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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十三郎  第13页    作者:雷恩那

  “桂圆!”吼声震天价响,吼得原本垂头丧气的桂元芳心神骤凛、精神大振。

  “十三哥!”救星来也!呜~~“十三哥!十三哥——”

  “桂圆!”听见回应,只身闯入“浪萍水榭”的韩宝魁胸中陡凛。

  十来名使剑婢女合围他一个,剑阵颇有名堂,他尚游刀有余。

  此际,他浓眉飞扬,循声终是见到那颗思之不得、求之无处的桂圆,又见她教四女制住,一口恶气忽从丹田急喷上来,他十指握拳,血筋浮突,瞬间,全身筋骨如爆豆般噼哩啪啦连着响,“啪啪”的裂声暴起,一身猛张的巨块胸肌和背肌已撑破衣衫!

  “等等!十三哥,先等等,有话好说啊!”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快放我下来!要来不及啦!别抓着我啊——”桂元芳挣扎不休。

  十三哥要发狂了!就像当年在破庙里,她落入歹人手中般,他又要狂得失去理智,拚命夺她回去了。

  他发狂的样子好吓人,被附身似的,下手不知轻重。

  呜~~别怒、别犯狂啊!“浪萍水榭”的人待她挺好,她只是不想陪花余红“死”个没完没了罢了,要是伤了人那可不好,而他要是教人伤着了,拚起命来不知痛,只会让狂性再掀,她会心痛……唉:心会痛啊……

  眼前,红雾倏染,蒙过一切景物。

  “喝啊啊啊啊啊——”

  突地,裂人心魂的狂喝猛起,响彻云霄,把银杏震落片片飞叶。

  发出狂音的并非水榭里、教众家姑娘严阵以待的恶客所发出,而是被四美婢紧扣四肢的桂元芳!

  第十章

  “你是我十二师哥?”姑娘螓首略偏,不太确定地蹙起眉尖儿。

  “不是。”大叔有一头鬈鬈的棕发,一把卷卷的棕胡,眼珠是湛蓝色,如晴日万里的天空,碧蓝泛泽。

  “十一师哥?”姑娘不死心又猜。

  “不是。”蓝眼大叔的鹰勾鼻皱了皱。

  “十师哥吗?”姑娘站近一步,仔细打量大叔深邃的五官。

  大叔摇摇头。“傻孩子,我是你爹。”

  “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不像?”

  “胡说!眉毛两条,眼睛两颗,鼻子和嘴巴都有了,左右还各长一只耳,我们很像,真像啊!”

  “一个人不会有三个爹。”

  “三个等于一个,你喊一个等于喊了三个。好划算,真方便。”

  “三个不会等于一个。你们三个虽然一样,其实不一样。”

  “唔……为什么两个可以等于一个,三个就不能?真下流!”大叔低骂。

  “两个也不会等于一个。”

  “可以的。你和他合在一起可以等于一个,你们试过没有?有没有谁教你该怎么做?”

  “啊?呃……那该、该怎么做?”感觉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奥妙存在。心儿咚咚跳,两颊暖呼呼,她杏目瞠圆了。

  “首先,你要先找到他的罩门。”大叔一脸严肃。

  “他们说,我就是他的罩门。”

  “你是他心里的罩门,你得去找他肉体的罩门。”

  “那……找到之后呢?”

  “你要好好拜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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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气陡冲向脑门,思绪浑沌了,恶向胆边生,佛挡杀佛,遇神杀神。

  打啊——

  杀啊——

  谁要敢不识相地拦她、抓她、扣紧她,全没好果子吃!放开她!放开!放开!放开啊——

  “桂圆,我在这儿。别犯狂,我在这儿,我抱着你,别怕。”

  十三哥,别怕。我定你的心。我当你的定心丸。她听见自个儿的声音,从心底发出的言语,入耳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低沉男嗓。

  那人哄着她,哄得她耳朵软热微麻,如被顺毛徐抚着的小兽,所有的张牙舞爪尽数缓落,她不晓得有否哼出细吟,却感受到他双臂的力量,箍围着她、密密搂抱,他定了她的心。她不怕。

  “桂圆,乖啊……”

  眼皮酸软,她颤着翘睫,那人的热息轻轻喷在她小脸上,方寸如波,她软软叹息,终是循声掀开眸子。

  “……十三哥?”眨眼,再眨眨眼,眸光略蒙,她唇角翘起。“都长了短髭,遮掉半张脸了……你打算蓄起落腮胡吗?”

