考虑到恒王不会轻易相信张院判会为了帮自家师兄的忙,便献上有问题的药丸。
但他想着只要张天泽拿不出证据证明药丸没问题,再教唆对张院判心怀不满和嫉恨的冯伦出面,一口咬定药丸对恒王的病有害无益,到时依恒王暴躁的脾气,虽会看在张院判高超医术的分上对他格外开恩,但绝不会轻饶了张天泽与张景皓,定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可他丝毫没料到,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竟因一抹药渣而败露。
昨日张天泽师徒跑去太医院制药证明药丸被调包,一开始他还很自信认为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可直到临近中午还没见张景皓出现,他不再这么确信,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为了不连累家人,他早悄悄备好了一包毒药,然而就在他正准备服毒自尽时,没想张景皓突然出现,一把将他手中的毒药夺走。
张景皓冷冷看着眼前这名年过半百的老人,虽恨不得当即手刃了他替父亲报仇,可若是自己真这么做,反倒是便宜了他。
当年王宝庆为了能继续掌控供药之权,诱使汪建业害死他的父亲,导致他差点家破人亡。他要王宝庆亲眼目睹自己因贪心,枉顾他人性命所种下的恶果,是如何毁掉他所在乎看重的一切。
「想一死了之?哼!没这么便宜的事。」
「你……我当初只不过是交代汪建业,让他想办法让你张家失去供药资格,并没有要他杀害你父亲。」王宝庆惊慌一瞬后,忙开口强辩道。
「是吗?可若不是你用供药之权引诱汪建业,他怎么可能会谋害我父亲?」
「这……我……」王宝庆一时找不到词再辩。
就在这时,大理寺的衙役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他带走。
第十六章 揭穿真相惩恶人(2)
公堂上,面对汪建业、冯伦以及制药师的证词,王宝庆只得认罪,然后一个劲恳求恒王饶过他的家人,说这一切都只是他一人谋划,与家人无关。
恒王虽然脾气不好,但并不是个凶残狠戾之人,当场判了王宝庆与汪建业两个罪魁祸首处以凌迟之刑,至于他们的家人,只是判了流放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入京。
王宝庆和汪建业是罪有应得,对于他们的判决陈紫萁并不觉得同情,但瞧着无辜受牵连的王家女眷们抱头痛哭的样子,她心里却有些不忍。
随即,恒王将供药之权赐予张家,甚至想让张天泽入太医院,结果却被拒绝。
恒王倒也没生气,为感谢张天泽献上玉液丸让他的病情稳定下来,特赐下丰厚的金银。张天泽倒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收下。
看着两岸光秃秃的树木,只有常青的松柏依旧披着一身耀眼厚重的深绿。
陈紫萁虽没来时的担惊受怕,但心里却多了几分沉重。
而张景皓也同样不好受,听到王家女眷们被判到苦寒之地时,心里并没有一丝复仇的痛快。
「萁儿,这事本是因我而起,若来世真有果报的话,到时也是由我一人承担。」张景皓轻搂着陈紫萁娇小的身子。
陈紫萁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就算来世真会受到果报,我也依旧愿意与你一起承担。」
「你这是下到黄泉,上穷碧落,也都要跟着我?」听她这话,张景皓心下既震憾又感动,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却忍不住打趣道。
「那你愿意让我跟吗?」陈紫萁痴痴地望着他那双深邃迷人的眸子。
「一百个,不,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不仅此生,生生世世我都愿意,就算明知你跟着我会受苦受累,但我仍想自私的牵着你的手,永世不放。」
陈紫萁满心感动,忙将脸埋进他温暖坚实的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心里那抹压抑的沉重感减轻不少。
甲板另一头,张天泽与师弟张天峰肩并肩坐在甲板边上,手中各握了一把钓竿。因为河上结了层薄冰,为安全起见,船开得并不快,不过想要钓到鱼根本不可能,两个老小孩也只是为着好玩。
「师兄,等景皓成了亲,你还要回辽东去吗?」
「原是打算回去,但景皓和萁儿都不同意,说要我留在这里,给我养老送终。」张天泽一脸得意地说道。
「这样也好,咱们兄弟能时常见见面。」瞧着师兄那孩子气的样子,张天峰好笑地摇了摇头。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得了好东西就喜欢在他面前炫耀。
「这倒是,自从你入了太医院,这十多年来除了书信往来,就只有师傅去世时咱们见过一面。哼,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绝不同意你进京。」
「再等我两年吧,我就辞官来杭州跟你一起坐堂看诊,你我切磋切磋医术。」
待王家的案子了结后,张院判提出要辞去院判之职,并打算告老还乡,结果下至嫔妃,上至皇上、太后,倶都纷纷出面挽留。
不得已,张天峰只得答应留下,但坚持辞去院判之职,然后向太医院提前告了年假,所以才有时间跟着张天泽下杭州。
「好啊,你可别小看我这个走江湖的郎中。」
「我哪里敢小看你张神医,如今京城中只怕没人不识你!给,这本医书是我从太医院的藏书阁找到的。」
张天泽一瞧,顿时两眼发光,「这本扁鹊失传的《五色脉诊》竟藏在太医院!」
