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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歌(下)  第9页    作者:佚名

  “我想也是。”元润玉听了只是笑,并不是因为心里高兴,而是如果不笑的话,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为什么相同的话,别人说出来,她可以当成笑话来听,说不准还可以哈哈大笑两声还送回去,但是,由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刀子般割人呢?

  “藏大总管,告辞了。”说完,元润玉像是落荒而逃般,上了马车,以自己最后还能挤出的平静嗓音,吩咐车夫策马离开。

  在她离去许久之后,藏澈仍旧留在原地,闻着从她身上留下的茉莉香气,一丝丝,一缕缕,勾起了他心里一股难以压抑的骚动,仿佛他曾经与这个被她体温暖过的香味无比亲近。

  他闭上双眼,眼前仿佛又见到了她,他在心里震惊于这一刻的狂想,他渴望却也遗憾,那场春梦……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当元润玉回到‘宸虎园’,才甫下马车,就被几个心急的仆人给拉到了角落,告诉她说小喜从昨晚就不见了,几个奴才们的屋里柜子都被翻过,不少人丢了为数不多的银两和首饰。

  只是因为丢的都是个人私物,也无法证明是不是小喜偷的,但东西与小喜一起不见是事实,他们不敢直接去向东家声张损失,要她赶紧想想办法,说府里从来未出过这种事情,小喜他们也都是熟悉的,实在不想闹上官府,只是,那些东西数目不多,但可都是他们等着要寄回家里的全部家当。

  几个奴才太过心急,没注意到他们小总管微红的眼眶,元润玉也顾不得先前的事,打起精神,很快就下了命令。

  “把所有丢失的东西都清点出来,写上来交给我,然后,把昨晚最后有见过小喜的人都带来见我,我要知道状况,好向东家与夫人禀报,快去快回,若真是小喜……动作快些,或许她还未走远。”

  “是!”

  几个人做鸟兽散,只有一个中年仆妇在离去之前,顿了顿,小声道:“小总管,小喜向来与你亲近,你要不要也回屋里去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

  元润玉原先想斥说不可能,一直以来,她对小喜的帮忙不少,几乎只要有多余的现银,都掏出来救急了,所以应该不会……明明嘴里想为小喜说话,但是,她心里却忽然有一个不好的念头。

  元润玉飞快地奔回自己的小院,进了屋里,把自个儿放收藏的匣盒拿出来,打开来一看,心都凉了。

  信仍在,玉佩不翼而飞了。

  元润玉忙不迭地起身,跑了出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必须找到小喜,找到玉佩。

  必须找到……而且越快越好,在出了岔子之前,要把人给找到!

  元润玉并不心疼那个玉佩的价值连城,如果今天卖了玉佩可以为小喜缓过燃眉之急,她或许真的会考虑,在她的心里,人命大过天,她相信她爹一定能够体谅她的决定。

  可是,那玉佩不能卖,甚至于可能会弓来杀身之祸,因为,那玉佩是当今皇帝在当皇子时彰示身分的印信玉牌!

  就在元润玉勉强稳下心神,逐一盘问昨晚见过小喜的几个人时,一名小厮送了一封信过来给她,说是外面有人交代给她,看了信的内容,就能够找到小喜的下落。

  元润玉拿着信,虽然觉得事情古怪,但为了能够快点把玉佩找回来,她还是打开了信封,在看完内容之后,她把在府里仅次于她的年长主事叫过来,要他把整件事情原封不动去禀报东家与夫人,她要出门一趟,只要,得到小喜的下落,她很快就回来。

  在这一刻,谁也没料到,元润玉出门之后,却是有去无回……

  任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藏澈从唐家主祭,回到‘京盛堂’之后,这几日,变得比以往沉静,就算顺利取得大总商之位,也没见到他有任何高兴的表现,平静得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就连以往喜欢逗苏染尘生气跳脚,如今也难得听他开口说几句,谁也猜不出来,在这位大总管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桑梓几个人却很识趣的绝口不提关于某位小总管的一切事情,甚至于是那位小总管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都成为禁忌。

  不过,只有一个人不把藏澈明显张扬的阴沉给放在眼里,大堂上,藏澈与桑梓等人,以及几个掌柜在谈事情,却只见雷舒眉硬是把问惊鸿给拖着进来,两个人似乎到最后意见还不一致,口角从门外吵进门内。

  藏澈坐在堂首,翻看着手里的帐本,认出了问惊鸿的声音,眼皮子连抬都不

  抬,冷淡道:“眉儿,你有事的话,我们晚点再说,我与阿梓他们有正事要谈,你先出去吧!”

