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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莽夫很霹雳  第4页    作者:彭倩

  蒋孟庭将绑在后座的画具扎紧些,指指脚踏车前座。

  林巧儿含笑摇头,心想或许等婚期确定再告诉他吧。

  “拜托啦,节省时间。”蒋孟庭又指前座。

  林巧儿还是摇头。即使接受新式教育,即使两人亲如姊弟,她依旧是含蓄而保守的,哪怕只是坐在脚踏车前座,那种过度的亲昵,是只能与未来夫婿才能有的,所以她永远坚持到底。

  蒋孟庭无奈地扮个鬼脸。

  她什么都好,就是这点龟毛!蒋孟庭在心里嘀咕,不过私下却也有着赞赏,如果未来娶妻能像她一样,绝对是从一而终,不怕她红杏出墙。

  “好吧,反正我这辆破车也不一定承受得起两个人的重量。”蒋孟庭自我解嘲,扬了扬眉说。

  两人并肩而行,一个牵着可当破铜烂铁卖掉的脚踏车,一个撑着湖绿油纸伞,缓步慢行到邻近的翠湖畔。

  “你知道吗?最近南京城来了个楚霸天,立誓要将南京城改头换面,变成像上海那般繁华。”

  蒋孟庭在湖畔一边架着画架,一边闲聊着说。

  楚霸天?怎么又是他?她未来的夫婿可真是有名呵!

  即使早在她尚未婚配给楚霸天之前,无论遇到谁,大家也都是在谈论这个人,林巧儿想起那大熊般的滑稽笑脸,轻轻地笑着。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人文荟萃的南京城,要如此引人瞩目,是很不容易的呀!

  “听说他还赞助艺术活动呢,那以后全国的画商,不,甚至全世界的画商都会来到南京,挖掘有潜力的新画家也说不定。”蒋孟庭眉飞色舞地说着,手上的笔却也没有闲祝

  林巧儿优雅安静地倚坐在湖畔柳树下。

  翠绿的湖水荡漾,黛绿的远山、摇曳生姿的柳条轻拂,浅绿的油纸伞下,翡翠般剔透的人儿亦是一身绿影悠然。只是一色的绿,浓淡深浅,构成绿色的梦幻图像,整幅画面,完全以绿来表现,要将人物景致清晰地透显出来,如果功力不够,很容易就会绿的俗气,绿的一片模糊,甚至一团霉绿,十分考验画家的技法。

  蒋孟庭总是创意不断,满脑创作的点子天马行空。

  当初林巧儿就是因此被说服当这幅画的模特儿,十分好奇整个画面都是绿,还将她副成个绿人会是什么模样?

  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当模特儿,心里百味杂陈,蒋孟庭却仍一吊尔郎当地态度优闲,吱喳个不停。

  “你这样一心二用,怎画得好?认真点嘛,不然我不让你画了!”

  “我很认真啊!你别冤我,我说话归说话,脑子可是一样地用心。”

  蒋孟庭仍是那般吊尔郎当地,话峰一转继续说:“他真是大手笔,一来就打算办场新式舞会,宴请全南京城的人,还有全天供应的流水席,啧啧,这人真是财大气粗,喂,舞会你去不去?”

  林巧儿轻轻摇头。之前,她就认为舞会是那些家境富裕的名媛淑女的专利,她既不想攀附权贵,也不想作灰姑娘的梦,宁可安安分分在家帮父亲做点针线活。

  如今,她竟将成为舞会主人的妻子,命运是多么神奇呀!

  “你不去?好可惜,我原想,哎,我原想……”蒋孟庭的脸上霎时抓满失望之色。

  “想什么?”

  “你要先答应我,我才说。”

  耍赖呀?这么个大男孩,在她面前硬是一副长不大的小弟弟样,林巧儿故意别过脸不理他。

  “不回答就代表默认,好吧,既然你同意了,我就告诉你。”

  一皮天下无难事,蒋孟庭打着如意算盘。“我是想,如果你能穿上我的画去参加舞会……”

  “穿上你的画?”林巧儿疑惑地扬起小巧而细致的脸庞,“画怎么能穿呢?”

