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也这么以为,但在一次回家路上,正巧让她撞见他和一大票流氓混在一起抽烟,而且还像老大一样地指使流氓去修理那个要出来和他竞选学生会会长的同学,他自己则躲在暗处冷眼观赏。
那时,她才惊觉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让她对他的印象完全改观。
那次之后,她就开始小心观察余定闲,然后愈来愈发现他的复杂可怕。
凡不顺他心、不如他意的,他明着不说,但暗地里绝对会找机会「调整」过来。
用属于他自己的手段去「调整」。
不论是人,还是事,总之,一切与他有关的,都得照他想要的进行,他才会罢休。
像这种隐形恶霸,比明目张胆的坏学生更差劲、更阴险,也更无耻,她既厌恶又害怕,因此总是敬而远之,只要能不和他谈话她就尽量少开口,而且尽量别和他有交集,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没想到我们竟是在这种场合重逢。」余定闲盯着她,还是笑。
「是啊,真的……没想到。」她很想挤出微笑的,但她没办法。
「国中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你没多大改变嘛!」
「是吗?」她还真希望她变得多一点,好让他认不出来。
「是啊,还是一副老成少言的资优生模样。」他口气里有些调侃。
「我不是资优生。」她忍不住反驳,把她的努力当天生资优,是她最痛恨的事了。
「国中三年都是全校第一名,还不算资优?我那时就很佩服你了,也很想问你,读书真的那么有趣吗?」
她没有回答,因为她其实读得很辛苦。
为了第一名的高额奖学金,她读书几乎是用拼的。
「抱歉,离题了。坐吧!你今天是来应征我的特助……」他笑了笑,请她坐下,低头看着手中她的履历。
我不想应征了!
她很想这样跟他说,但这种情绪化的字眼从来不会不经她理智的大脑就冲出,顶多只在心里绕一绕,又咽回去。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余定闲根本不会录用她。
他现在和她哈啦些过去的事只是寒暄。从刚才他一发觉她是他国中同学,他的眼神就明白告诉她,他觉得她不合适。
在职场上,旧识反而更不方便成为主管和下属。
「你还真的从国中就一路优秀到大学毕业啊!连工作经验都很完整。」余定闲叹佩着,接着又道:「可是……」
「我明白。」她立刻道。
他一愣,抬头看她。
「我想,你需要的特别助理应该不是我这样的人。」她又道。
「哦?那你觉得我是要找什么样的特助?」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峰。
「第一要件应该是长相要漂亮吧!余同学从国中时身边的女生就没一个丑的,所以,我想我是不合格的。」她自嘲地轻勾嘴角。
他眉峰挑得更高。
「谢谢你拨冗面试我。」她站起身,准备闪人了。
余定闲也慢慢站起,盯着她几秒,带点审视的意味。
「我都不知道,原来班长还满了解我的。」
她一凛,觉得自己口快犯了大忌,立刻道:「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
「你不用道歉。你说时也没错,我是喜欢漂亮的女人,不过漂亮的女人多半太笨,工作能力也弱,让我很伤脑筋;相反的,工作能力强的,好像都长得不怎么样。」他轻笑。
这人拐着弯在损她呢!果然是个连一点亏都不吃的阴险家伙。
这次她谨慎地闭着嘴,不再乱开口。
「所以,我也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要求,这次的应征者都很不错,有关这次面试,我会仔细考虑决定之后再通知你。」他伸出右手,用他迷人的笑容送客。
意思就是不会再联络,太好了!
她实在不想和他握手,非常不想。可基于礼貌,她也只能勉强伸手。
「不论如何,很高兴能再遇见你。」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是,那我先告辞了。」她按捺住心里冒起的嫌恶,很快地抽回手,挤出一丝淡淡微笑,然后借着转身之际,掌心迅速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并快步走向办公室门口,准备逃生去也。
不料,余定闲却突然又叫住她,「等一下,宋相如。」
她怔凛,眉头轻蹙一下,才慢慢回过身,看着余定闲。
倏地,她心一凉,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因为,余定闲虚伪的灿烂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恶劣使坏、阴狠深沉的真面目。
「我忽然觉得,其实你还挺适合的……我看就你吧,你当我的特别助理!」他双手插在口袋,目光烁烁地直盯着她。
她吃惊地杵着,傻住。
不对劲!有问题!绝对不是好事……
「不要。」她不禁脱口拒绝。
余定闲愣了愣,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自己并不合适这个工作。」她冷着脸,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
他笑声乍止,缓步走近她,讥讽地道:「为什么?因为你的自尊不容许你当一个国中同学的下属?还是你怕我这个国中同学把你吃了?」
她没吭声,戒备地后退一步。
「再不然……就是你真的对我非常非常了解。」他坏坏地笑了。
「没有,我不了解,我只是自认能力有限,无法当你的特助,很抱歉。」她说罢,再次转身握住门把。
「待遇是你上个工作的两倍,你也不接受?加班费另计呢?」他丢出了诱惑。
她动作顿止,睁大双眼。
两倍的薪资?加班费还另计?