  雷舒眉拉着人站定之后,就没打算轻易打退堂鼓,“我与澈舅舅也有正事要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如果是与问家少爷有关的事,舅舅不想听,你与宸爷说去。”

  “不,你们先停下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要说的事情比你们谈的生意重要几百倍。”

  闻言,藏澈冷笑了声,嗓音仍旧一派幽沉,“那你更应该去找宸爷,如今‘京盛堂’仍是他当家。”

  问惊鸿原本就没打算来找藏澈,如今见他一副意兴阑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更是想要立刻走人,他对雷舒眉摇头道:“眉儿,我不想与他白费唇舌,现在更没有功夫与他在这里浪费时间,既然他根本连听都不想听,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我走了。”

  “你给我慢着。”雷舒眉用尽吃奶力气,以双手捉住问惊鸿一条臂膀,但仍是被他拖开了几步,“现在是你跟澈舅舅赌气的时候吗?相信我,这件事情只要澈舅舅肯帮忙,绝对是如虎添翼。”

  藏澈又翻过一页帐册,依然是眼也没抬,淡然道:“眉儿,舅舅疼你,不代表次次都可以由得你胡闹,他是你的客人,不代表我也必须要热情接待,把他带出去,我不想看到他。”

  雷舒眉回头,微微昂起娇颜,“澈舅舅,在你眼里,眉儿是不知轻重的人吗?会把他带来见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你与元小总管之间的不愉快是因为我而起,并不是你真的讨厌她,对不对?”

  “眉儿,有话直说。”藏澈从来就不喜欢别人试探他的真心,即便那个人是他最亲的外甥女亦然。

  “澈舅舅给眉儿一句准话,是不是元小总管有任何意外,甚至于有生命的危险,澈舅舅都可以袖手旁观呢?只要舅舅你说一句‘是’,眉儿立刻就把他带走,至于元小总管,我们自己想办法去救,就不劳您帮忙了。”

  “说下去。”

  “澈舅舅还没给我回答……”

  “我叫你说下去,还需要我再说得更清楚吗?”藏澈猛然把手里的帐.本重重地拍在一旁的几上,咬牙切齿的低吼,宛如炽烈火焰扬起的烟硝,不见火光,但足以把人烫伤。

  谁也没想到藏澈的反应如此之大,包括雷舒眉与问惊鸿。

  雷舒眉从小到大,未曾见过藏澈对她疾言厉色过,有一瞬微怔,但知道自己是料对了,她的舅舅不止是不讨厌元润玉,相反的,应该是连他自己都难以料想的喜欢与重视。

  “由我来说,藏大总管应该不介意吧!”

  问惊鸿把雷舒眉按到身后,话虽这么问,却一瞬也没耽搁地说出那一天元润玉没有回‘宸虎园’,同一天傍晚,“云扬号”京城总号的伙计却见到满身是血,倒落在商号门口的小喜,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只说了:“快救小总管,小喜对不起她,偷了龙牌……害了她。”几句话。

  问惊鸿看着藏澈越发严峻的表情,顿了一顿,又道:“在出事之后,问家已经动用很多关系与人脉在调查,但此事或许与玉儿她家当年的事情有关,我母亲交代,不是够熟悉的人,最好别多加透露,但也说这事情不能耽搁,迟了……就怕玉儿会被灭口,看在眉儿一再保证的份上,我来藏大总管你这儿赌一个机会,要是你不肯帮忙,我要赶紧回去,没功夫浪费,藏大总管,就一句话,你帮,还是不帮?”

  话落,厅堂之中,一片死寂,在场的人都见过元润玉,想到她或许命在旦夕,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看着藏澈。

  “阿梓。”藏澈开口打破沉寂,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毫的起伏波澜,沉静得教所有凡是识他懂他的人都感到心惊胆寒,“马上,去把我接下来所说的几个兄弟都找回来,说我需要他们,十万火急。”

  桑梓等人听到他说出最后四个字,心里都是骇然,“十万火急”这四个字一旦从藏澈的口中吐出,代表着他要所召唤的几个人,无论人在何方,手边有多重要的事情,都必须立刻搁下,赶回到他的身边。

  这一刻,即便是桑梓一干人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深知他善于隐藏的个性与作风,但是,多年来,任他们之间谁也都未曾真正见过,藏澈这个男人曾经为谁狂乱过的眼神,而此刻在他那张俊秀的脸庞上,还有更多的表情,是想要杀人的冰冷,与阴狠……

  第6章(1)

  这时的元润玉不知道外面的动静,也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带到这里几天了,因为这山洞里暗无天日,成天都是点着火烛,闷滞的空气都是煤矿的味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火烛能够点燃,代表这里还有道路通往外面。

  但是,有路通往外面,不代表她可以走得出去。

  因为,这里到处都有人在监视着囚犯采矿,戒备十分森严。

  不过,即便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进来几天了,但却已经久到足够让这山洞里的湿气诱发她的腿疼,她的双腿一日比一日更吃力于行走,但是,每天要缴出十箩筐的煤矿,却是半点都不能少。

  每天戴着沉重的脚镜,要做自己根本不熟悉的采矿工作,如果不是有一个面貌虽然被烧毁,心地却十分好的婆婆帮她,她想,自己一定是每天被看守的人打得负伤累累。

  那个婆婆说自己叫“哑婆”,老人家不是哑巴,只是声音因为当年的一场火事,被灼得十分厉害,如今开口说话,都像是吞了把沙子般,粗得就像是一个哑巴勉强自己挤出来的破碎嗓音。

  元润玉算出来,她总共进了这个矿坑十七天了!

