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什么鼓?腰鼓、锣鼓、还是花盆鼓?
海夫子和高矮胖瘦四人组听得一头雾水,这老婆子说自个儿身体里装着一只鼓?那也太扯了吧?吹什么牛啊?
“相传苗家造蛊,每于端午节,聚是蜈蚣、蝎、蛇、蜘蛛、蛙等五种毒虫。”娇柔清亮的嗓音,忽然响彻整间屋子。
众人呆若木鸡地盯着月青绫,见那张红嫩的唇儿一开一合,显然是在说话。
老天爷!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人误以为是哑女的月大夫正在说话。
“亦有所列五种虫不同,闭在一个瓦器之内,闭时吟其秘不可告人的咒语,相隔相当时日,揭开后,其残留一虫涎、矢便是蛊。”
“原来你会讲话!”就连那古里古怪的老妪似乎也吃一惊。
“而你的蛊比他人的更强大,因为你将活蛊植于体内,靠自己的血来养它。”月青绫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太婆,“你不怕死吗?”
“呵呵,人若生来无欢,死又何惧。”老妪凄厉一笑,“而我的人生因你的存在而了无生趣。”
“什么?”月青绫疑惑地注视她。
老妪并不答话,半晌,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月青绫,用力扯过她纤细的身子,下一秒,左手指尖以内力笔直地逼射出一道快如飞箭的黑东西,那东西像墨色的蝌蚪状,四分五裂分成无数般,纷纷钻入月青绫的口鼻中去!
防不胜防,月青绫蹙眉,抬手掩住颈部,显然那东西已经钻进喉管。
“住手!”此情此景,诡异地令一直楞在旁边,犹如听天书的海夫子猛然回过神。
“青绫!”他大叫一声,冲过去用力将已摇摇yu 坠的老妪一把推开,抱住脸色发白的佳人。
另一旁的高矮胖瘦四人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看守住倒地不起的老太婆,有的跑到外面去找人,还有的围过来看月青绫的情况。
“哈哈……”老妪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功力和生气,如一个即将濒临死亡的人,只有那双眼闪动着得意的色彩,“你很难受吧?我养的血蛊在你的身体里,现在已经开始在吸你的血了……哈哈哈……你能对付存活于我体内的蛊,却不一定能对付自己体内的蛊……”
“我不明白……你这样做,无异于自杀,为什么……”躺在海夫子怀中的月青绫因体内剧烈的疼痛几乎晕厥,但仍艰难地开口,“你与我有何仇怨,非得同归于尽?”
血蛊自主人身上以血养成,一旦离身,主人便会死去,而另一个所中蛊之人,也不外乎同一下场。
自己与这老妪素昧平生,她为何要这样?
“我爱的男人爱上了你,我早就不想活了,生得不到他的人,想他死后可以替他收尸,谁知竟然全被你破坏了!”俯在地上的老妪哆哆嗦嗦地伸手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女子,居然是当日在西山与萧残夜交谈的异族女子,月青绫茅塞顿开,立即明白了种种。
“你这又是何必?”她叹道。
“呵呵……何必?”水雉痛苦地边笑边喘息,“就算我死了,但一想到你也活不久了,而且还要受到这种无尽的非人折磨,萧残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一辈子都将活在痛苦中……这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一股杀戮之气突然充斥着屋内,众人心中不由自主都是一凛。抬头一看,果然是萧残夜火速赶到了!
萧残夜的眸光如冰一样寒冷,他先是瞅了瞅正将他家女人抱在怀中,鼻涕眼泪淌了一脸的娘娘腔海夫子,再深深地看了眼因疼痛全身颤抖的月青绫,看到她即使是疼,也咬紧牙关不吭声,瞬间双眸因怒意染红了眼。
最后。视线恶狠狠地扫向气息将绝的水雉。
“夜枭……咳咳……”水雉痴迷地看着他,不住地咳嗽着,“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吧?两个爱你的女人都将死去……迟早而已,你是不是很想再给我一掌?”
“解药在哪里?”萧残夜一字一句问道。
“没有解药。”水雉的话等于判了月青绫死刑。
萧残夜的脸色变得铁青了,他瞪着水雉,阴森地道:“你再说一次。”
即便知道水雉的话是真的,他也不敢相信,若是月青绫有个三长两短,那全是由于他的原因,他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没有……任何……解药。”水雉的唇角淌下发黑的血迹,那是中毒的征兆,她痛苦地尖叫起来:“只有死路一条,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啊!好疼!求求你杀了我吧!”
他紧紧地抿着唇,眼中流露出骇人的乖戾的光芒,停了一会才阴鸷地道:“杀你,怕会污了我的刀,我只恨当日,没要你的命!”