「如何?有兴趣了吗?贫穷的班长大人。」他恶毒地补上一句。
有!当然有兴趣!
她掉头转过身,看着他一脸挑衅与嘲弄。
「为什么要花两倍薪资雇用我?」她疑惑,他已经知道她讨厌他了吗?如果知道,应该更不可能录用她才对啊!
「因为……」他冲着她邪恶一笑,「我觉得这样肯定会很好玩。」
好玩?
这种可恶的理由实在难以让人接受,但,她还是接受了。
就为了钱!
她需要钱。
需要钱付弟弟的医疗费,需要钱让母亲减少负担和折磨,需要钱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那天她没有逃,她留下来了,成为余定闲的特助。
就这样,一直到今天。
半年来,她很努力,虽然辛苦,但收入颇丰,减轻她不少金钱压力,因此,即使在余定闲身边再躁再累再厌恶,她也会继续撑下去。
为了钱,她会撑下去的……
想着想着,困意渐渐来袭,她在凌晨两点半,沉沉睡去。
第2章(1)
手机音乐铃声准时在十二点响起,将余定闲从宿醉的深渊中吵醒。
他惺忪厌烦地伸手抓起手机,打开又关掉。
两秒之后,铃声再响。
他没好气地直接将手机丢出去。
手机顿时安静。
又过了十秒,电话铃声大作。
他痛苦地翻个身,将电话打落地面。
正想再入眠,门铃像催魂一样地直叫,他不想理会,但铃声就这样持续叫了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如果不去开门,他知道门铃有可能会响一个小时。
所以,他只能认命地下床,拖着痛到欲裂的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去打开大门。
「你真的是吵死人了!」他靠在门边,带着一肚子起床气骂道。
宋相如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完全无视他半裸着上身,直接进入屋内,将手中的一袋物品放在客厅的桌上。
「下午一点半要和南星的董事长开会,最慢十二点半要出发,你还有三十分钟梳洗清醒顺便吃个午餐。」她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并从袋子里拿出一份三明治,以及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还有一瓶解酒剂。
余定闲痛苦地柔着太阳袕。昨夜和雷永喝了太多,又玩得太疯,凌晨六点才回家,现在他整个人都快挂了。
「请先把这解酒剂喝掉。」宋相如道。
他看她一眼,拿起那瓶解酒剂,灌进口中。
宋相如接着又从皮包拿出一支新手机。
「这是新手机,旧的应该坏了。」
她已经很习惯了,她这个老板几乎每次疯狂一夜之后,就会损坏一支手机。
在早晨被他摔坏。
「你该得奖的,宋相如,如果有最佳特助奖的话。」余定闲嘲弄地说道,一把抓起新手机,转身走回卧室。
宋相如绝对是个称职又完美的属下,她冷静、聪明、能力佳,而且不多嘴,做事有条理,明快又细心,公私分得清清楚楚,这半年来,有她在,简直事半功倍,完全不需他躁心。
但……
但有时她的这些优点,反而变成缺点。
该做的事她每个环节都会做到,甚至做得毫无瑕疵,但也因此没有通融的余地。
跟这种人在一起工作,有时还挺累的,因为稍有偷懒就会被盯上,真烦腻,也挺辛苦。
可他又不甘这样放她走,这女人惹毛了他,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强力的水柱从莲蓬头洒下,余定闲边冲澡边想起宋相如面试那天擦手的小动作。
与他握手之后,她竟然嫌恶地擦了一下掌心,仿佛把他当什么恶瘤病毒,把他当某种脏物。
她那个小小的动作,彻底把他激怒了。
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来,最大的羞辱!
同时也让他发现,她似乎早就看穿他的本性,因为看穿,所以讨厌他,所以才一见到他就想逃。
哼!
怎能让她逃了呢?
要对付一个讨厌你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强迫对方留在你身边,而且不得不对你低头。
这种自尊和情绪的慢性折磨,才有趣啊!
冲洗完毕,他将起雾气的镜子一抹,映出一张恶劣冷笑的俊脸。
既然她都了解他的真面目了,他可不能太客气。如果她以为这半年来的工作压力就是他的全部手段,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对她真正的恶整,都还没开始呢!
