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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下)  第12页    作者:雷恩那

  陆芳远飞快瞥了她一眼后,又转回去碰究树根,嗓音持平再道:「我想,反正你是走了,这个小小地方你也不在乎了,既然不在乎,毁了它正好,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

  樊香实傻在原处,一时间厘不清心绪。

  她该气恼吗?可是……可是……他的耳朵红了!得细心去看才看得出,那似有若无的红泽悄悄、悄悄在他肤上漫开,他竟又脸红了!

  咬咬唇,试着从一团混乱中拉出一条思绪,她问:「那……那……这些天你都不让我溜进来,正为这原因了?」

  「唔……嗯。」他有些敷衍地点点头。

  唔……那他是怕她回来见着,心里难过,所以才赶着要把被他打伤、打坏的树丛好好整顿,至少在她发觉时,树都已长好,不再歪七扭八……他是这样打算的,是吗?

  樊香实想着,内心渐渐清明,愈是想通了,心跳愈促。

  不好意思再问,她学他扶起一株斜倒的夜合树,树上还悬着花苞,为了让树别再歪着长,她取来他备在一旁的竹枝和细绳,帮夜合树撑立起来。

  她没再继续追问,陆芳远反倒越在意。

  待她绑妥竹枝撑架,取剪子要剪掉过长的细绳尾巴,手刚摸到剪子,已被他一把握住。

  她一怔,尚不及扬睫看他,人便被放倒在柔软草地上。

  一时间在这个小所在曾发生过、那些关于她也关于他的事,「轰」地一声全涌发上来,她面颊异红,眸珠盈水,仰望悬宕在她上头的男性俊容。

  第16章(2)

  陆芳远轻压着她,目光细细滑过她的五官,好半晌才开口。

  「阿实,你不告而别的那一晚,我头一次那样气恨,心口恨到几要炸开,全身的血都在腾嚣一般……我以为压制得住,不断、不断告诉自己,樊香实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不能舍?她要走,由她便是,有什么好在乎?」她听着,看着,身子紧绷,生怕漏听他说出的话,错过他表情的转变。

  陆芳远摸摸她的脸,这举措让她嫩颊也沾上软泥,一张小脸脏兮兮,竟觉无比可爱。

  他笑了,低哑道:「结果是我高看自己,究竟没忍住那股怒恨,于是气劲从指而发,那晚我横扫这一片夜合,待收手,四周满目疮痍,我独立其间,以为真痛快了,内心却空荡荡,很伤……阿实,像我这种道貌岸然的恶人怎会心伤?但事实摆在眼前,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你说惨不惨?」

  樊香实抿着唇瓣,因为不这么做,怕自己会呜咽出声。

  他耐心等着,等她问,她知道他的意图,心里狂闹,终是忍不住问了。

  「……是什么事,不得不认?」

  他脸上红潮更加明显,目光深静。「我心中从来无谁,却不知早已有你。」

  泪水从她两边眼角滚滑,她双眸依然眨也不眨,很执拗地看他,仿佛不信。

  「阿实,我心上有你。」

  他微微笑,语气甚是平静,有种悠扬深远的味道,似是不管她信或不信,他的心意就是如此,能被接受,那再好不过,倘是不信他,那也无妨,就静静等候,等待她全心全意、全然信任的眸光。

