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忠听到这里,已大概明白女儿的用意了,红着眼睛沉声喝道:「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管事全身禁不住颤抖起来,只一个劲磕头,却不作答,不是他不想答,而是他实在找不出借口回答了。
「别以为你不说,这事就能揭过去,兰草,你立即带几个人到李管事的屋子给我仔细的搜。」陈紫萁再没耐心听他找借口了,沉声下令道。
「姑娘,你别这么为难我,求你看在我李家三代为你家种草药的分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李管事跪行至陈紫萁脚前,死命拽住她的裙摆哀求道。
一旁的银皓见状,不假思索地抬起脚,狠狠将他踹开。
陈紫萁怔了一下,抬眼望向他,感激地微点了点头。
李管事却不死心,忍着痛又爬过来,转而去求陈世忠,「老爷求求您饶过我这一回,我……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干出这等黑心事……」
陈世忠本是个和善之人,此时虽然还没彻底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瞧着他这个样子,心不禁软了下来,就想开口安抚。
陈紫萁立即抢在前头道:「李管事,要我爹放过你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告诉我那盆紫灵芝到底去了哪里,若说不清楚,那咱们只好送你去见官了。」
李管事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张合着嘴,话到舌尖就是吐不出来。
「看来李管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兰草立即带人去他屋子捜。」
兰草忙带着几个下人走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其中三个下人手中各抱着一盆灵芝,那盆最好的紫灵芝也在其中。
陈世忠震惊不已,忙上前查看,见灵芝竟然都好好的,半个虫眼也没有。
「李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求您开恩,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才偷偷将这三盆灵芝藏起来,本想找机会运出去卖了,没想到这时棚中的灵芝因照看不周全生了虫。」
如此说来,倒还多亏他起了贪念才挽救了这三盆灵芝?陈紫萁冷哼一声,若没经历汪家的阴谋,也许就真信了他的话。
陈世忠听他如此说道,一时间倒不知该责怪他还是该奖赏他,只一心瞧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紫灵芝。
「李管事,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我想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可以不追究下去,但有一个条件,就是请你带着家人立即离开我家药田。」陈紫萁深思了片刻,决定不再追究。
李管事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生了侥悻之心,忙向她哭求道:「姑娘……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
「趁我还没改变决定之前,识相的赶紧闭嘴,带着家人离开,这已是看在你家三代为我家药田付出的分上,才决定不追究。」
除了这个原因外,就是李管事这么做的理由,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他贪心,背后指使他这么做的人定是汪家。
她暂时不想与汪家正面冲突,而且单靠这件事,也根本无法指责汪家。
所幸自家发现得及时,他才没来得及将这三盆灵芝送出去,还一并及时将他这个隐患除掉,不然将来恐怕会闹出更大的祸害。
何况以汪建业的为人,李管事这次没能完成任务,就算他到了汪家也讨不到便宜,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李管事见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识相地朝陈世忠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名身穿青布棉衣的中年妇人,她在陈世忠面前跪下,双手将一本册子捧起,万分愧疚说道:「老爷、姑娘,多谢你们宽宏大量,不追究咱们的过错。这是我家那口子暗中记录老爷种植灵芝和其他贵重草药的笔记,是我前几日发现的,将它悄悄藏了起来。」
李管事的妻子刘氏倒是个能干的妇人,刚才她本在药田里忙活,突然听人说老爷前来调查灵芝一事,当即丢下手头活计跑了回来,走到药棚外,正好听到陈紫萁的话,于是回去拿了册子冲了进来。
李管事见状,竟一脸愤愤道:「居然是你将册子藏起来了!」前日汪家派人来取册子,说会给他一笔银子,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册子。
「是我,我早就警告你不要与汪家走得太近,他们无缘无故对你好,定有什么目的,可你就是不听,如今在他的指使下做出这等背叛老爷的事来。」见丈夫竟还有脸指责自己,刘氏心下悲痛,忍不住朝他吼道。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在外面欠下一大笔赌债,全是汪家帮我还上的。」
「我早就叫你不要烂赌,你却是不听,如今果真闯下大祸。我会带儿子女儿回娘家,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吧。」刘氏满脸失望地撂下狠话。
「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
「这是你自个儿闯下的祸,就得自个儿受。」陈紫萁听着他们夫妻俩的争吵,仔细翻阅着那本册子,见上面竟记载着自家十几种名贵草药的种植方法,心下惊骇不已,万万没料到汪家竟将手伸到自家药田来了!