噙着坏坏的笑,他走出浴室,穿上白衬衫,再打好领带,顿时一身俐落清爽,俊雅非凡。
拿起宋相如买的最新款最流行的手机,装进SIM卡,他不得不赞许一下她的伶俐和眼光,她总会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这点算她厉害。
「总经理,时间快到了。」宋相如在门外提醒。
他走出卧室,宋相如已把三明治加热放在白盘中,并将咖啡倒进瓷杯里,等着他食用。
不吃冷食,不用纸杯喝任何饮料,她对他的一些习惯也了解得很透彻。
坦白说,撇去她得罪了他这件事不说,她真的是个很优秀的秘书兼特助,但,一旦让他起了反感,再多的优点都弥补不了她的过错,也救不了她。
他在心里轻哼,走到餐桌旁,咬了一口三明治,皱起眉头:「这味道有点奇怪,不够新鲜。」
宋相如没说什么。那家三明治他前天才说好吃。
他皱眉,将三明治丢回盘子,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再皱眉:「今天的咖啡怎么这么淡?这能喝吗?」
宋相如还是保持沉默。因为她很清楚他的嫌弃不只是因为他严重的公子病,有更多原因是冲着她来的。
事实上,她一接下特助这个工作时,就已警觉,余定闲肯定已经知道她对他的厌恶与反感,而他之所以故意录用她,目的只有一个——
整她。
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不再费神戴着虚假面具,邪恶、阴险、耍诈、冷酷……种种劣行嘴脸全都露。
所以,这半年来,她经常得面对他丢下来的庞大工作量与无理要求,而她唯一应付他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上尽量做得完美,让他无从挑剔。
至于一些琐事上的刁难,她只能忍耐。
忍着做这些已经形同管家或是跑腿的杂事,忍着被他使,忍着心里对他与日俱增的厌怒。
为了钱,她忍。
「你是怎么搞的?买这么难吃的东西,这样我怎么吃得下?」他不悦地将咖啡倒进水槽。
「三明治是现做的,咖啡也是你常喝的那家买的,由老板亲手煮的。」她淡淡解释。
「啧,全都走味了,以后换别家。」他哼斥。
「是。」她记住了。
「走吧!我没胃口了。昨晚给你的资料都整理好了吧?」他穿上西装,问道。
「是的。」
「那应该也很晚才睡吧?早上有没有迟到?」
「没有。」她从不迟到的。
「你也真厉害啊,宋相如,你好像都不累,难道是我给的工作量太轻了?」他轻讥。
她没吭声。这种事不回答最保险。
「看来要再加重你的工作量了。拿了两倍的薪水,再加上加班费,你从我这里赚了不少钱,我可不能让你太轻松。」他瞄她一眼,噙着恶笑,走向大门。
这混蛋。她在心里骂道。
他倏地站定,回头调侃:「你如果对我不满可以说出来,别憋伤了。」
「时间有点紧迫了,总经理。」她只是淡淡地提醒他。
他盯着她几秒,嘴角拉开一道迷人的微笑。
「记忆中,你好像从来没发过脾气,我真想看看你爆发时会是什么模样耶,班长。」
想看她爆发吗?
不会有那种机会的,因为,她会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这是她的专长,从小就练成的专长。
永远保持冷静,永远,不要像她父亲一样。
父亲年轻时好赌嗜酒,每喝醉酒,全家遭殃,妈妈、她和弟弟,必定被痛打一顿,没有一个幸免。
好几次,母亲都想带着她和弟弟一起逃,但最后都在清醒时的父亲苦苦哀求下心软,然后,事情就一再重演,她和弟弟的苦难也永无止尽。
她十岁那年,那一晚,母亲不在,父亲再次酗酒发疯,她冷静地拉着弟弟冲进房里,把门锁上。
这时,一群流氓找上门,似乎为了父亲欠下的赌债起了争执,双方大打出手,她隐隐听见父亲狂呼大叫地扬言要点燃瓦斯桶,大家一起死……
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一阵烟味窜进房里,她更害怕,不敢出去,好怕整栋大楼会被父亲炸掉,抱紧弟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烟味愈来愈呛,她的头愈来愈昏沉,哭闹的弟弟也没声音了,这时,门外响起母亲的尖叫声。
「相如!快出来!快带弟弟出来!失火了……」
她很想去开门,可是她的身体好重,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也好遥远……
「相如啊!快出来……」
母亲在哭,怎么回事?父亲又打她了吗?
一想到此,她努力从昏沉中爬起来,一步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火!
门外一团火,又热又烫,她惊恐地瞪大双眼。
「快逃出去!快!」母亲尖喊,再冲进房里抱起弟弟。
这样会呛死的!她脑中闪过书上的求生知识,直接奔进浴室沾了湿毛巾,一条给母亲,一条掩住自己的口鼻,就这样慌乱地踉跄逃出火海。
经过客厅的一瞬间,她依稀瞥见父亲躺在地上,但她脚步没停,也没提醒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