“哈哈……那好,好……”水雉终于死心了,她狂笑着,双眼恶毒地望向疼得几乎晕厥过去的月青绫,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你就等着看她痛苦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解脱死去吧!”
萧残夜再也没看那即将死去的疯狂女人一眼,急步走向月青绫。
“呜……青绫……”海夫子还在哭,抱着月青绫不放手,叫旁人捏了一把汗。
这海夫子也太痴情了吧?居然连杀人如麻的夜枭也不怕,真打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滚开。”萧残夜冷冰冰地朝他吐出两个字。
“不要!我不走,我要看着青绫好起来……”海夫子哭得是泪花四溅,死去活来。
“找死!”暴戾的男人此时耐性全消,抬脚正yu 将这娘娘腔踢出去!
“住手!”刚闻讯而来的皇甫先生一进屋就看到这一幕,魂飞魄散般地大喊一声,冲过来就护在海夫子身前,身后一同跟过来的老板娘和曲帐房等人赶忙劝架。
等痛哭流涕的海夫子被皇甫先生给强行拽走了,萧残夜抱起半昏迷的月青绫,大手抚上那苍白的颊,再替她拭去额上冷汗。
“你来了……”月青绫一靠进那宽阔的胸膛,感受到那炙热的男性气息,纵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来者是何人,她喃喃说道:“我好痛……”
“我知道。”萧残夜平静地应声,面无任何表情。
“我说……”一向比旁人精明的老板娘首先察觉到他不对劲。
想这夜枭是何等人物!以他的暴燥脾气和恩皆必报的个性,若非极端痛苦自责,绝对老早就暴跳如雷地将水雉碎尸万段,将目中无人的海夫子打到半死不活。
可此时,他太过平静,好像变成了一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
“你先别急,我们想想别的办法……”老板娘刚才听了来报信的毛豆的描述,又看到月青绫此时的情形,就悟出这事绝对非同小可。
神医救世人,恐难救自己!外头世道这么乱,一时半会能上哪去找医术与月青绫相差无几的大夫去?
“三天。”薄唇吐出这个数字,男人斩钉截铁地道:“三天后你没办法,我就带走她。”
“好!”老板娘回答的声音都似乎有点儿颤抖了。
她想起那一年,月青绫以为他们对萧残夜不利而不想活下去的大乌龙,眼眶发热。
天南地北双飞客,人间几回寒暑?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一对痴情的雁儿,若一只死去,另一只也绝不独活。
其实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但目前只能拼尽全力保全这两个人渡过这个难关。
老板娘办事一向直接,当场招集了乌龙镇所有的镇民们,要千方百计地想法救月大夫性命!
就连一向深居简出养病的凤大爷也亲自莅临月家医馆,可想而知,整个镇子是全民总动员。
任何人都不愿看到心地善良、美丽温柔的女神医死去,只是谁也没有解血蛊的办法。
乌龙镇就这样在乌云密布中,度日如年地过了三天。
而萧残夜就不言不语地守在昏昏yu 睡的月青绫身边整整三天。
她不吃,他就不吃;她不喝,他也不喝。
她陷入昏迷时,他的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眨不眨地看她,生怕她忽然就消灭了。
当她因疼痛shen吟时,他就紧紧抓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低沉地和她说话……
没有人知道他在对她说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说。
老板娘觉得这个人就快要疯了。
☆☆☆
三天后的清晨,他二话不说就抱起昏迷不醒的月青绫要离开。
“你要带她去哪儿?”不等老板娘询问,不怕死的“痴情男”海夫子早就冲过来阻止了,张着两手,摆出老鹰捉小鸡的架式拦住他。
“滚开!”对着这碍眼的娘娘腔,萧残夜说话从来不超过三个字,多了都是浪费口水。
“我讲话客气点!”皇甫先生看不过眼了,过来帮忙,“你现在带走青绫,对她有任何帮助吗?”
“我不带走她,难道你们能救她吗?”萧残夜阴冷地道:“我已经给了你们三天时间。”
这是实情,众人一阵无语。
“那你总得告诉我们,你们打算去哪里?”老板娘叹道:“咱们这些人能在一块儿,也算是缘份了,看僧面看佛面……”她讲到这,倏地一扬眉,与曲帐房相互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是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青绫的面子上行吧?”花道士忍着眼泪,猛吸着气带着哭腔说:“你也看到了,乡亲们多但心青绫,我那小小的天仙观,今儿就有一百来号人特地一步一拜地上去为青绫求平安符……”
“我带她去找大夫。”他淡淡启口,黑眸根本没有看一眼众人。
他的眼里只有她的存在,根本就无暇顾忌到旁人。
在众人面前,纵然心如刀割,痛苦难档,他也咬紧牙关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来。其实他内心无比恐惧,惊悸,慌乱,束手无策……
自小起,身上背负的杀戮太多,受到过难以想像的危险重重,却从没有如此惶恐过。
昨日三更时分,她从昏迷中清醒,见他守在床边,眼中似含有泪光,那副情景,她喃喃地告诉他,竟与幼年时看到父亲在母亲榻前莫名相似。
他还没来得及让她宽心,她已强颜欢笑着劝慰说,儿时曾听寺庙里的长老们讲经,说一切有形有像者,都将以分离而告终,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而已……
“若我走了,你别难过……”她这样说。
闻言,他的心几乎都快碎掉!
