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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夷  第7页    作者:朱妍

  「好美的山光水色。」

  「哦?孤原本还担心你忘不了长安城的繁华。」

  「才不呢!臣妾喜欢山清水秀,犹胜喧哗的车水马龙。」她娇瞥他一眼。

  「太好了。呃……你喜欢打猎吗?」

  「不知道。」她摇头,坦承:

  「臣妾不曾打过猎。不过,听飞……」独孤飞鹰造访风波过后,独孤飞鹰这个名字俨然成为格萨王与红萼两人这间的禁忌,所以,她警觉地把到唇的「飞鹰表哥」咽下,免得惹格萨王不悦,改口道:

  「臣妾听说打猎从寻找、锁定到射中猎物,过程紧凑、刺激,一气呵成,快意极了!听得臣妾跃跃欲试。」

  「跃跃欲试?好!下次,孤带你一起打猎。」一提起打猎,格萨王两只黑瞳子灼亮如星。

  「嗯!」她笑得眉弯眼眯,倏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探头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困惑地歪着脑袋瓜不解道:

  「奇怪了……」

  「何事奇怪?」

  「这一路上怎不见随从的人影?」也难怪她会这么问,因为在大唐,皇族成员出宫是件多么隆重的大事,大批随从前呼后拥不说,御林军亦如临大敌般层层戒备护卫。红萼不想劳师动众,因而很少出宫,宫廷外的天地对她而言是陌生且新奇的。

  「孤敢说,在你眼睛看得到的范围内,绝对看不到他们。」他笑答时,一阵微风吹拂她的秀发,淡淡的发香飘过他鼻尖,令他不禁心荡神驰。

  「难道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您的安危?」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们当然担心孤的安危。」他瞅了瞅俏脸红扑扑的她,坦言:

  「其他他们一直都在我俩的周围,只是,孤不喜欢整天被他们包围着,所以命令他们必须跟孤保持一段距离。」

  「原来如此。」她心有戚戚焉地嘟嘴抱怨:

  「老实说,臣妾也很讨厌不管走到哪在都有一堆随从跟着,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监视的犯人似的。」

  「哈……没办法!谁教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哈哈大笑,拍拍她手背。

  「唉!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臣妾宁愿当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也不愿生在帝王家当公主。」

  「为什么?」

  「因为当公主一点也不好,就像被一只被关在宠子里的金丝雀……」她水汪汪的眸子蒙上一抹抑郁。

  「……」闻言,格萨王的心拧了下,他听出了她话中满是无奈,而且只说了上文即含蓄地保留下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么,她未说出的下文应该是……她在皇命难违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嫁给了他,金丝雀从原本的笼子关进另一个鸟笼……

  「哧!小心!」红萼看见前面有一块大石头挡在路中央,吓得失声尖叫,两匹马儿遭此惊吓,仰蹄嘶鸣,整辆马车震得厉害,红萼赶紧双眼一闭,钻进格萨王宽阔的胸膛死命抱着他。

  面对这突发状况,驾驭技术一流的格萨王俊脸没乱一分,异常冷静地将手上的缰绳往右猛抽紧,策使马车有惊无险闪过那块大石头,躲过一劫,然车身却因此而大幅倾斜左右摇晃,晃得红萼翻肠倒胃直想吐。

  「你……不要紧吧?」格萨王把马车稳住停靠在路边,眼定定地梭巡怀里小脸煞白的红萼,心中骤然一紧,喉骨剧烈上下移动。

  「臣妾不要紧。」不知是惊吓是他抱太紧,令红萼感到快换不过气来。

  「都怪孤不好,不该在驾驭时大意失神,害你受到惊吓。」

  「臣妾不怪您,只是……能不能、能不能请王……」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请您放开臣妾?」

  「孤没抱你,倒是你紧抱着孤不放。」他咬紧下唇,把涌到喉间的滚滚笑意封锁住。

  「噢!」经他这一说,红萼这才发现果真是自己一点也不害躁地紧抱着他,紧到她的指甲都掐陷进他肉里。

  红萼脸上红霞飞过,呐呐地松手放开他,正襟危坐;格萨王觉得有皮耶罗地抬手勾起她的下颚,拿一对黑眸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红萼被他瞅得芳心大乱,脸红心跳地别过脸,不敢迎视他炙人的烫眸。

  「红萼。」格萨王岂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她,迳拿食指来来回回勾勒她线条分明的绛色粉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潮,带笑的薄唇威胁地欺近,羞得她脸红心跳合上双眼,眼看着四片唇即将胶合……

  忽闻杂沓的哒哒马蹄声急奔而来。

  「可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儿来。」被坏了好事的格萨王气得一阵牙痒想砍人,一脸败兴地和红萼互看一眼,各自挪身端正坐好。

  「王!您的马车怎么会停靠在路边?」禁卫军统领带着大批随从赶至。

  「孤一时疏忽,未留意前方有大石挡路,待警觉焊,孤为了避免马车翻覆伤及王后,使尽全力把马车往右倾斜闪过大石。孤感觉有些疲累,这才将马车停靠在路边暂憩。」格萨王慢条斯理地说着。

