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吃得并不轻松,因为她得不时应付孙纵横夹到她碗里的肉丝,她真的很不爱吃肉,偏偏孙纵横像报复似的总爱让她吃肉,至于分量则是不多不少,刚好一人份。
「横儿,你终于肯醒啦?」每天早上,除了上演叫醒他的攻防战外,孙夫人常会以此来嘲笑儿子的怪癖。
孙纵横微笑道:「是啊!一切都要归功妹子,她的功力又精进了不少。」今天居然拿竹子戳他,害他又痒又痛,哭诉无门。
孙夫人哈哈笑,望着孙离安说:「果然只有离安治得了你,这样等我哪天闭上眼,也能安心辞世了。」
「娘!」
「干娘!」
两人同时板起脸孔。
「哎呀,我都是老人家了,没事开开玩笑有益身心健康啊!」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女红又不好,只好偶尔逗逗身旁的人才能打发时间。
「娘,您接下来该不会又要说想看我娶妻生子,等着抱孙子吧?快别再说这些了,不然会让我和妹子感到愧疚的。」眼角余光瞥见孙离安碗里的肉丝已经没了,立刻帮她补上。
她太瘦了,他希望她能变得丰腴一点,才不会风一吹就倒。
孙离安挑眉,今天的分量有点太超过喔……可向来逆来顺受的她还是默默的吃光光。
孙夫人一听儿子主动提及她想说的话题,立刻眉开眼笑的问:「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打算几时才让我抱孙子,享受逗孙之乐呢?」左边的陈府、右边的唐府,甚至连对面的汤府都是儿孙满堂,她的可爱孙子究竟在哪里?
说起她的儿子,身材好、能力棒,只除了脸不是现在流行的清瘦俊美类型,堪称一等一的好男人,怎会没有好人家的姑娘青睐他呢?
她也不求什么门当户对,他们孙府本就不是什么书香世家或是名门之后,她只求未来的媳妇乖巧听话,能好好照顾儿子就行,并在空闲之余帮她多生几个孙子……
无奈……孙夫人瞅了儿子一眼,哀声连连。
儿子不娶,她也无可奈何。
「咳咳!」
「大哥,吃慢点!」孙纵横呛到了,孙离安连忙帮他拍背顺气,并暗自对他寄予同情——幸好她没长辈,即使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人会说什么,而她也早就决定为孙府卖命一辈子,不成亲更方便。
打蛇就要随棍上,难得能顺利讨论如此重大的事,孙夫人继续诉苦,「唉!想我盼孙子都盼了这么久,从身手矫捷盼到步履蹒跚、从满头乌发盼到白发渐生,我说横儿,你究竟还要让为娘等多久?
「我还等着到时候和你爹相聚时,告诉他含饴弄孙的趣事呢!」长安镇上最年轻的曾祖母汤夫人对她说,只要三句话不离死,儿子若是够孝顺,肯定能打动他的铁石心肠,让她抱得孙子归。
「娘!」这番话再次撼动了孙纵横的孝心,只见他飞快的看了孙离安一眼,但她无语,他也无法说什么,只好承诺道:「好,明年年底前,我一定成婚!娘,我和霍老爷有约,先出门了。」临走前不忘再帮孙离安的碗里多添几条肉丝。
孙离安只能怒视他的背影,对他的行为无可奈何。
第1章(2)
儿子离开了,孙夫人仍不放弃的移到孙离安身旁——那位汤夫人还有传授,若对正主难以下手,可从旁边的人出招,务求一网打尽,不让猎物有机会逃脱。
儿子承诺明年年底会成亲,但到明年年底还有一年又三个月,变量太大了,她不能不谨慎。「离安啊!你比我还了解横儿,你知道他有喜欢的对象吗?」
孙纵横喜欢的……对象?!「这……干娘,我不太清楚,可能直接问大哥会比较好。」
她一向负责大事,这种小事向来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唉!如果问他问得到,我早问出来了,就是一问三不知,干娘才会跟你探探口风,你最常待在横儿身边,可曾见过他对哪家女子比较亲近,或是经常提起?」
孙离安前思后想,最常在大哥嘴里听过的名字除了自己外,「念镶。」直觉说出这个名字。
没错,最常挂在大哥嘴上的名字便是她,据说大哥原本也想认她当义妹,只是念镶始终不肯接受,坚持要当奴婢。
「念镶?!」孙夫人起先还有些怔愣,随后就会意过来。
孙离安说得没错,儿子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念镶那个小丫头,她虽看来傻傻的,不过内心善良,做事也很勤快利落;能力虽然比不上离安,却比离安更适合儿子……孙夫人思及此,不禁看向孙离安。
其实她也不是不曾考虑过孙离安,只是离安的个性太硬、固执,一点都不温柔婉约,对上她那凡事都好商量的儿子,离安就显得很强势。
身为娘亲,自然要替儿子着想——孙离安确实是持家有道,可似乎不怎么适合妻子这个身分,再加上有一回她不经意提到离安这个人选,却遭到儿子一口否决,既然否决就表示无望,她也不敢多想。
「你觉得横儿对念镶有意思吗?」儿子对念镶确实特别照顾,但似乎还少了一点什么,瞧他们互动也不够亲密,就像平常的兄妹、主仆而已。