从很早开始,他觉得自己与她是同命相怜、生命相连的,既然他遇到她,救下她,就绝不对轻易地撒手丢下她了。
爱上她,仿佛是命中注定、自然而然的事情。却不曾预料,因为爱她,反而替她招来杀身之祸!
那生灭,如影如响,可地府太孤单,如果她去,也绝对不能丢下他。
萧残夜抱紧怀中沉睡不醒的虚弱人儿,张啸一声,跃起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黑幕降临于小小的乌龙镇,除了那声带着无尽痛苦的长啸声响彻云霄,在山林中久久不消,就连月亮……月亮都消失不见了。
☆☆☆
第9章(2)
离七七四十九天,掐指算来,还剩下不过十天时间了。
镇北断崖上的柴屋里,在某个黄昏又飘起了溺婶炊烟。
乌龙镇的人奔相走告,传递着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萧屠夫和月大夫回到了乌龙镇!
没有人确切的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时归来的,也没有人能上断崖上探望月大夫,除非背后生了双翼能飞过通往断崖、如今断成两截的唯一一条羊肠小径。
萧残夜一回来就将这条路给毁了,目的就是阻止闲杂人等去打扰自己。
纵使身手一流的那几个闲杂人等想方设法以绳索爬到断崖上,也照样被拒之门外,他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照面。
他只想守着她。
小小的柴屋永远关得严严实实,里面的人避而见,直到人们离开才会出来,长久地望着断崖下的漫漫云海,不说一句话。
众人知道他在逃避,如果月青绫不好起来,以前的萧残夜就不会再回来,现在的他虽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其实他并非空手而归,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法子医治奄奄一息的月青绫,而且正在实施着。
“萧……”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手越发皮包骨头了,月青绫虚弱地唤着。
“我在这。”他总是在这里,等着她醒来呼唤他,从不会让她多等待一秒。
“老板娘……他们……走了吗?”
适才老板娘和谢掌柜他们不知第几回吃尽苦头才上得断崖来,却又吃了个闭门羹,气得老板娘当场发了飙,在门外将萧残夜狗血淋头般地泼口大骂一通,还叫他记得当初答应过她的事情,别言而无信!
她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恰巧听到了这一句,心下十分奇怪,不知他答应过老板娘何死。
“嗯,走了。”萧残夜应了声,其实他没有多余时间和心情管那些人到底走没走,反正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随便他们怎样,都与他无关。
低头吻吻她的额,深邃的眼眸不曾离开过她一下,他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螓首微摇,即使体内的疼一直没有停歇过,却竭尽全力表现出平静的模样。
她不能再让他救自己了!
十天前,他带着她回到了曾经的荆湘国内,找到一位藏身民间、曾经是宫廷御医的名医,从那里得知了一个能暂缓她体内蛊毒发作的方法。
他用赤焰刀将两人的手心都划出深长的刀口,每日两手相合,与她推宫过血,以内力将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注入她体内,以命续命。
“推宫过血”曾出现于一本绝世古书上,后来渐渐失传。月青绫没有料到他居然有办法找到这种疗法,也更清楚施救者的功力将会大大消耗,如此方能符合能量守恒的原则。
她身体里的那只蛊正吸食着她的血液,若血涸,她必死。但他反者道而行,强行将自己的血过给她,不仅缓止了她死亡的日期,也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他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从八年前的相遇开始,这男人总是在救她。从多年前那一个个令人贻笑大方的可笑方案,再到如今生死相守、福祸相倚,他从不轻言放弃,这份始终如一的固执总会使月青绫忍不住鼻酸。
“你该刮胡子了。”她柔柔地说着,纤细的手指爱恋地抚上他粗犷的轮廓,轻轻摸着他两鬓新生的胡渣。
“嗯,你要帮我吗?”大掌握住那只小小的玉手,一个黝黑宽大,一个雪白细致,看在眼中竟觉分外好看,他不禁微笑起来。
“好……”她温柔地应允。
他扶她坐靠在床头,再去端来水和一把锋利的小刀,让她帮自己刮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