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是年纪太轻吧。咏青高中都还没毕业不是吗,对方大学也还没念完,父母之间好像是世交,却因为公司财务问题反目成仇,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颜咏青的高中同学这么回答。
当徐玲蓁转述问到的结果,蓝婕希听见抛弃、精神崩溃、自杀、精神疗养院……这些强烈的字眼,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这是徐玲蓁的结论。
蓝婕希和徐玲蓁坐在百货公司一楼附设的Star bucks,蓝婕希低头以汤匙搅动拿铁咖啡,一脸的感伤。
“我觉得根本不是!罗密欧和茱丽叶结局虽然悲惨,至少他们成就了一段永恒不灭的绝美爱情,哪里像关楠星,竟然暑假过完就回美国念书。”义愤填膺四字已不足以形容蓝婕希此刻的感觉,简直就是……
“收回,全部收回!什么满分王子,我看给他负五万分!”蓝婕希又叫道。
徐玲蓁忽又好奇,追问她:“关楠星到底有多优?”
“你不会自己看杂志。”蓝婕希把刚出版的杂志推到徐玲蓁面前,无奈地说。
徐玲蓁迅速翻到介绍关楠星的那几页,感叹:“就是这种满分王子才有能耐击碎一颗少女的心。”
“你不觉得咏青很可怜吗?”
“爱情是迷雾,身陷其中的人无法定出,我们旁边的人就算看得再清楚又有什么办法。”徐玲蓁优雅地啜饮一口咖啡,无可奈何的说。
“难怪那天颜咏青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她冰冷的眼神、野兽般的低吼在在说明她怕见到关楠星,一定是想起过去悲惨的往事。什么嘛,关楠星竞还敢对她说‘好久不见’,又不是高冈屋广告。”
“什么高冈屋广告?”见蓝婕希兀自喃语,徐玲蓁一头雾水。
“为什么咏青不跟我说话呢?”似乎没听到徐玲蓁的疑问,蓝婕希又自问了起来。
“我猜一定是你在她面前老提到关大设计师有多好多棒。”徐玲蓁受不了地看着她。“婕希,你这个人的神经实在太大条了吧,你这样根本是在咏青的伤口上撒盐。”
“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蓝婕希一脸无辜。
“不知道,不知道,每次都说不知道,好歹你也要学会察言观色。”说到这里,徐玲蓁忍不住又提起上次生日宴会蓝婕希大嘴巴的往事。
1983,公主精灵瓶。蓝婕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站起身,兴奋地叫道;“不,我们都猜错了,我知道关楠星爱她!”
“什么?”
“1983公主精灵香水瓶!我采访关楠星时,他说那是一个1983年出生的女孩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时间让被关在城堡里高塔的女孩的头发愈留愈长,王子攀着长发爬进城墙屠龙的故事……”
“啊?这个故事我小时候看过,而且我也是1983年出生的,那又怎样?”徐玲蓁一脸不明所以。
“那个女孩告诉他,如果她是公主,她要王子把剑送上来,亲自把那只喷火龙杀死……”
“什么?拜托你说重点好不好?”
“1983公主精灵香水以檀香为基底,玫瑰是中味,散发恒久不变的香味,关键语:我永远爱你。”
蓝婕希解释完之后,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急忙收拾东西、提起皮包,想冲回公司把这件事告诉颜咏青。
看着蓝婕希急忙跑走的身影,半晌,徐玲蓁这才恍然大悟。“啊,天呀,我怎么忘了咏青也是1983年出生的!”
等徐玲蓁完全搞懂之后,兴奋之情和蓝婕希不相上下,急忙收拾东西,冲出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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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安泰最好。”这是电视里经常播放的保险广告。如果爱情也能保险,那么按照颜咏青初恋悲惨的程度,理应获得一笔巨额保险理赔。
即使知道关楠星还爱着颜咏青,仍是对两人一点帮助也没有。蓝婕希这个旁观者,在餐厅里偷觑着隔了好几桌、独自用餐的颜咏青,只能束手无策的叹气。
她瞄见颜咏青毫无所感的吃着意大利面,活像一堵水泥墙在吃东西似的,显然她的心已把对外的窗户全关上封死,致使感官失效,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的模样让蓝婕希心急,可她不愿跟蓝婕希说话,蓝婕希也想不出办法,但这样一直跟踪下去,感觉真的很糟。
颜咏青站起身付账了,看见她走出餐厅,蓝婕希连忙收拾东西急着跟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蓝婕希跌跌撞撞跟得很不自然,然而颜咏青不知是没察觉还是不想反应,完全没有回头。
最后,蓝婕希跟踪到捷运站,这和她回家搭公车的方向完全相反,眼看颜咏青刷了悠游卡进到站内,蓝婕希急忙买了单程票跟进去,列车正发出要驶离的嘟嘟声,眼看颜咏青就要踏进车厢,蓝婕希再也忍不住了,急着大叫:
“咏青!我有话跟你说!”
