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泽见状忙安抚道:「陈老弟,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你也知道我那义子是个非常聪明警觉之人,说不定在汪家动手前就已察觉出来了。」
「对、对啊,这只是我瞎猜的,陈老爷您别多想,我跟在主子身边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汪家这点计谋根本算不得什么。」郑峰也出声。
陈世忠明白他们的好心,只深深一叹,点点头。
张天泽又安慰了他几句才起身离开。
郑峰亲自将他送出门后,一转身瞧见兰草红肿着一双眼睛,站在廊下望着自己,他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起来了?我不是让你去睡一会儿吗?」瞧着她红肿的眸子又盈满泪水,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被人紧紧揪住,难受得紧,抬起手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如今也不知姑娘被汪家藏在哪里、有没有被饿着,一想到这些,我如何睡得着?何况姑娘还是因为我才被汪家劫走的。」兰草吸着鼻子,声音因哭得太久而变得沙哑。
昨日上午她父亲的确驾着马车送她回城,只是马车快到城门口时,左侧的车轮子突然断裂,因此耽误了好半天,等修好车回到陈家才得知汪家利用他们将郑峰支走,趁机绑架了姑娘。
「我都说了,这事根本怪不着你,只不过你恰好出城,才让汪家借机利用。所以就算你待在陈姑娘身边,汪家也一样会找其他机会,何况府中还有汪家的内应。」
「万一银公子也出了事,到时还有谁能救出姑娘啊?」
「还有我。就算主子这回真中了汪家的圈套,无法及时赶回来,可我向你保证,就算拼掉我这条命,也一定会将你家姑娘从汪家手中救回来。」郑峰扶住她颤抖的双肩,一脸凛然地说道。
闻言,兰草抬起红肿的阵子直直望向他,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当即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大哭起来。
郑峰搂着她娇小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道:「你别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我……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忍不住就想哭……」兰草边吸着鼻子,边哑声解释。
郑峰心下又是一阵怜惜不舍,真恨不得立即冲进汪家将他们暴打一顿。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陈紫萁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心里思索着自己要如何逃出去,这时一名妇人端着几样简单的饭菜,推门走了进来。
闻声,她抬起头朝那妇人冷漠地望了一眼,不等她开口便自觉起身下床,在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几样小菜,竟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心里冷笑一声,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此时她心里再怎么痛恨林大娘的欺骗,但为了有力气想法子逃跑,她就绝不能饿着。
林大娘站在一旁,心里并不好过,当年若不是自家没有活路可走,丈夫和儿子也不会跑去当水匪,暗中听命于汪家,而她为了让丈夫和儿子能得汪家重用,只得昧着良心说实话,在陈家这两年里,瞧着陈老爷与姑娘时常拿银子接济那些落难之人,心里也开始后悔起来,不愿意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可是她又不敢违背汪家,以汪建业的性子,定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林大娘犹豫一下,才小声说道:「姑娘放心,兰草和她爹并没有发生意外。」
陈紫萁夹菜的手略顿了下,没抬头看她,不过因为这个消息心里多少安了几分。
「姑娘也别担心自己,汪家绑架姑娘只是冲着你家药田,并不会伤害你的。」这是她偷偷打听来的消息。
陈紫萁自然明白汪家绑架自己的真正目的,此时她倒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银皓的安危。
银皓前脚刚离开,汪家就设下圈套绑架自己,想来定是早就得知银皓会上京去。虽然银皓并没告诉她上京的原因,但他会亲自前去,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汪家必定早就在上京途中或是京城设下陷阱等着银皓,如今她只能一边祈祷银皓能先一步察觉出汪家的计谋,逃过一劫,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自救,不能让汪家拿自己的性命逼迫父亲交出药田。
汪建业站在自家药铺二楼,冷眼瞧着对面的保济堂,见看病的人只增不减,心里又恨又嫉,随即转念一想,只要这次计划成功,到时想个法子将这些药铺弄到手,自个儿不就可以重新在杭州立足了吗?