「这……离安不敢揣测,只是干娘这么问,离安心中也只有念镶这个人选;既然大哥承诺明年年底会成亲,我想干娘也用不着多操心,毕竟大哥向来重信诺。」
孙夫人忍不住无奈的摆摆手,「那是对外人,他才会公事公办;对我啊……大概会拖一天算一天吧!好歹他也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不过那都不是重点……」
赶紧握住孙离安的手,孙夫人的眼中有着无限的希望。「离安,既然你成天跟在横儿身旁,有机会就帮我劝劝他,叫他早点牵个姑娘来给我瞧瞧,这样我才能安心;倘若他心中没有人选,我这个做娘的非常乐意替他代劳!」
念镶是吗?嗯,上回她提起离安惨遭儿子拒绝,这次她可得放慢脚步,好好观察才行。
「是,离安会转达干娘的意思。」
「太好了,有离安帮我分忧解劳,我就安心了。」孙夫人这才放下心中的石头。
「干娘,我吃饱了,先去做事。」
孙夫人喊住她。「等等,离安,等我办好横儿的婚事,就轮到你了,都怪干娘把注意力只放在横儿身上,才会忽略了你,想想你都二十岁,早就过了姑娘家该成亲的年纪,你现在可有心仪的对象?」
心仪?不!她没打算心仪任何男人,孙府便是她永远的家。
她连思索片刻都没便回答,「多谢干娘的好意,但离安并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待在孙府。」语毕欠身离开。
没错,嫁人她既不曾想,也不会去想——她的一生会永远卖命给孙府。
***
幸好逃得快,不然让娘继续说下去,今天什么事就都别做了,孙纵横正准备前往镖局,孙离安便在门口拦下他。
「大哥!」
「你也逃出来了啊?」孙纵横有些同情的问。
不是他要抛下她,只是若不那么做,他就走不了了,反正他相信离安更能应付娘亲,也乐于把娘亲扔给她。
「大哥,干娘刚才向我打听你是否有心上人了?」她在孙纵横面前从不曾隐瞒过任何事。
他当然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就是眼前的她!孙纵横视线灼灼的盯着孙离安。
他早已成年,也非心如止水,看着眼前的离安,她的眼里也有他,这本该是喜事一件,然而她的目光始终纯净得没有一丝欲望,他是不太了解姑娘家的心事,但他非常清楚一件事——她并不喜欢他!
对离安来说,他应该只是个大哥、恩人,但可悲的是,他却是一心念着她……
最初他确实像是对待妹妹那样的疼她、宠她,毕竟除了娘亲以外,他身旁没有其他女性,他当然会特别对她好;但慢慢的,他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大哥的目光,而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炽热光芒——当他看不见她时,总是会想着她;看见她喜欢的物品,也会立刻买下只为令她展颜。
他对她的感情从来不曾有过疑惑,即使后来念镶来了,他的眼底仍然只看得见她一人……
而离安也看得见他,不过却显得疏远。
他只是个莽汉,不晓得该如何追求她,只好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她不需要他为止、直到她有心仪的对象为止……
「大哥?大哥!」
「什么?」蓦地回神,孙纵横赶紧收拾自己凌乱的思绪。
娘亲开始注意他的婚事,想必接下来就会轮到离安,而他竟想能拖过一天便是一天,等他拖过了适婚年龄,届时亦没人愿意娶离安的话,那么他说不定就有机会……
唉!他真是太卑劣了,连他都很不齿这样的自己!
「我……刚才提的事,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她刚刚说了什么?由于恍神,他什么都没听见,但既然是她提的意见,肯定都是有根据,也有其必要性,而他向来会遵从。
「好。」孙纵横一口允诺。
他肯定的答复竟让孙离安感到错愕半分——她原本只是试探性的询问他对念镶是否有意思,倘若没有,她可照实禀明;如果有……她便替他作主了,毕竟把这件事交给总有办法把事情弄得复杂的干娘来处理,倒不如直接由她一肩挑起,免得耽误到婚期。
结果,他竟同意了!
她闻言,霎时怔住了,原来他是真的喜欢念镶啊……
也对,念镶不但长得美,个性单纯又善良,还有不凡的刺绣功力,确实是人见人爱……
与她一比,她的长相毫无特色,性格不讨喜又强势,连一点女红都不懂,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若是要挑媳妇,她也不会考虑她自己的,孙离安的一口气徐徐自心底吐出,早就知道的事实,对这一天的到来她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任何感叹、伤感都只会让她更悲哀,何必呢?
