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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当家请上轿  第9页    作者:媄娮

  爱奴儿怔愣了下,随即会意,她沉吟了一会儿,便命令裴嬿伊代为取刀,并将刀呈献给她。

  裴嬿伊看着爱奴儿的决绝神色,绿眸微黯,小脸写着说不尽的遗憾与痛苦。

  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彼此身上皆流着相同母亲的血液,为什么会陌生到如斯地步,岂不令人嘘唏?

  伸手正欲取下弯刀,夏晏武却先一步握住她执住刀柄的手。

  「让我来。」夏晏武黑眸深幽,盘算着该要如何才能保护裴嬿伊,不让她受到伤害,又能顾及她的感受。

  毕竟他很清楚,裴嬿伊就是心太软,不愿伤及爱奴儿。

  「不!我怕你会有危险。」况且这件事,根本与他无关。

  「你怕我有危险,难道我就不怕你有危险吗?」

  「这不关你的事啊!」她不该扯他介入这件事的,早在他们到达此地时,她就该让他先行离开的。

  「如果不关我的事,当初你就不该邀我同行。」夏晏武言词铿锵有力,震得裴嬿伊心房揪起疼痛,她惨白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见她自责的脸,夏晏武暴躁的脾气微敛,然后霸道的从她身后,伸出双手,将她执刀的一双手,紧紧的圈在他的大掌里,「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颤颤的抬起眼睫,瞅看了他认真的俊颜一眼,她点点头,明白他的心意。

  「谢谢你。」谢谢他包容她的任性,否则以他的脾气,爱奴儿一定难逃雷鼓之威,但是他却为了她,非但没有出手,还陪她一块冒险,他是真的很爱她。

  彼此有了共识后,夏晏武使眼色,让裴嬿伊注意周遭,而他则不费劲的拿起置放在刀架座上的刀。

  当他将刀举起的那一刻,恰好天空的银月、繁星消失,日光洒遍整座祭坛,四周一片寂静。正当众人悄悄放下内心的疑虑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夏晏武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单臂收紧裴嬿伊的腰,将她护在怀里,紧接着便是错愕的察觉他们的脚下一空,地面不知何时裂了一个大缝,身形顿时急沉,往下一望,只见下面深黑不见底,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座祭坛应声而倒。

  第8章(1)

  如果可以,裴嬿伊会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起那一夜。

  梦靥在黑暗中不断的侵扰着她,裴嬿伊怀抱着恐惧,想起那夜她因为调皮,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偷躲进了首领阿爹的帐包内小憩,打算在阿爹回来时,再突然出现,好吓吓那许久不曾来抱抱她、陪她说话的阿爹。

  那夜,她等了很久,都等到蜷窝在阿爹平常惯睡的软铺上睡着了,都还没有看到她的阿爹,直到杯子碎裂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母亲叫喊声,惊醒了她。

  「你早就知道那是毒酒对不对?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喝下我端给你的每一杯酒?」裴萦萦与巴桑族首领熙隆,支开守帐的兵卒,在帐包里大声争执着。

  看着手里被抢走打翻的酒杯,熙隆愁郁的褐眸,凝锁在哪火晕包围下,美得让他自惭形秽,高雅得让他觉得不配拥有的女人身上,但是……那潜藏在内心,对她的渴望,却炙烈的让他放不开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来找孤王喝酒的吗?怎么把酒给打翻了?」熙隆走下锦织坐毯,将裴萦萦手中紧握的那瓶酒给拿下,然后当着她的面,仰头饮下数口瓶内的酒,在裴萦萦又要伸手抢下前,忽地道出一段隐埋多年的秘密。

  「萦萦,我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当年你从中原带来的那瓶女儿红。你曾说在中原,那种酒是在生女孩时,将酿好的绍兴酒以泥封口埋进土里,直到女儿出嫁时,再挖出来当嫁妆的酒。听了你的话,在嬿伊还有爱奴儿出生那年,我也为她们各埋了数瓮的酒,准备以后给她们当嫁妆,我想让你也尝尝,我酿的酒,是不是有你家乡酒的那番滋味?」熙隆话里三份醉意,表情七分痛苦,摇了摇手里的马乳酒,这回却是来不及阻止裴萦萦,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酒瓶整个摔碎。

  「熙隆,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弥补你毁了我一生的事实。」裴萦萦激动大叫,神情凄楚。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她本该拥有幸福的人生,她所爱的男人,还有他们的孩子,都该好好的活在这片草原上,而今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裴萦萦泛红的眼眶,与激烈的言辞,字字句句刺进熙隆愧责的心里,适才咽下胃袋的数口酒,在体内产生了变化,他一时压抑不下毒性,唇角溢血,踉跄欲倒。