这时,一只白色信鸽从远方飞来,落在汪建业身旁的一名管事手中。
那管事俐落地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取下,打开一瞧,脸上顿时一喜,「主子,事成了,这回那银皓再没这么好运,连人带船被炸成碎片沉进河底了。」
「真的?」汪建业有几分不敢相信,想他与人斗了大半辈子,还从没遇到过像银皓这般强劲命硬的对手。
管事点了点头,双手捧起那封信。
汪建业接过一瞧,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回终于摆平了那小子,哼!我早就说过,敢跟我汪某人作对,定教他不得好死。」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咱们至今仍没弄清他的真实身分。」
「这有什么难办的。」汪建业朝对面药铺看了一眼,「他不是还有一位义父活着吗?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这倒是了。」
「爹,您找我何事?」这时,汪东阳从楼下快步走了上来。
「那陈紫萁怎么样?没有要死要活的哭闹吧?」
「没有。」
「没有就好。对了,银皓这回终于死了。」「真的?那真是太好了。」汪东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脸上大喜,心底痛快,只觉压在心口多时的一口恶气终于释放了。
「桌子上有一封信,你派人立即将它送到陈家。」
「是。」汪东阳应了声,进到屋内拿起信,走了下去。
那管事遂又开口道:「主子,陈世忠真会为了一个女儿,乖乖交出药田吗?」若是他摊上这事,定是想也不想便选择抛弃女儿,保住祖业的。
汪建业沉默片刻才回道:「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不过如今他就算真选择舍弃女儿,保住药田,将来我也有的是法子逼他交出药田。」
「这倒是,陈家没了银皓这个靠山,就算他在杭州有几分名声,但真到了关键时候,谁又真敢站出来替他家说话。」
第十一章 施针逼毒救性命(1)
「老爷,汪家又派人送来一封信。」林管事拿着门房交给他的信,急忙跑进内院。陈世忠接过信,打开一瞧,顿时脸色一白,悲愤地闭了闭眼。
「信上说了什么?」站在一旁的郑峰急忙问道。
「汪家要我拿吴山上的药田换萁儿。」
郑峰一怔,「汪家此时提出这要求,只怕是……」后半句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这几日他一边传信给主子,一边派人打探陈姑娘到底被汪家关在何处,至今两边均没消息传来,此时汪家提出这样的条件,只怕是主子已中了他们的圈套。
半晌后,陈世忠一脸悲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林管事,去将吴山上的药田地契拿来。」
「老爷,万万不可啊!吴山上的药田可是咱们陈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啊……」林管事忙开口阻止道。
「可我若不交出药田,萁儿定会没命,我不能为了护住药田便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害!快去吧,汪家约好明日中午在福满楼,一手交地契一手交人,咱们没时间想其他办法了。」林管事闻言深深一叹,只得听命去拿地契。
郑峰恨恨地紧握着拳头,「陈老爷,我这就带人冲进汪家,定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郑公子,千万别冲动行事,此时只怕汪家正等着你送上门去。」陈世忠劝阻道:「咱们还是先将萁儿赎回来再考虑其他,而且若是银皓真出了什么事,也定会有消息传来。」
郑峰愤愤地想着,若主子真的被汪家谋害,到时他定不会放过汪家,誓要为主子报仇。
汪东阳派人将信送去陈家后,随即想到陈紫萁,于是得意洋洋地来到关押陈紫萁的密室。
透过半敞着的房门往里一瞧,只见陈紫萁正默默用着晚饭,莫名地,他心底升起一股怒火,抬手一把将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陈紫萁被突如其来的大响惊住,下意识抬头朝门口一望,见汪东阳阴沉着脸朝她走来,她心下暗惊,面上却依旧漠然,只冷冷瞅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用手绢擦了擦嘴。
「陈紫萁,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啊!都到这分上了,你竟还能如此冷静,不吵不闹,吃饭睡觉照旧,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说到此,汪东阳心底很不是滋味,冷哼一声,「不过你之所以如此淡定,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是在等那银皓来救你吧?」
陈紫萁仍垂着眸子,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不过心底却莫名感到不安。
见状,汪东阳心里很是不快,在她对面坐下,继续说道:「不过这回就算银皓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也没用,啧啧,他没这个命赶回来了。」
陈紫萁倏地抬起阵子,惊慌地望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银公子他……」
「他死了,而且还死无全屍,就算你想替他收屍,恐怕也没办法了。」汪东阳瞧她满脸惊慌的样子,只觉痛快,冷冷一笑,「因为他被安置在船上整整五十斤的火药炸成了碎片沉进了河中,这会儿只怕他的屍骸早被河中的鱼儿吃了个干干净净。」
陈紫萁面上顿时失了血色,双手颤抖地握紧手绢,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定是汪东阳骗自己的,不会是真的。