  樊香实说不出话,但一双眼湿得严重。

  当她掩下密睫的同时,她的唇亦被他温热的嘴掩住。

  他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要她待在身边,心甘情愿再次追随他。

  被吻得迷迷糊糊之际,樊香实听到男人沙嗄低语,他说——

  「你那日问我有没有掉过泪……阿实,我其实哭过一回……当日在江北,你再次取心头血,我抱着浑身瘫软的你气到落泪……也痛到落泪……」

  她记得。

  记得男人眼泪落在她脸肤上的温烫感觉。

  「呜……你、你那时骗我说没有……呜……我就记得有,明明就有……」小手揪着他的衣。

  「不骗你,再也不那样了,阿实莫哭好吗?」

  「不好不好!」

  他再次亲吻她,这一次,身下的人儿唇舌热烈,激切无比地回应。

  他搂着她滚离那些铲剪工具,亦改而让她伏在他身上,她小手急切拉扯他的衣衫,扯松了前襟,探进他胸前乱揉。

  她的吻很「生猛」,在他唇上、耳畔和颈侧既吮又啃,简直跟一头刚被捕获、正拚死一搏想逃窜的小野兽没两样。

  陆芳远向来知道自己这身「青春rou体」对她而言十二万分鲜美,绝对是上上等的珍馐,但遭她这般攻击,他气息再难持缓,咻咻喘了起来,再也分不清是引诱了她,抑或被她所引诱。

  既喜爱他,又疑他、气他。

  樊香实压着他胡乱「撕咬」,心里那股委屈渐散,结果心魂这么一弛,力气竟用尽了。她真气本就不足,今日能自个儿慢慢蹭上「夜合荡」已是大大进展,又因他的一席情话闹得内心波涛汹涌,刚才冲他撒野耍赖全凭一股突如其来的蛮劲,此时心弛气散,人便跟枯掉的小花似的,软绵绵萎倒下来。

  陆芳远愣了好一会儿。

  这场景是如此熟悉——

  一个是遭受连环「攻击」,被彻彻底底撩拨欲火的男人。

  一个是不管不顾燃起大火后,却倒在一边不肯负责的姑娘。

  这个……混蛋!

  「……我、我没力了……」瞥见男人充满指责的厉目,樊香实羞愧低喃,脸色雪白透微红,弱得很。

  还敢瘪嘴给他看?

  陆芳远翻身伏在她上方,换他扯松她衣带,敞了她的衣襟,十指齐落,精准且邪恶地对她的身子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阿实,我力气很足,够咱们俩一块儿用。」

  「公子我、我……你……唔……嗯哼……」

  他们野合在夜合树丛中,衣衫沾了泥,身躯盈春香。

  一切的事模糊又清晰,但樊香实记不得什么了,只记得他的眼神忽幽忽亮,一直看她,一直专注看她……

  *

  事后,她完全瘫软,觉得剩余的一点点力气只够拿来呼息,再多就没了。

  男人将她拎了出去,抓她一起入温泉池,泡得全身粉嫩嫩、红通通,然后又将她「打捞」起来带进六角亭台。

  亭台内,六面细竹帘子全数掩下。

  陆芳远将怀里软绵绵又光溜溜的姑娘放在红木躺椅上。

  检杏她已成痂的伤口,确定无事后,他从小柜中取出干净棉布擦拭她的身子和头发,她合着睫,在这时候缨咛了声,翻过身,改成趴卧姿态,裸嫩的身子略略蜷缩,那模样真像一只吃饱喝足、正打着盹儿的猫,连那声缨咛听起来都像小猫打呼噜。

  他手背挲过她的脸颊,微微一笑,取了一条长巾覆在她身上。

  将她大致弄妥后,他才开始整理自身。

  六角亭台这儿只备着他的衣物鞋袜,他随意着装,中衣衣带也没系妥,顺手抓了住外衫便套上了,前襟还大刺刺半敞,偏是这般衣衫不整也能穿出几分风流味道。

  他坐在躺椅边缘,拉动轴绳,将离得最近的那幕细竹帘卷高起来。

  春光映入,春风淡柔,他看她趴伏的身子似小猫拱身扭了扭,粉唇微扬,安憩的双睫轻动如蝶,心里突生一股岁月静好之感。

  有个可心的人作伴,就好。

  这个人性情跟他绝对是南辕北辙。她明朗,他晦暗。她择善固执,他道貌岸然。她宁可被欺也不愿负人,他则全然相反。

  但正因如此不同,他才会欲放不能放,心上有她。

  他的手悄悄滑进长巾里,掌下的蜜肌无比滑腻,他抚摸那美好的背部弧度,来来回回,爱不释手。

  她又发出细细缨咛,怕痒似地缩缩身子。

  知道她并未睡下,仅是被折腾得有些脱了力,他俯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阿实,关于你的那张卖身契,是不是该找个时候好好签下?」