  这些日子里,都是哑婆在帮她,不过今天,却是因为哑婆被官兵嘲笑,哑婆恼羞成怒,反过来把一箩筐的煤往官兵身上倒,在几个官兵冲过来要打人时,元润玉想帮哑婆的忙,结果一起被关进了幽室里。

  幽室里,只有一豆灯火,根本就看不清楚里头究竟有多大,除了她们两个人之外,角落似乎还躺着几个不知道已经关进来几天的女囚,是老是少,又或者说是不是被关到只剩下一口气,她们也不知道。

  在被关进幽室之后,起初元润玉觉得一豆灯火太暗,但是,她很快就发现,整个幽室里大概只有两个拳头大的通风口,空气十分沉闷,就只是说话而已,便已经感到吃力,若是角落的壁火再烧得大些,说不定,她们几个就要因为喘不过气而死在里头了。

  “我听说……”哑婆坐在靠门的角落,在安静了很久之后,忽然开口对坐在不远角落外的元润玉问道:“你是因为你爹的关系,才被人捉进这个专门囚禁不对外宣刑,却又必须要死的死囚的矿牢里,玉儿,你知不知道,你爹是犯了什么重罪啊?”

  “我不知道。”元润玉蜷起双腿,把下巴靠在双膝上,“有很多事情,我爹当年并没有对我说清楚。”

  “你也不知道你爹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说不定他跟我一样,也被捉进这个鬼地方了。”

  “说说你爹吧!玉儿,我听看守的那些兵丁们说你爹是个十分出色的人,你跟我说说他,我在这里待很久了,指不定如果他在这里,我能认出来也不一定。”

  元润玉在迟疑了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道:“我爹的模样十分俊美好看,谈吐也是温文儒雅,他很喜欢读书,什么诗词书画,都难不倒他,还有,他喜欢听折子戏,随口也会哼个两句,小时候,他常带我去听戏,陪我读书练字时,会边哼着给我听,我爹唱得很好。”

  “折子戏?”在豆大的灯火之下,哑婆的双眼亮了一亮,“我也喜欢听折子戏,那你可曾听过‘雷峰塔’?”

  “嗯,听过几次,戏台上最常唱的一折戏,就是‘水漫金山’,说的是白蛇与法海相斗,动了胎气产子,最后被法海永镇在雷峰塔之下。”

  哑婆笑了,过大的动静牵扯起被烧得扭曲的脸部肌肉,让她明明是笑,看起来却十分骇人。“可还记得怎么唱吗?”

  元润玉并不觉得可怕,反倒笑着点头,“记得几句。”

  “唱给我听听,我好些年没听戏了,玉儿,乖孩子,你唱几句给哑婆,好不好?就……‘订盟’,那一折戏,你会唱吗?会唱吗?”老太婆沙哑的嗓音里充满了渴望。

  元润玉先是想了一想,最后点点头,轻轻地启唇,一边想着当年她爹给她常哼的几句,一边唱了出来。

  “因妄想,托丝红,若不弃,相怜藉,愿把同心结送。”

  “岂敢,小姐嗄!你气吹兰可人意中,色如玉天生娇宠,深愧我,介凡庸,怎消受金屋芙蓉?”

  “……官人说哪里话!只因你意酽情浓,只因你意酽情浓,致挑奴琴心肯从,自今呵,喜丝萝得附乔松,愿丝萝永附乔松。”

  元润玉唱罢,再想了下,最后摇头道:“就只记得这些了。”

  “愿丝萝……水附乔松。”

  哑婆像是没听到元润玉最后的话,以她极沙哑的嗓音念出最后一句,伴随着一抹很陶醉的笑,或许是那一双眼里的光晕迷蒙,让她一张被火烧得皮肉纠结的脸,看起来柔和许多,元润玉甚至于觉得那神情是动人的。

  她没有打扰哑婆,任由老人家沉浸在回忆之中,久久,才又听见那粗哑的嗓音在昏暗的幽室中响起。

  “玉儿,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爹不在这一个矿牢里,这个牢里,没有哪个男子像你形容的那般好,不过,当作是报答你给我唱了一段好戏,哑婆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在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经很喜欢一名男子,当年,在这张脸被烧毁之后,我是想死的,但是,他要我必定活下去,给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治这张脸,不过,后来的成效你是亲眼看到了,虽然这疤疤结结的很是吓人,但我知道他尽力了,玉儿,我知道自己是已经配不上他了,但是,我还是喜欢他,因为,他是在看到我这张丑八怪的脸,还能笑着对我说话的人,就算我知道他说我与从前一样漂亮的话语,只不过是安慰而已,但是,我还是听得很开心,为了他对待我的这份心意,我做什么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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