  “噢,你听我解释,我将在你的舞衣上作画,把舞衣当作画布,画上我最得意的作品。”

  “在舞衣上作画?”林巧儿一对水灵灵的美目瞪得更大了。

  这可是民初时期,思想仍相当保守,谁会想到要以衣服当画布呢?恐怕只有蒋孟庭这样百无禁忌,创意新颖的画家了。

  “没错,你设计的衣服风格独特,若再加上我的画作为图案,保证是绝配,”蒋孟庭得意洋洋地说,“穿上这样一件舞衣,你在舞会上肯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天啊!要她去作活动广告?多丢人现眼!

  “你休想如愿!”

  林巧儿毫不考虑地拒绝,她原就讨厌惹人注目,更何况要她穿着一幅画,在一大堆陌生人间走动,像个小丑似地被评头论足,想都别想!就算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也是棉花店着火──免谈。

  蒋孟庭犹不死心,想尽法子要说服林巧儿。

  忽然,远方扬起一阵阵尘土,马车奔驰的声音划破周遭的宁静。

  驾着马车的,竟是一位红衣少女,她扬着马鞭,端丽冶艳中透出一股野性,如果说林巧儿是不染尘俗的睡莲,那么这位红衣少女就可比为娇艳动人的玫瑰,五官鲜明,带有异族女子的浪漫,随着马车疾驰,她的秀发飞扬在风中,美的就像一幅画。

  少见的美女!不仅林巧儿看呆了,蒋孟庭更像是着了魔般,一对浓眉大眼,直盯着红衣少女眨也不眨,过了几秒,他像突然清醒过来,一种画家的本能,促使他不假思索地就取下才完成四分之三的“翠湖之春”,匆匆钉上一张新画纸,来不及调颜料,就先取了炭笔勾勒,三两下就将那红衣少女的神态与美感捕捉住了。

  由于环湖路面并不宽敞,疾驰而过的马车行经时,差点就撞到蒋孟庭,蒋孟庭急忙一闪,整个人差点就跌落湖里,幸亏攀住了一棵柳树,而且湖边水浅,仅只膝盖以下浸入水中,不过他仅有一双好鞋也因此而泡汤了。

  那架着少女素描的画架也倒了下来,被林巧儿及时拦住,才没有一并掉进湖里。

  “哪里冒出来的疯婆子!”蒋孟庭忍不住骂了一声,爬上湖岩来。

  他气得想一把撕掉那张素描,但实在是画得好,舍不得就这样毁掉。

  马车声忽又由远而近,原来已经绝尘而去的白色马车不知为何又掉转头疾驰回来。

  由于马车冲得太快,又突然煞车,马头方向一偏,车轮嘎吱一声,竟陷入湖畔的泥泞里。

  红衣少女跳下马车,却理也不理陷进泥泞的车轮。

  “喂,你是干什么的?”

  红衣少女冲着蒋孟庭问,声音清脆响亮,嘴角小小的梨窝十分可爱,但那骄纵的态度却不可一世,仿佛眼下的都是她的领土,她的子民。

  “那你又是干什么的?”蒋孟庭也不服输,扬起眉梢,桀骜地反问。

  “咦?”

  那红衣少女愣了愣,甚少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她父亲是南京城首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而她成天不读书,就爱驾着马车到处玩到处逛,私下人们都称她为“神鞭公主”的,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人不知道?真没见识,一定是哪儿来的乡巴佬!不知者无罪,暂且原谅他一回。

  “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少女按捺下脾气,再问一次。

  “那你又叫什么名字?”蒋孟庭仍是不驯的表情。

  “你到底有没有礼貌啊你!是我先问的!”

  “谁规定先问就要先答?”

  “哼!不理你了,”红衣少女气得脸蛋红通通的,嘴一撇,唇畔的小梨窝也消失了,她用手上的马鞭指着画架上的人物素描说:“谁准许你画我的?”

  “你凭什么说那就是你?”

  “那明明就是,你还想抵赖?”

  “你有证据吗?”

  “我,我自己就是证据!”