孙纵横永远都是她的大哥、她的恩人,既然他喜欢念镶,她定会让他顺利迎娶念镶,让他欢喜的。
这是身为妹子应尽的责任。「好,我知道了。大哥,快出门吧!离安会把事情处理妥当。」
恭喜大哥了……她顺势低下头,没让脸上骤然闪过的一抹黯然神采跃入孙纵横眼底。
「有你帮我打点一切,我向来安心。」他照例摸摸她的头,一如小时候。「我出门了,晚上见。」
孙离安望着他那总是令她心安的背影,唇瓣本该维持的幅度,今日却是怎么也扬不起来……似乎是被心痛给拉扯了。
有时她会想,如果她能学念镶那种有话直说的个性,是不是能为自己带来一丝希冀?
无奈她就只能想想而已,她不敢也没勇气做出重大改变,毕竟这个改变足以影响她的未来,面对大风大浪都不曾皱眉的她,却在这种儿女私情的小事上胆怯了。
也因此,她就只能站在他的身后,不敢妄想成为他的结发妻。
微微一叹,她整理好不该滋生的情绪,转身走入孙府工作;有些事想太多,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第2章(1)
纵横镖局——
「怪!」屠小昭双手环胸,满脸的困惑不解。
「哪里怪?」手捧《孟子》,脸上还蓄着胡须的孟子好奇的问。
不必怀疑,他确实行不改名、坐下改姓——姓孟,名子。
屠小昭歪了头,注视着站在大门口还在「情话绵绵」的大哥和霍老爷,「为什么那些读书人动不动就要问人腋下如何?」
「意下?」孟子因他的话题而产生了兴趣。
「是啊!刚才霍老爷和大哥不是在里面谈事情吗?我听霍老爷连续问了三次大哥的腋下如何……」屠小昭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孟哥,我和大哥共事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原来大哥有——腋臭……难道这不怪吗?」
居然是相处不到一盏茶时间的霍老爷发现了这个秘密,他身为兄弟,实在感到很丢脸。
孟子睨了他一眼,觉得很无言。
「而且我还发现,那些读书人动不动就爱问人腋下如何,真是不懂礼数,连我这种没上过学堂的人都知道该替人保留面子,不要大剌剌的谈起;他们打着读书人的头衔,却率性而问,还偏偏不问膝盖、不问头发,就爱问腋下,实在是太糟糕了对不对?」实在是忍到一个极限,不吐不快!
一旁正在磨刀的墨怀石险些磨到自己的手,孟子也因屠小昭这诡异的问题而落了手上的《孟子》不自觉,最后还是屠小昭帮他拾起。
「孟哥,你书掉了。」屠小昭拍拍书本的尘土,还给他。
孟子按了按有些发疼的额际,解释道:「小昭,霍老爷不是在问大哥的腋下,那些读书人也不是在问别人的腋下,他们所说的『意下如何』,其实是在问对方的意思,并非真的在问……腋下。」
屠小昭还是不能理解,「可是……两个字同音,怎么知道他问的是哪个意下啊?」
「既然你都觉得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不,问候别人的腋下是非常不礼貌的事,不就代表不会真有人来问你的腋下吗?所以日后当你再听见『意下如何』,就该知道那是在问你的意思如何,懂吗?」
屠小昭仍有疑惑,「真的不会有人问我腋下吗?」
「不,会!」孟子非常坚定、肯定、笃定的回答。
「那……万一将来有一天真有人问我腋下如何,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叫对方问你的膝盖吧!」怎么讲不听?他真想直接晕倒算了。
屠小昭不懂孟子的调侃,还煞有其事的认同道:「好,就这么办!以后遇到有人问我腋下如何,我就叫他问问我的膝盖如何,孟哥,这招妙绝啊!」
孟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重重拍上他的肩膀,泪流满面的说:「小昭,去念点书吧!」
「孟哥念书就好,遇到文绉绉的家伙就交给你负责,我比较喜欢练剑,小喽啰就让我来收拾!嘿,大哥,你和霍老爷『难分难舍』这么久,那老头终于愿意放手啦?」
孟子闻言,手上的《孟子》差点又飞了出去——就说要多去读点书嘛!怎么讲不听?
「大哥,事情谈得怎样?成了没?几时可以出发?」不待孙纵横回答,屠小昭又兴致勃勃的问,对他来说,走镖不仅能赚钱,还能到处游历,是最棒的工作。
孙纵横双手负在身后,脸色难得很凝重。「是谈成了,不过这镖并不好走,预计两个月后启程。」
入冬后才启程,行程虽短,但镖物贵重且天候寒冷,势必会增加困难度,再加上霍老爷也明说了有人觊觎这批镖物,他们必须特别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