可是她毕竟与汪东阳相识多年,瞧他那阴沉痛快的神色,就知道他的话只怕不假。
瞧着她面无血色的样子,汪东阳心里闪过一丝不舍,不过一想到她是为了银皓,只觉又妒又恨,继续残忍地说道:「对了,我已送信到你家,要你父亲拿吴山上的药田交换你,所以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没关系,等到明日你父亲拿药田将你赎走,算算时间,银皓所乘的那艘客船被炸的消息应该也传回杭州了。」
「什么?你竟逼我父亲交出吴山的药田?」陈紫萁还没从银皓被炸死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顿时怒上心头,冲上前一把抓住汪东阳的领子,「汪东阳,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夺走我家药田的!」
汪东阳直直迎视着她愤恨的阵子,冷冷勾唇一笑,「我自然知道你有多看重那些药田,为了保护它们,连死也不怕。不过,在没有得到你家药田之前,我是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话落,他无情地一把将她推开,陈紫萁当即跌倒在地。
「来人!」汪东阳朝外面大喊一声。
两名黑衣男子和林大娘立时冲进来,等着听他的吩咐。
「你们仔细将人给我看好了,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
「是。」
待汪东阳走了出去,林大娘这才上前将陈紫萁扶起来,「姑娘,您可千万别做傻事啊二 「银皓……真的被他们害死了吗?」陈紫萁木然地坐在床上,望着林大娘,怔怔地开口。
林大娘虽于心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之所以确定,是因那火药便是她儿子送去的,她丈夫上回奉汪建业的命令去劫船,结果反被银皓杀害,她儿子一直想替父亲报仇,所以这次亲自请命去安置炸药。
所以银皓死,她的儿子活;若银皓活,那她的儿子必死无疑。
陈紫萁终于承受不住这打击,晕了过去。
林大娘连忙将她抱上床,开始掐她的人中。
好半晌,陈紫萁转醒过来,呆呆望着帐顶,红着眼眶无声地流着泪水。
「姑娘,您要想开些。」林大娘瞧她那悲痛的样子,愧疚不已。
当初听从汪建业的命令,假扮成逃荒的灾民,骗得陈紫萁的帮助,继而留在陈家,目的是想等陈紫萁嫁入汪家,便暗中在陈家人的饭菜中下毒,慢慢将他们毒死,然后再将陈紫萁除掉,如此一来,汪家就能名正言顺将陈家的药田据为己有。
结果没想半路杀出一个银皓,揭穿了汪家的阴谋。
尽管银皓杀害了自己的丈夫,但她也明白丈夫是罪有应得,因此她心里本还暗自希望着银皓能打败汪家,却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被汪家给害死了。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我坐到桌边去可好?」就算没有汪东阳的命令,林大娘也不希望她做傻事。
陈紫萁木然地侧过身面朝内,眼中的泪水仍止不住滚落,心里除了悲痛外,还觉得空虚,感觉自个儿的心似被人活活掏空了一般,脑中不禁浮现银皓临走前的表白,可她当时太过吃惊,什么话也没说便逃走了,此时想来真是又后悔又难过。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除了感激之外还生出了喜欢之情,但经过这些日子的考虑,原本她想等到他们联手将汪家打败,等他亲口将自己的真实身分坦白告知,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可是她没料到他们这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
一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痛,用手捂着嘴,小声地抽泣起来。
林大娘听到哭声,抬头瞧向床上那娇小的身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好半晌后,陈紫萁才停止了哭泣,随后想到吴山上的药田。
她家是最早在此种植草药的药农,吴山上的药田是祖辈们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最是适合种植、培育各类名贵药材,可以说是陈家的根基,是陈家几辈人的心血,若就这样被汪家夺走,那陈家也就彻底垮了。
她绝不能让汪家得逞,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药田因为自己被夺走。
垂手握住腰间的香包,她原本木然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决然。
翌日,晌午时分,陈世忠在郑峰的陪同下,带着药田地契如约来到福满楼。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汪家竟然失约了。
他按捺着不安焦急的心,从中午一直等到天黑,在郑峰一再催促下,正准备起身离开,就见汪家派来一名仆人,说暂时取消约定,让他先回去等待消息。
陈世忠心下大惊,直觉是女儿出了什么事。
待他急急赶回家中,一早便到陈家等待的张天泽急切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陈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一起回来?」
「汪家突然取消见面,我想定是萁儿出了什么意外才让汪家无法前来。」陈世忠苍白着脸色,心底又慌乱又着急。
这时,一名黑衣暗卫走进大厅,沉声禀报道:「午时左右,汪家突然将所有药铺的大夫都请到府中,直到傍晚那些大夫才离开。小的暗中抓了一名大夫逼问,得知他们进府是替一名姑娘看诊,那姑娘大概十四岁左右,中了一种不曾见过的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