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不是值得妳舍命的,就不要唱。」末了,他只能撂下这一句意喻不明的话,长叹而去。
直到很久以后,吉祥才知道原来父亲的一句话,竟有那么深的含意……
最近,恼人的流言似乎慢慢平息下来,吉叔终于解除了禁足令,吉祥又可以开始剪花的工作了,一切像是恢复了原状,陆云升那里也没有再传来什么消息,女皇也未过问她这几日为何都没出现。
可吉祥没料到,当她这日一踏出门,楣运就降临到她的头上。
人才来到御花园,就看到春兰与夏荷脸色不善地站在一棵杏树前,摆明了就是在等她,她虽然傻气,但可不是笨蛋,有了先前落水的惨痛经历,她自然立即转头就走。
然而来不及了,吉祥才一回头,眼前便一阵金光闪闪,原来公主水如玉亲自驾临了,她最喜欢穿的就是金缕衣,好显示出她的贵气,而她的另外两名宫女秋菊和冬梅也从两头堵住吉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参见公主殿下……」吉祥吞了口口水,不清楚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们了。「奴、奴婢先告退了。」
「慢着。」水如玉淡淡地道。「我说了妳可以走吗?」
「公主找奴婢有事吗?」吉祥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水如玉淡淡地看了眼冬梅,冬梅便刻薄地讽道:「看不出来妳这清纯的样子,私底下也是个狐媚子,居然连天朝的瑞王爷都勾搭上了?!」
原来又是这件事,果然男人太俊美也算祸水吧?
吉祥相当无奈又无辜地解释,「奴婢和瑞王爷不熟啊……」
「不熟妳会在他的宫里待了一整天?会和他在御花园和质子宫邸里厮混?明明就是有私情!」
冬梅冷笑,「妳仗着有女皇疼爱就恣意妄为,现在妳的情形已经严重违返宫里的规矩,休怪我们要惩罚妳了。」
「奴婢没有……」吉祥只差没大喊冤枉,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顶多只是唱了首歌罢了,难不成这样就要受罚?
水如玉原本力持矜贵,不动声色,但看她一再否认也不免动了气,冷声道:「妳在瑞王爷宫里都在做什么?」
「唱歌……」她无奈地道。
「那瑞王爷在做什么?」
「睡觉。」
水如玉美目暴睁,「都到这种地步了,妳还说妳和他不熟?!」
「启禀公主,王爷睡王爷的,奴婢唱奴婢的,当然不熟啊。」吉祥愣愣地直言道:「就像公主以前曾经站在瑞王爷窗外唱歌,当时瑞王爷正在午憩,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难道公主和王爷也算有私情吗?」
水如玉从小就暗恋俊美的陆云升,前几个月她刚满十五,自恃美貌向陆云升以歌示爱,想不到竟遇到他午睡,难得睡着却被吵醒,那种怒火是可想而知,她因此被他痛骂了一顿,这件事,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敢像吉祥一样直接说出来。
「妳还狡辩?!」糗事当面被提起,水如玉简直气疯了。「妳以为陆云升就可以保住妳吗?他只是天朝在南国的质子,我南国公主要教训一个小宫女还轮不到他过问。而且他在南国私通宫女的事要是传回天朝去,他一样没有好日子过!」
「公主不要!王爷和奴婢真的没有私通。」吉祥心里一着急,想都没多想便硬把罪名全揽到自己身上了。「不然……不然公主抓奴婢就好,别把王爷的坏话传回去。」
陆云升在天朝已经没什么地位了,若是还背上一个私通南国宫女的罪名,对他将是多大的打击?更别说他背后还有一大串冤魂等着他帮忙伸冤呢!
那次两人谈话时,他眼中不经意飘过的落寞可是让她在意了好久,几乎要为他深沉的积郁而心酸,所以,要抓就抓她好了,反正顶多是被打几下板子、在床上躺几天……
不远处的花丛里,一个男人隐身其中,闻言双目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哼!还轮不到妳和我谈条件!」水如玉越看她越讨厌,长得只是堪称清秀,也敢跟自己这南国第一美人抢男人?「给我掌嘴,然后拖下去行刑!」
秋菊和冬梅立刻架住吉祥,春兰和夏荷也连忙凑过来,她们上回被吉祥气得够呛,如今有这个好机会,不好好教训这丫头怎么成?