颜咏青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下一秒就要举步进到车厢。
“咏青!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颜咏青缓慢回头漠然凝视着她,蓝婕希脱口说;
“我……你……关楠星他爱你。”
列车嘟嘟的催促声拖得好长,宛若催促她们前往生命下一个渡口般着急。颜咏青对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撇开,就举步离开了。
喀的一声,列车门完全掩上,断裂地隔开了她和她,列车沿着黑漆的轨道离去,她和她瞬间就变成此岸和彼岸,之间彷若隔着一座忧蓝的大海,蓝婕希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坐上列车的颜咏青离去,仿佛她在对蓝婕希作出无声的道别。
蓝婕希一直不知道这就是道别,只是预感好像是一场道别,浑然未知两人再次见面已是多年之后。
蓝婕希颓丧无力走出捷运站,站外春雨绵绵,路边乐树冒出嫩芽新枝,新的翠绿和旧的墨绿交织融合,宛若绿色的浪海,蓝婕希却觉得这风景感伤得一塌糊涂,仿佛天空正在无声地播放着贝多芬的“悲怆”交响曲似的。
蓝婕希终于难以忍受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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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楠星的工作室似被飓风刚扫过,装饰的希腊石膏雕像摔碎成裂片,墙上的油画被扯落,香水瓶被砸得稀烂,各种浓郁香氛气味四处飘散,令人感到刺鼻,设计桌的灯管破裂,纸张混乱地躺在地板上,制作台堆满了被扯烂的华丽礼服……
昨夜,蓝婕希哭着睡着,今早红肿着双眼的她仍试着振作精神前去采访,一脚踏进关楠星的工作室,随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怔住。
工作室的接待小姐正在打扫满地碎裂的玻璃,带着歉意的表情说;
“对不起,我正想打电话给您取消今天的采访,关设计师临时有事必须赶到桃园机场,真的好不意思,让您白跑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环顾满目疮痍的工作室,蓝婕希疑惑问到。
这位小姐想起刚才关楠星疯狂损毁工作室的模样,似乎余悸犹存。“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他妻子要求离婚。”
颜咏青签名盖章以挂号寄来的离婚证书早已被关楠星撕得粉碎,其中一张碎片还被蓝婕希踩在脚下,她捡拾起来,那片签了“颜咏”两个字,“青”字混在地板碎裂物里,不知下落。
“真的非常抱歉,等关设计师回来,我会尽快打电话给您再约其它时间,希望您不要介意。”那位小姐连声抱歉。
“喔,没关系。”蓝婕希略显遗憾,空跑一趟事小,可惜她今天没当面见到关楠星,不能好好问清楚他们当年发生的事情,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却无法在一起?
忽然手机响了,蓝婕希接听起来,赫然发现是Amy打来的,竟然说一早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着颜咏青写好的采访稿和离职信,信上说她搭今早的飞机去巴黎,编辑的工作不打算继续做下去。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搞的,说走就走,一点预警都没有,真的是禁不起压力的草莓族。” Amy在电话里抱怨。
什么!颜咏青坐今早的飞机去巴黎……糟糕!刚才听说关楠星赶去机场,她竟然没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蓝婕希看了墙上的钟一眼,不知道一切还来不来得及?
“主编,我临时有要事没办法跟你多说了,等我进办公室再谈好吗?”蓝婕希一脸着急,挂掉电话之后,立刻冲出关楠星的工作室前往机场。
第五章
在机场航站大厅没头没脑的奔跑,蓝婕希根本不知道颜咏青搭乘哪一班机。定睛搜寻班机电子广告牌,赫然发现有一班机飞往巴黎,在十点十分起飞。已经十点二十分了,蓝婕希看表一眼,冲到柜台询问,柜台服务小姐帮她查了之后确定颜咏青在乘坐的名单内,蓝婕希内心渴望颜咏青会临时打消出国念头,赶紧冲到出境大门,就是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不料,蓝婕希却看到关楠星和航站警察起了冲突,她很难相信那个素来温柔的王子眸中布满狂暴的怒火,口中吐出一连串粗野的英文咆哮着。而韩言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关楠星冲动下要失控殴打航警时机敏地拦下关楠星的手,挡在他和航警之间。
“神经病,没有护照和机票本来就不能进去,你再闹,你再闹,我就把你捉起来。”航警展开威胁。
韩言凯用力推开关楠星,对航警面露歉意,随意扯谎频道歉说:“不好意思,他太激动了,他奶奶在美国去世,赶不及回去见她一面,悲伤过度,请你不要介意。”
韩言凯边说边用力把关楠星拉离航站出境门,迎面看见蓝婕希,吁了一口气说:“你来得正好,你朋友是疯子还是白痴,没机票竟然想搭飞机。”
关楠星眼底流露出一种兽类被捕兽夹夹住的伤痛表情,蓝婕希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喃声问;“咏青真的走了?”