  韩宝魁由着她探指抚触,摸着他扎手的颊面和下颚,喉头微紧,他咽了咽唾沫,道:“你喜欢,我便留。你觉得不好,我一会儿就理掉它。”

  “你要是留起落腮胡,也是好看的。什么模样的你……我都喜爱。”

  铁臂又一次搂紧她,桂元芳贴着男人左胸,他的心音强而有力,教她安心地微笑了,直到垂在他胸前的几缕发丝引起注意,她眉尖儿淡拢,轻握他一缕发,愈瞧愈惊,惊得她离开他怀中坐直,把他的散发瞧得一清二楚。

  “十三哥!你、你你的发……好多灰白头发!怎么会这样?”

  韩宝魁淡淡勾唇,道:“我这模样,你也喜欢的,是吗?”

  “是……”桂元芳怔怔点头,略咬软唇,又启声道:“可是……为什么才几天不见,你就……”

  “不是几天不见。”是好几日全无她消息,不知去向,不知安危,因此尽管分开才短短一阵,一日便如三秋,悬住他的心魂。惊潮骇浪犹原在心,韩宝魁深深呼息吐纳,低语:“我在找你,怕你走丢,找不到回‘湖庄’的路。”

  “啊?!”眸底迷蒙仅仅一瞬,她寻回记忆,记起发生过的种种,记起他因何寻她。“我没走丢,我知道回‘湖庄’的路,可是我……我身无分文,她们又不肯放我。”脑门一凛,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粗掌,眸子圆瞠张望。

  “十三哥,咱们还在‘浪萍水榭’!”她在这香阁里已住下十余日,阁外的天微透紫蓝,云朵淡得邈无痕迹,如此奇异的天色仅在“浪萍水榭”里见过。

  “还在。”韩宝魁语调持平,已无闯进时的火气,他的火气在几刻钟前被她暴兴的狂态灭绝了。

  他再启唇,带着低微的叹息。“我正要抢你到手,你突又犯狂,一声暴喝惊响,震得树上拚命掉叶子,那四名小姑娘抓不牢你,让你给挣脱了。”

  “我、我……她们……很惨吗?”呜,不需问,她也知。印象中,她踹飞两人、捶昏一名、压在最后一个的背上紧勒人家的脖颈。

  “没怎么伤着。”倒是受到不小的惊吓。他没多说,怕她自责难受。她打架拚命,失了心魂,全因他。反握她的小手,怕极失去她一般,他胸房紧绷。

  闻言,小脸上紧张的神情稍霁,桂元芳轻吁口气。

  她扬睫,杏眸迎向他的注视,双腮轻暖着。

  “十三哥,是你抱住我、阻了我,在我耳边低哄,我才又回神过来的,是吗?”

  “嗯。”他颔首,胸愈绷愈紧。“我本要直接带走你,但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浑身直颤、呼息急促,花余红便让婢女引路,要我抱你来这香阁休息。你情况不好,我怕你出事。”

  “我也怕你出事啊……”她的低喃在他左胸没尽,男人把她拉进怀里,两臂又一次抱住她。

  “往后遇事,我会收敛狂性,你也别犯狂,要乖乖的,好不?”他让她撞上胸口,把那股紧绷撞散。

  “好。你不狂,我也不狂。”有什么很不一样了。桂元芳隐约有感,方寸被灌进说不尽的春暖,烘得她整个人酥筋软骨。

  她悄悄环住他的腰,两手轻拧他腰后衣衫,缓了会儿,轻问:“十三哥,你是为了找我,怕我走丢,才急得生出这么多灰白头发吗?”