春兰二话不说,一巴掌就用力掴了下去。
吉祥被打得脸一偏,一个怵目惊心的红色掌印立即浮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再打!」水如玉冷着脸下令。
这次换夏荷,她伸出手往吉祥的另一边脸颊挥去,为求立功,她的力气可是非比寻常的大,可是这一次当她打中后,一阵奇痛顿时由手掌蔓延到手肘,害她以为自己打到了石头上。
「唉呀!」她惨叫一声,连忙收回手,忙不迭往吉祥瞪去。可这一瞪,却差点连眼睛都掉了出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陆云升竟然出现在吉祥身前,用一把扇子便轻轻松松地挡住夏荷的巴掌。
水如玉柳眉一皱,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但她硬是沉住气,淡淡地问道:「瑞王爷,我教训个宫女,你为何要硬插一手?」
陆云升才懒得和她啰唆,「我记得曾告诉过妳的宫女,吉祥是我的人,妳硬要动我的人,我如何不管?」
水如玉听了心中一紧。「你真的和她有私情?」
「我不能和她有私情吗?」她的态度令他极为不悦,应对也就更粗鲁轻蔑。「南国哪条律法规定天朝的质子不能与宫女产生感情?」
吉祥听得心惊胆跳,连忙扯了下他的袖子,艰难地低声道:「王爷,没有的事你别乱说,这对你不好啊……」
怎么说是对他不好,而不是对她不好?陆云升只觉心头一暖,几乎要为吉祥的善良而叹息了。
明明女人的名节要比什么王爷的狗屁名声重要得多,但她却傻气的只想保住他。
「妳这丫头真是傻透了,这时候妳该为自己想想吧?」他没好气地捏了下她的小脸。「她总不敢把板子打到我身上,是不是?」
「好像是这样,可是、可是……」吉祥慌得一时想不出话反驳。
「好了,这件事我会解决。」光凭这一出戏是他主导、光凭这丫头刚才宁可自己受罚也不愿连累他,他就会保她周全。
当个没人重视的质子这么多年,她给他的感动一次比一次深,他才不管惹火水如玉会遭受什么报复,他只知道他要吉祥,而且是非常渴望!
「你们卿卿我我够了吗?」水如玉见两人无视于她地互诉情衷,更是恼火到不行。「吉祥妄想攀龙附凤、淫乱宫闱,我为了端正皇宫风气教训她,这就不是瑞王爷可以管的了。」
「喔?抓人也要有证据吧,吉祥和谁淫乱宫闱了?」陆云升好整以暇地问。
「你明知故问!」水如玉冷哼一声。「吉祥老是跑到你的宫里,而且也有不少奴仆看到你们过从甚密,这还不算证据?」
「她刚刚不是说了,在我宫里是要唱歌给我听,唱歌犯法吗?妳也在我窗外唱过歌,难道妳也淫乱宫闱?」他轻松地质问回去,目光渐冷。「还有,奴仆看到我和吉祥过从甚密又如何?
他们有亲眼看到我俩脱光衣服在床上胡来了吗?如果没有,那我倒要追究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散播谣言,诬指天朝的王爷!」
当初他来时天朝与南国并没有发生战争,且天朝的势力更是远大于南国,所以对于南国来说,他这名质子反倒像是个贵客,王爷气势自然不减。
「陆云升!」水如玉几乎要气疯了,这分明是推托之词!「春兰亲眼看到你亲吉祥的!」
「是春兰啊……」陆云升的视线慢慢移到春兰身上,不着痕迹地厉光一闪。
春兰不由得觉得脖子一凉,暗自打了一个冷颤,默默地缩回水如玉身后。
陆云升冷冷一笑。若是她知道自己将会为欺负吉祥付出什么代价,她或许会希望这辈子从来没有进宫过。
接着,他视线又慢慢转向了水如玉。「我亲她,是因为我喜欢她,又不是她亲我,妳抓她干什么?再者,我亲了她又如何?妳要不要也把我抓起来,治我个淫乱宫闱之罪?」
说完他突然一把将吉祥拉了起来搂进怀里,捧起她的小脸在她的樱唇上啄了两、三下。这丫头亲起来有种甜蜜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吉祥忍不住倒抽了好几口气,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瞬间僵直。
他他他……他不是说这是很亲密的行为?在公主面前可以做吗?
「你怎么可以……」水如玉见状完全失了冷静,像个疯婆子般伸手抓向吉祥的脸。「你给我放开她,否则我马上就处死她!」
「妳敢?!」陆云升抱着吉祥一闪,轻巧避过水如玉的袭击,心中火气陡然升起,压抑住的暴躁个性全被她的威胁及恶行逼了出来,「妳不要以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南国皇宫里不准动用私刑,就算是处死一个宫女都要上报女皇,别以为我不知道!」
要不是秋菊和冬梅及时拉着,水如玉真的会再冲过去打吉祥。「你敢威胁我?!你明知道我对你……」
陆云升根本懒得听她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妳到天朝做客时,总不时和陆云飞眉来眼去的,妳明明一心想坐上天朝皇后的位置,却又三番两次动我的人,这种朝秦暮楚的个性,我没空理妳!」
没人想到他这冲天一怒,居然不自觉泄露了他其实一直注意天朝与南国情势的事实,幸好水如玉虽然刁蛮任性,但年纪也才刚满十五,对政治毫无权谋,否则他今天这番话,很有可能让他十年来的伪装全部白费。
只不过他却没注意到,自己会如此失控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小丫头……或许吉祥在他心中的份量,已经比他想的重要多了。
水如玉气得脸色都铁青了。其实她的心态说穿了就是骄傲,所以除天朝皇后的位置,其他的她都看不上。至于纠缠陆云升,则是出于他的俊美令她神魂颠倒,即便她得不到他,但其他人也别想得到,尤其是一个卑贱的丫头!