瞧这册子里的记录,至少已有两三年的时间。
她原本以为汪家处心积虑除掉父亲,却又一心想将她娶进汪家,一是为了名正言顺掌控她家药田,二是看重她种植草药的本事。
如今看来,到时只要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只怕他们会将自己与娘和小弟全都除掉,真是越想越心惊、后怕。
银皓一直注视着她,见她脸色越来越惨白,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舍与心疼。
「陈姑娘不用害怕,有我在,定不会让汪家有机会再伤害你们。」
陈紫萁抬起头,怔怔地凝视着他那只幽深的眸子,心里似下了某种决心,朝他感激地点点头,「那就先谢过公子。」
她回头看向脚边的刘氏,弯下身将刘氏扶起,「刘嬉,多谢你将这册子藏起来,才没让汪家得逞。」
「姑娘这声谢我实在受不起,只求姑娘看在我这些年辛苦打理草药的分上,允许我带走家中的细软。」
「这本就是你们的东西,自然允许你们带走,就是这个月的工钱,我也会一分不少地让林管家发放给你。」
刘氏满脸泪痕,紧握住她的手,忍不住痛哭起来。其实陈紫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差点就忍不住开口要她留下,可随即想着若自己真将她留下,那以后又如何服众?
所以想了想,最终还是狠下心肠,只道:「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来告诉我。」
刘氏一听,明白自己不可能留下来,心里除了怨恨自个儿丈夫,也没脸怪陈家狠心,于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朝陈紫萁与陈世忠深深一拜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李管事只得垂着头跟着追了出去。
陈世忠见此,忍不住深深一叹,然后向张天泽歉然道:「实在抱歉,让张老哥见笑了。」
「陈老弟这是哪里的话,这一切全都是因汪家而起,老弟可别因此伤了心神。」
「多谢老哥劝慰,好在这盆紫灵芝完好无损,请老哥一定要收下。」
「既是老弟一番心意,那我就不跟老弟客气了。」两人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
银皓遂也准备跟上,不想被陈紫萁出声唤住。
「银公子请留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谈。」
银皓转过身,凝视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不禁一悸,「不知陈姑娘想与我谈什么?」陈世忠见两人没跟上来,心下略一思索便知女儿单独留下银皓的目的。
自从自个儿病后,家中大小事基本全靠女儿操持,所以不管女儿做何决定,他都支持。于是他带着张天泽去到旁边一间储存名贵草药的药棚里,准备送些好药材给他。
张天泽一听,顿时大喜。
这边,陈紫萁直接开口说道:「我听药行的人说公子最近正在为药材发愁,可让我不解的是,公子明知我家有剩余的药材,为何不向我家开口?」
银皓心里已猜到她会问这件事,瞧着她清亮的阵子,他很想找个借口,可他向来不擅长说谎,沉吟片刻才回道:「我如今的确缺药材,之所以没向你家开口,只是不想姑娘为难。」至于那句不想再看到她受到伤害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紫萁一怔,皱眉反问:「为难什么?」
「不想姑娘是为了报答我的恩情,才不得不提供药材给我。」
闻言,陈紫萁更加怔住,他当初费心设下这么一个局相助于自家,目的不就是为了破坏自家与汪家的关系,继而得到她家的草药吗?
如今他却说不想让自己为难?这又是何意?