  “嗯……”他低应,颊面也冒着热,方唇一落,密吻着她的发心。“我以为你离家出走,被恶人拐跑了。”

  “我为何要离家出走?”脸容惊讶地扬起,眸子瞠得圆滚滚的。

  略沉吟,脸肤底下热气蒸腾,他黝脸透着暗赭。“你恼我害你落水,还病得在榻上连躺三日……”

  “我没有……”顿了顿,扯着他衣衫的十指松开,她改而推推那片结实的胸膛,示意他放开。

  “桂圆?”韩宝魁依她的意思放手,让那具柔躯再次离开臂弯,他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住她轻垂的侧颜,见她神情寡欢,抿唇不发一语,他肚腹像无端端挨中一击般,胸口的紧绷又缠回头。

  “桂圆,你还在恼我吗?”

  小头颅摇了摇。“十三哥,我没恼你,更没离家出走。那日我病愈下榻,在廊下的小园里走动,遇见花余红。花姊姊脸色不对,心绪欠佳,她说,她要离开咱们‘湖庄’,我以为挽留得了她,想逗她笑、陪她说会儿话,于是便跟着她走出庄,越走越远,然后她又说,她要去死……”

  听到这里,男人粗眉飞挑,眉峰略蹙,一副打死不信的模样。

  桂元芳苦笑。“她说的‘死’,指的是醉生梦死,并非真去寻死,我现下是明白了。那一日,我陪她走出‘湖庄’的金丝细竹林,原要劝她往回走,她忽地丢出那句话,惊得我不知所措……我好努力想法子,要她断了寻死的念头时,她的四名小婢突然现身,说是在那里已恭候多日,专程来护主子回去的。我都还来不及反应,花姊姊便命那四婢连我一块儿带走了。”

  “所以花余红是强行挟走你的?”韩宝魁虎目神炯,迸着危险的辉芒。

  “不是啦!”她赶忙道,搔搔额角,把发丝掠至耳后。

  “不是?那……不就是你离家出走吗?”铁拳一握。

  轻垂的脸儿抬起,她唉唉地叹了两声。“都说没有的。我没要出走。一开始我是跟着她们去,以为和花姊姊可以多聊些话,要她别不开心。她说她要敞怀痛饮,要我陪她大醉,我说好,要醉回‘湖庄’醉,她的四小婢倒本事得很,不出半个时辰竟弄来十几坛好酒,我陪着花姊姊一坛接着一坛喝,那酒后劲好强,酒劲一来,挡都挡不住,我怎么醉倒的连自个儿也闹不清,待醒来,已离‘湖庄’好远……”

  瞄了男人不见松弛的眉心一眼,桂元芳咬咬唇,有些腼觍地低声道:“我要回‘湖庄’,花姊姊又说要喝,咱们江湖儿女火里来、浪里去,端的便是豪气、义气,要痛饮三百杯、三千杯,自然是舍命相陪啊!结果……我又醉死过去,醒来后,离‘湖庄’更远、更远了……”

  韩宝魁眼一瞪,唇略掀,欲要说话却没找着声音似的。

  姑娘的小梨涡跑出来见人,笑得顶不好意思的。她瞄着他那头多出好多灰白丝的发,心房如被烫过火的针煨着,刺疼得紧,继而又道:“所以……她们没强行挟我走,是我自个儿愿意的。后来回来‘浪萍水榭’,花姊姊仍日日喝得酩酊大醉,她说她还没‘死’够,要我陪她一块儿醉生又醉死。我几次要回‘湖庄’,她不放,我、我要溜走,身上却连一个铜板都找不着……我就想,她仍是这般模样,我也顾不得她,待溜出水榭去,再赶紧找筹钱的法子,或央人送个信回‘湖庄’……”

  “你——”韩宝魁一阵晕眩。思寻过千百回,怎么也料不到她竟是顾着江湖义气、陪人痛饮浇愁,结果把自个儿弄得有家归不得!深吸了口气,他紫唇一掀。“往后不准再沾酒,一滴也不准!”