  见状,裴萦萦虽然心中不愿,但那双手却下意识的上前扶了他一把,待熙隆站稳,她又仓皇退开。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察觉酒里有毒的?」适才她进帐包,什么话都还没说,熙隆见她手里提酒,就想也不想的上前跟她抢酒,那神情豪壮的像是个即将赴死之人,在那当下,裴萦萦才惊悟,原来熙隆他是清楚她长期在喂他喝慢性毒酒。

  裴萦萦的质问,触动那双褐色眸子的警戒,他先是将冷眸扫向帐包外,确定外头并无其他人,这才以手背抹去唇角血渍,故作无知的低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萦萦看不过他装傻的样子,更不愿在他的包庇下一再苟活,她看着他,多年来忍辱偷生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开来,她忍泪泣吼道:「熙隆,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所见最卑鄙下流的男人,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我的心,你听懂了么没有?」

  裴萦萦的叫吼声,不但令熙隆错愕,就连躲在锦织毯里,还等着想给双亲一个意外的裴嬿伊,也被这段话给吓傻了。

  母亲她在说什么?阿爹又做了什么惹母亲不悦的事了?为什么母亲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熙隆未免裴萦萦继续声张,他干脆大步一跨,两手重重的按在她的肩膀上,并将她压倒在地上,神情压抑又渴望。

  看着这样的他,裴萦萦滚动喉头,感觉背脊涌起一阵寒意。

  熙隆及肩的发,不羁的垂落在颊侧,他看着眼前的裴萦萦,感觉心房一阵猛烈收缩,压抑的喘息,已分不清是为了喝下她亲手送上的毒酒,还是因为她的美丽。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嗓音嘶哑,「萦萦,你听清楚,在巴桑族里,王权就是至尊的象征,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冒犯,你该清楚,就算是玩笑话,也不该对孤王说,否则其下场,你该明白。」

  听了他的话,更加确定他的确是清楚着她的作为,一股羞恼与愤恨的情绪,在压抑了十多年后的此刻,完全爆发。

  裴萦萦激动的挣扎着,拒绝与熙隆如此亲密的接触,那会让她想起当年被他侵犯的记忆,她裴萦萦的身体与灵魂,都只属于一个男人,而他——熙隆不配拥有她。

  「放手!你这个虚伪的男人,你先是杀死我心爱的男人,又违背约定,侵犯了我的身子,我……我恨死你了,从你玷污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天天祈祷你早日死去,你知不知道?」裴萦萦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禁锢下,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显得多此一举。

  面对她的眼泪与脆弱,熙隆感觉心房一阵剧烈收缩,他心痛不已的更加收紧抱着她的力道,他将吻落在她的唇上、颊畔,甚至是亲吻她淌出眼角的泪痕,希望能借此安抚她心中的痛苦,但是当他的舌尖尝到一股温热血腥,意识到她做了什么时,再大的懊悔与悲伤,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悲怆。

  裴萦萦竟然预先在嘴里暗藏毒药,打算与熙隆同归于尽。她咬破毒药的蜡丸,让熙隆间接也吃下毒药,看着眼前男人震惊悲伤的表情,裴萦萦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她伸出虚软无力的手,轻扯熙隆胸前的衣襟,嘴里一边吐着血,一边低声冷笑,「跟你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为的就是希望能亲手杀死你……」

  躲在软铺里的裴嬿伊,听见「死」这个字眼,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想出声走出来,却发现双脚无力。

  而不在乎毒患的熙隆,则心急的将裴萦萦抱在怀里,企图将她嘴里残余的毒丸给吸出,但是却被裴萦萦拒绝了。

  她死命的挣开他的怀抱,神情凄厉的无法接受他的爱,「你不要碰我,我死也不会再把身体交给你。」

  「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熙隆眼眶含泪,不能明白为什么裴萦萦都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放弃寻死的念头,他不是已经放弃自己,饮下她某天送来,渗着慢性毒药的酒来赎罪了吗?为什么她就不能多点耐性,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寻死?为什么她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为什么?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了,因为就在他心爱的女人,死在他怀里的同时,那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也在此时步履摇晃的走到他面前,小脸挂满泪的看着他,就在这混乱中,巴桑族的守卫也冲进了首领大王的帐包。

  熙隆知道,为了保护心爱女人的还,他不能死……

  至少,目前还不能……

  怦怦!怦怦!怦怦!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格外予人一种安抚镇定的力量。

  「嬿伊,你醒醒……」男人的声音饱含焦急与关心。

  顺应呼唤般,裴嬿伊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是晏武吗?这是哪里?」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除了那如雷贯耳的心跳声,仅剩炙热熟悉的气息围绕在身边。

  「是我,你终于醒了。」

  黑暗中的夏晏武,声音近在咫尺,粗重的鼻息与自他身上传来的高热体温,说明他就趴撑在她身体的上方,只是裴嬿伊无法看清他脸部的表情,她感觉莫名的心慌,身体才轻轻挪动,就感觉到左脚似被重物给压着动弹不得,正觉不对劲时,随即又听到石块移动与夏晏武制止的喝声。