狂暴失控后,关楠星眼底只留下悲伤的阴影,他憔悴地撇开视线没说话,蓝婕希眼底泛着泪光,气氛低迷到不行,只有韩言凯还一头雾水的表情。
“你们干嘛?”韩言凯狐疑地轮流看着他们。
蓝婕希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抬睫望着韩言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朋友去搭飞机,正要回去,就看见你朋友在闹事。”韩言凯追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关楠星依然不言不语,缠着绷带的手益加彰显他在工作室狂乱发飙受伤的结果。关楠星以为功成名就之后就可以赢回颜咏青,没想到她对他避之唯恐不及,逃离他更远。难道他们真的无法回到初恋的原点?都怪他伤害地在先。
蓝婕希想起满室苍凉的残骸,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她,隐约也嗅出了一些端倪,仿佛颜咏青和关楠星各是重力强大的星球,他和她狂炽旋绕,相互吸引,却弄得满是伤痕,力量强大终致塌陷形成鬼魅的黑洞:爱,只能被吞噬,找不到全身而退的出口。
蓝婕希无奈地叹气,对韩言凯说:“一切说来话长,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三个人走出机场大厅,来到停车场。韩言凯瞅一眼面前线条华丽的法拉利,凝视着关楠星问:“你一个人开车没问题吧?”
关楠星的眼眸残留悲伤的阴影,黯然死寂,苍凉如缺乏人烟的沙漠。蓝婕希看他一眼,猛摇头说:“我看是不行。”
韩言凯点烟塞进关楠星嘴里,拍拍他的肩膀说;“抽完这根烟再走,人生还很长,不急,不急。”
关楠星缓缓抽了一口,吐出内心郁闷的长气。
春日融融,白云凝聚在无风的天空里,树木殷勤的吐芽仿佛诉说着生命的新机,在这难得美好的时光里,两个男人却沉默的抽着烟;蓝婕希不无感伤,仰头凝视着天空,飞机划过天际留下白色的长丝带,彷若正在远离他们的咏青留下没有注解的破折号。
“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咏青?”蓝婕希语带责怪意味,生活中少掉了一个死党,像食物没有盐般淡然无味,她充满寂寞的问。
关楠星追忆年少轻狂,他们在友人的成年舞会一见钟情,湿热的夏季让恋情迅速发展王不可收拾,而这加速的力量要归咎子他们各自的父亲,如果不是合伙投资的生意出了问题,两家人为着账目不清、公司亏空负债累累反目成仇,坚决阻止他们交往(颜咏青被罚禁足,关楠星被迫提早返美),他们就不会叛逆到这种地步。
“在错误的时间相遇,我们太早遇见对方。”关楠星难掩失落地说。
那时关楠星和颜咏青都无法承受相思的煎熬,在友人帮助下救出被关在屋里的颜咏青,当她满十八岁的隔天,在两位友人的见证下到法院公证结婚,还在市区租套房住在一起。第一个月的生活是绝美幸福的天堂,接下来就开始受到双方父母不停的骚扰,关楠星所有金钱账户被父亲冻结,经济压力接踵而来。新学期开始,颜咏青没有到学校注册,她的母亲跪在地上哀求他放了咏青。
除了擅长绘画,关楠星一点谋生的技能都没有。艺术大学美术系肄业的他能做什么?他可以到加油站打工暂且让两人得以贼口,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关楠星一心想成为艺术家,而颜咏青还有时尚设计师的美梦,现在她却连高中都没毕业,难道要让她在超商打工一辈子吗?
颜咏青的母亲跪在地上对他晓以大义,哀求他成熟面对社会的现实。
最后,关楠星屈服了。
还记得那个晚上,关楠星在便利商店外等颜咏青下班,她的高中同学刚补习完还穿着制服前来买东西,侧目的眼光怀疑地看着颜咏青,问她为什么不去学校上课,她青春妍丽的脸有着尴尬的笑容,不自觉瞟着指问在路边摊买的廉价结婚戒指,内心难掩结婚的喜悦,想对同学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我的心都痛了。”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关楠星如今仍在自责。“记得那天的晚餐,咏青吃着从便利商店带回来刚过期的面包和热狗,一脸幸福的表情。我什么都没有办法给她,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废物,隔天,我就答应父亲回美国。”
关楠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飞回美国,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勇气向颜咏青解释自己的无能。返回学校上课之后,听说颜咏青疯狂似的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依然坚持住在原来那间小套房里等他回去,说什么都不肯走,不愿相信关楠星就此返美一走了之;她母亲说什么都劝不动自己的女儿,还哀求他寄出学校的生活照以作凭证,让颜咏青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