「不是藏,也不知是谁将它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张天泽简单翻看了一眼,满脸欢喜道:「太好了!作为回礼,我送你一盆非常珍贵难得的紫灵芝吧。」
「那敢情好,我就不客气了。」张天峰这次跟着下杭州,本也是冲着这盆紫灵芝来的,他除了醉心医术,就喜欢收藏各种植物盆景。
张天泽了解他的喜好,当初收下陈世忠送上的紫灵芝,本就打算找机会转送给他。
瞧着师弟那张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欢快的笑意,张天泽忍不住抱怨道:「你小子平日别老板着一张臭脸,多笑笑对身子好。」
「还说我,你这臭脾气也该收敛些。」
「老都老了,收敛什么?」
「同理,我没事傻笑什么?」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待张景皓一行回到杭州,才得知汪东阳在衙役来抄家前便与母亲一起服毒自尽,而汪建业除了嫡妻嫡子外,还纳了三房侍妾,都有生下庶子庶女,他们没有勇气自杀,只得任由衙役带走。
此时距离张景皓与陈紫萁成亲的日子只剩下十天不到,而陈世忠也想留女儿在家过最后一个年,于是两家商量后决定将日子推到年后。
元宵节刚过,便到了张景皓成亲吉日,张老太爷原以为张家就要断子绝孙,没想到孙子不但好好活了下来,还回来替父母报了仇,并将张家失去的所有药铺收了回来。
今日能亲眼瞧见孙子娶妻,他心下十分激动,大摆十天流水席,免费请乡亲邻里同乐。
外院传来一阵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喷呐声,陈紫萁的闺房里,许氏紧紧拉着女儿的手,忍不住落下不舍的眼泪。
陈紫萁也红着眼睛,紧握着娘亲的手,安抚着她。
待新郎在院外再三催促,陈紫萁这才被媒婆和兰草搀扶着走出小院。
拜别双亲后,她坐上花桥,绕着杭州城转了一圈才来到张家。
一番繁复的成亲仪式结束,陈紫萁被送入洞房坐下,头上的红盖头便被一杆银称挑起,她顺着称秆看向握着称的男子,瞧着那英气逼人的俊颜,那双幽深似井的眸子,只觉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双阵忍不住发热,鼻头发酸。
张景皓也同样痴痴地凝视着凤冠下那张容颜,原本清秀可人的面容因画着精致的妆容,更添一抹娇艳,而那双清澈明媚的阵中含着泪光与感动。
此时他与她一样,心里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感动。
想他们一路从猜疑到互相信任,再到彼此相爱,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种种劫难与困境,让他们的爱变得更加坚定。
而他因为有她不顾生死的信任、追随,让他那颗孤寂冰冷的心、残缺的人生都被她一点点温暖、弥补。
尾声 都是因为你宠的
「小心……」
话还没说完,一名四岁左右的小丫头便一头栽进药田里,待抬起头来时,满头满脸全是泥沙。
站在几步之外的母亲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下真成了小花猫了。」见女儿一副要哭的样子,以为是哪里摔疼了,陈紫萁忙收起笑,几步来到她身旁,「可是摔疼了?」
「没有。」小丫头垂着头,目光直直看向田中被自己压断的药苗,「可是我把它压坏了。」
陈紫萁看了眼药苗,点点头,「那以后可记住了,进了药田就得慢慢走,注意脚下,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弄伤这些脆弱的小药苗。」
小丫头闷闷地点了点头。
见女儿仍然一脸难过地瞧着药苗,她拿出手帕温柔地替女儿将脸上的泥沙擦拭干净,「别难过了,外祖父那里还有些药苗,你去找他拿一根来种上。」一双儿女,丫头像她,从小就喜欢跑来药田跟着外祖父学习种药,而那小子则像他父亲,喜欢看书、习武。
原本她觉得自己一胎便生下一双儿女,此生圆满了,没想到夫君却不同意,说他家历代子嗣单薄,既然她如此能生,就得多生几个。
唉,没办法,谁让她欠他的情太多,只得认命再接着替他生几个,这不,肚子里又装了一个。
这回已让义父确认只有一个,想当初一下怀两个,真真是把她吓坏了、也累坏了,特别是要生之前的一个月,瞧着自己那又大又圆的肚皮,她真害怕一不小心会将肚皮给撑破。
所幸她从小身子底子好,加上又有师傅这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在,才让她安心不少。
小丫头刚转身便见不知何时到来的父亲正黑着一张脸瞧着娘亲,心里一喜,正准备跑过去,突然想到什么,忙又收住脚,慢慢朝父亲走去。
陈紫萁瞧见夫君那张黑脸,心头一跳,忙朝他讨好一笑,见他并不回应,拉起裙摆也慢慢朝他走去。
张景皓一把抱起女儿,目光仍注视着妻子。
「那个……不是我想来的,是你女儿想来看看自个儿亲手种下的药苗长得如何,我不放心她,所以就陪她来了。」陈紫萁抓起夫君的胳膊,讨好地摇啊摇,让女儿背黑锅。
小丫头一点也不觉得伤心,还替娘亲作伪证,「是啊,爹爹,是我求娘亲陪我的。不过我已事先问过张爷爷了,他说可以的,还说娘亲平时就该多多走动才好呢!」
张天泽本在药棚里与陈世忠探讨药材,听说义子来了,忙走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自己就莫名其妙替人背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