  “证据不足!”

  蒋孟庭转头收拾画架,不理睬她。

  红衣少女气极了,竟扬起马鞭朝着蒋孟庭的背就挥过去!

  幸亏只是被鞭尾扫到,蒋孟庭觉得背后一阵微微的火辣,倒也不是很痛。

  他霍地转身,一把抢住红衣少女还待挥过来的马鞭。

  “你这个疯妇!”

  被抢住了马鞭,红衣少女又惊又气,从来没人敢对她这样无理,还敢骂她疯妇。

  “你这个大无赖!凭什么画我?!”红衣少女气得发抖,眼眶都红了。

  “哼,我爱画什么就画什么,你管得着吗?”

  蒋孟庭虽嘴硬的不服输,不过口气已经和缓许多,同时也轻轻放开马鞭。

  “我没办法和你这个无赖瓜蛋讲理,好,这幅画我买了,你开价,要多少钱我照付!”红衣少女把眼中的湿意硬是忍了回去,趾高气扬地抬起下巴说。

  蒋孟庭原已松软了心思,有意将这画干脆就送给她,但他人虽穷,却生性高傲,见到她如此盛气凌人,一股火扬了上来。

  “我的画不卖!”

  蒋孟庭恶意的冷笑,两手盘在胸前,一副谁奈我何的皮样。

  “你!你这个……这个,王八蛋!”

  红衣少女简直气疯了,又扬起鞭来,不顾一切胡挥乱打。

  蒋孟庭未料她竟又动手,胸口猛地被挥中一鞭,痛得他龇牙咧嘴,他恼火了,竟抢过红衣少女的马鞭,朝着她挥鞭过去。

  “哎呀!救命啊!”红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两眼泪汪汪,抱头躲闪。

  “小蒋,快放下鞭子,你这样会伤了她的,她不过是个女孩儿呀,你一个大男人和她斗什么呢?”一直在一旁的林巧儿总算开口了。

  蒋孟庭果然丢下鞭子。其实他只是作势要吓唬吓唬这个疯婆娘,并不真的忍心伤她,所以连挥数鞭也没有任何一鞭打着她,不过他是气得有点抓狂,否则怎可能抢鞭子打女人,更何况对方看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他如此行径,未免太丢脸了。

  红衣少女在湖畔和人吵了半天,这会儿听见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竟才发现湖畔还有个林巧儿,显见她向来多么地骄纵任性,目中无人,只看见自己要看的,其他的一视为无物。

  红衣少女抹了抹泪痕,睨着林巧儿。

  好清秀细致的古典美女呵!

  几滴清泪还含在眼眶里,但方才的愤怒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留心中对眼前女子的赞叹。红衣少女向来就听多了赞美,知道自己明艳漂亮,却自知少了股灵气,而眼前这年长她约莫五、六岁的女子,活脱脱就像是从古书里走出来的古典美女,仙资玉质,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真是好听极了。

  她看得都着迷了,顿时忘了蒋孟庭的存在。

  “干嘛这样瞧着我?”林巧儿含羞带笑地问。

  “你好美哦,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姊姊就好了!”

  红衣少女个性率真,喜欢一个人就明明白白表达出来,毫无遮掩。

  “你才美呢,如果,你不嫌弃,那虚长几岁的我,就当你的姊姊可好?”

  “真的?太棒了!我叫叶梦殊,你呢?”

  “我姓林,单名巧,大家都唤我林巧儿。”

  林巧儿与叶梦殊虽是初见却一见如故亲如姊妹,当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不见生疏。

  “喂,你们两个先别急着结亲,倒是过来帮忙呀!”

  蒋孟庭呼喊着,被冷落在一旁的他,不知何时已找来一根粗木棍,撑在车轮底下,想利用杠杆原理将马车推出泥泞中。

  林巧儿和叶梦殊回头一望,看见一手使劲撑着粗木棍,一手朝她们猛挥的蒋孟庭,不禁相视而笑,也就小跑步的过去帮忙。

  “你倒是少见的热心啊!”