  「既然王疲累了,那么接下来就由微臣驾车,让王好好歇憩?」

  「不必。孤喜欢亲自驾驭,你们随后跟着即可。驾!」说完,格萨王将马车重新策回山路,车轮辘辘向前行。

  贵客临门。

  「恭迎两位到来。」手握一串泛着红光的老菩提根手珠的定国夫人早就站在门口迎驾。

  「姨娘,您看起来气色极佳,想必这趟天竺之行一切称心顺利。」

  「托萨儿的福,姨娘此行身心均安,遗憾的是无法赶回来参加萨儿大婚……」定国夫人注视着格萨王身边的红萼。

  「红萼向姨娘问安。」红萼欠身一福。

  「啧……你们瞧瞧,王后模样儿长得真美,美得像仙女下凡似的。」定国夫人拉着红萼的手好生端详,满意得不得了地大声告诉一旁的奴仆们。

  「姨娘您过奖了。」红萼脸还微红。

  「我说萨儿,你呀,准是上辈子烧一世好香,才娶得到她……」接下来,定国夫人叽哩哇啦连珠炮似地用亚希耳语说了一长串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引得格萨王哈哈大笑;接着格萨王和定国夫人的眼睛直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害红萼粉脸红赤赤,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

  「瞧我一高兴竟忘了请两位入厅。请!快请进。」定国夫人笑着转身,走在前面。

  「你想不想知道姨娘刚才说了些什么?」格萨王刻意放慢脚步,凑唇至她耳畔。

  「想。」他的呼吸吹进红萼的耳膜,感觉麻麻痒痒的。

  「姨娘说,我俩郎才女貌,将来生育出来的娃儿一定很漂亮,叫孤要多加努力,她老人家迫不及待想抱小孙子。」他闷声笑了下。

  「您……臣妾不理您了。」红萼脸蛋腾红,佯嗔地跺脚白他一眼,加快脚步追上定国夫人,撇下开怀大笑的格萨王。

  格萨王、红萼、定国夫人三人围着一张圆桌,一边品茗一边聆听定国夫人讲述这次赴天竺朝圣,沿途的所见所闻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大厅方向走来,格萨王心知有异,肃然起身。

  「属下叩见王、王后、定国夫人。「来者是黑斯廷,他恭敬地一一施礼。

  「免礼。」格萨王一摆手,劈头直问:

  「看你行色匆匆,似有重大军情?」

  「是。属下确有重大军事急着上奏……」黑斯廷先看看红萼再看看定国夫人,欲言又止。

  「你随孤往偏厅。」格萨王会意地  带着黑斯廷走向偏厅。

  「……」红萼娇艳如花的脸孔浮上忧色,不由自主地频频回望紧邻的偏厅,只听到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却无法听清楚内容。定国夫人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安慰她:

  「别担心,就算天垮下来,有萨儿顶着。」

  「嗯。」红萼感激地看定国夫人一眼,不发一语,持续等待……约莫过了半柱香,格萨王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他语气稀松平常地表示:

  「以安思巴为首的叛军夺取冲赛城,情势紧急,孤要即刻亲自率兵前去扫平叛逆。」

  「王的意思是……战争?」一想到又有战乱,红萼慌骇的眸子泄露心中最深处的惊恐。

  「战争?不,局势没你说的那般严重。」格萨王一派轻松口吻,回头告诉定国夫人:

  「姨娘,天色已暗,山路难行,不知今晚是否方便让红萼在此暂住一宿?」

  「方便,当然方便。我这就去安排厢房。」姨娘很识趣地  带领奴仆们退了出去,好让小两口说话。

  「王,诚如您所言,外头天色已暗,山路难行,您不能等天亮再走吗?」离别在即,红萼心底涌现一股庞大的失落感。

  「如果可以,孤千百个愿意留下来陪着你。可,真的不行。」

  「王……」

  「红萼,安思巴生性残暴,手下又尽是一些亡命之徒,如今夺取冲赛城,安思巴必然会纵容手下大肆搜刮掠夺百姓的财物,甚至强占民女,孤若能早半个时辰抵达,一举击溃安思巴,城里的百姓就能早半个时辰摆脱安思巴一干人的欺压凌虐。不过,孤答应你,一定会尽速回到你身边,因为……」格萨王顿住话,低眸凝睇她诱人的樱唇。

  「因为什么?」

  「因为,孤急着想继续刚才在路上那未竟的一吻。」格萨王的目光斜勾着她。

  「您……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这个。」她的双颊火烧般地烫了起来。

  「哈……好好好,孤不说这个。」格萨王敛住朗笑,正色叮咛着:

  「红萼,黑斯廷等人已在门外等孤准备启程,孤不在的时候,你要多保重。」

  「臣妾知道,也请您自己要多加小心。」忽然,红萼语音哽咽,泪水盈睫,心中满满的不舍全表露在脸上。

  「红萼。」格萨王的大掌猛地攫住她肩胛,铜铸般的十指掐入她的臂膀,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俯首拿宽阔的额头亲匿地摩挲她光滑的额头……