  他又吼她?

  他就爱吼她!

  桂元芳自觉害得他急白头发、满面风霜,心中已十分难受,再教他一吼,吼得她不得不记起当日落水前发生的一切,还有在她爬上木道后,坐在那儿放声痛哭的悲泣心绪。她的小梨涡不见了,抿抿唇,头一垂,发热的眼眶里滚出泪珠子,纷纷坠在前襟。

  “桂圆?”粗指要去勾她的下巴,她不让,偏过头避开。

  韩宝魁大急,白头发不知又多出几根,怕她再要避开,他干脆大臂一张,把她圈在怀里。

  “别哭。是十三哥不好,都是我不好。”若非为他,她何须干出这么多“不要命”的行径?

  明是怕疼的人儿,发起狂来却比谁都狠;不爱酒味,豪饮却能一坛接连一坛,拚个你死我活。不都全因他不好,她才得如此?

  叹气,叹得很重,仿佛重重一叹便能吐出心中郁结。

  可惜他胸房仍继续堵着,因那可怜的抽泣声越来越明显,他前襟一片湿。

  搂着姑娘香馥的身子,他像待个小娃娃似的,把哭泣的她抱上大腿,铁掌此时温柔无比,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下抚着她的发,他的唇点触她的额角、面颊,舌尖卷走那些纷坠的泪。

  他热烫的气息拂着她泛红的肤,低语:“别哭了,桂圆,我不是成心凶你,我很担心你,我心里有你。”

  怀里的姑娘仍是哭,自动把泪水全擦在他胸前。

  他扳起她红通通的脸容,那双杏眼轻敛着不愿睁开,他的指为她拭泪,唇落,啄吻那颤颤的可怜扇睫。

  “桂圆……我不是你爹。”

  啊?!桂元芳脸热耳烫,当他的话钻进脑袋瓜里时,她不愿睁开的眸子陡地扬睫,犹浸着水雾的眼珠如玄晶,迷蒙凝注那张粗犷的男性面容。

  “你、你……你不当我爹了……”她低喃,细微得仅够两人听闻。

  薄泛紫气的唇微微勾扬,那抹笑尚未落实,便已落在她软唇上。他吻得很轻,情意却重,几是贴着她的小嘴道:“不当了。我很笨、很浑,我不当你爹,我想疼你、爱你,当你最最喜爱的那一个。”

  桂元芳怔了,傻呼呼地定住不动,由着男人的吻落在嫣红脸儿上的每一处。

  她心音如擂鼓,一声响过一声,想哭也想笑。

  “怎么又掉泪了?桂圆,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吼人,我没要欺负你。桂圆,你笑吧?唉唉唉,怎么笑也哭、哭也笑……”

  见男人一脸焦急,手掌被她的泪水沾得尽湿,桂元芳既哭又笑,这泪中带笑、笑中有泪的滋味,没深深体会过,不会明白个中的风流。

  抓住他单掌,她用烫颊慢慢去摩挲,仿佛碰触到他粗犷外表下细腻多感的心思,他那儿有伤,她真希望能为他抚去一切阴暗。

  “我、我有十二个爹了,最不缺的就是爹,你不当,那……那很好,你可以当点别的……”

  “好。我当别的。”

  捧高她的脸,两张唇终于亲密贴服,她朱瓣微启,由着他探访深入,与他相濡以沫。

  他尝到她的泪,也吻出她的笑,他把“出走”的她重新紧抱在怀,这一次彻底明白了,他不能放手,也再难放手。

  他要当她的师哥情人,当唯一能吻她小嘴、拥她入眠、理所当然纵情爱她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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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后,冬的脚步近了,每一音都带来落叶枯草、凝霜飘雪的消息,尤其在湖畔一带,秋时的薄寒变得刺骨冻人。

  尽管这般,人心却是丰饶雀跃,被灌进心房的春风仍鼓舞着,预计足将整季冬尽逐在体外,不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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