  林巧故意凋侃蒋孟庭,她太了解这家伙了,虽然心高气傲,刚毅暴躁,却会用别一种方式道歉。

  蒋孟庭嘿嘿讪笑着。

  而叶梦殊虽骄纵任性,脾气却是来去如风,向来记不了一点仇,看蒋孟庭如此热心帮她,马上尽释前嫌,尤其蒋孟庭整个人半跪在泥泞上,一副使尽吃奶力气的模样十分滑稽,她也就一边帮忙使力,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毫无心机的笑,充满感染力,三个年轻人也就笑成了一团。

  “白铃当,你使力气呀!”

  名为白铃当的白色骏马,受过专门训练,本身又极有灵性,叶梦殊一下命令,白铃当仿佛也听得懂人话,就奋勇向前,蒋孟庭撑着粗木,林巧儿和叶梦珠扶着马车在后面使力,不消几分钟,马车竟就被拖动了。

  “哈哈,成了,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叶梦殊高兴的拍手而笑。

  第3章(2)

  蒋孟庭丢掉粗木棍,擦擦手上的泥巴,忽然从画架上取下以炭笔速写的画像递给她。

  “咦?你不是不卖?”

  “没错,我的画对朋友,只送不卖!”

  “啊?那你这是……”

  “你若真喜欢,就留着吧!”

  叶梦珠拿着画,还有点憨憨地反应不过来。

  “他意思是说,他当你是朋友,你若喜欢就免费送给你罗,还不赶快谢小蒋?”林巧儿含笑提醒。

  叶梦殊这才醒了悟,噢了长长一声,开口说:“小蒋,──”

  话未说完,随即被蒋孟庭给打断。

  “小蒋可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儿叫的?”

  “难不成要叫你蒋笑话吗?”叶梦殊瞪了瞪明眸,嘟着嘴哼一声,“敢说我乳臭未干,你才是怪老头咧!”

  两人又斗起嘴来,林巧儿不免又是笑着排解打圆常

  不一会儿,斗嘴就变成说说笑笑。

  瞧着时候还早,天气又好,三人都舍不得马上分开,叶梦殊力邀二人登上马车,一起兜风冶游。

  “不了,你们去吧。”

  林巧儿从未搭过马车,有点担心害怕。

  “走啦走啦,巧儿姊姊,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也不知何时再有机会同游,不珍惜当下的缘分,太可惜了嘛!”叶梦殊牛皮糖似地缠着林巧儿。

  林巧儿叹口气,叶梦殊说中她的心了,何时再有这样的机缘呢?许多人说,女子婚前是一生,婚后又是另一生,也不知未来命运如何?

  “想什么?别考虑了,走啦,机会难得。”

  蒋孟庭也是极力怂恿,当下收拾好画具,把他那部破脚踏车绑在马车车顶上,再度摆出霸道的皮样,将犹豫不决的林巧儿一推就拱上了马车。

  “唷荷!唷荷!”

  叶梦殊一声欢呼,挥出马鞭,白铃当即哒哒哒地朝前举蹄。

  马车御风而行,环湖道路两畔,一边是垂柳疏斜,一边是白杨树林,春风徐来,花香馥郁,丽日朗空,山气清新,好一派春色风景。

  马车上,向来都备有各种叶梦殊爱吃的零嘴、饮料,梅汁等,他们就在马车上吃喝说笑,欣赏沿途春景。

  林巧儿忍不住吟咏起诗句来。“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岩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中一段春光淡,看沙鸥舞再三。”

  “巧儿姊,你念的什么诗,真好听耶!”

  “那是张养浩的‘水仙子’,我借用了,将秋光淡改为春光淡,”林巧儿含羞而笑说,“不好意思,我一忘形就爱吊书袋,说这一堆,很惹人嫌吧!”

  “才不呢,真羡慕你好有学问哦,但我虽没学问,却也会作诗喔!”

  “你会作诗?哈!那毛毛虫也会织毛线了!”

  “哼,毛毛虫醒来就会织毛衣,它吐丝作蛹,把自己裹在里头,等候蜕变成蝶,这不是织毛衣给自己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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