  半晌,才恋恋不舍地轻吸了下她的瑰颊,掉头大步离去。

  格萨王没一步一回头再多看她一眼,状似走得决绝,其实他深怕要是再多看她一眼,他会移不开脚步;可,他乃一国之君,就该情爱放两边,百姓摆中间。

  「……」红萼心里空落落乱糟糟,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这时候,抑不住的泪水扑簌簌滑落。

  第4章(2)

  「王后。」定国夫人悄悄走进来。

  「姨娘!」红萼哭趴在定国夫人的肩上,泪如泉涌。

  「别哭。」定国夫人轻抚她的背,安慰着。

  「请王后放心,我的萨儿智勇双全,不像安思巴有勇无谋。除此之外,萨儿旗下后粗将悍,而安思巴所带领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更何况安思巴曾是萨儿的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姨娘的意思是……王曾和安思巴交手过?」红萼泪盈于睫,情急地打断定国夫人的话。

  「没错。」定国夫人面露骄色,说道:

  「我听黑斯廷提及过,当时吃了败伏的安思巴被五花大绑押至萨儿座前,噗通一声双膝齐齐跪地,枭雄之色茫然无存,一味地磕头哀求,求萨儿看在两人是堂兄弟的情分上,饶他一命。」

  「哧!王和安思巴是堂兄弟?!」红萼错愕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是啊!王是堂弟,安思巴是堂兄。」定国夫人先说明两人的长幼顺序,再接续刚才被打断的话。

  「被生擒活捉的安思巴当着众人面前对天发誓,只要萨儿饶他不死,他一定洗心革面,绝不再到处招兵买马与朝廷对抗。一向重情念旧的萨儿见安思巴表现出一副真心想悔改的样子,一时心软,遂网开一面,下令将本应问斩的安思巴打入死牢终身监禁。本以为安思巴关在死牢里已与外界隔绝,未料安思巴死性不改,买通狱卒和他的党羽里应外合,制造一场混乱,让安思巴趁乱逃了出去,从此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直到这次夺取冲赛城。」

  「从姨娘的谈话中,不难听出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役,那,王为何不派黑斯廷去讨伐安思巴,非得亲自出马不可?又,安思巴明知自己的举动与以卵击石无异,为何仍一意孤行?」

  「萨儿之所以亲征,那是因为萨儿认为这是他和安思巴之间的恩怨,就该由他亲自出面解决;至于安思巴为人狂悖,在见不得萨儿稳坐王位的偏执心态作祟下,就算知道自己无力可回天,也要时不时出来扰乱百姓的安宁,促使百姓把满腹怒火统统怪罪在朝廷缉捕不力,进而使百姓对萨儿的治国能力产生不满与质疑。」

  「原来如此。」定国夫人这一番话,使得红萼深深打结的眉头舒展开来,当她抬眼望着定国夫人时,老觉得有些面善,忍不住好奇问道:

  「姨娘,我觉得您有几分眼熟,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王后好记性,我们的确曾经见过面,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难道……萨儿不曾对你提及过?」

  「提及什么?」

  「提及他曾在长安城住过六年。」

  「真的?!怪不得王说得一口流畅的汉语。」

  「唉!萨儿这孩子不管什么事都一古脑儿藏在心底。」定国夫人一副拿人没辙的笑着摇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求姨娘告诉我。」

  「好好好!今晚姨娘就把萨儿心中的秘密全抖出来。」

  「嗯。」红萼暂且搁下对格萨王的挂念,一脸感兴趣的望着定国夫人。定国夫人缓步走到窗前,目光飘向远方,落在庭园里的一棵苍劲老树上,整个人陷入回忆中,忆及:

  「萨儿是亚德王与琵雅王后的独生子,而我是陪着琵雅王后嫁入宫里的远房表妹……」定国夫人咽了咽口水,往下续说:

  「亚德王与琵雅王后成亲后,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日子,可惜……唉!」定国夫人沉重地喟叹了声。

  「怎么了?」

  「琵雅王后生产时血流不止,御医们个个束手无策,可怜的琵雅王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虚弱地看了她的儿子一眼,就撒手人寰。」

  「天啊!」红萼掩颊发出一声惊呼。

  「琵雅王后的死,令深爱她的亚德王伤心欲绝,竟丧失理智地把这个不幸全怪罪在才出生不久的无辜儿子身上。他认为是这个不祥的儿子害死自己的娘亲。」定国夫人喉咙一紧,眼眶泛红。

  「这……虽然我很同情亚德王的丧妻之痛,但他怎么可以把这份痛苦迁怒在王身上,骂王不祥还硬扣上害死娘亲的莫须有罪名?这不仅对王有失公允,更是无稽得可笑。」红萼忿忿不平地为格萨王抱屈。

  「不瞒你说,我也曾甘冒触怒亚德王,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危险,不惜挺身而出向亚德王提出和你一样见解的说词,无奈亚德王连一句都听不进去,还下令罚我掌嘴五十下。」定国夫人语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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