  他极具耐住等着,等啊等,等到他所说的话字字钻进她小脑袋瓜里,被她完全理解,彻底明白,等到她很无辜地张开迷蒙眸子,憨憨模样惹得他凑唇过去偷了几个吻,然后再等到她终于勉强召回心神,定定望着他。

  「卖、卖……唔……卖身契?」她像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她这模样是有些可怜啊,但,不能怪他,既不想再骗她、蒙她,总还能为自己争取最佳「攻击时刻」。

  陆芳远道:「你该不是忘了吧?在江北时,你嚷嚷着要卖身给我。」

  她没忘啊,只是有点招架不住他突然在此时提这住事。

  卖身……真卖身进「松涛居」,那、那当真就这么定了,从今往后,她命里只有他,这里就是她一辈子的家,她不会再有其他男人,一生追随公子,一生只有他……

  她不禁自问——

  樊香实,你可愿意?

  陆芳远紧接又道:「卖了身之后,你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归我,既是我的,没经过主子允许,就不准你再强出头,拿五脏六腑或血肉筋骨去帮人医病。樊香实,你听清楚没有?」

  她张唇欲语,哪里敌得过他连篇说辞,一急,遂抓着躺椅扶手勉强爬坐起来。

  春风吻过她的紫发,一缕缕亲吻,轻扬她的发丝。

  她身上长巾于是顺势滑落了,一褶褶圈在她蛮腰处,她裸着身子回眸瞅他,眸中探究意味深浓。

  「你想悔吗?」陆芳远一字字缓慢问,尽管极力掩饰,英俊面庞仍明显绷紧。

  忽而间,樊香实内心一片清明。

  她终于弄懂他硬要她卖身的意图,那是怕她血中已被他养出珍奇药物,怕她心太软,怕往后又遇上非救不可之人,她会自作子张一头往里边栽!

  她的命,对他而言很值钱,因为她是他的阿实。

  「我没要悔的。」她张着水亮眸子,rou体虚弱,精神却喜。「阿实卖给公子,不悔的……」

  四周蓦地陷进空前的沉静。

  陆芳远紧紧看她,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她娇向躯轻颤,似有些撑不住,他展袖一搂,顺势拥她入怀。

  赤裸身子躺在他怀里,虽说两人该做与不该做的事全都做了彻底,樊香实仍觉羞赧,微侧身躯掩住胸脯,发烫脸蛋埋在他心窝。

  「阿实……」

  她听到公子唤她,嗓音低柔,触动她的心。

  她墨睫掀启,发现他面庞离自己好近,奇异红泽持续在他肤上漾开,像大笔挥下的写意山水画,每一笔皆有隐喻,每一锋皆藏情。

  然后,她听到他问——

  「连卖给我都不悔了,既是如此,何妨就嫁了我吧?」

  她傻了似的。

  她听见他所说的,听得清清楚楚,但,不懂。

  眸心漾开一圈圈疑惑的涟漪,无辜且询问般瞅着他。

  陆芳远笑笑再问:「阿实,你既愿卖身给你公子,那么,是否也愿意嫁给你的公子,当他的妻?」

  混乱……

  混乱!混乱!混乱!

  她脑袋瓜里猛地爆开什么,炸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昏昏然寻不到方向。

  见她许久、许久答不出话,陆芳远瞳色略暗,替她拉上长巾,低柔道:「你曾说,该还我的,你都还清,再不欠我什么了,那我欠你的又该怎么还?」大手抚着她仍微湿的发。「阿实,我该怎么还?」

  樊香实挣引好半晌才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呐呐道:「你、你没欠我什么的……」

  他与她之间究竟谁欠谁,纠缠得太深,实在分不清,何况从头到尾皆关情,曾因无情所以心狠,又因有情而柔软,还能怎么还?