陈紫萁虽不明白他因何事突然改变主意,但自己此刻却是下定了决心要与汪家开战。
于是她朝他微微一笑,坦然道:「诚如公子所说,当初之所以答应提供药材给你,的确是为报答公子的几次救命之恩。不过,这里面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私心?银皓怔怔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陈紫萁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家决定不追究汪家下毒一事,不是不恨,而是怕没能力承受住汪家的打击报复,可也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所以供药于公子,除了为报恩外,其实还暗自希望凭着自家这点微薄之力能相助公子一把,期望公子能打败汪家。至于当初为何不直接提出要与公子联手,不是我陈家人怕死,而是我不敢拿陈家世代传承下来的药田以及背后上百人的性命来跟汪家硬拼。」
说到此,陈紫萁暗呼口气,然后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不过,经过刚才那件事,让我彻底明白过来,不能因为担心害怕就躲避与敌人正面交战。这虽能解决一时的危机,但只要那敌人的势力还在,总有一日还会再使出手段谋夺我家药田。所以若是公子不嫌弃我陈家这点微薄的力量,请让我与公子联手,共同对付汪家,因为只有彻底将汪家打败,我陈家才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银皓没想到她供药于自己,并非只为报恩,还期望他能打败汪家。
莫名地,他那颗冰冷如铁的心脏突然间激切地咚咚直跳,吓得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陈紫萁眼神坚定,带着几分期待,等着他的回答,不想却见他突地撇开视线,心下既紧张又不解。
暗中调息片刻,他才略微克制住激荡的心情,忙转回视线,带着几分颤音问道:「陈姑娘可要考虑清楚,你的这个决定就如同开弓的箭,一旦上弦,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与汪家一拼,不是他死,就是咱们亡。」
不知为何,陈紫萁听到他这个比喻,心里竟没有半点害怕与不安,「银公子放心,我既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会走到底,直到彻底打败敌人。」
听到她这话,银皓刚缓和下来的心又激烈地跳了起来,除了激动外,还带着几分喜悦,就像一个人在孤寂的沙漠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被困在沙漠里,可就在此时,他终于遇到一个同路人,那份激动的心情真是无法言明。「请陈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打败汪家。」
陈紫萁凝视着他那幽深的眸子,突然间觉得它不再深沉得让人看不到底,眸中终于有了几分亮光在闪动。
「我相信你。」陈紫萁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七章 努力学习制药丸(1)
汪家还没等到陈世忠一行回到家中,便已收到消息。
「我可是早就盯上那盆紫灵芝了,原本打算等陈世忠一死,陈紫萁嫁进来,再将它名正言顺拿过来送人。如今眼看就要到手了,却被他们给发现。」汪建业真是越想越气,一拳砸在书桌上。
「爹,只是一盆灵芝罢了……」汪东阳忙在旁劝道。
「你懂什么,那是普通灵芝吗?据可靠的消息说,太医院今年要重新选院判,其中最有可能当选的张太医,听说他平时最喜欢收集灵芝,所以我才让李管事赶紧将它偷出来,结果又被银皓给破坏。」
「这次去京城我也听说了此事,不过好像要到年底才决定。虽然陈世忠将紫灵芝送给了张天泽,但只要咱们在这期间将那银皓除掉,仍有机会将它弄到手。」
「话是这么说,可李管事这件事闹出来,只怕陈家不会再退缩,而银皓正好能趁机劝他们跟他联手对付咱们。」
早上自己派去的管事前脚刚离开,银皓便急急赶去陈家,然后那张天泽以看灵芝为由,借机将李管事偷灵芝以及记录培育药苗的事给抖出来。
陈世忠可是把药田看得比自个儿的命还重要,如今得知自己早将手伸到他家药田,只怕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一想到此,汪建业就对银皓更加痛恨。
当晚,陈世忠便与女儿一起清点自家剩下的药材,剩下的虽不少,但仍达不到银皓所需要的数量和种类。
第二天,陈世忠亲自到各药行和药农处去采购,众人见状好奇不已,问他是不是准备自个儿开间药铺,陈世忠只笑笑说帮朋友购买,有生意上门。
汪家收到消息后忙派人去阻止,陈世忠为防止汪家从中作梗,在与药商谈好价钱后,就立马先付了一半银子。
所以当众药商见汪家的人再次上门发话不许他们卖药材给陈世忠时,虽不明白汪家为何这么做,但在生意场上,既已收了对方的银子,若没有特别原因,是不能单方面悔约的,若要反悔,就得赔对方双倍银子。
因此药商们便问汪家的人,若是汪家肯出这笔银子,他们就听他的不卖药材给陈家。
平时汪家再蛮横霸道,也得遵守商场上这基本的规定,而汪建业这十几年来虽积攒下不少财富,但越是有钱就愈加吝啬,让帐房算出大概要赔多少银子后,立即打消念头。
因为就算他阻挡住这批药材,仍然阻止不了银皓开业。
随后众药商们见陈世忠将购买的药材运送到银皓准备月底开业的几家铺子,这才明白他口中的朋友是谁,吃惊过后,大家纷纷猜测陈家为何突然相助明显是冲着汪家而去的竞争对手。
待他们暗中一番打听,这才得知银皓是陈世忠的救命恩人。
只是让他们仍然不解的是,陈家与汪家算起来也有将近十年的交情,仅仅是为了报答银皓的救命之恩,就愿意冒着得罪汪家的危险相助他?这可不像一向以和为贵、和善待人的陈世忠的行事风格。
一些被汪家欺压过或是遭到暗害的药商,从这些事件中略一深思便想通了,于是暗自期待着银皓与汪家这场竞争,当然大多数药商都希望看到汪家落败的下场。
眼看再过半个月,银皓的铺子就要开张了,这天张天泽满脸急切地赶来陈家,却不是来见陈世忠,而是为见陈紫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