  「嬿伊,你不要动!」夏晏武的嗓音有着一丝的勉强与痛苦。

  第8章(2)

  听他这么喊,再加上耳边传来的净是碎石松动的声音,她绷住了身体,只敢以最小的动作,以手慢慢地往四周摸索,触手皆是残破的瓦砾,对于这未知与不明情况的处境,裴嬿伊感到极度不安于紧张。

  仿佛知道她的焦躁,夏晏武又轻声说道:「你别紧张,你还记得我们取『大漠魂』的事吗?那时候我才将弯刀拿在手,就触动了机关,整座祭坛坍塌,那时我们一起跌了下来,而你也因此昏迷了将近一天。」

  听他说到祭坛坍塌,裴嬿伊不禁胸口紧缩起来,她着急地空出自由的双手,试图向触摸他的身体,却只摸到他身上一片汗湿,她感觉胸口一股窒闷,心急地问:「晏武,你还好吗?你怎么流这么多汗?」他不说她还真忘了先前遭爱奴儿,以尼达、费达两兄弟的安慰作为交换条件的事情,现在想来她仍觉得心寒。

  她的软语关怀,温暖着夏晏武的心房,他坚毅的唇扯着一抹微笑,「男人天生就比你们女孩子家容易出汗,只是委屈你跟我挤在这狭小闷热的地方,我怕汗臭会惹你嫌。」

  他言语间刻意的轻松,让裴嬿伊稍微宽心,她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对于将夏晏武扯进这次的事件,裴嬿伊的内心总是惴惴不安。

  「虽然我们目前被困在这里,但是在地面上的尼达与费达还有茉莉那匹贱马,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所以短时间内,你都不用担心安慰问题。」有他在,他绝对不容许她受到任何伤害。

  「尼达跟费达他们没事了吗?」他们不是受囚于爱奴儿,怎么有办法抽身援救他们?

  「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脱身的,可是几个时辰前,我还有听见他们在上头,大声喊着你的名字,虽然声音传到这里有些模糊,不过可以确定他们已经在想办法要救我们出去了。」

  听夏晏武这么说,裴嬿伊不安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她在夏晏武双臂撑出来的仅有空间中摸索,察觉到时他用匍匐的上身为她撑出活动空间,她又紧张的嚷嚷,「晏武你能懂吗?你这样撑着已经多久了?」他刚刚说她已经昏迷快一天了,难道……

  「嬿伊,你之前不是说不了解我的过去吗?趁着尼达他们在上面伤脑筋的时候,我来跟你聊聊当初我学习雷鼓的趣事。」

  「……好。」知道他是为了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希望她担心,裴嬿伊只好勉力压住内心的不安,将目光凝锁在已适应黑暗,看得见夏晏武轮廓的五官上。

  「我是来自中原以音律制敌的世家,世世代代皆侍奉一把名为『怒潮』的琴。我大哥是琴侍,我承鼓奉之名,小时候我爹就说我天生骨格异于常人,是历任承鼓奉之名的继任者中,最适合练雷鼓的人,初听时我不明其意,直到我练鼓练到双臂骨折,却能在数日之内痊愈,我才明白,原来我天生就是为了要成就雷鼓之名而生的。」回忆如潮水,滚滚翻浪前尘,想来不过一梦而已。

  「你的手一定很痛吧?」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手腕曾经受伤过的她,很能明白那到底有多痛。

  更别提她知道他的手心全是粗糙磨人的厚茧,那是他辛苦练习雷鼓所致,这些不为人道的甘苦,他一路走来一定不轻松。

  感觉到一双小手,正柔怜地轻抚他撑地的手臂,夏晏武挑挑眉梢,以淡然的口吻道:「你现在问我会不会痛,老实说,幼时的我的确会这么觉得,但是当家门惨遭横祸,让我一夜之间被迫长大后,我就突然觉得神经变粗,再也不曾受过痛到难以忍受的伤了。」rou体上的伤,再痛也痛不到心底,唯独心留下的伤痕,是难以抚平的。

  「很痛,你一定觉得很痛。」裴嬿伊哽咽起来。

  他的话如同针刺在心,可以想见他为了抑制内心的悲怆,而麻痹rou体痛苦的自励学习,他的痛令她好心疼。

  「嬿伊,相信我,过去的痛我真的都忘记了,我想要让你明白,从前的种种不快,都是可以放掉的,不管从前的你有多孤单,只要你想着如今有我在乎你、保护你,就算以后你再面对任何的困难,都要想着此情此景,那么你的心里便不会再觉得寂寞。」夏晏武别有深意地如此说。

  「晏武,你想做什么?」他的话,让裴嬿伊心生凉意。

  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彼此,却能仅凭交融的气息明白,两人的心紧紧相系。

  夏晏武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地说:「嬿伊,把双手举起来,我要拿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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