吉祥难掩震惊地望着陆云升,没想到他竟为了她这个奴婢和公主正面摃上,难道、难道他真如他所说的喜欢她……想到这里,她俏脸一红,突然庆幸刚才被春兰打了一巴掌,才有办法掩饰这股羞怯。
陆云升没有注意到吉祥的异状,一心只想把水如玉的气势压下去。「我只知道我要这丫头,谁敢再动她,就是与我陆云升为敌,我绝不善罢罢休!」
「王爷……」吉祥内心动容无比,除了爹,谁还会这么在意她、保护她?
陆云升低下头,恰好对上她纯然信任与崇拜的眸光,心头不由一动,英雄本能陡然激增,大手又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不管是为了让自己安眠也罢,为了和水如玉赌气也罢,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她信任的眼神。
水如玉咬牙切齿地瞪着动作亲密的两人,想分开他们却是没办法,因为她的把柄还落在人家手里。
陆云升不屑地一哼,搂着吉祥便是一个转身,「丫头,走了。」
吉祥呆呆地问道:「去哪里?」
像是故意说给水如玉听似的,他邪邪一笑,挑衅地道:「去、睡、觉!」
第4章(1)
那日起,吉祥每日差事结束总是会偷偷觑个时间溜到质子宫邸唱歌,陆云升也托她的福,这阵子总算能够好睡,人睡饱了精神爽,脾气也不再那么暴躁了,瑞王爷的一群侍卫奴仆们成了间接的受惠者,因此人人都十分感激她。
陆云升更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吉祥站得离他稍远,他就会很不悦地将人拉进怀里抱着不放。
因为他渐渐恋起抱着这个丫头那软绵绵、香喷喷的感受,比起床上那些什么蚕丝绸缎被缛更要舒适许多。
至于别人的议论——管他呢!他陆云升名声坏还差这一点吗?只要他愿意,他想抱哪个丫头就抱哪个丫头,谁教他在南国的地位特别,连女皇也要让他三分。只不过他考虑到南国日后对他的帮助,风花雪月的事向来都是在宫外做,染指……呃,看上宫里的宫女,还是第一次。
而对吉祥来说,在陆云升怀里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浑身热热的,让她怀疑是不是冤魂又开始在附近绕来绕去。可是他的胸膛给她一种强大的安全感,比起独自一人疑神疑鬼,她更愿安分地待在他怀里。
她不明白这是一种依恋,在她懵懂的情怀里,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瑞王爷,而且越来越喜欢。
他不像其他人,认为她只是个笨手笨脚的宫女,除了替女皇摘摘花,其他事都做不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因为只有她唱的歌才能让他安眠,所以能够帮他这点小忙让他开心,她也很开心。
在吉祥的歌声中,陆云升最近作了各式各样的梦,很巧妙地,居然全都和天朝的现况不谋而合,也都是他极想知道却又无法探听到的秘辛。
如今,他终于确认她的歌声确实有魔力,当然更不会放她走了。
这日在悄悄地避过父亲后,吉祥又偷溜到质子宫邸。基本上现在宫门口的侍卫见到她都会自动让开,因此她顺利地来到陆云升的房门外。
怎料她的手才刚轻触上门板,连敲都还没敲,门就突然由里头被打开来,一只大手揪住她便往内拉,接着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了起来。
吉祥还搞不清楚状况,人已经被陆云升搂住。
「怎么这么晚才来?」他皱着眉,等待她的到来,是没耐心的他所做过最有耐心的一件事了。
「因为爹今天比较晚就寝,我没办法出来……」她怯怯地道。
「妳不怕我等太久生气?」陆云升故意摆出一张凶残的脸色。
「你会吗?」吉祥委屈地望着他,小声地咕哝道:「你天天都在生气啊。」
「丫头,妳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他没好气地以手指轻弹了下她的俏鼻。「妳以前和我说话还会结巴的,现在居然敢回嘴了?」
他没说,吉祥倒是没发现。因为天生胆小,她只要一害怕就结巴,不是她信任的人,她根本不可能这么说话。
她只能呆愣地望着他,什么时候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王爷,已经占据了她内心好大一块了?
陆云升叹了口气,低头轻轻吻住她。他承认,用男女之事诱惑这个丫头也是他的手段,反正没有脱光光共处一室,就不算违反她爹的教诲。他很狡猾地要让这丫头越来越离不开他,说他自私也罢,毕竟他日后还要回天朝,没有她跟着,他难道又要继续失眠?总之只要她安分地待在他身边,他绝不会亏待她。