  「那就嫁我。」他再将话绕回。

  「你……那个……我、我没嫁过人的……」稍回过神后,她小脸胀红,连颈子都红了,有点语无伦次。

  陆芳远忍俊不禁地低笑。「是啊,阿实没嫁过人,这我是知道的。」

  她张着大眸瞅他,咬咬唇,突然将脸埋进他怀里。

  他听到她苦恼般细声喃着——

  「哪能这样嘛……」

  于是,他没再进一步逼她,心想,她内心或者犹藏疑惑。

  但她如今已回到他身畔,回到他触手可及之处,这一点最为至要。

  轻叹了声,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用长巾重新将她裹好,然后收拢双袖,将她抱回「空山明月院」。

  第17章(1)

  樊香实心里是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成亲?

  公子突如其来送出这么一招,她从未想到那上头去,一时间根本招架不住。

  哪能这样嘛……

  那一日过后,她见到陆芳远时原有些不自在,直到发现他仍然一脸沉静,待她如常,且未曾再提两人婚嫁的要求,她才松了心。

  松心,什么都不多想,她用了这一季剩余的春日以及接下来的整个夏季,在陆芳远的紧盯下努力养身。

  其实在春末时分,她胸上的口子已结痂脱落,又因天天得跟着公子练气、被他抓去浸药浴,还动不动就得挨他的银针炙治,再加上吃得饱、睡得香,时序来到夏末秋初时,她元气已复,身上的肉又长回来,娃儿脸颊腴嫩得很,任谁瞧了都想捏个几把。

  捏得最凶的要数她家公子。

  他手劲不重,却既捏又揉的,好像她的圆脸有多好玩,随他搓圆揉扁,有时光是动手不尽兴,他还真张口啃她了……什么「松涛居」大名鼎鼎的陆公子?私下邪得很,唔,如今这世道,公子都不公子了……

  再有,他这人怎么这样?在春天时候提过那么一次,而且还是在她弱到已然瘫掉的状态下提的,那……那、那要她嫁他,他当时问得那般突然,总要让姑娘家斟酌斟酌、矜持矜持、再考虑考虑啊!她没及时答覆他,后来几天也未再说到这件事,哪知他真就不再提了!

  如今春、夏两季都过完,湖里秋蟹正肥美,她原是放松了的心已从迷惑、不解、推敲、仍然不解,最后干脆就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他是要她怎样?

  难不成这一回要由她开口吗?欸……哪能这样嘛……

  中秋渐近,去年这团圆佳节她是在江北「捻花堂」度过的,今年回到北冥,恰是「寒玉铃兰」四年一度的花期。

  「松涛居」掌着峰顶药园的管事早早捎了消息下来,道峰顶突降大雪,「寒玉铃兰」喜寒,怕要提早开花。

  这一次,樊香实心里可乐了,她家公子上峰顶等待花开,竟也将她拎了上去。

  又因不确定何时花开,也许要在峰顶待上七、八日,所以她备衣、备粮、备火种,殷勒得不得了,还没到动身之日,整张脸蛋已喜孜孜,笑得两眼弯弯。

  陆芳远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不禁笑问:「峰顶上极寒,除万年雪以外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乐?」

  她想也未想便答:「有公子。」

  此话一出,后果严重,当晚是没法睡了,斯文的人一旦折腾起来,那是比野蛮人还要狂上十倍……

  *

  北冥十六峰。主峰山巅。

  二人双骑抵达之时,峰顶上天色已暗,雪花如羽,夜风野大。

  巅峰之处有个足够容纳十人左右的天然石洞,以往陆芳远上来皆是在石洞内过夜,峰顶上极为难行,那石洞洞口恰开在长着「寒玉铃兰」的陡峭山壁上,他先拉着樊香实以轻身功夫跃进洞里,回头便要去取马背上驮负的粮食衣服等物,也得找地方将马匹安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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